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三餐不继是个问题,不然她早脚底抹油,先溜为妙了!这裴家牧场哪还会
有她的踪影?

 她应该是可以忍受的。想想,在裴家牧场是新生活的开始,这点小小的不便,
她当然能忍受,她所不能忍受的是——她竟要天天洗澡!

 天天耶!

 想她是小乞儿的时候,一年半载不洗澡是常有的事。而当裴家的大小姐竟要
天天洗澡,那不是得脱好几层皮?想到先前富大娘差点剥下她一层皮,她直到
现在还打哆嗦,哪容得阿珠再刷下她一层皮?试问,她有多少皮可供刷洗?没
先给刷死就不错了啦!尤其瞧几个下人端了澡盆进来,里头是不住冒着烟的热
水,她不禁用力吞了口口水。

 更可怕的是,阿珠一发觉她似无洗澡之意,立刻飞也似地去通报裴穆清,死
丫头!果真是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没一会儿工夫,裴穆清就出现在她面前,
这么大的牧场不需要人管理吗?瞧他一整天都管着她,那牧场可怎办呀?

 当她把问题照实问出来时,裴穆清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也不答话,就只盯着
她恐惧的脸蛋,吐出两个字:“洗澡。”

 “我不洗!瞧我身上还干净得很,洗什么?虐待自个儿吗?”

 “你要自个儿下水,还是我扔你下去?”

 “我不要当什么大小姐了啦!”弄蝶柳眉倒竖,“我要去找我爹,我早该知
道你不安好心,说什么要我留下来尝尝做千金小姐的滋味,我看你根本是想整
我。不只想整我,说不定还要杀了我!”她无视于阿珠惊愕的表情。

 “杀你?”要她洗澡是想杀她?这大概是天底下最谬荒的事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

 “老爹说过:天天沐浴净身,会招致鬼魅附身,易生灭厄病痛。你想我天天
洗个干净,好招来那些鬼怪附身,要是死了,也省得麻烦。不过,你也别忘了,
我要是给你弄死了,必成厉鬼来找你报仇!”说来说去,就是拒洗。

 “这又是你爹说的?”他轻声问,原来就严厉得吓人的脸庞更显可怕。

 “那是当然。”她挺得意地说道:“别瞧我爹是个乞丐,以乞讨为生,他的
学识可丰富得很!打从小时候起,什么事都是老爹教我的。”

 “好个老爹!”他喃喃道。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所以啦!你不是想害我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我好?”

 他冷冷打量了她半晌,道:“你不洗,我亲自帮你洗!”

 “呸!你敢?”好话还没说完,发觉自个儿被人轻轻松松地拎起,像是豪不
费力似的,让人给抛到澡盆里去了。

 半是因为她喝了好几口水,半是因为那洗澡水还热得很,让她忍不住大叫一
声,全身湿漉漉地朝他又喊又骂。

 “你存心想淹死我呀!亏我还当你是好人,原来不过是个伪君子!我就只有
这么件衣裳,现在好了吧?全弄湿了!你叫我穿什么?”她当这衣裳可宝贝了,
虽是不怎么合适,但好歹也算是十六年来唯一一件最像样的女装,比过去那件
全是补钉的衣服强太多了。

 所以,这会儿她很气裴穆清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瞧他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
不改色的模样,差点没让她磨碎了牙。

 裴穆清见她为一件衣裳气得双颊胀红,不觉好笑。

 “待会富大娘会送些女装过来,你就暂时将就些。”

 她朝他用力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此举只换来裴穆清一笑置之,转身吩
咐了阿珠一些琐事,如要从头至尾伺候她沐浴。换句话说,就是监视她洗澡,
最好再脱一层皮,不然,他可要亲自动手,那时可就不担保会不会淹死人了。

 他的这些话虽是对丫环阿珠说,不过那声量可是故意大得确定弄蝶可以听得
一清二楚——摆明了是在威胁她嘛!

 待到裴穆清出了香闺,还听见那长串的恶毒咒骂。他摇了摇头,大感无奈,
早在当初就该知道这丫头不好惹,若是长久留她下来,只怕裴家牧场将永不得
宁日——走了几步,他瞧见富海正规矩地站在曲桥旁等着。

 一看见主子出来,富海急忙上前。

 “少爷,白教主前来拜访,现在正在前厅等候着呢。”

 “白若亭?”

 富海拼命地点头,回头瞄了一眼裴园,便急步跟在裴穆清身后。

 “少爷……”他欲言又止,只因生怕一个说得不对,祸及己身就惨了。

 “有话但说无妨。”

 富海吞了口口水,照实说:“奴才不懂少爷的心思,日前才将那小乞丐买回
来,不是买来做丫头的吗?怎地如今竟成了大小阻?”

 裴穆清停下脚步,注视着他。

 “你认为不妥?”

 “不!奴才不敢——”富海吓出一身冷汗,“只是奴才认为少爷如此做法定
有其深意。奴才生性鲁钝,猜不出少爷的心思,所以……所以……”

 “今后别再提这件事了。”裴穆清冷冷道。他岂能说,就连自个儿也不清楚
他的做法到底有何深意?连自个儿都不明了的事,又如何解说?

 “是——”

 富海瞧见主子冰冷冷的态度,只能唯唯应诺,明哲保身。想想近日也发生不
少事情,先是那杀人魔在关外一连杀了六人,继而是这小乞儿闯进裴家牧场…
…少爷也真是可怜!基于关外霸主及裴家牧场主子的身分,既要追捕那杀人魔,
又要整治这古灵精怪的小乞儿——忽地,一时忘形,他击掌叫好。

 “少爷,我懂啦!”

 “懂了?”

 富海猛点头,道:“我懂您为何会收留那小乞儿,让她成为裴家大小姐,并
且随您姓裴的原因了!”

 “你懂?”裴穆清倒是愕然了。连他自个儿都不懂,这年轻的管事会清楚他
的心事?

 这倒有趣得紧。

 “你说说看。”他愿闻其详。

 带着既得意又钦佩的眼神瞧着裴穆清,富海忍不住性子,急切地说:“少爷,
还是您见多识广,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原来你让那小乞儿飞上枝头做凤凰,
是为了引诱杀人魔出现。想我先前还不解少爷为何要这么做,原来这一切全是
为了以她为饵,诱出杀人魔来。”富海说到得意处,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既
然要让她作饵,不如做得更彻底些,少爷干脆收她为义妹,让关外人人皆知裴
家牧场多了个千金小姐,这杀人魔说不定下个月就会选中她。想想这半年来,
六个枉死的姑娘里就有五个是富家千金,若是运气好,下个月中便可捉到那杀
人不眨眼的恶魔……”

 富海愈是往下说,裴穆清的脸色就愈难看。

 当初他本无意让弄蝶成为诱饵,如今听这富海说来,岂不正好陷她于危险之
境?但倘若再任她回头做乞儿,跟着那个没心肝的老爹,又岂不是让她一生全
毁了?

 两相权衡之下,不如就让她暂时跟着她。有他在,谅也不会有人敢伤害她。
虽说杨明怀疑那杀人魔就在裴家大屋中,但只要有他在,料是没人敢动弄蝶的
——至于收她为义妹,就可是想也不曾想过的事。

 但原因为何,他倒也一时理不清,只能跟着自个儿的直觉走了。

 4所谓袄教又名拜火教,于北魏时传入中土,南宋以后则不见史册记载,或
绝迹于中土,或私下崇奉,皆不得而知。

 不过,在裴家牧场的西侧可供奉了一座不小的教祠,教主乃是一名年轻男子,
名曰白若亭。貌似二十余岁,生得普通,平日一身白袍奔波于关外牧场,专司
教化人心,排解纠纷。偶尔开堂授课,在短短几年间已有不少信徒归于此教门
下。

 但裴穆清可不是信徒之一。

 虽说教祠设于裴家牧场里,但从未经过裴穆请的允许,此乃因十年前裴老爷
子在世时收留了白若亭之父,允他在西边土地上建造一座雄伟的教祠——据闻,
裴老爷子晚年信奉此教。直到白若亭之父三年前去世,由白若亭接掌教主之位。
据白若亭所言,拜火教之所以重入中土,乃是因当年郑和下西洋,曾至印度洋
西岸,那儿便有拜火教的分坛。由于当时郑和军威之盛,船货之多,加之以西
洋人对明朝存在强烈的好奇心,因此有不少西洋人士纷纷遣使者或附搭郑和回
程船只东来。白若亭的祖父辈们便是如此而来到了中土,从此在中土生根建祠,
壮大了拜火教之声威。

 直到十年前,不知何因,白若亭之父放弃关内拜火教的分坛,携子远赴关外
重建拜火教,十年下来,也算是小有名气。

 而今,白若亭造访裴家,不外乎为了力劝裴穆清信奉拜火教——不是白若亭
强逼信教,只是裴穆清这一生可不曾信服过任何宗教。在白若停看来,人们实
须有个宗教信仰,借以寄托无助的心灵,所以裴穆清只信自个儿的态度让他觉
得不可思议。同时在不可思议之余,也极力说服他入教,虽说为的是教化人心,
不过其中也有些微的私心——只因这裴穆清乃关外霸主,任谁听了他的名,都
会竖起大拇指称赞,若是他能入教,岂不能带来更多信徒,让拜火教更加威名
远播?

 所以,每隔个几日,白若亭便会登门拜访,大概也只有这位年轻教主不畏裴
穆清的冷言相待,及那一脸吓死的表情吧?

 不过,今天白若亭来访的目的可不在于此。他一瞧见裴穆清从内院走来,便
急步上前问候道:“裴爷,近来可好?”

 “托福。白教主来访,有何要事?”裴穆清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净想着
富海的那番话,若是那杀人魔真的找上了弄蝶,岂不是自个儿害了她?

 这可要好好思索一下对策了。若以目前情势看来,盲目的追捕只会徒劳无功,
如有一丝线索就好了——白若亭对裴穆清这般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
只是皱着眉,担心地问:“我刚从关内回来,听闻前夜里又死了一个姑娘家。
这可不是小事,倘若真捉不到那杀人魔,不知又有多少未出阁的姑娘要牺牲了!
所以今儿个来找你共商大计,瞧瞧有什么法子能擒到那杀人魔?”换言之,这
白若亭是想尽一份心力。

 “法子是有,但算不上挺好——就是关外十余牧场联名往上呈,盼官府能尽
力缉凶。不过这盼归盼,该做的还是得做。目前杨明曾在那杀人魔的臂膀上划
下一刀,虽不致死,也会留下个疤痕,若能借此而找出真凶是最好不过了。倘
若不能——”裴穆清顿了顿,叹道:“这没法子中的办法,便是在下个月中旬
多加小心些可疑人物便是。”

 这也是杨明以裴穆清为名组织义巡团的目的,盼借着夜巡而能有所发现。不
过机率是微乎其微,怪只怪当朝官员皆属胆小怕事之辈,倘若百姓不为自个儿
出头,只怕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瞧现在许多人家极欲将女儿嫁出,若是觅不
得好对象,就算做妾也不排斥,能保住性命才最重要——“就只可惜我不曾习
武,否则……”白若亭为苍生叹息,一抬头,正巧瞧见内院跑来一个极为兴奋
的丫头。说他兴奋,是因她双颊红扑扑地,像是因什么而激动似的。

 “裴爷,什么时候裴家牧场多了个如此俏丽的姑娘?怎么我不曾见过?”白
若亭随口问道。一眼即可看出这姑娘不是丫环之流——只因衣裳质料可不是寻
常百姓人家所能拥有的。

 裴穆清循声转头看去,不觉愣了愣。

 那丫头不是弄蝶还会有谁?

 “裴穆清!”她跑进前厅,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也不去理会白若亭,
便直接走到裴穆清面前。

 “我唤你裴穆清可以吧?你瞧我这身打扮好不好看?”她没待他回话,便兴
奋的像只小鸟般转了起来——若是她有翅膀的话,只怕是早已雀跃着飞了起来
吧?

 没办法嘛!谁叫她开心得很,连先前让裴穆清给丢进澡盆的犯恨都给忘得一
干二净了。本来她是挺生气的,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顺便连他的骨头
都一块儿啃了算了!但等到阿珠刷下了她一层皮后,富大娘接着送来几件让她
暂时将就穿的女装——说几件是太含蓄了些,应该说是一堆快将她给淹没了的
衣裳。看得她眼花缭乱,都不知该从何挑起了,当然也一扫先前对裴穆清的怨
恨了。富大娘瞧她兴奋得紧,便解释道,这是裴穆清让裁缝师傅挑几件现成衣
服先应应急,若挑不出他要的衣服,即便是连夜赶工也得赶出来。莫怪乎裁缝
师傅送来的时候,那两个黑眼眶足可媲美熊猫。

 弄蝶倒也没细听富大娘的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摸着柔软如翼的蝉衫麟带。
是梦非梦?若真是南柯一梦,倒也心甘情愿,就盼这美梦一直做下去。

 就在她犹豫之际,富大娘已经为她挑了件款式简单的女衫让她穿上,还顺便
解释被她抱在怀里的每一件衣衫的由来。而听过富大娘的一番细心解说之后,
得知这些皆是上流妇女所穿之衣物,这回全都是属于自个儿的了,教她怎能不
兴奋,不开心?尤其当富大娘为她换好女装后,又拿起胭脂朝她脸上涂涂抹抹,
让她感到新鲜得很——从小到大,她哪里抹过这种鬼玩艺儿?等稍后阿珠拿来
铜镜搁在她面前让她自个儿瞧瞧时,她东看看,西看看,发现除了脸上多了一
层薄粉外,倒也跟先前没差多少——这所谓的没差多少,可与一般人的定义不
同,因着她把自己脸上的妆拿去跟京里头唱戏的人比了。

 而富大娘一放开她,她大概是一时顽皮,竟想去给裴穆清瞧瞧,瞧他还认不
认得她?顺便向他道谢。虽说她只是个乞丐,但恩怨分明这点道理可还是懂的。
丢她进澡盆是一回事,送她昂贵的衣裳又是另一回事。说不定她哪天将这些昂
贵的衣裳给卖了,还有一笔银两可做跑路费呢!想及此,她当下便将富大娘和
阿珠赶出香闺,并且在确定她们没在门外偷听后,立即将数十件的女装给藏起
来——免得裴穆清日后一个不高兴,收回了这些宝贝怎么办?总得先作预防嘛!

 藏妥了之后,她再循着富大娘所指点她的路线前去找裴穆清——天!这大概
还是她头一次瞧见这般大的屋子!又是回廊又是曲桥的,而且她明明记得自个
儿已经走过了一个院子,怎么才转个弯,又出现了一个?这简直跟迷宫没两样
嘛!让她不得不赶紧找个人来问问,偏偏又找不到人,害得她只好走了又走。
最后好不容易见到了裴穆清,教她怎能不兴奋?她差点以为自个儿真会老死在
那座迷宫里,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裴穆清啦!

 正当她开心地在裴穆清面前转了好几圈时,他亦正惊奇地打量着她。

 坦白说,打从收留弄蝶后,他可不曾仔细瞧过她,毕竟他连她最糟糕的模样
都见过了,因此也不曾想过她打扮起来会是啥模样?但这会儿不同了。瞧她一
身素白的装扮衬着那娇小玲珑的俏模样,虽说这原是他为她挑的色调,可也不
曾想过会这般的适合她,尤其她只上了一点淡妆便将一身灵气俏丽完全显露出
来。瞧她清雅脱欲的瓜子脸儿正期盼地望着他,就盼他说出几句赞美的话来。
尤其那肤色如雪,且又白里透红,说有多娇媚便有多娇媚!虽称不上娇艳欲滴
的花中之王牡丹,可也似含苞待放,俏雅不俗的清莲,也难怪裴穆清会一时看
傻了眼。

 “喂,姓裴的!你到底听见我说的话了没?”她很不悦地道。

 回过神,他扬了扬眉,虽说她的外貌大有不同,但骨子里还是一样——泼辣
有余。

 “你来就是为了问此事?”

 “不成吗?”

 她口气恶劣,让站在一旁的白若亭愣了愣。打从认识裴穆清至今,可还不曾
见过有谁敢对他这般说话呢!更奇的是,这裴穆清竟没有半点不悦之色。

 “既是如此,你可以下去了。”

 “你还没回我的话呢!”瞧她先前还开心得很,头一回穿得人模人样的,就
盼他能赞美几句,岂料他连几句美言都舍不得说,真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呸!
她天生就是个拗性子,非逼他说出来不可,若硬是不肯说,她便耗下去,看谁
厉害。

 他冷冷的打量了她半晌,说道:“倒也算是能看就是了。”

 “只是能看?”她大失所谓。

 “难不成要我睁眼说瞎话,说你是天仙美人?”他好笑道,气得好双颊鼓鼓
的。

 “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违背心意地说,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的五官只不过比人家好看一些,身子比人家高一些,除此之外也瞧不出他
有什么优点!况且成天不怒而威的,想吓死人吗?她拚命地在心底列出他的缺
点,就连那优点也给她说成了缺点,到最后他反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简直
比畜牲还不如。

 对于弄蝶的超级大毁谤,他可是一点也不以为意。本想再调侃她几句,但瞧
见白若亭好奇的目光,于是略微沉吟片刻,说道:“白教主,可曾见过弄蝶?”

 “不曾见过。”白若亭微笑。“若是见过,必定印象深刻。”

 “我也不曾见过你啊!”弄蝶老实得很,也很讶异什么时候出现了个男人?
怎么她刚才进来时没看到他?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裴穆清低声警告她,随即向白若亭说道:“小丫头
片子是裴家的远房亲戚。几个月前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因此前来投靠。”

 “姓裴的——”弄蝶正欲反驳,不料粉肩突遭他用力一按,疼得她几乎失声
大叫。

 “姑娘可曾信教?”三句不离本行,大概说的就是白若亭这类人。

 “信教?当然有啦!我小乞……不!裴弄蝶什么教都不信,就只信‘睡觉’!

 怎么?这教不好吗?“裴穆清不要她说话,她就偏偏要说,看他能拿她怎么
办?

 白若亭干笑几声,私下可是同情裴穆清得很。就算再无知的人,一瞧见裴穆
清的神色,也知有人要处理家务事了!因此他当下再寒暄几句,便迅速离开了
裴家牧场,免得遭无妄之灾。

 待白若亭离开后,裴穆清蹙起了眉。

 “丫头,以后说话可不准这般放肆。”

 “放肆?没放屁就不错啦!要是说话都同你们这般文诌诌的,只怕话还没说
完就已经两腿一伸,归天去了!”她仍是口没遮拦的。谁叫他先惹她在先?

 “不准这般口没遮拦!”

 “这不准那不准的!做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姐还真烦,干脆封了我的嘴巴,免
得我说的话你全不爱听。”她朝他吐舌。

 “正有此意。”他沉声道:“看来你若想长久住下来,必须先洗干净一肚子
的脏水!丫头,若是让我听见你再口出恶言一句,可就没晚饭吃了。”

 “你在威胁我?”她睁圆眼,气死他了!“先前可是你要留我下来的,我可
没主动求你,这回你又想让我饿死在这鬼牧场了,敢情你是对我余恨未了,想
报复我?我早该知道你没安好心眼,说什么任我吃、任我住,简直是骗死人不
偿命!干脆我离开好了,省得老受你威胁。”她说了一堆,跨开脚步便朝外走
去,脑子里想着待会儿要先冲到厨房拿几个肉包子,再回香闺把那些宝贝衣裳
一起带走,不拿白不拿,动作快些,搞不好还可偷得几个银匙金杯也不一定。

 裴穆清非但不阻止她,反而双臂环胸,靠在柱子边。

 “最近关外出现了个杀人魔。”

 朝外的脚步停了停,随即又快步往外走去——她会受他骗?她又不是三岁小
孩子!

 “已经一连死了六个姑娘。听说死状奇惨无比,全身的血像被榨干了似的,
五脏六腑全给掏了出来……”他还没形容完,就瞧见她的脸绿了绿,一时受不
住,赶紧跑到外头大吐特吐,那声音连在前厅都听得到。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步踱出前厅。

 “怎么?不舒服吗?”他问。瞧她吐到再也吐不出什么秽物来,心下也着实
疼惜得很。不过他那脸上的表情可被掩饰得当,只见他仍是一脸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