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怒由西门府的大门飘进,奴仆早就在西门笑暗暗摆手中逃逸。西门府
里,最可怕的不是当家西门笑,而是那个长年在外谈商的西门义。
他面貌尚佳,但眉宇之间十分阴沉—一双精目仿佛永远处於算计人的时刻。
他十岁就跟在西门笑身边学习,十七岁开始接手家中事务,如今在西门家中,
他虽明为第二把交椅,但暗地里却几乎接掌了西门家所有的财务管理。
难得地,一向阴沉的脸庞怒气几乎冲上天,快步地往安静的「守福院」走去。
他的身後跟著西门笑,来不及逃逸的奴婢只敢僵在原地,拼命向平日待她们
极好的主子使眼色,要他快快也逃命去。
西门义呢,众家奴仆私下选出来最不欢迎归来的西门主子,偏偏他几个月就
要回来看一次西门恩死了没。
「义弟,外人说什麽、想什麽,我们并不能改变啊。」
西门义猛然停步,转身差点撞上西门笑,他停了一会儿,才退开一步,抬头
望这高他一点儿的兄长。
「大哥,外人说什麽、想什麽,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但是,不必自闹笑话
给他们看吧?西门家的笑柄还不够多吗?」
西门笑沉稳地望著他,说道:「给谁看?你心中介意的不是南京城的百姓,
而是聂家吧?」
西门义闻言,微恼爬上他阴沉的脸庞。他撇开视线,答道:「是,大哥,你
说得没错。我可以不要面子、不介意任何人的指指点点,可是就容不了聂家的
指点!」他的声音本就低沉,一压低,更显几分阴狠。
西门笑知他心结极深,一时半刻解不了,只得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所以,好的命就由聂老四来,不好的那个就给恩弟了?西门义硬生生地忍下
这句话。
他转身往守福院走去,知西门笑怕他太过激动,跟在自己身後。
他心里不激动才怪。千里迢迢赶回家乡,正好赶上了那自称是祝氏一族的巫
女在跳祈福舞,台下百姓极多,都是来凑热闹的。
他看著那台上戴著鬼面具的巫女,有胖有瘦,拿长剑的是恩弟的媳妇,跳起
舞来有模有样的……让他差点以为巫术是真有其事。
才跳没一会儿,那巫女的动作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步伐缓慢,剑锋达著数次
差点砍中自己,多赖其他巫女舍命相救,连那个胖子巫女都扑上去格开那把剑,
她却仍在跳——连一个不懂祈福舞蹈的他,都知道这女人根本是服了药物所致,
与坊间骗术极佳的师婆没有两样,都是利用药物来使精神狂乱,以达神明附身
之说。
都是假的!
「是假的也就罢了,竟在外头丢西门家的脸!」他还在人群里瞧见聂家的老
么,传回去有多难听?
人人都拿西门府与聂家当对影,不知不觉中,连他也觉得两家子都有极为相
像的地方,但为什麽多病的聂老四身子好了,恩弟的病却久久不见曙光?他连
当年治过聂老四的所有名医都千金请回府里,却对恩弟的病情毫无帮助!
「好吧。」事情都发生了,面子也丢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打算何时
让恩弟休妻?」
「我没这个打算。」
西门义惊讶地转过身,瞧见西门笑仍是一脸沉稳的笑。
「你要让一个假巫女当思弟的媳妇?」
「她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西门义从回府後,就没正视过西门笑。此刻,他
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一双永远让人安心的眼眸,正因为西门笑这种令人安心的个
性,义兄弟才会信服於他,可是——西门笑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以为他是
不以为然,解释道:「十五是当年来为恩弟祈福的那位巫女之妹,你也知我自
幼双眼能见到一些模糊的影像,她能驱鬼,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门义闻言,脸色微变。
「是那巫女的妹妹?」
「怎麽了?有何不妥?」
「没……没有。」西门义转身又走,明显地掩饰住心里的激动。
西门笑见状,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主动问他,只是,少见义弟为了恩弟之
外的事感到惊惶失措。十五不曾下过山,会与他有什麽纠缠?
「恩弟此时在房里午睡吧?睡了也好,免得见那丢脸的场面——」
「咳咳,他现在……恐怕在照顾十五吧。」
「照顾她?恩弟?大哥,你不知道恩弟体虚病弱吗?你要他照顾那女人?」
「我也是回了府才知道的。有丫头先通报恩弟了,所以十五一被送回来,就
先送到他房里去。我也问过祝八她们……她们坦承怕祈福舞失败,所以给十五
服了点药,头一回做这种事,下药下得太重,只怕现在她还没有清醒呢。」恩
弟想必担心极了。
一个精神狂乱的女人会做什麽事来,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哥怎会不知呢?
恩弟他连棒个书以上的东西部捧不起了,要如何制住那女人?
西门义虽暗暗质疑,也不再主动询问,乾脆加快步伐,走进守福院。
取名「守福」,便是希望这座楼院能守住主人的所有福分,一点也不要漏失,
但,到底守住了什麽?
院内没有一个仆役,想是被遣走了。西门义走近房前,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吓了一大跳。
「好了,别哭了,你再哭,整座南京城都要教你的眼泪给淹了。」
是恩弟的声音?这种温柔又气弱的声音的确是恩弟的,却不曾听过他用这种
口气跟哪个丫头说过话。
他往西门笑看去,瞧见西门笑面有神秘、唇畔含笑。
他轻轻推开门,进入视线的是他可怜的恩弟不能好好养病,反而坐在床缘,
附在那据说是祝氏巫女之妹的女子耳边不知在低语些什麽。
他微一楞,目光突然被柜上那祝氏一族的鬼面具吸引过去。
「义三哥,你回来了?」
西门义回过神,道:「我……」
西门恩立刻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外头说去。」他替尚在啜泣的祝十五盖
好棉被子後,又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才扶著床吃力地站起来。
西门笑贴心,快西门义一步稳住他,顺手拿起披风,慢慢扶著走出门。
西门义回头阴沉地望了她一眼,才跟著出门。
「不,大哥,我靠著门说话就可以,别扶我到凉亭,我怕十五叫我。」
「十五还好吧?」西门笑关心地问道,遭来西门义的瞪视。
「大夫来瞧过了……」
「你们请大夫来了?」西门义难以置信:「万一那大夫传出她服药之事,岂
不是真毁了西门家的名声?」
西门恩闻言,微微一笑,并不多作反驳,只道:「大夫说,她服药过多,加
上体质关系,所以会发作……一阵子,幸而她是头一回吃这种药,完全清醒了
就没事了。」
「以前没服过?那她以前怎麽骗人的?」
「义弟,我不是说过她是一个真正的巫女吗?」西门笑轻声提醒,想要让西
门恩充满信心。「我想这是一个意外,十五算是自家人,她会尽力为恩弟祈福
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是一家人,难保一条心。」
「义弟!」西门笑轻轻斥道,瞧见西门恩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注意屋内不断
传来的啜泣声。「恩弟,既然十五会因药效发狂好一阵子,不如你先到客房住
几天,我差阿碧来照顾她,等她恢复了,你再搬回来。」
「不。」想都没想地否决了。「我来照顾十五就够了。」瞧见兄长们不信的
眼光,他绽出温笑:「十五的发作与人不同,她没有精神狂乱,她只是……一
直哭。」
哭得连他也心疼了,短暂的相处,没见她哭过,而她哭,是为他。
「直哭?」两人同声惊讶。
「她被送回府时,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好像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又好像知
道她的祈福舞失败了……便一直哭著,一直在道歉……」西门恩的语调更软,
彷佛充满怜惜,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多看重这一场祈福舞,花了多少时间
在上头……
我根本没有一丝期望她会成功,更没有怪她之心,她却怪起自己来。」
西门义目不转睛地望著他充满柔情的神色。
门内,又传出泣语,听不真切,西门恩频频回首,明显地不再专注与兄长的
谈话。
西门笑道:「我扶你进去,你好好照顾十五,我让阿碧在门外候著,要什麽
就告诉她,由她来做,免得你先软了身子,没法顾到十五。」
「这是自然,多谢大哥。」
西门笑扶他进去之後,再出门时,瞧见西门义将窗子推了一条小缝,他暗叹,
轻步走上前,窥见西门恩正坐在床边抱住祝十五的身子。
他越过西门义的肩,轻轻推上窗子,附在耳边说道:「恩弟早已成年,许多
事由他自已作主吧。」
西门义像是受了惊吓,立刻转身瞪著他,虽力持镇定,但西门笑知他有异,
讶道:「怎麽了?」
「没……我是教你吓了一大跳。」顿了顿,像要刻意改变话题,道:「我没
料到恩弟他竟然也陷进这种感情里。」
「那不是很好吗?」
「好?」西门义低声嗤笑:「他从出生就几乎不曾出过大门,能见到的姑娘
都是丫鬟……最多也不超出十个,或老或幼,严格说来,祝十五应是他见过的
第一个姑娘,现在,他只是被迷惑了,将来他若病好了,见到这大千世间,必
会发现这世上胜於祝十五的姑娘满街满城都是!」
西门笑望他良久,心里只觉这兄弟好像有些变了,却不知哪里有变。他耳尖,
听见西门恩低声哄道:「我在这儿……对,我不走。我……我答允你我不走就
是了,唉,明明是不该承诺的,人的生死岂能由我来定……偏偏见不得你的泪
……好了,我都说我会好好养病,就算病不好,我也不死……好,我不说死字,
你不要再哭了……」声量忽高忽低,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哄语。
西门笑露出满足的笑来,瞧见西门义惊讶的表情,知他也听见了那一番话。
他拉著西门义的手臂,往守福院外头走去,笑道:「以往,他是生死由天,
不当坚持过什麽,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死了,我们虽难过,却也有各自的生活要
过,不会因他而受影响。现在,他有求生意志,却是为了十五。」西门笑转向
西门义,高兴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义弟,不管十五是不是巫女,我都觉得
这婚事是对了,当什麽药都没有办法治愈时,没有形体的感情却能紧紧系住他
的生命,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啊!」
「大哥,你呢?」
「我?」
「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快点娶房媳妇、生个壮丁,将来若是恩弟真好了,有
後代了,要怎麽保护他的後代?」
「啊……真是。你一回来就提这事,也不嫌烦,我太高兴了,这事就暂搁下,
等……等有机会再说吧。」
西门义闻言,未可实否,目光很阴沉、很阴沉地从他的背影慢慢移到他握著
自己的那只手,盯著好久好久,像……在算计什麽。
***** 世界是黑色的,一直一直是黑色的,只有天上的月亮是白的,白得让
她每天都期待地看著它,看它什麽时候会吃掉所有的黑色,让她身处的小房间
也变得白白的。
小房间?她心一跳,定神瞧见四周小小的、窄窄的洞穴,讶异自己的身子竟
能塞进这麽小的洞里。她努力想要爬出来,却发现身体变小了。
她不要!
不要再回到那种小身体的生活,但她的身体愈缩愈小,小到……是姊姊还在
的时候!
黑色的世界开始有了变化,红的、黄的、蓝的,只要是世上有的颜色,她都
看见了、都碰到了,但,颜色却是不停地在她眼前扭曲变化。
「恶灵!」
「不要喊这两个字,言咒是很可怕的,喊了它,它就会出现。」
「那……你就叫祝十五,以後不要再喊她恶灵了,懂吗?」
祝十五?她不用再被叫恶灵了?真好!可是……为什麽她要叫十五?最小的
姊姊是祝十二,那她应该叫十四,她会算,是姊姊算错了!
「十五?十五?」
是谁在叫她?小小的身体好像长大了一点,但是颜色不停地扭曲,让她好难
受。
眼前所看见的画面不停地跳动闪过,都是在山上的事。祝二死了、祝四死了、
一个接著一个,连姊姊也死了啊,这不是已经成为回忆了吗?还是,正在发生?
姊姊抓著她的手,叫出了那个在族里尘封的名字。
为什麽还要叫她恶灵?
红色跟黄色扭动得像蛊,遮住了姊姊死前的表情,但她知道姊姊死不瞑目,
不明白以自已尊贵的巫女之身,为何会死在恶灵的诅咒里?
她……真的是恶灵吗?她没有诅咒任何人啊!
族人把她们赶了出来。她知道祝八她们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没关系,她把自
己包得好好的,每走一步路都小心翼翼地,不会受伤。只要不受伤,祝八她们
就不会恨她。
真的,出了族,晃在眼前的颜色没有那麽错乱了,甚至,走过南京城的大门
时,她觉得好像脱离了过往的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了。
祝十说—要回族里,就要先咒杀西门恩。红色又在祝十的脸上晃动,她没有
看见祝十的表情,却可以想见祝十回族里的心意有多麽迫切……可是,她不想
回去了!
如果她说她不回去,可不可以留她一个人下来?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不敢
问,因为早就知道答案了。她们怕她会害死她们,所以紧跟在侧。
她低头跟著她们走,才走了一步,让她一头撞上窗子。她吃痛地抬起头,见
到窗子里的西门恩好亮,颜色不再扭曲了,红色就是红色、黄色就是黄色,规
规矩矩地待在自己该待的位子。她的头也不痛了,一直偷偷打开的心,终於有
人住进来了。
她低头一看,讶异自己长大了,刚才小小的身体竟然变成十七岁的模样,手
脚也开始动起!
对了,她在跳祈福舞!
她想起来了!
姊姊说,她的身分特殊,她的身体是祝氏一族所有的怨恨形成的,所以,她
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为人祈福、为人祝祷,因为神明不会接纳一个充满怨恨的身
体。
她不相信!她没做过坏事,她只是想要为他祈福、为他延续寿命,所以她很
努力地在练——但,为什麽她的身子如此沉重?
被下药了?被下药了?为什麽要下药?她很努力在跳啊!为什麽要对她下药?
这个时辰是今年最有福气的时辰啊!不赶紧趁这个时辰跳完它,威力会减半
的啊!
为什麽她每跳一步,好像被万石拖住——是谁将她从台上抱下来?
让她跳完!拜托!让她跳完!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你别哭了,你哭了……我……我也难受啊。」
远处,传来温柔的声音。这是……住在她心里那个人的声音吗?
她想要看清楚,红色又在眼前晃动了——她讨厌红色,她流了血就注定有人
会伤亡,神明就真这麽讨厌她?既然讨厌她,为什麽要让她出生?
「我讨厌当恶灵……我不想让他知道……为什麽我不是一个普通人……」
「不管你是恶灵,还是普通人,我都不会嫌弃你……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
不知道了……」
那声音好像从心里钻出来的。
「我好恨……好恨……每个人都说……天意难改……姊姊也说,这就是天意
…
…难道我真的没有办法延续他的命……我恨……」
她的心沉默了好久好久,她才听见极轻的承诺——「我不走……你要我说几
次都成……我会留在这世上,所以你不要再自责了,别再哭了好不好?」
真的吗?真的吗?就算不用跳祈福舞,就算他病得极重,他也不会离开她吗?
「不会离开你……你要我怎麽舍得下你呢?我若走了……留你一个人……我
怕会出事……」
原来,他知道了就算有祝八她们,她还是一个人;他也知道如果他不见了,
她心里的那个小房子里会变成一个没有住人的废墟。
他不走了!
「我不走了……我就一直住在你心里,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当真夫妻,你说
好不好?唉,我把你眼泪擦乾了,你又流,是存心折腾你自己的身子骨吗?」
他的声音愈来愈远,最後化为天边的光,再也不闻其声。眼前,红色变成黑
色,身子一落,她张开眼睛。
好痛。
眼睛好痛。
细长的美眸痛到只剩一条缝,不由得摸了下眼睛,好肿——口舌好燥,她慢
慢坐起身,觉得全身骨头好像酸了很久,想下床喝水,却发现西门恩和衣睡在
外侧。
她吃了一惊,赶紧拉过自己的棉被盖在他身上。怎麽连被也没盖的就睡著了?
他死灰的脸色上充满疲累,指腹小心翼翼地碰触他削瘦过度的脸颊——还好,
还有温度,憋在胸口的气吐了一半,心里又有点害怕,慢慢移到他的人中之间。
他还在呼吸,气息虽然极弱,但……还活著。
她露出感激的笑颜,顿觉口舌更燥,小心地越过他,爬下床。
门窗是关上的,没有光从薄窗透进来,那就是入夜了。她回头看他一眼,他
完全没有被惊醒,像睡得好沉,是什麽事让他累成那样?
她安静无声地倒了一杯温茶,啜饮之前,忽地瞥见摆在柜上的鬼面具。
记忆忽地如潮水涌进她的体内,杯子滑落手间,滚到桌上,奇异地没有惊醒
西门恩。
在上台跳祈福舞时的那一刻,她满心期待,期待就此结束他的病痛。她虽不
是正统巫女,却希望神明能接受她最真诚的祈祷……她完整的记忆只到这里,
接下来只是片段——她想跳,眼前却是乱七八糟的颜色,她被人抱下台了西门
笑抱她入轿的时候,她听见了!听见了!
「所以……我没有跳完。」双掌开始紧握,瞪著那张鬼面具。「祝八,你们
当真这麽恨他!」连一点点机会都不肯给吗?让她服了药、让她失败了、让她
错过了一年内最好的吉辰、让她……变成鬼,这就是她们要的吗?
指甲紧紧掐进内心里,一时之间只觉得所有的期待都空了。
「难道十几代莫名其妙的恨抵得过你们的妹婿吗……」怨恨一点一滴地窜进
心里,一直膨胀再膨胀,这是第一次她容许自己产生怨念,她的目光从鬼面具
慢慢移到铜镜前的簪子。「啊,是啊,她们从不当我是妹妹,自然对他也不好
了。那为什麽我要对她们好呢?」
双腿开始移动,走到铜镜前,低头瞪著那簪子。心里好恨好恨,姊姊死了,
世上唯一能解咒的人没有了,他的病药石无效,而留下的祝氏一族不是普通人,
就是她们嘴里的恶灵,谁还能救他?
这样子欺她,她们觉得很得意吗?她们知不知道他病在旦夕,万一……万一
拖不了今年,就剩她一个人,她要怎麽办?
心里的恨好饱满,没有发泄的出口,她不甘心,拿起那只簪子。簪子的头是
镶金的龙凤,尾巴却是又尖又利,这是西门笑让她入门时,送她的见面礼之一,
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了。
「你们要他死,为什麽我就不能要你们死呢?」她恍惚地喃喃自语,在腕间
比划了一下,像在估量要划多大的口子,流多少的血,才能害死一个人……
她腕间有一条好旧的疤痕,像被咬过,她自己却一直不记得这伤疤是哪儿来,
她问过姊姊,姊姊也推说不知!族里的人都传说是她自己咬伤来害死人的。
现在,她终於可以记得她的每一条疤将会害死谁。
「祝六、祝八或祝十,谁死都可以。」她偏著头,微微用力,蜜色的肤被刺
得有些下陷,却还没有血流出来。
她突然想道:「对啊!要当场看,看她们鬼哭神号,那才好。」那种快乐无
疑会比现在多,就像是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仇人因自己而亡。
她微笑,紧紧握著簪子,取出乾净的夏衫。夏衫是粉白色的,上头绣著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