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死了吧?她只记得她好象全身发痛,然后突然间,不再痛了,一点知觉也没
有了──别想那个「死」字,姐姐,妳要再转世,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
果妳觉得当文青梅好的话,我们拉妳过去,好不好?

 直觉地,她知道说话的是握住她手的小孩。这小孩的手胖胖的,却好象有很
多裂痕,触感并非很柔软。当文青梅吗?她……她想啊!

 身子好象在移动了,有双小手一直在背后推着自己。这小手是那个叫小抱的
吧?而牵着自己的则是另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孩。

 咱们快点,可别让牛头马面捉住!

 好,好,姐姐,妳别看我喔……别张开眼看我喔……

 身子好象在飞了,她不停地想要掀动眼皮,仍觉好沉重。

 「带回去?苏大哥,她是我家丫鬟啊,就算是死了……」

 「她还有一口气,我已联络元醒,他找到几名江湖人,可以为她运功疗伤。」

 「可……可是……」

 「程小姐,苏某已认青梅为义妹,要苏某的义妹在旁人手下当婢女,传出去
岂不丢了苏家的脸?我曾听贵府老管事提到青梅并非签终身卖契,既然如此,
我以双倍价钱偿还她剩余两年的卖身钱。」

 「等等,苏大哥……」

 零散的对话飘过她的耳畔,接着身子在微动……好象是在马车中。可是为什
么,自己又像在奔跑?

 姐姐,快点,妳身子破成那样……只剩一口气,不跑快点,我怕会被抓到…

 …

 身边不知名的小孩好着急地叫着,牵着她的手冰冷冷的。老实说,握着这孩
子的手,很不舒服,胖胖手上是做了什么粗活龟裂至此?

 好长好长的时间,她一直费力地跑着。忽然身子不再随着马车而动,有个男
人的声音响起──「大哥,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那里待上
半个多月,她…

 …她是谁啊?」

 这人的声音,让她顿觉一阵恶寒。

 「你请来的江湖人呢?」

 「已在客房……」紧跟着苏善玺的身后。「她是你连夜赶回来的主因吗?我
那江湖朋友是为她请的吗?大哥……这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你在胡扯什么?」

 「没错,我是在胡扯。如果我没料错,自从咱们十六岁那一年一块上青楼,
就那么一次,你没了童贞,然后再也没去过了,你很清白,我知道──」

 「你闭嘴!我已先让大夫处理她的伤口,可伤口太深,血流太多,你去找个
名医过来。还有,你的江湖朋友能治她的内伤吗?她被人一连打了两掌,伤及
五脏六腑。」

 「喔……我马上请来──」

 姐姐,怎么不走了呢?

 我……有点怕那人……

 妳怕元醒哥哥吗?不怕!他嘴坏了点,可他是个好人。

 像……苏善玺?

 像吗?小抱,像吗?

 呃……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十一世纪没有苏哥哥,只有他转世……他…

 …他……的确满坏的……

 「脱衣服?为什么要脱衣服?」

 「大哥,你别紧张。他要为她运功疗伤,要肌肤相碰──」

 「笑话!男女有别,难道世间江湖人都要肌肤相碰吗?」

 「也不是这么说。大哥,她练的功夫有些邪门,所以……」

 「你学过功夫吗?由得你在说!」

 「……你是怎么了?大哥,我这江湖朋友可不是小瘪三,他自幼开始练功,
如今早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岁数可当这娃儿的爷爷了,你连夜赶回来,不就
是为她疗伤吗?怎么?你是觉得她的名节比较重要,是不?好啊!那就让她躺
在那里等死吧!她五脏移了位,要活也活不久了」

 「好,那就脱吧!」当机立断的声音响起:「我留下。」

 「……那个……大哥,方才你才说过男女有别的!何况,屋内有人易惊扰他!」

 「难道你要独留他们?我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快点开始!」

 沉默了一阵──「大哥……你真的确定她只有十二岁?她……还真是发育良
好啊──」

 「苏元醒!你还在这里?」

 「我出去了!出去了!好好,你要留下,我不打扰了──」

 气滑进她的体内,扩散到四肢百骸。沉重的身子已经有了生气,好象开始轻
松起来,连眼皮也能动了。

 微弱的光就在眼前,有个声音告诉她,走进去了就可以醒来了──加油,姐
姐!

 身边没有名字的小孩轻叫,声音软软的又可爱,她好想看看他是谁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声音响在她的周遭──「谈大夫,你瞧她的伤势如何
了?」还是苏善玺的声音。这一回稳了许多,像确定她能活过来了般。

 「嗯……下手的人真残忍,还割了她的肉,这年头是闹旱灾,很缺肉吗……

 无愁,你把药拿过来。苏公子,他是我徒儿,你瞧,长得还很眉清目秀吧?
他的医术很不错,不如让他试看看吧。无愁,你过来看看这姑娘的伤势──」

 「胡闹!我要的是你的医术,你找你徒弟看什么?嫌她的身子还不够多人看
吗?」

 「呃……别这么凶嘛,我只是想让我徒儿有点经验嘛……呃,伤口挺深的…

 …恐怕会留下疤,苏公子,你是找谁来先处理她的外伤的?功夫这么差劲。
无愁,去把刀子烧一烧,我要将她化脓的肉给清一清……是谁这么残忍伤害一
个小孩子?

 真是天理不容,不得好死啊──」

 「师父,你很心疼吗?我瞧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是很心疼啊!这个世上杀小孩的恶人该下阴曹地府去受上刀山下油锅之苦
──呃,无愁,你可别误会啊,我是说,你最可爱!你最可爱了!」

 眼睛渐渐能张开了,映入眼瞳的是不甚刺眼的光芒。

 胖胖的小手松开了。

 姐姐,我跟小抱不陪妳往前了,妳走进光里,很快就会醒了。

 是啊,是啊,姐姐,妳要小心点,不要再想不开啦,我跟他都陪在妳身边喔。

 颜起恩坏,不要理他!

 身后响起小抱的声音,她往前走一步,走进光中。

 迟疑了下,她转身往后看,瞇眼瞧见一个好可爱的胖娃娃,笑瞇瞇地目送她。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小抱。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小抱身边的胖娃娃。

 她惊喘出声,瞪着那个同样笑瞇瞇的圆胖娃娃。那娃娃全身充满裂痕,从脸
开始,划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身上都有裂痕,好多好多,活生生的
人啊,在这种情况下怎会活着?

 那胖胖的男孩发现她能识物了,惊叫出声,连忙转过身,哭丧地叫道:不要
看!不要看!姐姐,妳不要看!

 她摀住嘴,喘了好几口气,想要开口,忽觉身子被光吸走了。

 等等,她还没有说话啊!可是,她要说什么呢?望着那男孩的背影,明明跟
小抱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会遭到这种伤害?

 可怕的模样连──连她都吃惊啊。

 他身上的伤──是为了她吗?是为了她吗?

 这个念头闪过脑际,然后,她张开了眼,再次回到人世间。

 第八章

 「原来……我还活着啊……」无力地看着陌生的摆设。最后的印象是破庙,
接着再醒来就是在这儿了。这是哪儿呢?还是颜府吗?

 「睡了这么多天,也该醒来了,要不,我还当妳成了活死人。」

 讥诮声音响起的同起,一阵恶寒在她体内颤抖。她有些恐惧地循声看去,瞧
见面貌如玉的男子走进来。他一身的白衫,眉间有难以错认的朱砂痣,嘴角勾
着坏坏的笑──想逃啊!如果不是身子被吓得无法动弹,头一个念头就是奔离
这个可怕的人。

 「我可是费了好多功夫,打通人脉,寻到我那江湖朋友,再找有名的大夫来
为妳疗伤,妳说,妳欠我多少恩呢?」

 「你……」童音在发颤。

 「如何?」

 「你是大哥的兄弟吗?」

 他一愣,嘴角的笑愈扩愈大、愈勾愈邪;他慢慢俯头靠近她,吓得她连忙把
脸钻进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瞪着他。

 「这么理直气壮地喊大哥,我都吓一跳呢。那家伙,可不喜欢人家随便认兄,
我曾介绍几个丑姑娘给他当义妹,还被打了一顿呢。当他说妳是他刚认的妹子,
我还当他疯了。来,告诉我,妳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我不知道……」

 看她吓成这样,一点也不像是什么身怀武技之人。心里略感好笑,想起连少
昂都分辨不出他与善玺,世上能一眼将他俩作区别的大概只有眼前这小娃娃跟
他的妻子了。

 「来,既然妳认了我大哥,我跟他是双生子,我叫苏元醒,妳要喊我什么呢?」

 心里有点痒痒的,好久没有想要恶意欺负人了。

 他与善玺同龄,都快四十的人了,该说稳重嘛,偏又习惯为所欲为,但大多
都是成年人的勾心斗角,很久很久没有像孩子般兴起单纯闹人的念头了。

 就像,喜欢欺少昂一样。

 「来啊,怎么不叫呢?我是不介意多一个小妹。妳几岁了?我听善玺说,妳
才二岁?光看脸蛋跟身高倒像是十岁的孩子呢。来,喊啊。」喊他一声二哥。

 「元……」见他眼皮忽地眨了一下,她轻声喊:「元醒哥哥……」

 原本故意靠她极近吓她的苏元醒,闻言顿时僵住。他晃了晃头,慢慢往后退
去,面露些许古怪,张口要说话──要说什么呢?

 说──这叫法,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啊。

 这个小孩儿……这个小孩儿才十二岁,少昂走了十六年,有没有可能是转世
──啐,他抹了把脸,笑自己竟迷信起来。

 「喂……喂……元醒哥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文青梅瞧他见鬼似的跑了,
不由得松口气。「可能是个怪人吧──」

 她试了几次要起床,觉得肩头好麻,腹部也好痛。

 「真可恶。」慢慢地翻过身,小心地用额面撑着枕,使力爬坐起来。

 喘了好几口气,浑身又有点冷,她闭上眼,深吸口气,腹部又有股热流在飞
窜了,就像那天自尽刚醒来后,全身由冷变热,表皮冒着烟──倏地,她张开
眼,呆了一下。

 「哇,又冒烟!」赶紧摸摸头顶,有股热气在奔腾。「完了,又要着火了!」

 这是什么体质,她连滚带爬地下床,连鞋也不穿了,脚趾头也窜出白烟来,
连忙用力扯下亵衣,果然连干瘦的身子都冒着一缕又一缕的轻烟。

 她瞪大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身子的哪一部位会随时随烟冒火,忽然听见有
人发出惊喘。

 她直觉抬起头,瞧见门口背对自己的男人──「大哥?!」

 「妳……妳羞也不羞?光天化日之下,裸……裸着身是何居心?」

 被他一喊,她立刻意识到方才他的惊叫是出于看到她的身子,她胀红脸,连
忙拉过衣服胡乱套上。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啊……」她喃喃抱怨:「还能有什么居心……我才十一
岁呢……」

 「十一?妳怎么又小一岁了?」

 「我瞧起来年纪就不大啊,我还怕我把自己的岁数估得太高,那多吃亏啊。」

 她的娃娃脸的确看起来很小,也有童音,连穿著厚衣的身子都小小的,好象
他一抱就会捏碎,谁也不会料到看似这么幼小的身躯里会蕴藏着秘密的武学,
而且褪下衣服后,她的身子根本不像十一岁的──思及此,苏善玺暗暗敛起心
神,闭上眼。眼内一片黑,心有些稳下来了;黑中有簇光,光不强,甚至有些
朦胧地勾勒出一个有曲线的身躯,是方才看见的──「……元醒哥哥刚也来过
……」

 「他来过?」苏善玺转身,见她惊呼地遮住自己还未穿好的衣服。他将视线
调开,瞪着柜上的东西,稳了稳口气,才道:「他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说着说着就突然跑了……」

 「他来时,妳在做什么?」

 「我刚醒啊,一醒就见到他……」

 苏善玺实在受不了了,大步跨前,叫道:「别动!」双手摸上她的腰身,弯
身为她扎好衣服的同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她惊讶他的神能,连看都没有看就知她左肩无力,无法绑紧。

 「这是……」喉咙有些哑,大概受了风寒,他清了清,说道:「这是妳嫂子
的衣裳,我要她尽量改小点。」

 「嫂子?」她错愕,脱口:「大哥,你成婚了吗?不对啊,我明明听颜少爷
他们提你未婚啊。」

 苏善玺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小脸上,像在搜寻她极度讶异下所隐藏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才似笑非笑道:「我的私事由得他们理吗?没有成亲,难道不能先
纳妾吗?」

 顿时感觉她浑身一颤,忽而想起那日她听颜起恩有妻有妾时,当场呕了一地。

 他原以为是她身子忽然不舒服,现在一想起──「这是玩笑话。」他连忙解
释,随即自嘲一笑:「原来,我也能拿这个开玩笑了啊。我的妹子少昂就是为
此而自尽,我与元醒虽未明说,却有共识此生只娶妻一人。以前,从未深想过,
只知传宗接代是必须,娶妻纳妾就看缘分,后来少昂──」他声音微沉,哑声
道:「是我给她太多的希望,让她以为这世间只有专情之人,是我的错,都是
我的错──」

 她轻声道:「我相信若能有重来一次的选择,她必不会自尽,因为,她不会
想要见你一辈子痛苦自责。」

 苏善玺闻言,望着她,微微一笑:「我没跟人提过这事,妳是头一个。青梅,
妳要当我妹子,须允我几个条件。」

 她喜允:「好啊!」

 「第一,无论如何,不得再寻短见。」

 「我……」

 「还有,第二,现在妳还小,再过几年必会有少女情怀。我曾经以为成亲是
人生的路程,但,妳瞧我,独身一人不也快活?官府催促,由得他们催促;别
人指点又如何?妳若没有喜欢的人,苏家可养妳一生;若有喜欢的人,告诉我,
我来看。我承认我年轻时,对人了解还不够深刻,但好歹如今我也快四十了,
比妳大了二十多岁,人生历练够了,多少比妳会看人。」是啊,等她有了意中
人,他那时也──也有四十多了吧。

 算是个糟老头了,思及此,心里不免有些苦涩,见她的小脸微红,以为她在
害躁。

 会是什么样的男人与她共度终生呢?曾经,在为少昂择婿时,他也这么想过,
而现在,同样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

 只不过,过了几天而已啊!

 她昏迷不醒数日,擦澡换衣都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他不能算是衣不解带地守
在她身边,但在她生命垂危之时,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为什么呢?

 不过是刚认了妹子啊,但守在床榻前,却觉一日比一日还亲近,即使她没有
张开眼、没有说过话,心头却开始有些满足之感。

 彷佛──彷佛认识她已经许久许久了,而这一切都从他救起她开始。

 之前的文青梅,他毫无所感;之后的文青梅,让他开始有了异样。

 「大哥……」她沙哑道:「你的心跳好快哪。」

 「我?」他连忙后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我还当是妳的心跳快呢。」

 「我是心跳得很快。」她坦白承认,笑瞇瞇地说道:「因为我很高兴啊,从
你愿意认我开始,我就觉得好象是──好象是回到家了一样。」

 「家?」

 「有了归处,就算脑袋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了。对了,我家小姐呢?这儿是哪
儿?」

 「我买下妳的卖身契,这里是苏府,从此妳跟程家无关了。」见她微讶,他
瞇起眼:「妳想回去?」

 「不不,只是有点儿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既然认了妹,就没有道理让妳当人家的婢女。」她身怀
高强武艺,却委屈自己当人婢女,其中必有隐情,既然她忘了过去,他也不提,
只道:「妳要更衣,叫丫头来即可。还有,为妳疗伤的江湖人说妳的功夫太邪
门,能别练就别再练下去。」见她张口欲言,他立刻摀住她的唇,忽觉她的小
嘴碰上他的掌心,心里一动,连忙放下,赶紧道:「妳的伤口过深,需要多休
养,我也不再打扰妳了。改明儿,等妳好多了,我带妳在府里走走。」

 「等等,大哥──」怎么他跟元醒哥哥一样,喜欢倒退地走出去?

 见他忽地停步,又走回来,她正觉奇怪,瞧他走到柜前将铜镜整个放倒,正
色对她道:「要更衣,先确定有没有人进来……还有,别让人对着铜镜猛看,
被看光了也不知道。」语毕,转身离去。

 「啊?」呆了一阵,确定自己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再努力思考;满
心满意地只想笑。

 心里的快乐无法言喻,就算看着屋内摆设,也觉好开心。她肩头虽痛,仍忍
痛走到窗口,将窗打开,往外看去,顿觉心情更开朗──「呃?大……大哥,
你不是走了吗?」见他像发呆似的站在自己的窗前。「有事还没有说吗?」

 「我……」怎能说自己不想离去的心情?「咳,对,我是要提醒妳,窗子别
乱开,省得被人偷看。」语毕,主动将她的窗子关上。

 她又呆了一阵,瞪着关上的窗──一到底谁会偷看我?」自认并非貌美之人,
在苏府里有哪个心里有问题的人会偷看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真怪。」她搔搔头,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便将这疑惑拋至千
里之外。

 摸了唇角,还在笑啊。

 就算见不着窗外的景色,也不在意,她高兴地半扑上床。

 「好痛。」伤口隐隐作痛,让她差点掉出眼泪来。

 「大哥、大哥、大哥……」从温暖的绣被间喃喃地、含笑地重复着。每喊一
次,心里好满足,像找到了归处。

 到底,是因为苏府给她家的感觉,还是认了大哥,内心有了家?

 飘泊不定的灵魂终于找着了家,就算再过几年,她也不会想离开这个「家」

 啊。

 就算要成亲,也是要跟心中最喜欢的人──这个念头突然冒出,让她有点儿
惊讶,也有点儿理所当然,好象,曾经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这么告诉她。

 最喜欢的人吗?谁是她最喜欢的人呢?

 累极睡去,唇畔仍扬着笑花。

 幸好,她还活着。

 真的,她好庆幸。

 笑声,从苏府传出来。

 「好奇怪的声音啊……」苏元醒喃喃着,起身换上衣服。

 「怎么了?」床上的女子睡眼惺忪,仍是硬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娘子,妳睡妳的吧。我只是奇怪这笑声……有点耳熟……」

 「耳熟……是姑娘家的笑声啊。」

 「嗯哼,是啊。」他随手拿起扇,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她?」没有再回头
看妻子,就走出房外循声而去。

 苏家兄弟里,他早婚,成亲之后独拨一栋楼院给他与妻子,善玺独住一栋,
而少昂的昂心楼则不曾有人进去过──应该说,只有一个人会每天待在那里好
几个时辰。

 他走过昂心院,往另一头苏家其它女儿出嫁前住的楼院走去,果然笑声连连,
而且很刺耳。

 内心又起一股恶意,整了整脸,确定自己保养得跟善玺一样,便走进院里,
笑着对凉亭说道:「青梅,妳笑得这么开心,必有喜──」人呢?凉亭无人,
那笑声来自于哪儿?

 「我在这儿呢。」

 他循声往高处看去,瞧见她偏头望着自己──「妳……妳爬到屋檐上做什么?」

 她搔搔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早我起来,想试试大哥说的武功,没想
到我一跳就跳到屋顶上来,结果……我不敢跳下去。」

 「哦?那妳在笑什么?」居高临下看着苏府,难道苏府的建筑很奇特?奇特
到让她发笑?还是她偷窥了哪个仆人在偷懒?或者──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东西?他暗暗提醒自己,从今以后必要关窗关门,以免被她窥看了什么而不自
知。

 「没什么啊,坐在这儿能看很远,就觉开心,有点儿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