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再重复一次:“我抱你过去另一个房间?”

他看起来很无害,语气也很温和,但,不知为何,那个“抱”字在她耳里有轻视之意,令她本能地不舒服,彷佛她是软弱的、无用的,需要男人为她遮风遮雨。

她硬着头皮收回手,渐渐挺直腰杆。

“这里头血气太浓,我要换房间。”她一顿,又道:“我可以自己走,不必你抱。”

龙天运的笑容隐去,盯着她的眼底彷佛有层薄雾,似是惊讶又似意味深远。一会儿,他才说道:“好。跟我来吧。”语毕,转身出去。

冯无盐匆匆套了衣裙,紧绷绷地跟了上去。

他的护卫正在船舱的走道上善后,她甚至还看见地上的血河,那一瞬间她几乎有拔腿逃跑的冲动。这种充满血腥的地方不是她的世界,她害怕。

……但是,她想拔腿就逃的世界又何止这一个?到头来,不管手脚发软还是心里大声求助,都仍要靠自己走下去。

稍稍冷静后,她暗自庆幸没有因为一时软弱而在大庭广众前不合礼仪地让他抱着走……真要抱了,就算不会被他人视作像彩娘子那样身分的人,也会在他人眼里定下她就是玩物的想法吧。

她自己可以走的。

冯无盐忽然想起,金璧开国主当初所纳的妃子里有一个是前朝公主,其他六个皆是璧女,随便一个都能出去作战。这在晋人眼里很不可思议,但开国主征战时,确实曾带着璧族妃子并肩作战。

也因此,金璧之后的后宫隐约呈现出宠妃可以逗可以抱可以玩可以宠:可是,她们的地位永远无法再提上去。若是有天做错了事,只要不是祸及皇室,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就只是不上心的玩物或宠物罢了,这就是金璧帝王对妃子的态度:而对皇后则要严谨许多,他们期许着皇后能够像开国主的璧族妃子般强大,虽然至今没有一个皇后被后世比作开国主那时期的妃子。

帝王会在皇后逝去时痛哭,却不会在宠妃走时落泪。

为什么她会知道?她都是从书里看见的:至于真假,还真不清楚。

十六有自知之明,她会撒娇会耍赖会不辨是非,所以适合当宠妃。那,她适合什么?不止一次她自问,然后给了一个答案:她只适合做自己。

“在想什么?”龙天运开了一扇门,正是当天她与钟怜研究木刻版画的那间房。“进来吧。”

也许是房间里一直没有人窝着,一开门,冷气就迎面扑来,龙天运转头看她一眼。她长发披散,一身临时换上的短衫长裙并不特别勾人,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好似小心翼翼地与人保持距离,尽力不让人产生遐想。

明明貌不出色,肤色也不似牛奶颜色,但瓜子脸上的那双水色大瞳强自镇定却不小心泄露眼里深处的惧意……让人生起几分惜玉怜香的情怀,不没事让人想要吃入体内,至于怎么个吃法……

龙天运摸了摸唇,带着些许的纳闷。怎么看,冯无盐就不是天仙绝色,怎么会让他变成一头只有欲望的野兽?

人家都说,金璧之前的璧族就是野蛮人,他这是返祖了吗?

冯无盐实在忍不住,问道:“李爷是要杀我?为了什么?”

“或许他以为你会害我?”

“我……会害你?你是认真的?”

龙天运笑道:“未来日子还那么长,说不定哪天你便起了害我的心思,这都很难说的。”

“龙爷,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冯无盐深吸口气,慎重地看着他,“我差点被杀了,有权知道原因。你是怎么看出他想杀我的?”

“喔,因为他一直在看你。”龙天运含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你。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又来了,冯无盐浑身颤栗。甜言蜜语她听多了,这没什么,真的……可是,还是止不住鼻头酸涩。她趁着他背着她时,用力咬住唇,控制住心里的脆弱。

当她看见那一刀狠狠扎人床铺时,想着:如果龙天运没有来,她可能会死在当场。其实,他可以不来的……

就算李勇是他的部下:但每一个人出生后就必须为自己负责,她是这么想着的。不这么想,就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到最后只有破碎的未来等着自己。

“是因为催情香那一晚,所以李勇以为我留在船上是想伺机杀你,好维护清白吗?不,我不会的,那并非全是你的错……”她说这话时,龙天运正将墙面上的红幔拉下,露出挂在墙上的巨幅木版刻画。

他闻言转过头看她,她却是越过他,抬眼被那幅巨型版画吸引住。

依旧是同一个雕刻师,雕的仍是春宫图。平日她会专注在雕法呈现上,这一次留意的却是男女交合的姿势未免太露骨了。莫名的热气涌上她的双颊,她回避开来,却不小心对上龙天运胶在她面上的目光。

她心头一跳,有些狼狈地避开来。

龙天运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笑道:“你想换这幅版画也行。”

她心里有点乱,垂下目光答道:“我没有这么大的版画可以换。”

“那也无妨。”他走了两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含笑道:“替我画张像作交换?你不是替李勇画过了吗?”

空气中流动着情欲的气息,如此的水到渠成,他微地俯头,想要吻上她淡色的唇瓣,哪知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却侧开了脸避开他。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小巧的胸脯起伏着,似乎努力在克制着什么。

他柔声道:“第一次见到杀人流血,会想释放心里的恐惧,想要做一些刺激的事,这没什么的,顺着心意去做就好。我就在这里。”

她盯着他靠近的脸。“你也会?第一次见到杀人流血,你做了什么?”

“嗯?”他笑道:“做了许多事。”

他没有指出特定事情,她却能想像他做了什么。她似笑非笑,自言自语着:“今天不是你在这里,我也会因为想要释放找其他男人上床?”

他没有说话,眼底却微微渗进冰霜。

“好像会。”她自己回答了。

龙天运平日面上的微笑已凝住。他半垂着睫,掩饰住此刻的情绪。

她忽然盯着某处,他低目顺着看去,见到李勇留在他手背上的血痕。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别怕?”她又问。

“没有。”他冷淡地回着。

冯无盐主动拉起他的手背,盯着半天,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紧跟着,她明显感受到他手背上暴出青筋:她没有抬头,将他不是很严重的伤口舔上一遍后,才对上他阴晴不定的目光。

“小时候,我受伤时我娘亲会这样对我。她会说:别怕,舔舔就好。”她露出疑惑,“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却是记得清楚。”

他心不在焉道:“倒是没人这样对我做过。”

“你喜欢那一晚?”她问。

他本想答“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但一想到她刚才提到其他的男人,他心里微地烦躁,改而答道:“我是喜欢。”微微加重“我”字。

“我只断断续续记得,谈不上喜不喜欢。”“你的男人,是我,这你记得么?”

她认为他语句怪,于是修正:“那晚跟我好的男人是你,我记得。”

龙天运盯着她。

“你在渴望我?很渴望吗?”她问。

“冯无盐,现在你的眼底有着跟我一样的渴望,你知道么?”

是啊,她渴望他。她没想嫁人……坦白说,她根本无从想像自己当母亲的样子,就算有,也是像她娘天天落泪的样子吧,那不如不要。所以,她及时行乐有什么不行?不是为了让这个男人满足,而是让她自己满足。

“你认为,今天晚上,我有可能得到同样的快乐吗?”她话才说完,蓦地被他抱了起来。

她微微张大眼,下一刻就落在了床上,裙子被掀了一角,露出她的蜜色小腿,温热带点糙意的手掌滑过她的肌肤,直往大腿根部而去。

她有点惊吓,但随之而来的奇妙感觉冲刷她所有的知觉,让她……让她……她无法控制地逸出低喘,随即她又是一怔。

“不要去忍。”他粗哑道:“不是想要快乐吗?你忍了,如何享受其中的滋味?”

她定定注视着他,胸脯不住地起伏着,心头的那口气好像喘不过来,必须大口大口吸着气,才能让自己活着。她注意到他的目光被她胸口吸引住,她忍住撇开视线这种羞涩的举动,却忍不住满身的燥热。

“我不会伤到你,别紧张。我得到了多少快乐,你也能得到。”他在她耳边说着。

“这种快乐都是男人主使的吗?”她的声音破碎,却强调着:“我要什么,可以自己拿。”

怎么拿?龙天运并没有问,眼里却是带上笑意。要拿自己来拿,他奉陪——他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冯无盐抿抿嘴,又问:“今晚你到那个读书人船上碰过彩娘子了吗?”

“嗯?我不会一夜碰两个女人。”

“我也是。”

龙天运闻言,虽觉得哪里不对,却没有去细想。他掌下的滚烫肌肤容易令人失去控制,所幸这一次他意志力还给他点表面上的体面。

她微微喘道:“听我的?”

“我要你,蒙上眼,就跟上次一样。”

“可以。”

龙天运怀疑就算她要把他五花大绑他都会疯狂应下,只求再次的交欢,他也真是想要她想得都快疯了。既然这小女人喜欢刺激,他何乐不为?

“我主动?”

他眼带笑。“好,都听你的。”

冯无盐咬住唇,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现在你想对我做什么?”上一次她记忆不全,有些事还很生涩。

他柔声道:“撕了你的衣裙。”撕裂你的身子,狠狠埋进去。

冯无盐试着撕他的衣衫,未果。

龙天运轻轻叹息一声,握住她的一双手,这一次,他留意到她胳膊的伤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眼。紧跟着他避开她的伤,抓着她的手助她用力一撕,布帛撕裂的声音刺激了他的感官,终是控制不住,将她推倒在床上。

满头青丝披散在大红床上,龙天运从不认为这样的女体横躺有什么特别美感,就是个女人罢了,但此时此刻此景在他眼里却是活色生香,深烙入他的脑海,欲望如恣意生长的野草,盘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冯无盐。她是冯无盐。

他眼底微微染上胭脂色,哑声道:“今晚你慢慢学,学几次都行,我可以先示范。”语毕,如其所愿,撕了她的裙子。

拉下眼布后,他看见壁上春宫图的木刻,接着想起昨夜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缠绵,下意识往身侧看去。

一床被子将她卷得紧,只留蜜色的裸肩对着他。他微微一笑,眼神微软,才压上去吻了吻,就听见她的闷哼声,随即他发现她在迷糊的睡梦中把身子全缩进被里去,只留乌黑发丝在外头。

这种拒绝之意太明显,明显到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用完即丢的……垃圾?

他把玩着她的发尾,想着果然是因为催情香才会让人念念不忘么?那一晚她才碰到他,他就失控了,明明他对催情香无感的。

他又看着那头如墨般的青丝,心里有了笑意。冯无盐就像一面镜子,学习能力强,他有多少热情她便也回馈,不会扭捏遮掩,就那么直率地以行动表露她的热中:若放在金璧之前的璧族里,她够资格当璧族的女人,拥有势均力敌的能力……只是,当下还不觉得,如今想来,昨晚餍足中似乎少了什么,不如初次那样不曾有过的狂风骤雨,好似下一刻就会死在床上的疯狂?回忆总是最美?

他放开指间的秀发,越过她下了床。地上男女凌乱的衣裳交错,他拾起了被撕裂的衣裙,盯了半天又丢下,翻出自己的长裤穿上。

然后走回床边看着睡到完全不肯露脸的她,俯下头摸出她的耳垂,含笑低语:“无盐……”

“走开。”

“……”他转头就走。一出船房门,喜子与钟怜就在外候着。喜子立即呈上衣衫,他随意套上后,道:“别吵醒她,让她多睡点。”一顿,又道:“多给她备点衣裳。”

上了甲板,天色大亮,晴朗无云,彷佛昨晚一切血腥不曾发生过。

燕奔上前。“爷,人都已经送走了。”

龙天运应了一声,要摸上玉扳指却落了个空,也不知昨晚落哪去了。

“不必跟着李勇他们查幕后,我心里有底。燕奔,你是他们的头儿,你的部属出了事,你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么?”

燕奔一怔,冒犯地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垂下。“属下知道。”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过问了。”

燕奔始终恭敬地垂着眼。“谢陛下大恩。”

“不是说,在外头不叫陛下吗?一群小子在越俎代庖替我决定,当我是傀儡还是容易被操控的主子?”龙天运这话说来不疾不徐,似是柔声细语,燕奔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普天之下,有谁能为天下君王代为决定?除非是摄政王。但陛下又不是十来岁的孩童。今天外人的决定成功了,它日是不是就要爬上君主头顶上了?燕奔陪在君侧三年,自然明白这位原本不是以养成帝王方式长大的陛下,远比曾是东宫太子的谨帝还要心硬。

龙天运又不知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眼角。

燕奔还在等着主子问话,等了又等,听见疑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蒙着眼,有什么好?”

燕奔向来就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陛下吩咐他就全力以赴:全力自然是包括性命,这就是他的忠心。但,若陛下不说,他就不会去做,揣测君心一向是喜子那个太监会干的……现在陛下的话说出来了,却有点扑朔迷离,他要怎么回?

“爷……蒙着眼好。”

“哦?”龙天运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蒙着眼练刀,专注力可以提高。”

龙天运闻言,嘴动了动,一笑置之。当年在海上时同伴会聊荤事,他入境随俗,让他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也能更快掌握所想知道的知识。不过,现在?他没有意愿提及昨晚的隐私。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是帝王了?

蒙着眼,有什么好?即使肉体因此容易产生刺激,也不及他想看当时她的眼神。当时,她的眼神是怎么变化的?是在说什么?

几度想将眼布拿下,却被冯无盐暴力阻止。女人心,太难捉摸了。

那头,钟怜上了甲板,招去喜子说了什么:喜子连连点头,往另一处走去时,正好与龙天运目光对上。

喜子立即上去,忠实地禀报着:“爷,奴婢去煎药。”

“药?”受了风寒?被子都教她给卷了,这身子是不是弱了点?

“是啊,钟怜去找衣裳给冯姑娘。奴婢去煎药,幸而奴婢有药……”

龙天运眼皮一跳。“什么药?”

喜子愣了下,答道:“不留子的药啊。”

龙天运顿时沉默。良久,含笑问:“谁允你擅自作主的?”

喜子背脊有了冷汗,连忙辩解:“爷误会了,不是奴婢擅作主张,是冯姑娘让钟怜去做这事的。”

一连几天,冯无盐都在天亮前转醒。

夜光木隔着薄纱透出淡淡的光芒,壁上是春宫木刻,因光不足而显得阴暗不明,倒是身边男人宽肩的线条明显可见。

宽肩窄腰体力猛,这话她曾在有着春宫图的书上看过,那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这句话,实实在在的中肯。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看一眼另一侧彷佛独睡的男人。她就不懂,已经习惯各睡各的、各盖各的被,回去睡不好吗?

她吃惊地拾起终于没有破碎的衣裳,迅速地换上。走了两步,酸痛袭来,想起十六曾在马车里跟她说的话,璧人……真是……真是……

钟怜就在外头等着,陪她走进另一间房,协助她略洗了下。她的身子微有红印而已,这绝不是龙天运过分小心,而是她体质如此。那种被折腾到红痕斑斑的样貌,是完全不可能的,也幸而如此,才能在钟怜面前免去尴尬。

……要说过分小心的话,她有点奇怪地看着胳膊上的伤布。这只手臂好像常被他避开?虽然他蒙着眼,但,激情中他若察觉碰到她这只手臂,动作便会缓下来。他不觉得很别扭、不尽兴吗?她纳闷。

她接过钟怜手上的温水喝下,顿觉嘶哑的喉咙得到舒缓。

冯无盐不笑时神色严肃,并不具有亲和力,可当她眼眉放松下来,意外带着温暖的柔和。

“多亏有你了,钟怜。”冯无盐实在感谢有她陪着走过那条走道,她安心不少:至少,再有“刺客”也会看在钟怜的面上改日再来吧。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姑娘哪的话,应该的。”

“药呢?”

钟怜面不改色端过药盅。冯无盐当是苦茶,一口口喝来暖身子。趁这时候,钟怜又取来另一条药膏,解开她的伤布,好细心地上着药。

药膏的味道十分好闻,让人心情甚是愉快。“难怪女孩子都喜欢在身上弄花香味。”

“姑娘若想要,我也帮你弄吧。”

“不不,我现在就很好了。”冯无盐笑道。听说这药膏是祛疤,但伤口实在不小,要完全祛疤恐怕不容易。

钟怜以为她在担心,便笑道:“伤都好了,其实伤布早可以拿下了,现在就是专心祛疤就好了。”

“那以后都拿下伤布吧。”

钟怜一愣,欲言又止。

冯无盐看她一眼,又盯着臂上不好看的疤痕。“你主子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疤?”

“奴婢不清楚……不过,男人总是喜欢毫无瑕疵的人事吧。”

冯无盐嗯了一声。这就是钟怜在她伤好后仍为她缠上伤布的原因?因为太丑?这也是他蒙着眼仍会避开的原因?可是,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等钟怜上好了药膏,想再缠上伤布,冯无盐说道:“别了。既然都好了,就不必遮了。”她坐到桌前,画纸已经铺妥了。

钟怜没有再针对这点作劝说,跟到桌旁,轻声说道:“姑娘,天还没亮,其实可以多睡点。”

“没关系,以前我常彻夜不睡,趁着有感觉时下笔,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冯无盐见钟怜一脸不解,温和道:“你不懂也没有什么关系,人人各有喜欢的事物。钟怜,你喜欢什么呢?”

“我?我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或许才好。”话题一转,她主动问道:“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儿。姑娘怎么发现的?”

“你走路的姿态跟燕奔有点相似。你在你主子家里是教武艺的吗?”

“不,是念书给老人家听,或者侍候小少爷茶水……”钟怜见她一怔,连忙解释道:“是主子的弟弟们。主子在家中只有一位长兄,可长兄三年前不幸坠马,因而目前家里全靠主子作主。”

冯无盐喔了一声。她本意不是要探问龙天运的家事,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好奇:但,现在她真的只是随意与钟怜谈天。说来惭愧,这一路行来,其实陪她最久的是钟怜,船上有女子令她安心,她却因为个性关系不太容易与人亲近。

如今行程将要结束,她总想释出点善意与回报……因为知道回京师后,她绝不会再见钟怜。

不是钟怜不好,而是钟怜背后有那个男人。

有些事到了时候,该断则断。有些话钟怜不说,她也不会主动问。例如,这碗药她去要来,钟怜从不阻止,那表示龙天运属意事情就是要如此解决:又例如,钟怜会专程陪她过走道来到另一间房独睡,却从不劝她与龙天运同房共睡,是钟怜确实知道龙天运跟女人欢好后习惯一个人睡。

那,为什么龙天运没离开?因为累坏了?有可能。冯无盐为他下了结论,同时也在心里强调.?是她睡了龙天运,而不是龙天运睡她,是她留房间给他,不是她被留在那里。

其实心里明白自己个性是事事要出于主动才放心……虽然她的确不习惯跟人一床共睡。龙天运也是啊,一看他不喜欢跟人肢体碰触的睡样,就知道他从来不跟人睡吧……果然是体力消耗透支,下不了床。

“姑娘?”

冯无盐回过神,发现手指在空中虚画着男体的线条。她的脸微微热了下,开始打起底稿。钟怜退守一旁,不再说话。

等到天略亮了,冯无盐才倒向床上,埋进棉被里吁了一口气。

钟怜迅速收拾桌面,来到床边,正要为她盖好棉被,冯无盐突然问道:“你都给你主子家里的老人家念什么书?”

钟怜笑道:“都是些璧人的故事。老人家就爱听璧族的事,好比她们最爱听的一则故事一开国主还在草原时娶不到妻子,有天来了一个神棍,不,是大师:他指着开国主说:往东走吧,东边有你想要的美人儿。于是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大晋,见着前朝灵帝,可惜,才这么一面之缘,灵帝就自尽了。从此,开国主心心念念前朝这位旧帝的美色,后来征战各地也不乏有寻找美人转世的目的,直到驾崩仍忘不了那样的绝色,这也是他一世无后的原因。每次听到这段,老人家们总是抚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