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狼狈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先前瞧你还算好人一个,怎知心思竟如此歹毒?只不过顶撞你
一句,干嘛这般吓我?你当真以为吓死人不偿命吗?”

 他叹息,用自个儿的袖口爱怜地抹去她嘴角的渣物。

 “你当我是吓你的?我何苦拿六条人命开玩笑?”

 她张大嘴瞧着他。

 “你是说真的?”

 “再真不过了。”顿了顿,他改以利诱的手法,“你要走,我不阻止你,不
过今晚厨房的师傅可是做了几样道地的江南菜,想来你是无福消受了。”他状
似惋惜地说着,还用眼角偷瞄到她咽了口口水。那俏脸——若不是他天生严肃,
只怕此时早已笑出声了。这丫头还真是坦白得很,瞧她一听见有东西可吃,清
秀的脸蛋上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神色,那副十足嘴馋的模样还真是
可爱。尤其那双原本已往外走出去的小脚又不由自主地倒走回来。

 这丫头!

 “怎么?回心转意了?”他嘴角含笑,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有趣。

 “你笑什么?”她脸红了红,大声说道:“既然有东西吃,干嘛不留下?最
好是吃垮你,然后再走也不迟。”

 “是啊!回去找你那学富五车的亲爹讨饭,不如留在这里,爱吃什么便吃什
么,好歹也不会饿坏肚子。”

 她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迷惘地注视着他。

 “你是在侮辱我爹吗?”敢情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

 裴穆清轻声叹息:“他还不值呢!”

 “我可不准任何人侮辱我爹爹。”就算是裴穆清也不成!在她心目中,老爹
虽称不上是圣人,但好歹也一手拉拔她长大,说什么也是她唯一的亲人。若是
不孝顺他,她岂不是与畜牲无异了吗?

 面对那一张十分严肃的俏脸,裴穆清只是无奈地揉了揉她的秀发——却遭来
她的一阵咕哝,直担心他弄乱了细心编结的麻花辫。这是阿珠花了半炷香的时
间替她编的,她可宝贝得很!尤其上头还缠绑了裁剪成发带的淡黄色绉纱,那
副模样是愈看愈俏,也难怪她会怕裴穆清弄乱了她的辫子。若是阿珠又要重编,
她岂不是又得像个石膏像般的在那里坐上好半天了?

 裴穆清笑了笑,也由得她在那里嘀咕。

 “喂,姓裴的!你到底听见我说的话了没?”她狠狠地用纤细玉指戳着他结
实的胸膛。“别以为你是这鬼牧场的主人,就可以恶声恶气地数落我爹的不是。”

 “恶声恶气?我怀疑。”他无奈地摇头,将话题转开,免得再谈下去。她非
张牙舞爪地冲上前来不可。

 倒也不是他怕她,瞧她小小的个儿、瘦弱的身子,一阵微风就可将她吹倒。
尤其那双粉拳他早已领教过了,捶他时简直跟骚痒没两样。若用来打人,没先
累死自己就算不错了!他岂会怕她。

 那老叫化子也算福气,竟有如此孝顺的女儿。若是父慈子孝,倒也是佳话一
桩,就只可恶那老叫化子不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如今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
再回她爹爹那里了,免得将来老叫化子又打主意卖掉自己的女儿……

 回过神,他瞧见她气鼓鼓的脸蛋正朝着自己,于是笑了笑道:“这儿可不是
什么鬼牧场,既然你已经住下来了,好歹也该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

 “我才不稀罕呢——”顿一顿。她及时收了口——若能事先了解地形,将来
逃跑成功的机率才会大,因此当下便点了点头。“这也好,反正整日待在屋子
里,闷也给闷死了——可不是那个猴子脸带我熟悉牧场吧?”她指的是富海。

 他扬了扬眉,道:“难不成你盼我陪着你?”虽说自己的确是打算亲自陪着
她熟悉一下裴家牧场,免得她跑了,但先逗逗她也好。

 她立时胀红了脸,心中不由得恼怒起来,于是干脆硬着嘴皮子道:“谁盼着
你了?最好你滚到天边,再也不回来,免得看到你就心烦!”她破口大骂,也
不知自个儿怎么会这般容易脸红?想想过去可从不曾有过如此情绪化的反应—
—追根究底,还不是该怪这姓裴的!八成前辈子两人相克,所以这辈子是专门
来对骂讨债的。就是不知谁欠谁,最好是他欠了她,她好吃尽他的,穿尽他的,
逃跑时还可随身带些值钱的首饰。

 “就如你的意,明儿个起你就不会再瞧见我了。”

 对于她三日五时的咒骂,裴穆清早已习惯,甚至懒得再去纠正她了,若不是
还有事情待办,与她半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愣了愣,弄蝶慌急起来,一时也顾不得先前说过什么话,劈头就是一句:
“你要去哪儿?去多久?该不会一去不回了吧?”言下颇有不舍之意。

 “丫头,你尽管放心,我不在,自有富海处理这里的一切事务。你若有需要,
向他吩咐便是。”

 “我才不管那猴子脸干什么——”

 本想说要跟他一块儿去,但想想又觉不妥——才不过几天的功夫,自己就对
他如此依赖,若是让爹爹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想她裴弄蝶过去也自力更生
了十余载,怎么不过吃了几天“软饭”,就失了自立的能力?亏她还老爱跟他
拌嘴,原来是早已对他依赖过深——这点,她当然是绝不会承认的。要她依赖
他?哼!不如叫她去跳河来得快些,不过想归想,现今可有另一件事引起了她
莫大的好奇。

 “你是说,那猴子脸可以任凭我吩咐?”

 裴穆清点了点头。

 “当真?”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几时骗过你了?”

 “那好极了。”她面带笑容。这还是头一回能使唤人呢!以往全是老爹在使
唤她,作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倒成了人家的主子,想想还真好笑呢。

 随即她又皱了皱一张小脸,将疑惑说了出来:“万一他不听呢?”

 “他会听的。”裴穆清强调。

 本想再问他一句“当真?”又怕惹来他那句“几时骗过你?”所以干脆不问,
回头找到富海,命令他几句,就知是真是假了。而她本来不太舍得让他离开的
念头,这会儿竟巴不得他快快离去,自个儿好做土霸王。说不定要富海拿金碗
银匙去卖,他还照听不误,那她岂不是发死了?这情景倒像说书中的山寨主,
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呢!

 她一副陶醉于白日梦的神色,可让裴穆清感到是既叹息又好笑,却又拿她无
可奈何。

 他可是清楚得很她小脑袋瓜子里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就只可惜她不能如
愿了!这傻丫头——他再度清不自禁摸了摸她乌黑的发辫——幸亏她沉浸在白
日梦中,没有发觉到,否则又少不了一阵嘀咕。他想起自个儿花在她身上的时
间似乎已经太多了。想当初不过一时心软,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收留了这看似
可怜的弄蝶,如今方知原来可怜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这堂堂关外霸主裴穆清—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瞧瞧她为他的生活带来多少波澜?单是关外各大小牧
场主子们为了那杀人魔而召开的集会,他就为了她而迟两天才上路,就不知杨
明如果知晓他迟来的原因后会如何的嘲笑?

 倘若真留她下来,只怕往后的日子还有得瞧。尤其她的尖牙利嘴有趣归有趣,
但有时还真让他惊奇这两片小小的朱唇里竟也能吐出如此下九流的肮脏字眼!
若不是他够镇定,只怕早让她给吓倒在地了,就不知将来——一声幽幽叹息里,
有无奈也有期盼。

 想不到他裴穆清竟也无法弄清那心中的陌生情感——似刺痛似暖和,只怕说
给人家听,还会遭人耻笑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可是再也没有放走她的打算了。

 5裴穆清这一趟远行竟长达半个月之久。

 不,正确地来说,应该是十五天又两个时辰。其实也不是弄蝶要刻意去记—
—她可是抵死也不承认——而是没有裴穆清的日子里可是让她闲得发慌。

 打从那日他带她熟悉裴家牧场后,她才知原来方圆万顷的裴家牧场,就算走
上几日都不见得能走完一圈。当然,她也不敢奢望裴穆清当真会带她逛完整个
裴家牧场。即便那交通工具是马,说来惭愧,十六年的生涯中可不曾骑过马,
就连牛车都不曾坐过,唯一的交通工具便是两条腿。往往大半年的时间由南到
北、由北到南沿路乞讨靠的全是一双退,什么马啊驴的,只有眼瞧的份儿。那
日,裴穆清带她逛牧场之前抛下一句:“在关外生活岂有不会骑马之理?”接
着便由马厩牵了匹小马出来教她骑马。这不骑还好,一骑可就丢了脸!不仅整
个人跌在地上,还差点被马儿给踏死!如此试了几回,屁股也摔得红肿,裴穆
清才相信原来世上当真有不会骑马之人,当下便允了她不必学骑马,而直接与
他共骑一马。那语气好似她该感激他的恩德似的!呸!又不是她自个儿缠着他
要学骑马的,是他强逼她学的耶!瞧瞧身上的瘀青到现在还没褪,更别谈稍后
吃晚饭时他有多残酷多恶毒了——竟要她拿竹筷夹菜吃饭!要不然就只有饿肚
子的份儿。

 她岂知在裴穆清的眼里看来——那晚,厨房师傅特地做了几样珍味,才一端
上桌,她便不客气地伸出魔瓜来,将师傅费了一下午烹煮的八宝肥鸭一把抓起,
就开始又啃又咬的,活像饿死鬼投胎。当下看得富海一愣一愣的,好不讶异!
而这裴穆清倒是没啥讶异之情,只是冷静地“命令”她用竹筷吃饭,否则就只
有饿肚子一途。在裴穆清的权威之下,她只得忍着气,忍着肚子饿,很努力地
学着用竹筷吃饭。她就不懂,明明人有十只手指,拿起食物来不是比两枝竹筷
来得更快些吗?打从懂事起,她哪里用过竹筷了?向来都是用手拿着吃,一个
叫化子哪会随身带着一双竹筷?根本不可能嘛!

 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学着用竹筷。说来可耻得很,那双竹筷就像跟她作
对似的,好不容易握住其中一根竹筷,偏偏另一根又从她手里溜掉,夹了大半
天竟也夹不起一块肉来,肚子都咕噜噜的叫翻天了,却还是吃不到半点东西。
她简直恨死这裴穆清了!他根本是摆明了罚她不准吃饭嘛!害得那师傅每端出
一道菜时,她都睁亮了眼,差点没流出口水来,就巴不得能一一塞进肚里,就
算死也值得!偏偏裴穆清硬是逼她学这学那的,只怕等她饿死了都还没学会如
何用竹筷呢!

 也算是裴穆清还有点良心——这是弄蝶为他找的理由。他在旁吃得津津有味,
她却学得泪流满面。到后来,大概是他吃饱喝足了,瞧她终究是夹不起菜来,
一时不忍,便用竹筷夹菜喂她吃饱为止,而且是只有八分饱,简直是气煞她了!

 既然同情她,打算放她一马,那任由她用手抓着吃岂不更好?何必花时间喂
她?又吃不饱!问他理由,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从今以后不准用手抓食。”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宁愿他喂她吃饭,也不准她用手抓食。而且今儿个喂她
之事可是下不为例,为此可知他待她有多残酷了。

 纵是如此,这几天她学得可勤了,跑到哪儿都带着一双竹筷,就怕他回来了
自己还学不会用竹筷,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不过说归说,他虽是百般虐待她,但她仍是挺想念他的。谁叫裴家牧场里没
半个可说话的对象——所谓没有说话的对象,就是没有敢跟她吵嘴的对手。富
大娘嘛,当她是女儿疼都来不及了,事事都让着她,哪会同她拌嘴?而那富海
就更别提了!坚守着裴穆清临走前的命令,当她是大小姐般对待,除了不得跨
出裴家大屋一步之外,她爱做啥就做啥。这富海总算也是忠仆一个,每每对于
弄蝶的有心挑衅,只当没看见没听见,即使他额上青筋暴凸怒不可遏之际也不
曾回嘴,只是默默地退下,默默地回房,然后默默地用力咬那早已准备好的木
块,用以发泄心中怒火。他忍耐的功力既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弄蝶自然也
无法挑起他一句反驳,只好改找阿珠。那阿球还真是个标准的丫环,故意叨念
她一句,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像是水龙头似的,到头来还得弄蝶好言安慰
她。至于其他偶尔到大屋来的牧童就更别谈了,一听说是裴穆清收留的姑娘,
个个以礼待之,对于她有时恶毒的言语也充耳不闻,甚至以有礼的微笑回应。

 事已至此,她不认输都不行了。往往一整天,她都像是个幽魂似的在大屋里
飘来荡去的,就盼穆清赶紧回来,要她像个犯人般的待在大屋子里,倒不如随
爹爹浪迹天涯,靠乞讨过活。

 不过想归想,真要她放弃裴家大厨的手艺还真是有点犹豫呢!而这一犹豫,
也过了半个月之久。

 这半个月已是极限,要她待在大屋里什么事都不能做,简直是无聊得发慌。
也亏得她脑筋灵活,趁富海正忙于打理牧场时偷溜到外头去玩。

 走了一上午,确定没人追来——虽走得挺远的,但仍是在裴家牧场的范围之
内,她才放心徜徉在这绿意盎然的世界里。瞧那远方有白云飘来,偶尔传来阵
阵的马儿嘶鸣,小鸟轻啼,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缓缓流过,还真是会让人错以
为这里是人间仙境呢!想不到裴家牧场竟然有此等美丽景色,尤其阳光暖烘烘
的照下来,那草和树似乎更绿得发亮,让人恨不得一把拥进怀里,闻一闻那清
爽的野草味呢!

 想着想着,她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也不管今个儿刚换上的黄衫会沾上多少
泥块,只贪着享受眼着的一切。哪天也该带那姓裴的来此瞧瞧——呸!她干嘛
想起了那姓裴的?说来也奇怪,自从裴穆清离去后,她脑子里总不时的浮现那
张讨人厌的脸庞。八成是积恨太深了,才会时时刻刻想起他,就连梦中也有他,
害得她恶梦连连,觉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或许是有些夸张,吃倒也吃得
下,只是每回阿珠都盛上只能让她八分饱的饭菜,害她夜里饿得发慌时,只好
溜到厨房去找吃的。但可恶的是,那厨房里每晚只留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稍够
她填填肚皮,塞塞牙缝而已,也不知是谁故意留的,竟不留多些!

 “你是谁?竟敢擅闯裴家牧场!”凌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回头见一名男子骑在黑鬃白马上,说有多神气便有多神气!若
是哪天那也学会了骑马,想来也会这般神气吧?就只可惜那小马跟她有仇,每
回骑都要摔个几次。

 “你是聋子吗?”那名男子流里流气的眼睛正上下打量她。他手里握着条马
鞭,似乎随时会扬起来狠狠的抽打她一顿。“”你是谁?“她站起来,双手叉
腰,活像个泼妇般。

 “我在问你话!”他凶狠地说,当真扬起了马鞭。

 若是寻常千金,只怕早已给吓晕了过去,偏偏她弄蝶见多识广,这点伎俩还
吓不倒她。

 倒是他,一副是这个牧场主子的嚣张模样,让人见了就忍不住生气。

 “呸!我也在问你话。你若不快快回答我,当心我告诉裴穆清有人擅闯他的
牧场,到时你可就完蛋啦!所以劝你还是趁早下马,也许对我赔个礼,好言好
语几句,我或可帮你保密,否则,到时看裴穆清怎么收拾你!”摆明了就是拿
裴穆清做靠山嘛。

 那名男子冷冷地扬了扬眉,俊俏的脸庞上写满怒火。

 “裴家牧场是裴穆清的?哼,他可不配!”语毕,便当空挥来马鞭,也亏得
弄蝶机灵,往旁一跳,躲过了这一鞭。

 “喂!你这个疯子!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干嘛打人啊?”

 那男子残忍地撇撇唇,道:“我不只打你,就算将你杀了,也无人敢吭声。”

 “呸!你当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她本想冲上前去拉他下马,她裴弄蝶也不
是好惹的!她虽是女流之辈,但打起架来可不输人!若不是怕一近身便会吃鞭
子,她早就让他知道敢打她是什么下场了。

 “天王老子见了我还得叩头跪拜呢!”一时兴起,他当真扬起鞭子,策马追
着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狠狠抽她一顿鞭子方才罢休。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不跟男斗!瞧他手上有鞭子,而她有什么?不过
随身携带的一双竹筷而已,能斗吗?当然不能。

 于是乎,从没跑过这般快速的弄蝶,竟一溜烟的跑向最近的一棵树,如猴子
般的爬上了树,并且朝那男子吐了吐舌,做个难看的鬼脸。

 “有本事你就上来啊!”她掩不住得意之色。

 “你到底是谁?”瞧她身手俐落,不似养在深闺的弱质千金,又瞧她那一身
凌罗绸缎,分明就是有钱人家小姐的打扮,但为何竟能猴子上树?并且还满嘴
粗鲁的言词!这丫头到底是谁?

 “你想我会告诉你吗?凭你还不配知道本姑娘的身份!”她昂起小小的脸蛋,
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而为报先前拿鞭子打她之仇,她干脆摘下树上野果朝他掷
去,让他避不胜避。他那胯下白马受到惊吓,一时斯叫扬蹄不止,十分不安。

 “该死的丫头,竟敢对我这般无礼!我就瞧瞧你能在上头待多久?”他拉起
鞭绳,退到距离之外,似乎打定了主要非等她下来后好好整治她一顿不可。

 殊料,弄蝶既不慌也不忙,见野果打不到他,干脆用衣袖擦擦果子,就地啃
了起来。

 “你爱等就等吧!干脆让你等到累死饿死,说不定本姑娘一时善心大发,还
会为你收尸立碑呢——这碑上要写什么呢?你又不肯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家伙,
干脆到时就在你墓碑上刻‘连小女子也对付不了的缩头乌龟’几个大字,你觉
得如何?

 还满意吗?若是不满意,我也可以修改修改,说不定这碑文还不够贴切,你
该不会是盗匪什么的吧?倘若真是盗匪,那可就糗大了,连我一个小小弱女子
都对付不了,也想进裴家牧场抢东西?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还来得痛快些。
“说了一堆,无非也是要他气得牙痒痒的,如今见目的达成,她可是乐不可支,
也没想后果如何,将野果核子一扔,打起哈欠。

 “你就慢慢的等吧!等到天黑也成,反正我先睡一觉,睡醒了再陪你聊。”
她当真闭上眼睡起觉来。

 那名男子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虽对弄蝶恨得牙差别差别的,但一时半刻
也拿她没辙,待了一会儿后,便因为耐不住性子而策马离去了。他打算去找裴
穆清问清楚这死丫头到底是谁,届时再她也不迟。

 至于弄蝶,她还当真是在树上睡觉了,直到天渐黑。一颗豆大的雨珠打在她
脸上,才将她惊醒。

   直到瞧见浑身湿漉漉的弄蝶从外面回来,裴穆
清这才放下心头那块大石。

 打从一回来,就听闻富海禀告弄蝶一大早便失去了踪影,他的情绪始终处在
紧绷的状态之下。原本以为这傻丫头溜回关内找她爹爹去了,急忙再叫马僮将
刚卸下的马鞍装回去,本想一路南追,但又发觉这丫头离去时竟然未带分文,
就连大屋里值钱的东西也不曾遗失些什么,想来必定不是自个儿离去的……难
不成是给人掳去了?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竟闪过好些个不祥的念头,深怕她遭遇了不测,此等心
情在他来说还是头一遭呢!但也不及细想,当下便召集数十人手分批去找,但
每次回报的消息全是令他失望的。直至三更时分,一身湿漉漉的弄蝶才自个儿
走了回来,头、脸、身上无一处不是沾着烂泥,一瞧见他,便飞也似的跑了过
来。

 “你可回来了——”灵动的眼珠兴奋地瞅着他,像是看不厌似的。

 “你跑到哪儿去了?”他厉声问,一把拉她进屋。

 虽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可也得祥加盘问,他可受不住她往后再这样三天两头
的失踪。

 她吐了吐舌,瞧他这般生气,敢情是她对不起他了?不可能吧?他才不过刚
回来,不太可能知道这几日来她“不小心”打碎了自宋朝留下来的古董花瓶,
又“不小心”将他书斋里的毛笔给“毁尸灭迹”——后者可不能怪他,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