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只要我存够钱,就可以买回她那边的卖身契。女人总是要做一番大事
业的。」

 殷戒不予置评,只道:「妳去把半月叫出来。」

 随步走到摆书的台子上,果然大部份都是南亚斋的瑕疵书,侧角原印有南亚
斋的地方被糊上蓝色小纸,上头写着半月书铺。南亚斋的品质一向就不错,就
算瑕疵书也好过一般墨色不均的劣质书籍,自然有不少人蜂拥而来了。

 「殷大爷,你找我啊。」鱼半月板着脸出现。她的穿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多以红黑相间,也没什么簪子,看起来跟这间半旧书铺很合,他低头确认她没
有赤脚出来,才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彼此默默对看一阵。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把嘴巴打开。」

 她紧闭着嘴。

 「妳不吃吗?我刚从粥摊隔壁带来的小笼包,妳很爱的。」

 「不必,谢谢你,殷大爷。」她咬牙切齿。

 「晚上我来接妳回去吧。」

 「这也不必,我也不是没在这种地方睡过啊。」

 他轻笑一声:「这倒是。可是妳不习惯茅厕啊,在殷府的茅厕妳每天打扫得
干干净净才肯入厕;妳每天一定要沐浴后才肯上床,半月,这里多不方便啊。
何况妳没有我,根本睡不着。」

 她咬咬牙,十分怨恨地瞪着他。如果不是突然发生那件事,她一定饱暖思淫
欲,留在那个地方算了……

 「我在这里很好啊。」

 「很好?妳是我的女人,却得跟一名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谁?」过了一会儿才恍悟他说的是同住的男子是指谁。「他才十一岁而已
啊……我之前借他的衣服穿,你看不出来那是孩子的衣服吗?」

 他怔了怔,没料到记挂在心里已久的男人竟然这么小。过去他到底在吃什么
飞醋啊!

 「殷戒,我还在忙呢,你快走吧!可不能抢我的客人啊!」

 他闻言,有点动怒。「妳在搞什么鬼?就因为我……」

 看见有人要结账,她连忙挥手,道:「再见再见,下次再聊。」

 「等等!」他拉住她,压低声音问:「妳还爱我吗?」

 她愣了下,笑道:「当然,我爱你,好爱你好爱你啊。」

 那为何要执着在小事上头?正要脱口,就见她忙着去结账,他咬咬牙,瞪着
她的背影,然后把小包子放在平台上,转身就走。

 ☆☆☆当晚,她打着呵欠,走到门口要关门时,看见巷口有个人一直静静地
站着。

 「你在这里……」要做什么?原要这样问的,但用想的也知道他做什么。她
抿抿嘴,关上门,然后慢吞吞地走向他。

 「好冷喔。」她道。

 「我知道妳冷。」双手包住她圆圆的手。他微笑:「我带了披风过来。」帮
她披上,确认她不会因此受了寒。「回家后还有热水澡,还有人帮妳暖床。」

 她想了想,投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取暖。

 ☆☆☆一早,当她爬过他身体时,他立刻惊醒,抱住她的腰。「妳干什么妳?」

 她睡眼惺忪,直觉吻上他的唇。「早安,殷大爷。」

 「这么早妳起床做什么妳?」她怕冷,他没清醒她绝不会先起床。

 「我总不能让怀安一人顾铺子吧?她长得漂亮可以招来客人,但留她一人,
我怕会出问题。」

 他闻言不悦。「说到底,妳还是怪我了?」

 「没,是我自己太放纵了。」她爬下床困盹地穿衣,后来有人又脱了她的衣
衫,她张大眼,脱口:「大白天的,我要去书铺,你不能……」

 他瞪着她,瞪到她把话缩回去后,才取来她的肚兜。「我没要做什么。妳想
干妳的事业,我不会说不,但妳要不穿肚兜出门,那就过份了。」

 圆脸微红,抱怨道:「我只能在你面前不穿肚兜,是不?」明知他不会看她
裸体就轻易动了欲,仍是小心翼翼不让他接触太多的春光。

 他又取下稍厚的衣衫,让她穿上后,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彼此对看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你不要再带食物过来了……还有,也别帮
我准备三餐了,我真的不要吃。」

 「妳身子还没好。」

 她听到这句话就恨。「殷大爷,你每次都这么说,害我、害我……」不再多
话,转身就要走。

 殷戒忽然说道:「妳想出书,我可以帮妳限量发行,这句话没什么不对。」

 她转头,恨恨瞪着他,差点跳脚:「出了书,谁看?」

 「送给亲朋好友也是美事一桩。」

 「你你你……我不必靠你!」气死她了!竟然把她写的稿本这么看待!

 「半月,封澐书肆也是卖书的,我要狠起来,妳书铺没法过活的。」他平静
地说。

 好想搥心肝啊!「我也不需要你放水!」把她当什么?还是以为她经营半月
书铺是在玩家家酒?

 这个男人让她又爱又恨,可恶!

 「妳真的不要我放水?」

 「不需要!我照样可以让我的书铺赚钱!」

 ☆☆☆「这是什么?」鱼半月瞪着眼前的筒子。

 「笔筒啊,小姐,跟妳做的不一样呢。殷爷说是象牙做的,上头还请人绘上
图刻着,听说京师的贵族已订了一批……」

 「等等,等等!这是我做的啊,他这是在学我学我耶!」

 可恶啊!这个混蛋男人!

 把书铺丢给怀安,她跑到封澐书肆前,听见有人在订笔筒,她恨恨地问道:
「殷戒呢?」

 「我在这儿呢。」

 她立刻转身,瞧见殷戒神态自若,心里恼怒。「你你你──学我!」

 「学什么?」

 「你学我做笔筒啊!」好不容易热卖一阵子,结果生意被抢了!这里到底有
没有专利权可以申请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笑道:「半月,就算我不学,过两天南亚斋还是
其它书肆都会这么做,妳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你你……」有没有天理啊!她要有心脏病,肯定现在就发作了!

 「何况象牙的成本妳根本付不起,咱们两家的客户完全不一样,我专为贵族
订做,妳则是卖给一般百姓,说到底,各凭本事吧。」

 「各凭本事?」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

 「这两天有人说施家夫人一直来找妳,是出了什么事吗?」他关心问道。

 「交个朋友而已。」

 「交朋友?」殷戒沉思,然后道:「施老爷性好渔色,要不府里也不会家妓
一堆了。妳要小心。」

 「就只你当我是个宝,谁会注意我?」

 「我当妳是个宝,妳却天一亮就走,连个早饭也不用。」他眼瞳含怨。

 虽然他还是易着容,但眸瞳本身极有魅力,一含怨,让她心跳失控,低声道
:「我留下家里,你只会害了我……」

 「我害妳?我也不过是……」注意到街坊邻居在偷听,他暗叹:「妳身子已
经不太好了……」

 「我哪儿不好?我哪儿不好!」一听见他提到她身子,她就暴跳如雷。「可
恶!我叫你不要做,你偏不听,可恶可恶!」

 「半月!」瞪着她的背影,他又气又恼。

 「爷,是叫你不要做什么?」小董小心翼翼地问。

 殷戒难得动怒,狠狠瞪他一眼,骂道:「干你什么事?」

 ☆☆☆一拐进巷口,就看见元夕生站在书铺面前,殷戒没搭理,心里很清楚
他来的原因为何。他走进书铺,不理其它顾客的眼光,直接走到矮柜前,看她
正在结账,他直接问:「上午妳去施府做什么?」

 她笑瞇瞇的,显然很开心。「殷戒,我可以不用像蒲松龄了。」

 「蒲松龄?」

 「殷戒!殷戒!」她高兴得快要升天了!直接抱住他,叫道:「就算你偷我
的点子,做了笔筒,我也不生气了。」

 「……这不是偷。」

 「我知道我知道!」现今的观念就是如此嘛。「殷戒,我快要有喜事了!」

 「喜事?」

 「鱼老板,这是不是表示妳可以原谅殷爷送妳的四拳?」有客人很好奇地问。

 「四拳?」她愣了愣,看向殷戒。他像早已知道,她喔了一声,明白他很少
为自己解释什么,这个男人真是……「不是四拳,是……不接受我抗议,喂我
四次!」

 当她有一天揽镜自照时,才发现自己的脸真的圆了很多,她本来就是易胖体
质啊!偏偏遇见一个随时在喂她的男人。

 他好像瞎了一样,看不见她变胖了,竟然觉得她身子不佳,有时她还在写稿,
他就塞了美食到她嘴里。

 她愈来愈圆,他功不可没。到了最后,她发出抗议之声,已经在警告他别把
她当神猪喂了,他还当没听见,一次接着一次再喂,到了第四次,她爆发了。

 半月书铺她本来就在管,只是很少亲自跑动。她很清楚古时的医疗跟现代差
距甚多,虽然她箭伤好了,但不像以前一样走遍南京城只会感到累,现在的她
还会很不舒服,所以书铺请人代卖,她算幕后老板而已。

 一直到这一次──她叹了口气,看殷戒一眼。「你别再叫我吃了。」

 「妳到时间也会饿。」

 她胀红脸,瞇眼。「你一定要戳破我的底,是不?」

 「就算妳再胖,我也抱得动妳。」

 「你……」

 「小姐小姐!书来了书来了!」林怀安叫道。

 剎那之间,鱼半月圆脸充满光彩,接过那本书,用力地翻了翻,然后高兴得
像八爪章鱼紧紧抱住他。「我出书了!我出书了!」

 出书?她不是不接受他的建议吗?虽然被她抱住,仍是勉强拿过这本书,书
侧是南亚斋印的,上头的确是她的名字。

 他随意翻了翻书的内文,跟平日他抄写的稿本不太一样。

 「是小姐自娱时写的稿本。」林怀安在旁解释:「那次在去恭园的马车上,
小姐跟我们聊起她自娱的故事,是才子佳人哦,爷,里头的吴大祥跟您一样,
是书肆老板,他爱上了死对头的书肆女老板,而且守身如玉,一生一世只守着
她,绝没乱瞄过其它女人。那天施夫人听了很感动,于是前几天带着朋友过来
看稿本,好几位夫人都为吴大祥的深情哭了呢,她们很希望收藏这本书,所以
跟南亚斋联系,先采预购,再先以南京为铺书据点,虽然也是限量发行,可小
姐好高兴喔。」

 殷戒闻言,随意翻了几页,看见书内吴大祥英勇地横扫千军,从贼窟救出女
老板……不是书肆老板的故事吗?为什么会扯到千里外的贼窟?

 「殷戒,预购的都是女人哦。」她眉开眼笑的,脸上带丝柔情。「连施大夫
人都有预购,虽然数量不多,可是有人为我的稿本哭了,我好高兴。」也好难
过。原来在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渴求着一生一世的真情。早知如此,她也不要
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写些附和这个朝代的淫乱故事了。

 「那妳愿意回家了吗?」

 「唔……」对上他的瞪眼,她扮个鬼脸,笑道:「好啊,但是你不能再逼我
吃了,我要减肥!而且你要允我一件事。」

 「允妳一件事?」

 「今天晚上看完这本书。」她笑容可掬的。

 「……」

 ☆☆☆当晚──在她期待的眼光下,他捧卷就读。

 仅此一次,从此以后不管她出了几本书,他都不曾再看过。

 尾声尾声之一「好冷好冷好冷!」外头下着雪,风声拍打着窗,像是小时候
以为妖魔鬼怪来捉人,吓得她睡不着。

 现在她睡不着,是因为太冷太冷了。

 把自己包得像是蚕蛹,还是觉得冷,无法相信竟然有人能在这种大雪纷飞的
日子里出门。

 「可恶!」她赤脚下床,快步奔到门口,却没有勇气打开门。这个混蛋男人,
去了一整晚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回应她内心的抗议,外头老旧的楼梯发出「吱吱」的声音,像
有人上楼了。

 她热切盯着门板,没一会儿,门被推开,走进一名二十八、九岁的男子。

 「殷大爷,你总算回来了!」

 在殷戒还没来得及回神前,就见她像八爪章鱼一样跳缠到他怀里。

 他连忙抱住,暗暗吃惊了会儿。「妳怎么这么冷?」看向火盆,依旧有火,
屋内的温度对他而言恰恰好,甚至再凉一点也无所谓,她却像是刚在冰天雪地
里走一遭回来似的。

 「好冷好冷,冷死我了。」连忙又跳下他的怀里,瞇眼瞪着他。他低头一看,
回来的路子上,他并不是很专心在撑伞,衫上好几处被雪水浸湿,难怪她又冷
得离开他。

 「妳先上床吧,我随后就来。」

 「殷大爷,你确定你要上床吗?」

 殷戒脱了外衫,看她一眼,笑道:「不上床,难道要睁眼到天亮吗?」

 「你身上有股味儿。」

 他沉默一阵,才解释:「我刚接手自己的商行,来京师不就是要跟人谈生意,
妳不也知道?」难怪她宁可受寒,也不亲近他。

 他走前两步,缩短彼此的距离。她的眉头皱起,却没有说话,殷戒俯下头轻
轻吸吮她的唇瓣,暗地将她搂进怀里。

 「妳尝到什么味道了?」他哑声问。

 「酒味。」

 「我是喝了几杯,不过妳是知道我的,酒跟药对我都没效,我也不爱碰人。」

 她当然知道,他不只对催情药没有什么感觉,连偶尔受了点风寒,服的药好
像也没有效,可以想见当年他到底曾吃了多少药,搞坏了这一部份。

 她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了,紧紧地抱着他,咕哝:「冷死我了。」习惯了
他的气味,真讨厌闻到这种味道。他不太喜欢性行为,她也相信他根本不会对
青楼姑娘出手,但对于谈生意就得上妓院这种观念,她实在很无法苟同啊。

 殷戒乘机抱她上床,放下纱帐,才跟着上床一块共眠。

 「妳要是跟我成亲了,我可以想办法找个借口,请那些老爷们改个地方。」

 「唔唔。」含糊发出几个单音节的字,当作没有听见。啊啊,果然还是人的
体温够温暖,四肢向他投诚,巴不得把他当棉被盖。

 殷戒盯着自己怀里的无尾熊,很平静地说道:「难道妳要人家当妳是殷府的
家妓吗?」

 怀里的身子顿时一僵,慢慢地仰脸瞪着他。

 「你说什么?」

 他神态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完全听不出任何一丝异样。

 「我可以为妳在南京城里辟谣,但京师我鞭长莫及,今日有人问我,我不是
带了名家妓出门,怎么没一块过去让他们瞧瞧?」

 「我不是家妓!」她骂道。

 无视她凶恶的脸,他道:「这两年来,妳哪天不是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妳
的身子我也不止碰过一次,妳没名没份的,不是家妓是什么?」

 「是情人!是情人!」可恶!这个混蛋!把她当专属妓女看待吗?狠狠在被
里踹他小腿骨。

 他不痛不痒,只是很无所谓地说:「也许在妳家乡这种行为不算什么,可在
这里,不成亲,妳的身份仅此而已。」

 「你你你……算了,睡觉!」

 殷戒皱起眉。这女人……到底把他当什么了?私订终身两年,她压根没要成
亲的意思,他咬牙:「妳真要这样一辈子吗?」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如果真这么说,可能今晚她就得一人睡了。结了婚,
不过是一个名份而已,她当然无所谓,只是──「那就当我们今天晚上成亲了,
等回南京公告大家,多方便。」她含糊地说道。实在忍不住,两手钻进他衣内,
贴着他温热的肌肤。「怎么这么不公平?我冷得要死了,你却好像刚从夏天过
来一样。」

 原本殷戒听见前段话有点恼了,后来听她声音颤颤,知道她是真的冷得要命。
心头一软,将她整个身子纳进他的怀里。

 「早跟妳说,这几月京师冷得紧,妳一定受不了的。」

 「我舍不得离开你嘛。」

 他微哼一声,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她根本是想来京师看看半月书铺开分铺的
可能性,顺道看看她的书卖得如何吧!

 温热的掌心轻轻压在她白嫩的脸颊,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可不想拿妳当妓女用,半月,妳是我唯一重视的女人,再拖下去,人人
真要以为妳只是我泄欲的工具,妳是半月书铺的老板,妳要妳的书铺因为妳败
坏的名声而倒闭吗?」

 话一完,殷戒就看她又抬头瞪他了。早该知道她书里写着什么女人要做大事
业,也包括她!半月书铺简直是她的生命了。

 「妳该知道这里的闲话有多可怕的杀伤力。」

 「……我讨厌……」

 「什么?」

 「我讨厌麻烦。」她咕哝就这样?就因为讨厌麻烦,所以不想成亲?殷戒难
以置信。

 「凤冠有几斤重吧……我怕我撑一个晚上会死于非命,以后人家叫我殷鱼氏,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用力深吸口气,说道:「好吧,要成亲就来吧!」当
缩头乌龟也够久,成了亲他也安心,她就委屈点当殷鱼氏好了。

 殷戒心里大喜,紧紧抱住她,吻上她吐气出来都凉的小嘴。这么冰凉,让他
的心都微微泛痛了。

 「殷大爷,你在做什么?」

 「妳不想要吗?」他沙哑问。

 「嗯……好冷喔,请原谅我这个家妓今晚没法服侍您了。」

 「……」他想起她很记仇的。

 「先说好,你以后可别叫我夫人夫人,我也不叫你老爷!」

 「这是当然。」他习惯叫她半月了。每叫一次她的闺名,他心里总有一种踏
实感。不管他上哪儿,总有个叫半月的女人等着他、爱着他;不管他接下什么
商行,因为有个家了,才会全力以付,不像以往漫不经心……虽然他的女人有
时脾气是怪了点。「就算妳老了,我也只叫妳半月。」他柔声道。

 「……我有点害怕……」她抱怨。

 「害怕?」

 「我怕万一没有孩子怎么办?」他不是纵欲的男人,但这两年彼此缠绵的次
数不能用屈指可数来算,她也没有刻意避开危险期啊。

 殷戒一愣,随即失笑:「我无所谓。」有没有殷姓流传,他并不在乎。何况
殷姓的血没传承下去,也许是件好事。

 她没抬头,只是缩在他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殷戒,我好爱你
好爱你好爱你……」

 脸上笑意扩散到心里。「我知道。」第一年她老这么宣告,第二年依旧,等
第三年、第四年……二十年后她还是会这么大胆的告白吧。

 她又抬头,双眸亮晶晶地注视他。「那,到底是哪个混球敢说我是家妓的?」

 「……」绝对不能说是他设下的陷阱。「可能是……李老爷?或者是陈老爷
吧。」

 面对她凶神恶煞般又记仇的圆脸,他心里笑叹了一声,同时轻轻搓着她凉凉
的脸颊。

 老天爷啊,请让他养好她的身子吧,至少,让她有足够的寿命陪伴他到老,
他这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不会再强求什么了。

 「殷戒?」

 「嗯?」

 「我注意到府里的书房,虽然摆着我六本书,可是本本都很新,除了第一本
外,剩下的你根本没有翻过吧。」

 「……」

 「虽然不是请你帮我抄稿本的,可是你真的不爱看我的书吧?」

 「……」

 她唉声叹气的:「虽然我很明白只有女性才会喜欢看我那种纯情得要命的小
说,我也注意过好几次你并不是完全不碰小说,上回你就在翻一本《孽世镜》,
还看得满久的,对不?」

 「……」

 她又仰头,笑容可掬地问:「殷戒,虽然我的书是限量发行,也以女性为主,
可是你真的真的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

 「你可以说实话,反正我们也要是夫妻了,又不是你不看,我就不嫁你啊。」

 「半月,妳……」微微垂眸,露出异样的神采,十指滑向她衣内的饱满,在
她还来不及抗议的同时,深深吻入她的唇。她的呼吸开始凌乱,他贴在她的唇
间低喃:「妳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吗?我以为妳应该知道我
有多快乐,在妳允了婚事之后,我想跟妳分享快乐啊……」挑逗的手指一路下
滑,精准地勾起她体内的情欲。

 「你你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她低喘地问,白颊逐渐染上热气。

 「妳放心,我知道妳怕冷,我有办法不会让妳冻着。半月,妳不是我的家妓,
妳是我最心爱的女人。」他沙哑道,再度吻着她的唇,拉她共沉赴巫山云雨。

 心有点虚,这是两年来唯一一次利用自身魅力的手段去勾引她,但他对她的
问题实在无法招架。

 他知道她在写什么,自从她出了第一本书后,受到贵妇人的欢迎,尤其共享
丈夫的妇人们,更是迷恋这样的小说。有女人因渴求一对一的爱情而投射在她
小说里,他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她的每本书从朱大祥,改成陈大祥、张大祥、
李大祥……

 上回她脱口喊他一声陈大祥,被人听见,从此──人人都以为她书里那个守
护女人的大祥是在暗喻他。

 就在往京师来的前一天,柳苠拿着她自南亚斋刚出的小说,过来饯行,跟他
提到书里的高大祥奋不顾身在邪恶无比的贪官前硬生生为书铺小老板挨了一箭
──柳苠低声问:「殷兄,你觉得咱们要不要趁近水楼台之便,干脆让鱼姑娘
的书在封澐书肆发行算了?虽然我有点看不太懂为什么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强,
也不太懂高大祥为什么在她濒死之际发誓绝不续弦,更无法理解为何本本一定
要完美的结局,绝无一夫多妻的下场。不过我朋友说他家娘子拿了私房钱来买
鱼姑娘的书,买了之后成天跟他两个妾室长吁短叹的……我怕再这样下去会造
成热潮,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呃,接下来是私下话,殷兄,你的伤口在哪?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受伤了?」

 「你说什么?」

 「高大祥啊!殷兄,书里写着高大祥为了书铺小老板挨了箭啊!你的伤在哪,
还好吧?」

 「……」

 他完整无缺啊!不管哪个大祥都不是他啊!

 伤痕在她身上,并非是他的。吻上她的伤痕,不管他吻几次,伤痕都不会消
失,他也无法像书里的高大祥,及时为她挨了那一箭,害得她这两年调养身子
也还回不到以前那活泼乱跳的样子。

 「殷大爷……」她哑声。

 「嗯?」

 「我记忆力很好的,等明天你一定要回答我啊……」她呼吸急促还不忘提醒。

 「……」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尾声之二二○○三年──为了捡手练,不小心从三楼坠下,还以为死定了。
当意识恢复一半时,只觉得浑身痛,却没有哪里是痛到断骨。

 她慢慢爬起来,拾起手练戴回。

 「半月?」

 她愣了愣,直觉抬头,看见院子里的树丛好像有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还没完全恢复,还是被火星影响了,她一点也不害怕,慢
慢走过去,问:「谁在哪里?」

 「妳答允过我,我依约来接妳了。」

 「等等……」头好晕,开始有点神智不清,那身影好像是个男人的,他的身
边有只……狗?不太像。红黑交错的毛色是她从没见过的。

 「我等妳等了很久很久,只有这次的机会,原来妳的家乡在这儿啊……我不
想过没有妳的日子,对不起,我得自私了,让妳放弃这个美好时代,请妳一定
一定要爱我,半月……」

 说话的男人向她伸出手。明明知道不该握住的,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她整个心魂像被夺走一半,慢慢地握住他的手。

 然后她整个人被他一拉,在眼前一黑前,瞥到了那男人温柔的微笑与深情。

 公寓下的草皮,无人。

 《全书完》番外篇半月日记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阴暗的书铺里。他看起来
很斯文,跟一般来买书的文人好像有点不同,不过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
得他气质不错。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那个粥摊旁,天知道我掉到这个时代后就再也没有吃过
白米饭了,他请我喝粥,虽然我的骨气说不行,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啊,感激他
感激得要命,对他的印象大好。

 结婚几年以来──相信我,我真的在这个时代生活很久了,到现在我还是不
觉得唱戏有什么好听的;也不觉得天桥下的杂耍艺人有什么稀奇。我想念汉堡、
可乐、炸鸡……我想得要命,这里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个叫殷戒的男人留住了
我(其实今天我想叫他白大祥,因为我又刚出了一本书,预购人数增多)。

 这个男人啊……简直可恶极了!他毫不留情地用世间最残酷的手段摧毁我的
心智跟肉体,我明明是易胖体质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真的要等到哪天我变
成神猪一只,他再也抱不动我时,才会停止他疯狂的行为吗?他一直认为我身
子不好,我是有点不好,但还不到必须充成气球才算健康的地步吧?

 我今天故意压在他身上,让他知道他把我养得多胖,但他竟然不喘不累,反
手抱起我,吓死我了,是他天生神力还是在逞强?

 我这样写,就算哪天他偷看到我日记,也只会看见我的抱怨,而看不出我打
从心里对他的心怜吧?

 这几天,我一直想起了那一晚在我的公寓看见了他,他不像我穿越时空,一
眨眼就来到这个时代,而是日复一日飘荡在人间,等着数百年后依约再见,他
真的爱我一辈子了,是不?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作了弊,明明预先知道他会拉
我来到这个时代,我却对他设下了陷阱了,要他爱我一生一世,才准来找我…
…是鸡先生蛋,还是蛋生鸡?

 时空如何变化,我完全不懂。如果现在的一切随时会变动未来,那么我也给
了他一个机会,不要来找我!不要相遇!

 即使,现在的我很爱很爱他,我想跟他白首,我想跟他生死同穴,我想跟他
相看到老啊!

 我也好庆幸,我历史一点也不好,无法预测朝代变化的细节。真正懂历史的
人回不去,那才可怕,永远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要。

 所以当我回到古代时,我告诉自己,就算记得历史上曾说了什么,我也当忘
了一切,任由这个朝代继续下去,直到被另一个朝代取代。

 也因此,我可不要我的日记在数百年后莫名其妙被人挖掘出来,放在博物馆
里展览。我不能留下日记,待会我会烧了这日记,嗯……顺便去封澐书肆一趟
好了,他虽然有自己的商行了,但封澐书肆仍归他所管,我的书交给南亚斋出,
全南京唯有封澐书肆无法发售,我对他一点也不内疚,因为看他无所谓的样子,
根本就瞧不起我的书,哼哼,我的主角就爱当超人,一夜千里的跑不行吗?上
次有人告诉他内容,他竟然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那是因为他没有看过超人
影集啊!可恶!

 哎哎,他在叫我了,我闻到香味了,完蛋了,我又要被摧残了……

 老天爷,如果你看得到我的信,请你一定要让他记得数百年后有个人一直等
着他啊……现在的我,完全的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如果能不被摧残,我会更
快乐一点……

 超小型番外篇当殷戒来到南京城时,就听说封澐书肆的聂家与南亚斋的西门
家不对盘,互相找碴还不至于,但只要有把柄可以抓,西门家绝对不放过。

 西门家里有七名兄弟,其中南亚斋真正的老板是老三,人家叫他三老板,处
处跟封澐书肆作对,砸下重金就是要培养出全国闻名的著作。

 而这一次,就是南亚斋三老板西门义的小插曲──这一天,南亚斋大老板从
城外回来,一路上流言不断,有人说城里有个狐狸化身的女子;也有人说右都
御史离开南京,就是这名女子搞的鬼;更有人说南亚斋的三老板──「义弟,
外头人人都说你当众要拉下殷戒的裤子?」他实在忍不住问道。

 「什么裤子?是腰带而已!腰带!」西门义怒道。想到这事他又气又恼!

 「……腰带?」那跟裤子有何差别?扯下腰带,不就是脱了衣物……

 「大哥,你这什么眼神?难道你不信我,却去信外头乱七八糟的流言?」

 「正因流言不可信,我才来亲自问你!」

 西门义稍微满意点了头。「那你是相信我了?」

 喉口上下滑动,西门兄长从未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还以为义弟会否决
这样的流言……脱腰带跟脱裤子有什么差别?心里有点不高兴,他道:「你要
我信,我一定信。你是要拉下殷戒的腰带而非裤子……只是,他已有一个未婚
妻了……」

 西门义暴跳如雷。「谁说我要拉下他的腰带?大哥,你到底有没有搞对?是
那个姓鱼的女人在殷戒背后写字,我照着念出来,谁知道那个混帐乱栽赃,嫁
祸到我头上来!」

 「喔,原来要脱裤子的不是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唇畔有点含笑了。

 「何况,我真有意要脱下对方的什么,也只会对一个人下手而已!」

 「……」

 「你知道是谁吧?」

 「……嗯。」

 「要我说出来吗?」

 「不必不必。」

 「以后还会问我这种蠢问题吗?」

 「不会不会。」发誓再也不会。

 「大哥,外面太阳很大吗?你的脸怎么有点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