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下。恶灵不只有她?她还有同伴?
「绝对……并非只有你,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鬼……」西门恩缓缓松了手,
十五翻手要握住,西门笑却已经狂奔起来。
她追上前几步,呆呆的。冰凉的温度不见了,她低头看著腕间的红印子,难
以想像人的体温是这麽地冰冷,就像那一年她偷摸姊姊的尸体,硬硬的、冷冷
的,像是冬天的雪。
「还待在那里做什麽?去找大夫啊!」西门笑怒叫。
她一震,脱口:「是啊!找大夫!」
她不想他死!死了就见不著他的笑!她不要他变死人,不要那张脸变得冰冷
僵硬,最後被黄土掩去——思及此,她的双腿开始有所动作。
从小到大,她没有跑过。不敢跑步,怕弄伤自己,怕一流血,就有人伤亡,
现在她顾不了那麽多了!
祝八、祝十谁死都好,就是不要他死!
她想起他的笑……他是唯一一个,她送花就笑的男子,胸口的疼痛让她恨不
得保住他的命。
死人,不适合他!不适合他!
她踉踉跄跄地,差点跌了跤。她们一点都不了解她跳得慢吞吞的原因,每跨
一步之前总要犹豫一下,怕一落脚踩滑了,受了伤,她们会受伤啊!
脚滑了一下,背先著地,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勉强爬起来,好像听见祝八的
声音在尖叫。
她不理,继续往前跑去。
如果说,在这世上的人都要死,独留一人,她会选那个唯一一个对她伸出双
手的男人,其他的人,都去死吧!即使在血缘上是姊妹、即使相处了几年,但,
是她们先推开她的花、她的手,怨不得人。
这个想法……慢慢地在她心中产生,却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原来,她真的就像是她们说的,躯壳里充满了族里反咒下所产生的所有怨恨
啊!
夏天的夜,有些些的风,风中却带著一点的热度。
这种热度正适合他,不算热,反而有些暖和。
淡淡的薰香让他难得舒服地翻了一下身子。身子有些疲累,像被狠狠地折腾
过,他轻咳一声,随即警觉地闭上嘴。
他差点忘了,这几天还有一个共睡一床的小妻子——小妻子啊……原本没有
什麽真实感,但她睡觉会抱人,他本想叫兄长再安排一张屏榻在房里,但後而
一想,叫她睡在屏榻上,依她翻来翻去的身子必会掉下,只能任她睡在内侧,
然後半夜爬上……抱上他的身体。
他从来不知自己枯乾的身体能让人这麽著迷,让她连睡著也满足地在发笑…
…
他心里微微讶异了下,终於明白为何在暖和的夜里竟突然清醒过来。
他的怀里空空的,一点体温也没有。
他吃力地张开眼,床的内侧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明明入了夜,她到
哪儿去了?
他想翻身坐起,却发现体力差到身子好沉,根本爬坐不起来,蓦地回想起自
昏厥过去的刹那,还以为真是解脱了。
「原来……我还活著啊……」他抚上自己枯瘦的脸,竟摸到嘴角含笑。「我
在笑?为什麽?」因为自己还活著?
以往在生死之间跑来跑去,每次清醒过来,心里并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就
算是生死有命,有时也觉得醒过来的身子沉重到让他不如解脱吧。这一次,却
让他心里有极淡的喜悦。
为了……十五吗?
「西门笑?」半掩的窗外传来声音,是十五的。
这麽晚了,她在外头做什麽?
笑大哥也在?
「嘘,恩弟还在睡吗?」
「嗯。」
西门恩深吸口气,慢慢地、费尽力气地爬坐起来。
「这麽晚了……你在跳舞?」
「是啊,这叫祈福舞,能保健康平安的。」
「多亏你了……咳,不是我怀疑你,十五,你真的有办法让恩弟恢复健康吗?」
窗外,沉默了会儿,才听见她低语:「我尽量。」
「我也不奢求,只要他别在生死边缘游走,只要能偶尔让他走出府外,西门
家上下就感激涕零了。」
西门恩拉过床幔,气喘如牛地下床,听见西门笑说道:「等跳完祈福舞後,
我会安排你见见府里其他兄弟,义弟——就是西门义,当年他也是被捡回来的
兄弟,他现在在内地,正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想见见恩弟的媳妇儿。」
「你们都没有独占家产的意思吗?」
西门笑微微笑道:「独占家产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府里,我虽名为当家,
但真龙是恩弟、在商场上玩狠手段的是义弟,我要独占家产,只怕还得花很多
的功夫去防人,太累了,我做不来。」
好不容易走到窗边的西门恩,赶紧扶住墙,止住晕厥的感觉後,从半掩的窗
往外瞧,正好瞧见笑大哥正对十五在微笑。
笑,本就没有什麽不对,但十五一直抬脸望著他的笑。
「你在对我笑吗?」
同样的问题让西门恩忽地一窒,胸口邑郁起来。
「是啊,怎麽了?」西门笑不知她的心结,心想自己的笑容真这麽好看?为
何一直痴痴望著他的笑。「我不进去打扰恩弟的休息了。你也别弄得太累,後
天吉时的祈福舞就拜托你了……对了,听说祝八她们中午受了点伤,那时光忙
著恩弟的病,直到入夜我才知道这事。」
听阿碧说起时,他还当阿碧在说笑话,好好的一个人在吃包子时,突然噎到,
到处找水时,撞到柱子,结果祝六、祝十去拉她时,被她沉重的体重拖下阶梯,
结果就三人双双受了点伤。
「她们受伤是家常便饭,没关系的。」
见她一直望著自己的笑,就算是再粗线条的人也觉得不妥。西门笑温声说道
:「那我就告辞了。恩弟还有劳你照顾了。」
他离去之後,她又望著他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走回石桌前,藉著月
光与夜明珠的光芒,翻看记载巫术的书籍,喃喃重复上头的话,再戴上属於她
的鬼面具。
在半夜色的笼罩里,十足得像真鬼人身。她自言自语道:「姊姊说,我永远
也没有办法为人祈福。」
因为她是恶灵,体内有太多的怨恨,所以她无法祈福。以前她相信,现在她
想试看看,至少姊姊常跟别人说,心诚则灵,她心诚,应该就能灵验。
神明,不会不公平的。
她只看过姊姊跳过祈福舞,连学都没有学过,要在几天内学会有点勉强,就
算学会了、跳得完美了,能不能真向神明祈福,都是一个未知数。
她小心翼翼地握起剑来,嘴里低哼著调子,慢慢套上舞步。
夜明珠照在剑上的闪光,让西门恩瞧出那是一把真剑,心里微惊!真剑易伤,
祈福舞的确有时为求逼真,用上真刀实剑,但他知她们根本不行,早就谈好用
假刀假剑,做做样子蒙了过去便是,她的真剑是打哪儿来的?
她的舞姿很慢,一眼就看出她根本没有学过舞,西门恩胆战心惊地看著她舞
弄著剑,未见她的脸貌,却知鬼面具下的脸孔十分地认真。
他想开口阻止她,话滚到唇边,却被她美丽的身姿给迷惑。她跳得很差,但
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妖艳之姿,她的双足逐渐跳快,与白天他所见的舞蹈完全不
同。
她在跳什麽?
长辫被打散,一头不黑的长发随舞飞起,舞姿从生涩变流畅,瞧起来有些鬼
魅,尤其她面罩鬼面,似鬼已近八分了,再跳下去,他怕不妥。
「十五!」出於直觉,他大喊,惊动那舞得极快的身影。
「谁?」她回身,从面具下传出迷离的声音,像两人同时发出,随即,她一
震,连退两步,一直喘著气。
「十五?」
十五卸下面具,惊喜地望著他。
「你醒了?」她丢了长剑,奔到窗前,眉梢眼角都是笑:「我还当你会睡到
天亮呢!」
西门恩目不转睛地望著她。她竟连汗都不流,与白天那迟缓的样子完全不同。
方才,是发生了什麽事?
「怎麽啦?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不……你刚才,在跳舞?」
她点点头。「我跳得好不好?跟白天不太一样,对不对?我觉得,我好像抓
住味道了,多亏你的书,我从祝十那儿拿来一本看,真的帮我好多。」
那真的是祈福舞吗?
他的视线从她喜悦的脸上落在那张鬼面具上。「这面具,给我瞧一瞧,好不
好?」
原要答声好,後来想起姊姊的叮咛。她摇摇头。「姊姊说,每个人都有一个
面具,这是我的,不能让人碰的,一碰就失了灵,会不准的。」
让人碰就失灵?可是,明明小时候他就碰过啊,怎麽不像失灵的样子?小时
候她戴过这面具,当时只觉过大,而且戴在小孩子的脸上,很有趣,但方才…
…却惊得他心神好不宁。
现在,她戴著这面具,就像第二张脸,再也不觉有异;「对了,我煎著药。
大夫说,等你醒来,就要喝的。」她将面具先放在窗棂上,转身跑去小炉上端
药、倒药汁。
他讶道:「你不知我何时醒来,如何煎药?」目光没落在她身上,反而一直
盯著那鬼面具瞧。
「那简单,我多拿了几帖药,煎乾了,你没醒那也算了,重煎一帖就是了。」
那不是说,她要守著一整夜了吗?
「大夫说,药喝了还得多休息几天,别再像今天一样,被热气给薰著了。这
大夫看起来好老喔,老得都让我怀疑他怎能帮你看病呢。」
「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大夫。城里头,多的是老大夫,他们为人治病了大半
生,所学所懂的绝非年轻人可以追上的。」
目光仍是不移那鬼面具。面具此刻看来只不过是一张颇富角彩的面具而已,
一点儿也不像是刚才见她戴上时,那种心里惊艳又打突的感觉。心里蓦地浮起
她的话来——她说,这鬼面具不能碰的,一碰就失了准,再也不灵了。
他的确是碰过,但毕竟已是久远之事了。如果,他再碰一次,她就不会再像
方才那样跳得奇艳的舞姿……像与鬼同舞?这个念头冒出来,让他寒毛直立。
对於巫术,他虽不表任何意见,也不愿戳破兄长的期待,但他书读得多,心
底还是多偏向迷信之说;他也知她并非真是巫女,所以心里明白就算她再跳,
也是没有用的,可是方才——「真怪,咱们族里没有大夫,都靠姊姊。她是巫
女,以巫治病,再也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他眯起眼,指腹颤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枯瘦的手掌覆住那鬼面具。
他的心在暗跳,掌下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在她转身之际,他立刻缩回手,向
她微笑。
她望著他的笑颜,不由得也腼腆一笑,小心地将温热的药碗捧到他唇边。
「我喂你。」
「喂……」他嘴一张,药汁就灌了进来,见她含笑,他只得乖乖喝进口。
「喝完了药,还是休息吧。」
「你呢?」
她抓抓乱乱翘的发稍,想了下说道:「我再练练,说不定会愈练愈好。」
她要再练?心头又打了个突,他不动声色,露出气弱笑颜明知自己的笑并不
迷人,也不比兄长的笑来得好看,甚至病弱憔悴到连他都有些看不下自己的笑,
但她似乎很迷恋他的笑……应该说,她很喜欢看人笑。
「我虽累,却有些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好吗?」她果然像著迷似的直盯著
自己的笑。「十五?」
她回过神,露齿一笑:「好啊,我陪你。等你睡了,我再出来练舞。」
他闻言,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正要扶著墙,慢慢地坐在椅上,突然见她拿起
面具,把窗关上。
他瞪著窗子一会儿,听见外头有短暂收拾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他回头看
她已抱著面具跟书走进来。
「你还是别吹太多风比较好。」她笑道。
「是……是吗?等等,你要做什麽?」
「我扶你上床啊。」
「上……上床?我还不想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啊。
她硬扶著他上床,取下他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极为单薄的身子,尤其他穿
著白色单衣,几乎完全凸显他的瘦弱,憔悴的双颊有些淡红,这种身子……薄
弱到强风一吹就倒,若是女儿身也罢,但在他这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身上实在
是难看,尤其她一双美目一直不离他……他费力地拉过棉被要盖在自己身上,
她却以为他怕冷,赶紧帮忙拉被盖住他。
随即,她坐在床缘,笑望著他。
「你……」不能避开她好像有些热情的眼眸,不能让她再回头练舞,有个声
音告诉他,在寂静的夜里,她不能与那鬼面具为伍。他只好找话题,柔声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在祝氏一族的生活,那儿好不好?」
她偏头想了下,笑道:「那里都是山、都是溪,不像这里,好多人、好多店、
好多奇怪的东西,我第一次瞧见,真的是吓了好大一跳,原来,城里是长这样
的。」
「第一次?」就算她当年太小,忘了他,至少,有人带她入过城,久居数天,
这一点她应会有印象的啊。「你以前没有入过城?」
她摇摇头。「我一直待在族里的。」
西门恩心里暗暗惊讶,思量了一会儿,暂忍下这个疑问,随口问道:「你都
跟著祝八她们住吗?」
她迟疑了下,道:「我十岁的时候……住的地方不一样,小小的、黑黑的,
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住的一样,後来姊姊让我搬进她的房间,跟祝八她们不住在
一块。」
小小的?黑黑的?难怪当年她的肤色迹近透明……因为没有阳光?思及此,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你怎麽老叫她祝八呢?」话才问完,就发现棉被下的手指又开始被一根一
根地抓著玩。
她垂著眸,美丽的脸孔有些稚气,玩了很久之後,才低声说:「她们不准我
喊姊姊,可是,我现在也不稀罕了。」抬起脸,冲他一笑。「因为,我有你了。」
西门恩原是微楞。他一直以为是姊妹间感情极端不好,才会连名带姓地叫著,
显然还有内情,後来一听「我有你了」,他的呼吸忽然停止了。
她继续玩著他一根一根又瘦又乾的手指,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对
我笑,从小到大,没人对我笑过,我心里一直惦记著,不知道为什麽,我一直
睡不著,半夜一直想著你的笑,心想这个人一定很好。
後来,她们说要我嫁给你,我虽没有入过城,十几年来都待在族里,可是我
很明白什麽叫成亲,这桩婚事……在你眼里一定很荒唐,莫名其妙一觉醒来,
就变成了一个有妻子的人。」他张口欲言,她却当作没有看见,像在自言自语。
「但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那天我一直忘不掉你,忍不住背著她们,偷偷来
你这里。送你花,是咱们族里求婚的表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没有人勉
强我,也没人骗我。我想要你一直对我笑,一直一直,过去我得不到的我都不
再等了、也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说到这里,蜜色的脸孔多染一层颜色,
小声地说道:「所以,我们做真夫妻,好不好?」
西门恩的笑忽地敛起,专注地盯著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什麽
叫真夫妻吗?」
她点点头。
交缠的手指有些发烫,不知道是谁的体温遽升。原来……她一直知道这几日
的相敬如宾是出自他有心的隔离。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保有你的清白,等我走了,你若喜欢上其他的男子,
要改嫁也方便。你虽算寡妇,但他知你不经人事,必会多怜惜你几分。」他不
出大门,也知世俗的看法。
玩弄他手指的动作停下,她皱起眉,就在他隐隐觉得她表情不对劲之时,她
开口,表情恢复正经,美丽的眼睛直眨著,顺口编起谎言:「谁是寡妇?你又
没死。祝氏一族虽能改嫁,却没有人改嫁成功过。」
「为什麽?」他脱口问。
「若是相公不幸,当老婆的得抱著他一块被封棺三天,若是三天後,还能活
著,那就随便她了。」
他一惊。「这不是太过残忍吗?」各地风俗民情不一,这种作法根本是活活
害死一条人命。
她摇摇头,开始解起衣服来,露笑说道:「我觉得很合理啊。」
若让他早知道祝氏一族有这种规定,拼死也不要让她进门,幸而现在她不在
族内,万一他不幸离世,她不用抱著他的尸体闷死在棺木里。思及此,他暗暗
松了好大一口气,回过神,瞧见她罗糯尽褪,露出白色的单衣来,他立刻掉开
视线,双颊微红起来。
她累了,那正好,不用再练舞。这几日她睡床内侧,也不能叫她连衣服都不
要脱。
正值夏日,她怕他吹风受凉,门窗都关得紧,床幔都放下了,她穿著外衣睡
自然会热昏……他只能目不斜视,就算半夜抱住他可怜的身子,他也不敢胡乱
瞄。
「你……」声音有些沙哑,眼角忽地瞥见连白色单衣也落了地。他一窒,连
头也不敢抬,低喊:「十五,你在做什麽?」
她没回答,棉被里倒是钻进温温的身体,一双藕臂环住他极瘦的腰。
他咬牙:「你别这样。」迫於无奈,怕她滑下床,只得往床的内侧退去,正
要拿身上的棉被挡在两人中间,却见她爬上他的身体。
「十五……我……不行……」没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但病得快死的人,
若还能行房事,那真的是奇闻一桩了。
不顾他的抗议,她拉开他的单衣,露出很瘦弱的胸膛,硬将自己的肌肤熨贴
上去,他的肋骨弄得她有些疼,体温也有些冰凉,但就是觉得这样的温度是她
最喜欢的。
她抬起脸,露齿一笑。
「什麽清白?现在就算没有了吧?姊姊曾说过,巫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意志、
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决定,世间上没有再比它强的咒术了。对我来说,你的笑,
就是咒术,让我心里住了一个你,不要走,好不好?」不他回话,她的脸颊靠
著他的左胸,听著他微弱的心跳声,双臂紧紧环住他,小声说道:「走了,我
又剩一个人了。
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把天下间所有的花都找来送你,所以,你的笑容不要走,
好不好?我一直在想,来到南京城遇见你的笑,我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挣脱出来,
这个世界的颜色变得好亮;如果没有你陪著我,那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会努
力跳祈福舞的,我要让你健康起来,如果……如果真的有万一……就算不身在
族里,我也会进去的,三天、四天,我都待……」
心弦一震,动容得连身子也微颤起来。西门恩原要斥责她在说浑话,几天的
相处能让她生死与共?这是哪儿来的感情?是她年纪太小,还是另有它因?
话滚到唇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啊,放话
出来,是存心想要陪他一块死吗?
死有什麽好?
死了,她再也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就算是下辈子也不见得会再相遇……啊,
他竟然也开始信起轮回了?
轻颤的掌心慢慢地抚上她软细的翘发,她像小猫一样蜷在他胸前,含笑地合
上眼眸。
数度想要张嘴说话,却不知该说什麽,半晌,他才叹息,低声说道:「十五,
咱们改天再好好谈。」陪他枉死又有什麽意义?「你先躺好,这样不好睡。」
「人的体温相触……好舒服……」
他微楞了下,再低喊几声,才发现她就这样抱著他睡著了。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你这不是在逼我许下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承诺吗?」
第四章「搞什麽?简直丢了咱们西门家的脸!」
「丢脸……事小。」叹了口气。
「丢脸还算事小?大哥,你知不知道南京城里有多少人在看好戏?看恩弟娶
来的巫女媳妇,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我一路回南京的路上有多少人在笑咱们?
他们都在笑,说是巫女治病都在打幌子,真正的理由是恩弟不行了,买个女人
回来好播种,若来不及生个儿子,正好合西门家人的心意;若生了,咱们大权
在握,紧紧控制那婴孩,在外照样可以摆足面子,做尽有情有义的西门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