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偶尔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即使在之後陆陆续续的几年,她也在哇哇大
哭的时候说着番话,他原以为那是小孩子哭闹时的杂音,没有特别注意,时值
多年之後回想,才愕然发现那是倭寇的语言。
倭寇……杀他父、杀他母、杀他的凶手!曾经许下诺言,杀尽所有的日本人,
方能消除他骨子里的血海深仇。
他恨之入骨了!恨尽日本人、恨骚扰沿海的日本人、恨双屿的日本人、恨…
…
任何一个拥有日本血的人!
「喀」的一声,惊醒了他的神智。他茫茫然的抬首,是聂宅的後院,明月当
空,花香撩人,还有股……麻药的味道?
他怔了怔,疾步向前,当目光辨清来人之後,防御的本能令他在柱子後停住。
刀光剑影之中,瞧见随玉被困其中。她没带兵器,只以拳法相敌,黑衣人是
浪人倭寇的手法。他一惊,什麽时候日本武士也到了北京?
他的手抚上腰间软鞭,凶狠地欲出死招,却举步不前。
随玉若是日本人,那不就是自相残杀吗?
他的唇露出残酷的笑意。日本人杀了这麽多大明百姓,毁了多少人的家园,
自相残杀是他们的报应。他目不转睛地跟着随玉移动,她的身影有些不自然的
迟缓,是……中了麻药吗?日本人不杀她,让她中了麻药,是要带走她?
「带不走,就杀了!」黑衣人带有口腔的汉语,刀法杀气十足。「这是二当
家的命令。」
「二当家?双屿吗?」随玉的眼有点模糊了。她对药性很敏感,容易吸收,
已经头昏脑胀了。
她闪了下神,刀落。方再武吃惊的叫了声,握紧了软鞭,却无任何的动作。
黑衣人抬头。「有人!」暗器射来。
随玉循声望去,叫道:「小心,再武兄!」
他茫然地看着她疾步飞来。她的轻功极佳,是由樊老亲手教的,当年他专攻
软鞭,轻功算不上好,就算做了坏事也不及她逃得快。
「再武兄!」他动也不动地,随玉伸手欲接暗器。她痛苦的叫了声,暗器力
道极猛,嵌进了她的肉骨。
她倒向一动也不动的方再武。事情像在刹那间发生,黑衣人持刀砍来,忽然
间有人用义大利语及葡萄牙语怒喊:「小心!!」
前者扑上前挡住了随玉的身子,後者用十足的爆发力推开了黑衣人,震落了
他的刀。
黑衣人显然吃了惊,瞪着其中一人,怔了怔之後,丢下烟雾弹消失。
「方护卫,你这是干什麽?看不见有人欲杀你们吗?」罗杰怒道,及时抱住
了随玉的身子。查克也相当不悦的瞪着他。
「我……」方再武惊吓的回过神,茫然地瞧着随玉惨白的脸,他的嘴张开,
想发出声音,却试了好几回——「啊……啊……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
他低低地叫着,双手抓着头。「啊……啊啊啊啊!」他狂叫,连退数步。原本
的娃娃脸化为凶残,困惑及痛苦。
他转身跑了,怒吼的悲叫声回汤在聂府後院,久久不去。
「再武兄!」猛然惊醒,一身是冷汗。
「醒来了?也该是时候了,你中的麻药让你睡了一天一夜。」聂泱雍说道,
起身拧乾了毛巾。
「五哥……」她喘息,心跳不已,试图爬起来,却发觉身体不受控制。
「你就躺着吧。」他拭了拭她脸上的汗。
「五哥……再武兄呢?」
「他好得很。」他虽讥诮地说,但抚上她雪白脸庞的手却异常轻柔。她的脸
是白的,几乎可见肤下血管,昏迷中不断的冒冷汗,几乎要以为她的身体失水
过多。
「那就好了……」神智有点飘浮,仍然得警告五哥:「他们像是从双屿来的,
五哥,你可要小心……」
「嗤,这话也会从你口中说出?」
「五哥……」她有点恼,就恨五哥老爱揪出她的弱点笑她。「我不是存心,
他们下了麻药,我动不了,不然我……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哟哟哟,你这话是跟谁学的?再武吗?什麽时候开始你也懂得杀人不眨眼
了?」他扶她坐起,端碗药汁过来。「张开嘴,把药喝完了。」
「我……可以自己来,五哥……」五哥像没听见,碗到唇畔,不得不喝。药
汁是苦的,她疲惫的脸皱起来。「好苦……」
「那是当然,药是原汁,没加甜水。」他放下碗。
「五哥……你这是在惩罚我吗?」她欲哭无泪的,明知她怕苦怕死了,喉口
像是被苦水给淹没了,有点想吐。五哥坏透了,任何时候都爱欺负她。
「这样算是惩罚吗?」嘴畔勾起坏坏的笑容,俯脸啄了下她的唇。「你的药
汁,我也尝了,你说,这算不算惩罚?」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瞧见她呆楞了下,
她的脸色依旧是白的,却已不再惨白。
他微笑,又低头吸吮了她的唇瓣。他不再扶她,只是抓住她的双手环过他的
背,他的舌热切的钻进她的唇齿之间,恣意逗弄她,站着她的唇低语:「你说,
你中了麻药还没恢复,那麽你感觉得到我吗?」
她的脸已逐渐酡红起来,气若游丝的。「五哥……」
聂泱雍趁她放手没力时,扶住她的背让她躺回床上,散乱的发丝衬着她的迷
惑。
「五哥……我……你……是说真的吗?捡回我,真的是为了自己养育一个妻
子?」她配吗?配吗?看看她,有哪一个地方适合匹配完美的五哥?
「如果我说是呢?」他的双手抵在她的两侧,身体轻压住她。
「我……」她撇开眼,不敢看他。「那五哥一开始就该让我知道。」那麽她
会努力去学习一切,去做一个世间最适合五哥的妻子。
五哥的妻子哪……想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拥有这样的身分……啊啊,她
迅速调回目光,五哥俯头吻住她的耳垂。
「五哥!」她心跳一百的。
「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只听从我的女人,倘若我要那样的女人,南京城里多的
是。你该知道我的,我向来不爱忍受自己不要的人或事物,我有习惯去培养自
己喜欢的事物,狐狸岛即是一例。我想当海贼,所以我当了,我想要纵横七海,
所以我要了这座狐狸岛,我想要一个配得上我的女人,所以我亲自教育了你。」
即使再重复一次,仍然是处在震惊之中。她是当真连想都没有想过五哥是将
她当妻子来教育的,他就像天边高高的月,她一直找不到天梯上去接近他。他
虽然疼她,虽然教养她,可是却从来没有那种亲近之感。
她一直当他是伟人的男子,甚至足以跟沙神父嘴里的上帝相比。可是,可是
一趟北京之旅,却让她起了非分之想,她想要亲近五哥,喜欢与他同睡一床的
感觉,甚至亲她的时候,她有种想抱住他的感觉,偶尔他仍是讥讽的,却习惯
了他这样的态度。她究竟想要五哥的什麽呢?
「我得承认,有一阵子我以为我的教养失败。」他自嘲地说,眼里却有笑意,
他的唇滑过她胸前的单衣,勾起她的轻颤。
「我……我是失败了……」她期期艾艾地说。可恶,没有事先知会她,她当
然没有尽心尽力的学啊。
「是真的失败了吗?我不停的问自己,我并没给你最好的,我要给的是我想
给的,我要藉着这些事物激发你的潜在力量,我要你尽你所能的去学习,我就
是要这样的女人,偏偏我轻忽了一点,」他野蛮的轻笑,玩弄起她的胸前单衣
来,像慢不经心。「人的个性及遗传是不变的。你的个性出乎我意料之外,你
的才华亦然。我要的原本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我要的是一个天地间唯一能
配得上我的女人,却被你这爱笑爱哭爱闹的个性给打破了。但,那又何妨呢?
你是能够追得上我的女人,我就要了你这样的个性,我就要了你这样的才华,
我要你的身体,我要你的心,我要你所有的一切,我要得理所当然,毫不迟疑,
我看不上旁人了,再十全十美的女人也比不过我教养出的女人。随玉,你说,
我这样的要法,可会太霸道吗?」
霸道?连说也不说一声的,就这样平地一声雷,不是霸道吗?她略带恼意地
注视他。五哥的脸依旧是俊美的,黑眼里的光是精明的,她从来没有将这样的
男子当丈夫看侍啊。
「你吓坏了,随玉。」
「我……」
「你需要想想?」他微笑,状似试探地问。
她连忙点头,他却摇头笑,笑得坏极了。
「你没有时间想了,随玉。你是我的女人了,你是聪明,可惜年纪尚轻,我
这样碰你,你不认为事有诡异?」他挑开了她的单衣,若隐若现的乳沟一览无
遗。
她胀红了脸,连忙举起手要挡,却发现她的左手掌被包扎了起来。
「五哥!」她吓了跳。
聂泱雍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麽?拆绷带吗?」
「五哥,我的手……我的手……」不知是不是因为麻药的关系,所以一直没
有发现任何疼痛或者……或者……暗器打来,她不知量力而为,只想及时抓住
它,却被打穿了,火烧的疼痛在如今却没有任何的感触。
「没有废,但也差不多了。」他的语气稍稍严厉起来。「这就是不知好歹的
下场。你幸运,聂宅里有名医,否则从此後你左手就只能当好看的了。」
她松了口气,但胸口依旧在喘,是真被吓坏了。五哥要她已经是霹雳连天了,
倘若连手都废了,她就更配不上五哥了。
「对不起,五哥……」怀里有点空虚,想抱着他。在聂宅的这些日子来,五
哥是睡在这儿的,时常拉着她抱住他的身体,久了就习惯了。这也是五哥算计
过的吗?让她习惯他的身体?会有什麽事是没有在五哥的算计之中的?
「对不起?再有下回,你还有命说吗?」
她内疚的垂下眼,随即抬起,渴求地问:「五哥,我可以……抱着你吗?」
「哦?」他扬眉,原本的疾言厉色化为几分趣意。「你想抱着我入睡?当然
可以,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爱怎麽玩我就怎麽玩我,可我也得要有点甜头尝。」
他笑了,笑得胸无城府的,让随玉一时之间看傻了。
从没看过五哥这样笑过。他的笑通常很贼、很冷、很淡、很精明、很诡异、
很阴森……太多的「很」了,却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轻松而自然,与下午他泰若
自然的笑法不同。面对七王爷,他掩饰了自己原本的一面,他虽笑得轻松而魅
惑人,却显得有些假意;那不是她的五哥,她的五哥够坏,却从不掩盖他的邪
恶。在她眼里,这样的笑法是不存在的,因为他将她看作是妻,所以她有幸得
见这样的笑容吗?
他的妻子啊……总觉得与她是不搭的。
她悄然的将双手环住他的背,让他的身体贴上她的。他的体温逐渐袭进她的
体内。
「五哥,我……真是造船的奇才吗?」她小声地问。
「你说你是吗?」她显然遗忘了她半裸的胸是贴上他的。她身子的气味纯真
而惑人,柔软的身躯即使是虚脱苍白的,仍然有让人心猿意马的能力。他不是
没有过女人,却从来没有发觉她独特的女人味,是他轻忽了或者是她为他而散
发这股女人香?
「如果我是,那至少我有了这项长才能配得上五哥,如果五哥认定我……是
你的妻子,那麽起码我希望能对五哥有所助益。」她困眠道。
聂泱雍微笑,挪了挪身体,让她舒服地抱着他入眠。啊,何时他也开始会为
女人着想了?
夜深人静,房门轻声打开,他慢步走出来。
「怎麽?躲在柱子後不敢出来吗?是为了等罚或者是关心里头的人?」聂泱
雍关上门後,走进庭中冷言问道。
柱後走出方再武。他一脸倦容,胡髭未修,发丝凌乱的披在两鬓。
「爷,她……她醒了吗?」喊不出她的名字,怕又忆起了家仇血恨。
「醒了又睡了。」
「那……那有没有哪儿不对劲?」他跟着聂泱雍走进花园之中。
「除了左手掌差点被废了外,她什麽都好。」聂泱雍依旧冷言冷语的,双手
敛後。「你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
「是。」
「怎麽不进去瞧瞧?」
「我……」他迟疑了下,咬牙道:「我守在门外,是为了保护五爷。」
「哦?你保护得还真彻底。」聂泱雍的眼在注视着天上的月。月被乌云遮掩
了,夜色迅速弥漫大地,几乎瞧不见任何的东西,只能隐约听见蛙鸣虫叫声。
他转过身,面对方再武,在黑暗之中锁住那双挣扎的眼。
「你为了保护我,茶饭不思,弄得一身狼狈样,我倒从没瞧过你这般的尽忠
职守过。」
方再武忍了又忍,终於冲上前,怒问道:「爷!为什麽?为什麽?你为什麽
要收养一个倭寇之女?为什麽?」
足足欺骗了他十年的感情,他当她是妹子啊!如果让九泉之下的爹娘知道他
当一个倭寇之女是妹子,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聂泱雍的脸色未变,眼微微眯了起来。
「就是这个原因,你并未出手救随玉?」他的语气轻柔到令人头皮发麻。
「这原因已是天大地大的了!她是杀害我爹娘、我妹子的仇人,我为何要救
她?为什麽?」他的声音略大,却不敢嘶吼。他还在犹豫什麽?为什麽不大吼
出来?吼出来了,让聂府上上下下都听到她的身世,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让她
忏悔、让她懊恼她的身世!他该这样做的,可是……他喊不出来!
「她亲手杀了你爹娘?」
「不,但是她爹是日本人,她既被遗弃中原,那麽她爹甚至她的亲人都有可
能参与那一场屠杀。即使没有,咱们多少百姓何辜,遭了他们的屠杀,为他们
报仇是我毕生的愿望。」
「那麽你就去杀了她吧。」
「我……」方再武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爷……只要你告诉我,
她不是日本人,我……我可以相信,我还是以子待她。」
「然後一辈子永远质疑?一辈子抱着你的仇恨之心?」
「爷!」
「我可以告诉你实话。」聂泱雍走近他,冷淡道:「我捡回她的时候,她身
穿日本服饰,她的娘死在破庙里多日,时值夏日,已是腐败首,我让樊老草草
埋葬了她娘,便带她回狐狸岛。她不言不语达半年之久,因为她的娘是给汉人
打死的。」他探手揪起方再武的衣衫。「你现在可以知道,这上头的血是汉人
的血抑或日本人的血。」
「爷!」方再武退了两步。随玉的血是淌在他衫子上,但他爹娘的血呢?他
爹娘的血是活生生的淌在他的心口上。如果没有目睹那场屠杀,他可以忍受随
玉的出身,但他目睹了,他亲眼看见一条条的性命死在倭寇刀下,甚至没有任
何理由的,村里百姓的血淌了他全身……谁来告诉他该怎麽做?
「爷,你既然知道她是日本人,为何要捡回她?她是咱们的仇人啊。」
「仇人?我教了你多少年,你放不开你的眼界,你将所有的日本人都当你的
仇人,那麽倘若有一日汉人杀了你爹娘,那麽你是要杀尽天下间的汉人吗?」
「没有倘若!事实已经发生!如果我不曾同她相处过,在第一眼我就将她杀
了!这是我的誓言,杀尽天下间我所看见的日本人!」当年五爷不是救他,是
在折磨他,是爹娘跟子要考验他的复仇之心。「如果……我妹子没被日本人杀
死,她会跟随玉一样大,也许她一辈子就只是村姑,但她活着;也许有一天我
仍然当了爷的护卫,她会见到爷;也许是随玉占了我妹子的地位……」他喃喃
地,几近疯狂的。
聂泱雍冷淡地笑。「是我高估了你,再武。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凡人,你
要怎麽做?辞去护卫之职?」
「不!」他怎能离开对他恩重如山的五爷!他是许了誓一辈子保护五爷的,
要他离开,无异要他去死。
「那麽你能忍受一天到晚看到一个日本人?随玉是我认定的女人,而她就是
一个日本人,你会一辈子都看到她,你也一辈子都不能动她。当然,除非你舍
弃了你的护卫之职,我无话可说。」聂泱雍微微不悦起来。
「我……爷,你为什麽要救我呢?当年你为何要捡回我?既然收留了她,就
不该收留我啊!」他的眼眶泛红,拳头捶向庭柱。
聂泱雍轻轻哼了两声,双手再度敛後。
「过去你将随玉视作妹子,现下却当成了仇人,你可真容易遗忘过去啊。你
要报仇,可以,先去让你自己冷静冷静,你只要下得了手,我不会阻止。但你
不要忘记,随玉是我的女人,你动了她,那表示你的性命来日无多了。」他转
身往花园外走,显然要回随玉的房间。
方再武眼神涣散的,喃喃道:「当年既然誓言复仇,又岂会在意烂命一条呢?」
一个日本女人啊,甚至她的爹是极有可能参与那一场屠杀的……
「再武兄,你猜咱们爹娘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的,所以才这麽快就走了?」
稚气的声音响起,是随玉的。
他迅速回首,花园中空无一人,只有摇曳生姿的牡丹。
「那还用说,等我杀尽日本人後,我爹娘一定会下来接我的。」身後又响起
男童的保证。
他猛然再转身,仍是一片夜景,黑蒙蒙没有半个孩子。
「一定要杀尽吗?义父说,杀人不是件好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你爹娘
接了你,那我呢?我喜欢五哥,也喜欢你。你不要走吧,咱们一块留在岛上跟
着五哥,好不好?」
「可是,我答应我爹娘了啊,只要日本人都死光了,就不会再有像咱们这样
的孤儿了……」童稚的声音回响在夜色之中。
「啊……啊……」方再武闭上眼,捂上耳朵,痛恨地叫道:「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要怪,就怪你爹娘,这是你的命,你的命啊……啊啊啊……」他
的神经一时错乱,一掌打向自己的胸口。
血汁从嘴角滑下,沾上了衣衫,血渍迅速覆盖在她的血之上。
「我不欠你了……我不欠你了……这一生一世里,我们只有仇,只剩仇了…
…」
7休养多日,打消了原有的游玩之意,直接南下,赶初六出海。
初六出海的走私海商由狐狸岛的武装战船一路保护至狐狸岛後,直接再转往
西洋一带。
「真是奇怪,才一个月多没在岛上,就开始想念了呢。」甲板上,旅行者罗
杰微笑,拿了披风过来。「你小病初愈,狐狸王嘱我们多顾着你。」
「谢谢。是随玉不中用,明明是手伤,偏引发了病。」随玉温驯笑道:「我
也好想狐狸岛,想念沙神父、想念我的船屋。」
「是啊,狐狸岛几乎等於我的第二个家乡,要割舍不容易。」
「罗杰先生不曾想过回义大利吗?」随玉忽然问道。海风吹来,罗杰连忙将
披风给她披上。
「一个出外人如何不想回去呢?但家乡只有处不来的兄弟,而这里有我喜爱
的人们;再者,海上多风云,在这个争海上霸权的时代里,没有赖人保护,怕
回去也得花个几年工夫,想要再回来……也是十几年之後的事了。」
「我……」随玉欲言又止,却临时改变了话题:「罗杰先生,听五哥说是你
跟查克救了我?」
「说救是夸大其辞。」罗杰笑咪咪的,露出了他特有的笑纹。「我跟沙神父
从小看你长大,年龄上虽然差距不大,但早把你当女儿看待,出手救你之後,
我才发现无私的情感可以胜过任何一种血缘关系,这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人类伟人吗?我只知道我可以为五哥而生、为五哥而死,可是这是怎样的
一种情感呢?」无私的吗?她不奢求五哥会以同等的心对待她,但是……但是
……
她忽然瞧见再武兄走上甲板,一注意到她,立刻撇头就走。她怔忡,随即叹
了口气。
「随玉?」
「人与人之间为何要有国籍之分呢?」她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