奢求报了血海深仇,最好将所有的日本人都干刀万剐,随玉当然也包括其中,
然後你会後悔一辈子,後悔你最爱的妹子被你杀了,王八羔子,啐!」

 「我……她不是我的妹子,她是日本人!」

 聂元巧横眉竖眼的,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你去死吧!老子是说不动你这头大笨猪,迟早有一天你会想清楚的,那时
候你付出的代价就不再只是失去你的五爷,你失去的将远比你现在失去的还多!」
他气得跳了两脚,见方再武楞楞的瞪着他,他冷冷哼了一声,走出亭外,走出
拱门之外。

 一出拱门就撞上肉墙。

 「谁?」元巧没好气地问道。「不懂得拿灯笼,是存心想把我撞死啊?」

 「是你四哥。」聂阳静静地说。

 「四……四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四哥。元巧的口气和缓:「四哥,
瞧你给我的好差事,陪他喝一整夜的酒,也打不醒他的脑袋。」

 夜色中,聂阳微笑。「你做得已是极好了。」

 「当真?」元巧嘿笑两声。「我就说带我来是没错的,不过……」他苦起脸
低低哀叫的捧起他的左手。「四哥,我要听赞美,但那是之後的事,现下,请
你先帮我把手臂接回来吧,痛死了。」

 聂阳怔了怔,皱眉,小心的捧住他的左手。「脱臼了?」

 「被方再武那头大笨猪给拉的,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还真怕他把我的手臂
给拉下来。」

 聂阳抿起唇。「我倒没料到这一点。很痛,你忍着点吧……」

 「忍?我最怕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会割我心肝,痛啊!」

 「你若痛,就咬着我的肩好了。」

 「啊……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四哥什麽时候变好心了?夜色中瞧不清
四哥的神色,但隐约觉得四哥的脸是皱的,像对他的痛感同身受似的。是他脱
臼还是四哥脱臼啊?真是。

 聂阳趁他将注意力另放时,猛地接回骨。

 元巧大叫:「痛痛痛痛死了!四哥,你要我的命啊!」呜,好痛!他瞪了四
哥一眼,忽然狠狠的咬了口聂阳的左肩。

 「痛不痛?痛不痛?这痛可比脱臼痛吧?」他没好气说。

 聂阳连眉也不蹙一下,轻轻拍他的背,微笑道:「这样可扯平了吧?现下,
你就陪四哥上教堂走走吧。」

 8半个月後——银白的教堂里,除了木质的简陋椅凳外,尚有十字架悬挂在
墙上。砾地上跪着一女,穿着白底绿边的衣衫,铁棍搁置在脚旁。

 「随玉?」沙神父脱口叫道,快步走向十字架前。「你怎麽来了?」

 随玉回过头,笑道:「怎麽?我不能来?」

 「不,你当然能来,但我以为你忙於双屿之事,少有空见上一面。」

 「我倒觉得这半个月来,神父忙於教堂之事,少进南边。」她环视四周,有
点困惑。「最近教堂里都没人吗?」

 「是……是啊。」

 「也是。」随玉站起来,拍拍膝裙,扬眉说道:「自从五哥落海後,岛上走
了不少人,走私的海商也改往双屿进行交易。他们仍然以为女人不行,即使我
是五哥的妻子。」

 「那麽,你愿意放弃了吗?」

 「谁说我放弃了,神父?」她在笑,笑容可掏的,却带有几分狐狸王的语气。

 「我可不在乎他们爱上哪儿交易,我要的是双屿。」

 沙神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随玉,你想任由自己的复仇之心壮大,就跟再武一样吗?」

 随玉沉默了会,走到窗边,将其推开,让微风吹进,吹动了她的秀发。

 「神父,除了上帝外,只要是人,都会有复仇之心的,我想我可以体会再武
兄的心情。」何况,这份复仇是为了五哥啊。

 即便日子在走,依旧忘不掉椎心的痛楚,忘不掉五哥的身影。她从来没有想
过喜不喜欢当海贼,五哥做什麽,她便跟着他做,她的喜好因他而动,现在五
哥不在了,唯一想做的,就是为他报仇。

 「你要报仇,报完之後呢?」沙神父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十字架。

 「我……想将岛交给再武兄,在沿海附近造一栋草屋,等着五哥。」

 随玉瞧见他皱眉,她反而笑,笑得有点开心。

 「神父,你认为我这样等待五哥是浪费时间吗?可这却是我唯一的快乐,数
着日子,也许下一刻五哥就出现在我面前。你的上帝将灵魂放进肉体的同时,
他也在每具肉体上给了一颗心,这可是你说过的,所以人会有情有义,所以会
有母子之爱、兄妹之爱、情人之爱,我觉得,有这颗心很好,为五哥而疼、为
五哥而爱,永远也忘不掉五哥……我但愿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如果有来生,我
希望他再是我的五哥,而我是他的随玉……」她腆的笑了笑:「这些话,我只
藏在心里,从没跟人说过呢。」

 沙神父沉静了会,微笑。「上帝会祝福你的。」她太过冷静,唯有在谈到狐
狸王的时候才会露出她的情绪来。

 她依旧在笑,却笑得有几分邪气,说是像狐狸王的笑法,不如说是像回到了
当年她初来岛上之时的随玉。狐狸王精心教养的爱笑随玉不再见了吗?

 「你可以做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你,但请你不要忘了,你到哪儿,都有我
跟罗杰。」他温柔说道。

 「神父,你该离开狐狸岛的。你来东土,不就是为了传教?我只要派遣一艘
船,你便能到大明国土,将你的上帝传给他们。」随玉低声说道,眼眶忽然有
点热。除了五哥之外,还有疼她的罗杰也在那一役中失了踪,在她生命中扮演
爹的角色的只剩沙神父了。

 沙神父想了会,看看墙上的十字架,露出笑容,忽然之间眨了眨眼,有些淘
气的。

 「咦?神父,有人在整理你的花圃呢。」从窗外探出去,瞧见有名男子正在
浇花。

 「他……」沙神父的手抚上圣经。「他是岛上的居民,闲来无事来帮个忙的。」

 「岛上的居民,我大多见过。」她起了疑心。「我可不记得曾见过他。」

 「你的记忆力不好,随玉。上回你跟五爷过来,他也在花圃浇花,记得吗?」

 随玉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放弃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想。她又瞧了花圃一眼,
那人抬起头,略嫌凌乱的发丝在蓝天中画了个弧,泛起银色的光芒,有抹熟悉
感。

 是谁呢?

 「随玉!」聂元巧不知打哪儿跳出来,笑眯了眼。「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
在船屋……啊啊,你在烧什麽?烧什麽?」

 映着火光,随玉抬脸笑道:「我在烧我设计的佛郎机炮草图。」

 「啊?」元巧瞪圆了眼。「草……草图?」她疯了吗?听四哥说,她在船只
跟火药上是天才,设计的草图连佛郎机人都要。

 「是啊,烧了它,就一辈子都没有人会得到它。」随玉将最後一张纸放进火
炉中。「我……当海贼,从没遇过生离死别,五哥想要我做什麽,我就去做什
麽,他像不倒的山,我从没有认真的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现在,我知道了,
所以我想烧掉这些草图,不再有经我手的火炮去害人,我要退出战争之外。」

 「是……是这样吗?」元巧蹲下来,火光在夜色里逐渐转弱。「既然如此,
你要如何报仇呢?」

 「我要报仇,可我不想拿岛上人的命去换。」

 「那就是另有方法喽?」元巧挑眉,眼珠子转了转。「你……五哥的房,你
睡得还习惯吧?」他试探地问。「你若随时反悔了,不当寡妇了,我的怀抱可
是随时让你扑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喜欢女人了,你要为五哥浪费青春,
我是万分惋惜,啊,不如随我到南京,我买个金屋给你,好吧?」他的语气是
轻佻的,宛如一只小色狼,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淫秽,甚至他年轻的脸庞是
调笑的,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这是半月多以来,首次正眼瞧他,心里莫名的起了一阵奇异感觉。元巧是活
泼好动的男孩,脾气也很冲,但五哥走後,他似乎不怒不叫,反而继续过着跟
之前一般的日子,他的衣着还是华丽的……这麽说起来,四哥也不曾有过太激
动的反应,原先她一直以为是兄弟分隔两地多年,感情淡了是自然,可如今回
想起来,似乎哪儿有异,却说不上口。

 「你……」

 「怎麽?答应了吗?」火花一灭,黑夜里只见他露出的白牙。「我最疼女孩
了,来,让我抱抱,可爱的随玉,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来,我对你有多心痛……
真巴不得半夜带你远走高飞,去他的五哥、去他的狐狸岛……哎唷!好痛!」

 「元巧?」

 「玉姑娘,夜黑了,该回房了。」

 「谁?」她立刻旋过身,只能隐约看见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太黑了,她的
视力不够好到足以瞧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低哑而粗嘎,没有印象。她的兵器
收在五哥房里,未曾带出来,元巧的功夫是叁脚猫……

 「别防备我,日前我在沙神父那儿工作。」他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随玉轻轻啊了声,回忆起那名眼熟的男子。

 「喂喂喂!」元巧抚着左脸颊,痛恨又哀怨地瞪着他。「你你你来干嘛?本
少爷正谈情说爱谈得快乐,你插进来是存心搅和吗?」

 「是吗?我,打扰了十二少爷吗?」语气是温和的,却让元巧的头皮发麻,
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有点不太自然。

 「其实呢……不算打扰啦。」元巧乾笑。「我只是来陪陪随玉,我瞧她寂寞
嘛,你不知道自从我那该死的五哥走了後,随玉有多寂寞,陪了十年哪,就算
把他当爹当娘的,也会日久生情。我说这五哥倒贼,贼得让人忍不住想骂骂他,
玩那一套自己教养老婆的游戏,摆明了让随玉天天看着他,看啊看的,看到最
後发现其他人都不如五哥,啐,就算像我这麽好的人才摆在她跟前,她也早已
习惯粗茶淡饭,不知我这山珍海味的味道。」

 「你说够了没?」语气依旧温吞,却隐约有了不耐,这让随玉眯起了眼。

 「我……」元巧又退了一步,嘿笑了两声。「说够了说够了,我难得吐一次,
就让我吐个爽快嘛,别气别气。」

 在黑夜里,看不见那男子的表情,却在空气中感觉到他的不悦。

 「玉姑娘,沙神父要我带你回房。你眼睛不好,又无灯笼也无油灯引路,船
屋离「藏春」有好一段距离,请跟我回去。」

 「嘿。你不知道吗?现下随玉搬到我五哥的房去睡啊……啊咳咳咳……」像
忽然岔了气,元巧猛咳不已,随玉欲上前拍他,他却连忙退数步,边咳边叫:
「不不,你别过来,是我多事,是我多事,你跟着他回去吧,我……咳……我
替你收拾火炉吧。」呜,回头他要找四哥哭一哭,他的喉口不知被打进什麽东
西,辣得他眼泪直流,幸亏在暗夜里,没人瞧见,不然他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
也可以准备跳海了。

 「玉姑娘?」

 随玉有些狐疑地,随手将平日削船舶模型的小刀揣进怀里。狐狸岛难进外人,
就连上回欲暗杀五哥的佛郎机人都是混在海商之中,但即使是海商也绝无法进
到南边的岛,而他……是她太多疑了吗?他是沙神父所认识的,她也眼熟,但
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的。

 「好,你就引路吧。」她转向元巧的方向。「元巧,可要同我一块走?」

 「好,不不不,你去吧去吧,我要弄火炉呢,记得吗?何况我眼力好,一路
摸回自己的房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快快回去休息吧。」

 「嗯。」她慢步跟着那男子一块走出船屋。

 外头黑漆漆的,他的背影依稀可见,高大而魁梧,走路的姿态不像是个花圃
工人。

 「你是打哪儿来的?」她防备地问道。

 「我?我是居住在一这儿的岛民啊,玉姑娘不常见到我,是因我住南边之最,
一栋小小的草屋而已,沿着海。原本负责了望的,後调来帮沙神父清教堂。」
他的声音始终低哑着。

 「原来如此。你身强体壮的,该上北岛才是。」

 「我身强体壮?也还好,前一阵子受了点伤,现下好了点,因为我懂得照顾
自己。可瞧瞧玉姑娘,身子削瘦而柔弱,嗤,我几乎要以为狐狸王的女人还只
是个孩子。本来呢,传出断袖之癖已令外人十分错愕,现下要让人知道为他守
寡的女人不过是丁点大的孩子,还需人照顾,怕又要传出狐狸王恋童的臭名。」

 「你!」她有些恼怒。「你在胡扯什麽?」心头隐隐约约的感到古怪。原本
心已死,至少,五哥走後,她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的知觉,可现在对他的话
却感到相当的愤怒,却又……辩驳不出任何话来。这样熟悉的感觉涌进胸口,
让她有点难受。

 「这是胡扯吗?」夜光下,他的身影有些鬼魅而邪气,那是学不来的一种气
质。

 随玉怔了怔,几乎入了痴的瞪着他,即使看不见他的容貌,也能感觉当他说
这话时,唇边勾起邪恶的笑。

 一时不觉,撞上拱门,她低叫了一声,捂着头。已经很久没干这种糗事了,
五哥在时,她做了什麽糗事,他也只是在旁不闻不问,冷冷地瞅着她,等她哭
闹完,才抛下一句:自己出的问题得由自己解决。在外人的眼里,他是冷淡得
紧的男人,可他对她的教养却让她培养出了独立的个性。

 她有点迷惑,心中闪过些什麽。抬起脸,瞧见那男人像是转过身,双臂环胸
地睨着她,冷冷的,并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跟上来。

 「你……」明明看不见他的容貌,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讥讽的脸庞,是俊
美的,是无情的,也是最熟悉的脸庞。

 她轻轻啊了声,退了一步。她疯了吗?才会将教堂中的男人视作五哥……

 「怎麽?不走了吗?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将你带到荒山野岭,让你教野狼给吃
了吗?」

 嘲讽的口吻是如此熟悉,如果再联想不起,就白费了那麽久的相处。十年的
日久生情啊,每一天都感激当初老天爷让五哥捡到了她,就算再一个十年也忘
不掉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何况只是区区几十天呢。

 「我……我……」她的脸布满痛苦,揪住衣领,弯下身。「我的心好痛……」

 「痛?怎麽会呢?」他大步跨前,走到她跟前,扶住了她的身体,熟悉的触
感让她眼泪涌了出来。他似乎有点紧张,像五哥又不像五哥……没见过五哥紧
张过,即使幼时她练武受了伤、即使双屿击中狐狸船、即使他落海的那一刹那,
都不曾见过他紧张或惊吓的神情。

 「随玉?」

 「你……你太过分了!」泪一直止不住,她抬起脸注视着他。模糊的眼仍然
看不清他的脸,然而他的体温、他的身体、他的气味是这麽的熟悉,熟悉到她
坚信成真了。

 「五哥!」她用力地环抱住他的身体。那样的触感如此熟悉而真实,真实到
以为过去的日子又回来了。

 「我……」他似乎在微笑。「我有这麽好认吗?」

 「五哥……你……你太过分了,既然……既然回来了,为什麽要躲起来……」

 抽噎含糊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

 他蹙起眉,想要捧起她的脸,她却死也不肯离开。

 「随玉,你先放开我,抬起头来。」

 「我不要!我一放手,五哥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讶她的反应。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不听!我宁愿不听五哥的话,不必顾忌你我之间的差距,不管我……追
不追得上你,我……我都算是你的妻子了……我……我当然可以与你平起平坐
的……」她的纤肩一直在抖,猛抽了好几个嗝,让话断断续续的,却有她的坚
持。

 在厚实的衣衫上几乎已能感受到她的泪浸透了。他叹了口气,抚上她的头发。

 「你的眼泪还真多。我以为我教养的女人应该跟我一样。」她像用尽一生的
力气紧紧抱住他不放,揪得他的心——紧了。

 她猛然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瞪着他。

 「五哥可以冷血,可是……可是我不能。只要五哥能回来,我……我可以哭
一辈子……咳,咳咳……」

 他轻拍她的背,剑眉依旧是蹙起的,俊美的脸庞却柔和起来。

 「瞧你,眼泪像泉水,没有办法止住吗?」

 她的泪真像海,不停的流着,流不尽似的,她轻咳了起来,抽噎得剧烈。

 「我可从来没瞧见过我的随玉哭成这样。」他俯头轻轻吸吮她的眼泪,是凉
的、是冰的,但在每一滴泪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情。

 他教养她的十年来,偶尔待她的态度是在礼教之外,但多数时候他是冷眼旁
观的。在不知不觉中,她敬仰他,视他的每一句话如圣旨,将他看待成天边的
月亮,却从未视他如男人,即使是习惯了抱着他的身体入眠,他依旧在他眼里
看见敬仰,而现在她开始懂得反抗他了……

 「五哥……我……我好痛……」抓着他背衫的指尖几乎陷进他的身体,她细
致的月眉痛苦的皱了起来。

 「痛?你哪儿在痛?」

 「我的心……好痛……」死不肯松手,宁愿痛死也不要再放开五哥了。

 聂泱雍将她抱了起来,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从小五哥抱她,不像一般人的抱
法,他让她坐在他的双臂之上,她摇晃了下,急忙搂住他的颈子。

 「五哥,我下要离开你了,再也不要了。」她喃喃地说。痛一次就够了,难
以想像失而复得之後,再失去五哥会是怎样的情景。

 忽然之间,顿觉自己腾空起来,她吓了跳,来不及说话,下一刻已坐在树上,
依在五哥的怀里。

 树枝密布而高耸,几乎掩去了他们的身影。她迷惑的:「五哥……咱们为何
要待在这儿……」

 他将她紧抱在怀里,热切的索求她的唇。他的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完全的
贴在他身上,她闭上眼,感觉五哥的温暖。

 「你的心还在痛吗?」他贴着她的唇喃道。

 「不……」苍白的脸有点血色了。

 「你的泪还在流。」他似乎有点不悦,撩开了她湿透的鬓发。

 她怯怯懦懦的笑了笑,将脸枕在他的胸口上,倾听他的心跳。

 「我爱哭嘛。」就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明知五哥回来了,明知五哥是真
实的,眼泪就是如涌泉般止不住。

 她又向他靠了靠,抱住他的背。两具身体已无缝隙可言,但仍然想要再贴近
他,想要揉进他的体内,想要得连心都痛了……

 「我的伤虽还没好,可也好歹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再将身子贴上我,我可是
不在乎这儿是哪儿。」他下了威胁,让她抬起脸。

 「五哥,你的伤……」她抚上他胸口的地方,手指有些发颤。「我明明……
明明瞧见火枪打中了你……你……你……」就算五哥是幽魂,她也不怕,就怕
不能守到白首。

 「是打中了我,但那可不代表我就得丢掉命。罗杰跳海救了我。」

 「罗杰爹?他还活着吗?」她又惊又喜。能回来一个五哥已是奇,何况还有
视她如女儿的罗杰爹。

 他缓缓点头。

 「我让他去做别的事,等完事了,他会在「飞鸟号」与咱们会合。」他诡笑,
但瞧她脸上的泪,鬼魅般的神色又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抹去她的泪,新泪又
生。

 「你是打算哭瞎吗?」

 「我……控制不了自己啊,五哥。」她的唇在颤。她只哭过一回,在五哥落
海之时,事後就再也不哭了。她只想要为他报仇,想要做好他的妻子,把所有
的眼泪都忍了下来,现在像是洪一样,把这些聚集在心底的泪海一口气全涌出
来。

 她仰起脸,轻轻碰触他的唇。

 「五哥,你的唇是暖的,天亮之後,你还会在吗?这不会是梦吧?」像想到
什麽,她忽然扯开他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

 她朝胸口的地方摸索,碰触到了绷带,绷带缠着他的胸口,她低低叫道:「
很痛吧?如果五哥不是为了救我,不会挨上这一枪,我宁愿……我宁愿被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