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这正是商人本色,下回再扳回即可。夕生,你找的那姑娘功夫足
以自保吗?」

 「是,在夜色之中也看不出她的发色来,让她代替鱼小姐,我相信她绝对可
以做得很好。」

 「多亏你了,夕生,你真是一个好帮手,将来你要回聂府,我一定很舍不得
的。」

 这是对一名总管最高的赞美,元夕生却觉得这份赞美很心不在焉,瞧见殷戒
望着远处那两抹红光闪烁。元夕生说道:「荧惑守心的光景真难得。」

 「是啊,天灾人祸,在这个夜里,可以发生最丑陋的事,也可以……」殷戒
微微一笑,显然想起了快乐的事。

 元夕生不敢多言,只觉得眼前这个主子好像不太一样了,至少当殷戒说起流
言与栽赃时,带着妖野的沉沦,尤其那张俊色脸皮透着毫不留情的绝然,让他
一时有了错觉,以往打理封澐书肆的是另一个殷戒,而非现在眼前这个有点凶
残的男人。

 「殷爷,你可不要「错杀」右都御史啊!」元夕生不禁脱口。

 殷戒一怔,笑道;「我绝不会杀人,杀人是要判罪的,何况那个正义感十足
的雷大人也在场,他不会坐视不理的。从都御史府到别宅也差不多时辰了,该
走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语毕,殷戒走进自个儿的房间,再出来
时已是普通脸貌了。「走吧。」

 元夕生本要跟着出去,临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鱼半月的睡房。

 「四爷要我照着殷爷的计划做。」可是几乎敢笃定,只要有机会,殷戒一定
会故意错杀右都御史,一劳永逸。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从他那张几可乱真
的俊脸上所泄露的。

 心跳忽地停了一拍。

 那张脸……殷爷那张脸真的是易容的吗?好像有三分像右都御史,这种像法
简直就是……

 ☆☆☆天上的星星像灯光不足的路灯,淡淡地照进屋内。鱼半月坐在聂家别
宅的某个厅内,紧张兮兮地等着那个混蛋男人。

 她在睡得正沉的时候,被怀安这个摇头狮子用力摇醒,摇到她被迫醒来,才
知道元夕生在临走前冲去怀安的房间,要怀安把她找来。

 她全身酸痛,随便绑了马尾,穿了衣服就一路跑来。跑到别宅她已经是气喘
吁吁,怀安却像是天生的运动健将,跑得快不说,要不是她最近有点胖了,怀
安真要背着她继续狂奔在夜路上。

 「这个混蛋男人,以为让我累摊了,睡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真想踹他一
脚。这人把她当什么啊?

 耐不住性子,她走到厅外,看着夜里的别宅静悄悄的,连点灯光都没有。她
对古老的建筑设计完全没有概念,一进别宅要上哪儿找人都不知道,只得暂时
待在这个厅里,由怀安去找。

 别宅里的仆役少得很可怕啊。少到她都害怕仆役这么少,是为了某种目的。

 她抬头看见天边两颗红色的光芒,其中一颗是火星。她看了许久,忽地咦了
一声,是她错觉吗?竟然觉得天上的红光在扩散。她连忙拎起裙襬跑上楼梯。
站在二楼的廊上清楚地看见天边并无异色。

 吓了她一跳啊,还以为──「好久不见了,鱼半月。」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颤了一下,缓缓转身,看见有名男子从黑暗
的廊上挣扎起身。

 「妳看起来活得很好,还胖了不少嘛……」

 她沉默。每个人见了她都说胖了,连这个男人都不例外。她深吸口气,冰冷
的手指按住荷袋的鼓起物。看他走近几步,那夜被他活生生用箭穿透的记忆浮
上心头,她立时退后紧靠在栏杆上,裙内的双腿在发抖,她暗骂一声,骂自己
好不争气。

 「妳怕什么?本爵爷都受了伤了,还能伤妳什么?」他走到微亮处,一身华
服有些凌乱,右肩染满鲜血,血珠答答答地直滴在木制的地板上。

 她见状暗暗吓了一跳。

 「这伤是殷戒给的。」右都御史冷笑:「本爵爷要猎畜牲要猎人,谁反抗过?
他竟然敢设下陷阱,诱我来此对付那个假的鱼半月,再乘机让那个京师来的雷
大人目睹一切,好个殷戒!心机这么深沉,想趁我逃脱之际用误杀来置我于死
地。」

 她闻言,心头遽跳。果然啊,元总管要怀安找她来,就是猜到殷戒要杀了他!

 「哼哼,可惜他错了一着。那京师来的雷大人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失宠的官
员而已,兵权被架空,谁会听他说话?敢扯我后腿也得看看我背后有什么人物
在!」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躲在这里。只要乘机逃走,殷戒请来的什么雷大人也不
会有起作用,逃不走就死在这里了。鱼半月暗恼,恼自己没有一身好功力,她
来并不是来拖累殷戒,而是不希望他亲手杀了亲兄长。

 「杀人有什么意义啊你?」她骂道:「你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他哈哈大笑:「本爵爷向来不信鬼神,连我爹都敢杀,世上还有谁不能动的?
喔喔,妳过胖的脸充份表达出妳的震惊,也好,我早就想说出来了,反正妳也
离死不远了。那老混蛋敢抢我的人,就算我不要了,我也宁愿毁掉,他竟敢抢
走,那就不要怪我下手了!鱼半月,妳知道外头都在谣传什么吗?说妳是狐狸
化身,说妳是来报恩,说妳再度看见本爵爷的那天,就是解决我的时候。现在,
妳见到我了,妳要怎么解决我?」袖口滑出小刀,他开心地笑,突然间,快步
走向她。

 她吓死了。匆忙间,她抽出荷袋里的匕首,及时抵住他的小刀,但她毕竟不
曾真正拿刀面对过杀人者,双手还在发颤的当口,他天生的神力已经将她的匕
首震飞出二楼。

 完蛋!原来她留下来还是要死在这变态的手里!

 「住手!」

 暴喝声从远处响起,她微转身,看见有个人……是殷戒举弓对着这里!

 「右都御史,你再动她,就休怪我无情了!」

 右都御史见状,大笑:「殷戒,那把弓是我的,没有我的力气你根本发不了
箭;再者,鱼半月就在这儿,你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吗?还是你真信流言,以
为她是神体,能挨得了你一箭?」

 殷戒咬牙。「右都御史,你要有仇就冲着我来,何必伤及无辜?你若耿耿于
怀我当日拦你救狐,改日殷某奉上野狐数只就是!」

 「本爵爷就是讨厌你!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某个人,看见你,我就打从心里
的厌恶!如果你的靠山不是聂家,我必定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亲手杀了你!」

 「殷戒的眼睛……」是有点像眼前这个变态的男人,但会像另一个人只有可
能是──「啊,是你爹?」

 「鱼半月,妳倒挺聪明的,是怎么猜出来的?」十指掐住她的颈子,沉声低
笑:「就那双眼让我讨厌!那老头当年引道士入宫,受尽皇上宠爱,在朝中势
力庞大又如何?告老还乡后,不好好去养老等死,还敢沉迷男色,他死了是活
该!是活该啊!」

 语气里的憎恶几乎要让她打起颤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变态,这个混
蛋相貌是没有殷戒出色,但,有同样的父亲,会不会他曾遇过跟殷戒同样的事
……心跳了一下,眼角瞄到二楼廊上的尽头好像有东西在起伏,一时之间她呆
住了。

 右都御史发现她的异样,转头看向那尽处,讶了一声:「是那头狐狸?」

 狐狸?她一辈子没见过活生生的狐狸……不对,她好像见过,是在哪里?

 「妳叫来的?」他迟疑。之前他躲入二楼时,确实是没看见这头狐狸。

 她心跳一下,力持镇定地说:「是啊,右都御史,你不信鬼神,不表示世间
一定没有鬼神。古有《搜神记》,未来有个《聊斋志异》,说的全是货真价实
的鬼故事。没有见过鬼神,怎么能够平空乱想?右都御史,你至今没有梦到你
爹吧?」

 他愣了愣。「妳怎么知道?《聊斋志异》是什么?」

 她笑得有点紧张。「那是你就算再活六十年,也绝对不会看见的书。你爹一
直在你身旁你看不见吗?」

 「胡扯!」他冷笑一声:「妳随便说说我就会信吗?妳真这么本事,倒可以
说说我的将来如何?」

 「……你……你……会得花柳病吧?」见他有点错愕,她再道:「你还会失
势啊!」他的眼下有纵欲过度的痕迹。伴君如伴虎,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平步青
云,必有失势的一日,她记得这朝皇上迷恋长生道,不是个好君主。

 「妳真的在胡扯了!」缩紧力道,要她死于非命,忽地,破空的飞箭用力地
穿透他身边的廊栏。

 「右都御史,你要玉石俱焚,殷某绝对奉陪!」

 「好啊,下一箭你就对准我啊!顺便穿透这个姓鱼的女人啊!女人再找就可
以,想杀我就只有今天晚上,等我离开这里,就是你的死期了,殷戒!」

 殷戒微微瞇眼,瞄准了右都御史的额间。他的确不是百步穿杨的高手,也的
确是在唬人,要他再射一箭他万万下不了手!他咬牙,早知如此,之前不顾雷
大人在场,先让这人一刀毙命,好过现在这种情势僵住的局面。

 蓦地,他看见狐狸跃向右都御史,拉开右都御史注意的同时,二楼的阶梯出
现雷大人的身影。

 他大喜过望,雷大人是身经百战的武人,身手自然远远超过那混蛋。殷戒立
刻抛下弓箭,才走一步,就看见右都御史接了雷大人一掌,用手肘击向半月,
她撞到廊栏,却没有自二楼坠下,他松口气,又眼睁睁看见她的手练滑出手腕
……不对,他亲眼看见那条练子大小适中地卡在她的腕间,怎会滑落?

 「等等,不要,半月!」他喊道。

 目睹她直觉探出栏外去捞,而后她的圆脸露出迷惑又吃惊的表情,随即听见
她脱口喊道:「不要……我不要回家了……」

 整个身子翻出栏外,直坠地面。

 第十章天上的星星依旧闪烁,让她坠下的身子泛着银光。

 殷戒疾步奔前,没法及时抱住她,只能护住她的头。

 她的身子跌在地面上,发出重物落地的声响。他简直大惊了,忙喊:「半月?
半月?」

 拂开她遮面的头发,见她张着大眼,好像不会眨了,他心一急,想起曾有人
就这么躺在床上一辈子,再也没法说话。

 「半月?妳说话啊!说话啊!」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是呆呆看着天上。他干脆将她抱起,打算去找大夫去。

 「好痛。」她低叫一声,神智逐渐回笼,眸瞳映进他失态的脸庞。「我想起
来了……」

 「想起什么?妳没事吗?」明明从二楼掉下来啊。

 「我……想起来还有后续。」

 「后续?」

 「我从我家乡三楼掉下来后,还看见了……」浑身有些发抖,慢慢地回神,
用力抱住他。「我回不去了!一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殷戒虽不知她在说什么,但仍是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她抖得好厉害,在二楼
时还没见到她这么害怕。他硬将外衫脱下,罩住她又冷又凉的身子,在她耳边
轻喊:「半月,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妳解决的。」

 怀里的身子还在微颤。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回不去?回不去她家乡吗?

 「殷戒,我先押此人回府尹的大牢里。明日我差人回京师,送上书信一封,
会说明南京右都御史的恶行恶状,非要治他的罪不可。」雷大人沉声道。

 「哼,我朝中靠山可比你雷大人多,你以为你能治得了我的罪吗?」

 「右都御史,你只学到你爹的一成。只懂放纵,却不知在官场打点,章大人
在世时曾引道士入宫,这道士受尽皇上宠爱,封为礼部尚书,可惜如今礼部尚
书易主,在朝中可没有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的例子啊。你爹已死,能卖你人情
的,不多了!」殷戒道。再加上他的栽赃,一等明天被发现,要送这混帐入京
的会是雷大人。

 雷大人的脸色有点古怪。「失势吗……她……说得是真的吗?」

 「雷大人,你何出此言?」怀里的身子还紧紧抱着他,他不松手,也不让人
看见她的脸了。

 「雷某在二楼等待机会,这姑娘自称说了预言,她说右都御史一是失势,二
是……将来会得花柳病。街上真流传她是狐狸来报恩?」

 殷戒平静道:「当然不是。流言是我放的,她说的预言也是我教的,她只是
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冷冷看了右都御史一眼,暗恨方才没有抓准时机误杀此
人。

 等雷大人带着右都御史离去之后,殷戒回神,专注在鱼半月身上,柔声问:
「半月,妳好点了吗?」

 怀里的头颅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捧起她的圆脸,发现她的唇色有点白。
「妳到底看见了什么?」

 「你。」

 「什么?在哪儿?」指腹揉着她的冷唇,让她恢复血色。

 「在我家乡。」

 他讶了一声,笑道:「妳在说笑话了。」她的家乡在哪儿他都不知道,如何
能去?

 她默默地凝视着他,他未吭声,只是任她看着。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叹了口
气,苦笑道:「本来我就没有要回家乡了,可是知道根本回不去时,我还是有
点难过。」

 他默然,抿着唇不问她家乡在何处。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她握紧他的双手,笑道:「殷戒,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远到就算现
在我们随便搭上一条船,到我们老死后,还是到达不了的地方。」

 「妳不必回去。」

 「是啊,没要回去,就陪着你。可是,我好像必须做一件事,以后我才会来
到这个南京城。」

 他皱眉。「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殷戒,我想作弊。」见他疑惑,她笑:「你爱我吗?」

 他一愣,应了一声,脸色有点微红。

 「那么如果以后你不再爱我了,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是会死皮赖脸的人。」

 「妳在胡扯什么?」他骂道。

 「我是说如果嘛。如果……你能爱我一生一世,守着我一生一世,觉得这样
的日子不会后悔,那么等我们白首之后,请你一定要来找我。」

 「妳是要我允诺下辈子的事吗?」

 「对你而言是下辈子,对我而言却是现在啊。如果你不爱我了,就请你放弃
这个誓言,不要来找我!让我在那里平静地过一辈子。」

 「我不爱妳老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咬牙,反握住她的双手,沉声说
道:「我不会放妳走,妳已经是我的人了,一生一世都是!妳要的承诺我都可
以给,等咱们成了老公公老婆婆,等咱们生死同穴后,我的魂魄一定找得着妳!」

 生死同穴……她吞了吞口水,很想说没这么严重吧?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
下来。

 「你送我的匕首呢?」她问,看见匕首落在不远处,她挣脱他热烘烘的怀抱,
起身捡起,打松马尾,任其披散胸前。

 「以前我老是不想剪,可是既然要留下了,就该下定决心是不?」她抓起发
尾,削去淡红部份的发丝,朝他笑道:「现在我算是古人了吧。」

 「什么古人,妳我不就活在当下。」他微斥,抹去她的眼泪。

 「殷戒,你背我回家吧。你对我做得太过火了,我到现在还有点疼呢。」他
的视线直觉往下移,她脸红骂道:「是腿啦,是腿啦!」

 他嘴角含笑,耸了耸肩,让她跳上他的背。

 「我会不会太重了点?」

 「不会。」

 「刚才那个右都御史竟然说我的脸过胖!」右都御史弒亲爹的事还是不要说
吧。她怕殷戒认定自己体内流有这样疯狂的血液,她不舍,也不要他再沉进黑
暗之中。

 「妳哪算胖?」

 「殷大爷,你是故意的吗?让我累个半死,自己却出来冒险。」

 「今晚我并非故意占有……」他及时改口:「跟妳做爱,让妳成为我的人,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

 圆脸微红,还好他看不见,双臂环住他的颈子,她抱怨道:「你的人啊……
你的腰带上得每天系着我到处跑吗?怎么不说你是我的人呢?」好歹她也算是
很努力地跟他老练的身手过招了。

 「妳怎么说就怎么算吧。」他柔声道。

 「……殷戒,我真的不重吗?」

 「妳一点也不重。」

 「哎,殷戒,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没答话,只是一径地微笑。就算不想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暗自庆幸她的个
性与一般女子不同,一旦喜欢他了,一点也不隐藏,就这么热情地再三宣告。

 他……很喜欢,真的,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改变。

 ☆☆☆三个月后──近一年来的流言很多,先是半月书铺的女老板是狐狸来
报恩,后来几个月前传出南京城的右都御史有心反长生道。原本只是流言而已,
后来京师的雷大人目击右都御史意图谋杀一般百姓,在送入府尹大牢的同时,
传出右都御史府里藏有刺杀宫中道士的名单,其中包括为皇帝谋长生的几名专
属道士,也有皇帝老爷的稻草人。雷大人亲自押送入京,才发现流言早传进北
京,右都御史几乎还没有被判罪,雷大人就被向来迷恋长生不老的皇帝给擢升
官职,取消长期休假。

 之前的流言散播速度之快,全拜聂家与西门家合作,但这几天的流言没了这
两家宣传,照样偷偷地散播开来。

 这几天的流言是──一拳、两拳、三拳、四拳!共计四拳,封澐书肆的老板
殷戒,用了四拳把半月书铺的老板鱼半月打出殷府。

 这是不可言明的家暴啊!

 说是家暴,其实男未婚、女未嫁,虽然私订终身,但始终没有婚讯传出来,
令人起疑。

 今日一早,殷戒穿着一身墨绿长衫,腰间照旧系着镶玉的暗色腰带出门,在
粥摊用过早饭,买了一盒小包子后,走进封澐书肆。小董已经在等着,迫不及
待地说:「殷爷,不得了了!」

 「有什么不得了?印刷出了问题?还是纸厂又闹事了?」

 「不不不,是有关半月书铺的事。」

 殷戒一听,眸微瞇. 「半月书铺又搞什么鬼了吗?」

 哇,果然有仇了!小董吞了吞口水,道:「今儿个一早书肆刚开张,就听说
聂家名下外的酒栈、茶肆摆着半月书铺的旧书。」

 「酒栈茶肆摆书做什么?」他还以为又在搞什么今日特价呢。

 「爷!很古怪是不?他们跟店家沟通,说什么每月送一批旧书过去,第一个
月免费,若是有人看,就请茶肆略收几文钱,当作是看书的费用,月结后五五
分帐;若是有人要在当场买下就用二成五的价卖,现下接受的客栈茶肆多半是
小本经营,所以愿意跟半月书铺合作,爷儿,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学习一下?」

 「……跟她学习,岂不是降低封澐书肆的格调?」他暗恼。

 「可是,据说南亚斋的老板愿意以极低的价钱卖她瑕疵书,爷,那些书都是
该销毁的啊!」

 「南亚斋?」西门家搞进这场浑水做什么?

 「殷爷,请你左右张望。一望无际啊,根本没有人来了。」小董哀怨地说。

 书肆内空无一人,殷戒一点也不在意,只道:「大伙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是图新鲜啊。」小董从柜后拿出空心的筒子。

 「这是什么?」

 「笔筒。」

 「你再说一次。」殷戒皱眉。

 「是我打怀安那里套出来的。她说,鱼老板说一切从简,要刻苦耐劳,您知
道的,她手稿一直没有被柳苠看中,也一直陆续在写,可她买不起笔架,所以
就发明了这个,叫笔筒,放笔用的。」

 殷戒瞪着半晌。那笔筒是竹子做的,下方刻着半月书铺四个小字,字体跟当
日帮她写宣传纸的字体一模一样,分明是找同住的母子刻的。

 「小董,你守著书肆,我过去看看。」

 殷戒走过大街,一拐进小巷,就看见中间那小书铺简直只能用门庭若市来形
容了。

 「殷爷!」林怀安惊喜笑道,上前:「您来买书的吗?」

 「妳忘了聂家就是出书的,我来买书做什么?」顿了下,殷戒道:「夕生很
担心妳。」

 「我没事的,元总管人很好,他说晚上睡这儿不安全,我虽然已经不是聂府
奴婢了,房间还是愿意免费先借着我住。」她笑嘻嘻的:「小姐出钱买下我的
卖身契,当场撕了一半,一半在我这儿,一半在她那儿,她说这店铺也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