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都是喜怒无常的,这也是从前朝得来的经验,还是小心些好。况且,他隐隐有感陛下本身并不是很喜欢太监。

明喜掩嘴咳了声。真有点受到风寒,于是认命地转往太医院的方向。风寒没有治好是会丢了性命,可是现在他烦恼的不是这个,而是……

有宫女想要跟他对食。

他又捂嘴轻咳着。至今想来他还是有点尴尬,他自幼入宫当阉人,于情字一事上或许是一开始就绝了念,明明白白知道这一辈子不会跟谁成亲生子,所以在这方面他迟钝许多。

那宫女,也是晋朝灭亡那日一块关在殿里的,可以说是有共生死的情谊:这几年来因为在宫中工作的地点不同,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一见面倒是能说得上话,虽然大半时间是对方在说。

……这样就能生了情意?

四周无人,他终于忍不住流露出苦恼。他是真的不会分喜不喜欢跟他在一起有什么好?又不能有后代,而且、而且他又不能……他叹了口气。跟个太监真不好,想图他什么?

晋人爱美色,男女皆然。他不是什么美人,又是太监,喜欢他什么啊?八成是因为他在陛下身旁做事,看起来“位高权倾”吧。

他仔细回忆了那名宫女的面貌。他的审美还是偏前朝的,那宫女是前朝就在的,美就不用说了……这样仔细想,陛下虽是璧人,可经过这几年后,在他眼里好像变好看了点?

“明喜师父。”有太监匆匆过来。

明喜一眼就认出是唯妃身边那个跟了几年的太监。

年轻的太监道:“我主子想请明喜师父过去,有点事想麻烦师父。”

明喜面无表情说道:“后宫有后宫的太监,娘娘有事要麻烦就找你们吧,我是万万帮不上的。”

前两年陛下彻底冷了唯妃,因为在她的宫殿里出现诅咒的木人,诅咒的对象是小皇子与其母妃。虽然唯妃咬死是嫁祸,但这种巫蛊只前朝才有,璧族根本是前所未闻,要其他妃子干这种事还真是为难她们了……金璧刚定,陛下也不公开这事,就这样半是封闭了唯妃的宫殿,平日只有里头的太监、宫女能够出人。当然,会留下的奴婢屈指可数,眼前这个自幼就跟着唯妃,也算是忠心了。

就他来看,唯妃之所以还留有一条命,是陛下根本不信这种诅咒。

“明喜师父,这事一定要你帮忙才行。主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她本来就是前朝的小公主,什么都不懂,肯定是被害的。都三年了,陛下还是不肯听,只能拜托您了。若您不肯……奴婢亲自与陛下说去!”

“你找死吗?”明喜骂道。

“这是春来该做的,就算会死也是春来的命。”太监痛哭失声。

明喜闻言,脸色难看起来。当年小皇子高热不退,就是他偶然间发现了那个诅咒用的小木人……现在要再藉他的口来洗刷“冤屈”吗?

其实根本没有用,陛下不会听的。他看似是宫里的第一太监,却无法左右陛下的想法:况且他也不想去左右,他只想本本分分当个太监。真以为陛下只听他的话没有去查吗?也太看得起他了。

“明喜师父……”

他见不得忠心的人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便叹了口气道:“我去瞧瞧吧,不过要我做什么背叛陛下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春来面露感激,生怕他反悔似地快步领他而去。

这时夕阳刚下,宫里略显昏暗不明,春来加快脚步,明喜却是放慢了步伐。他一向只在白天走动,入了夜很少有机会出来。他不是很喜欢夜里的皇宫,总让他想起前朝的肮脏事。

“主子,明喜来了。”春来喊着,宫女一个传一个,将话递了进去。

明喜走进殿里两步便停步不前,躬身施礼。“娘娘。”

灵帝在相貌上是个精致的玉人儿,哪怕已经事隔多年并且只有远远见过几次,那样的五官仍是深烙在他心里,难以忘怀。唯妃是前朝小公主,虽不及灵帝美貌,却也是一个水做的大美人。

她成为唯妃时十八……已是寡妇,才嫁给朝中大臣半年。其实在那之前……有风声说她……所以他才不喜欢夜里在宫中走动,那会激发出他心中的恐惧。

有时他也会想,前朝亡了也好,灵帝所作所为违背了人伦纲常。他可以理解唯妃下巫蛊,只是他纳闷为何她的对象会是小皇子与昭妃,照说对象应该是陛下才对。

他也可以理解陛下出身璧族,不介意是否完璧之身,政治的路上总是需要这样的婚姻作为平衡。

虽然都可以理解,可是,宫里的气味他并不是那么喜欢,他想老了就出宫吧……找个乡下当地主,好像也不错。

他对唯妃还有几分怜悯心,所以他来了。

“明喜,你终于来了。好几年不见了,你还活着呢,真令我吃惊。”

明喜眼皮一跳,微微抬头往唯妃看去,一阵寒意猛地袭上脸皮,顿时,他不寒而栗了。

他有多久没见到唯妃了?十八入宫……如今二十三,他记得当年唯妃带点稚气的美丽面貌,如今年纪大了点是不是愈来愈像灵帝了?

他心跳有点快,低下眼眉瞪着地上,看着这位小公主宫装裙摆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

“明喜,今天我求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替我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那种小木人我连见都不曾见过,怎会拿来害小皇子呢?你是到底有多恨我,才会帮其他人来加害我?”她温声细语地质问着。

“奴婢不敢!”

“不敢?不管皇兄曾对你做过什么,你毕竟是晋朝宫里出身,你不帮我,却去帮别人,明喜你良心何在?”

明喜一怔,抬头看她。“灵帝没有对奴婢做过什么。”

她也愣了一下,仔仔细细看着他的五官长相,面上的幽恨之色转为古怪。

“……以前在晋宫里我确实对你没有印象。”金璧之后,偶尔见到那位帝王身边的太监也只觉得生得普通,但在大晋时给她的记忆太深了,在灵帝身边与后宫里的太监哪个没有几分姿色,连她身边的春来也是她挑中的美貌阉人……“那么,为何你不帮我?”

明喜沉默一会儿,答道:“奴婢的忠心在陛下身上。娘娘,那巫蛊……是陛下查出来的。”

“你这卑贱的阉人!你是存心的还是真不知情?!陛下根本不信这些,他只是将我冷着放,迟早会放我出去。

但女子花季能有多长?到那时我什么也没有了。明喜,我只要你一个举动,把陛下带过来。把他带过来。”

明喜看着她。

她又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他带过来。”

“带来了……又有什么用?”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是个阉人,不知道男人的心态。皇兄他是一个……只要见了他,就能原谅他做的任何错事的人:你说,现在陛下看见我,还舍得我独守在这座宫殿吗?”

明喜心一凛,撇开目光。

她微地一怔,像知道什么秘密似地笑道:“明喜,你喜欢皇兄吧?”

“不,奴婢没有。”

“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帮帮我吧。”

明喜暗叹口气,低声道:“奴婢忠于陛下,万不敢左右陛下心意。”

她脸色蓦地冷漠,对他伸出手,柔声道:“明喜,如果你答允带陛下过来,我愿意与你一度春宵,绝不虚细致雪白滑腻的手背在明喜眼里瞬间成为晋朝里魔鬼的枯爪,一股恶心感猛地翻涌了上来,让他忆起了在大晋宫里的那些夜晚。

他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娘娘,明喜先告退……”

他的背后撞到一个人,还来不及转身,有人力道极大地圈住他,他竟无法挣脱。在唯妃这里哪来力大如牛的人?

素白的帕子蓦地捂上他的口鼻,一股异香尽入他的体内。

完了,明喜想着。没死在前朝后宫,倒死在金璧后宫里。亏他这几年想,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好像也不要紧了,待在陛下身边远远胜过朝不保夕的前朝宫中生活,也正因这几年日子安心,让他失了防心。现在可好……莫名其妙地给弄死了……他的怜悯心真是太可笑了。

他的四肢无力地垂了下来。

“春来,殿门关上,把人都差出去,照之前说的,去把陛下请来!”明喜这才知道那个力大如牛的男人是春来。第一次见到春来时他还是个少年,转眼间已是可怕的青年。难道他不知道入了宫,只能忠于帝王,这家伙在找死吗?唯妃这不是在害身边的太监吗?

明喜意识尚且清楚,全身却是被抽光了力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听见殿门被关上,心里咯噔一声。现在是怎样?找陛下来看他的尸体?唯妃这才叫找死吧?

他又看见唯妃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而后,她露出阴冷的笑容,单腿跨过他的身子,然后坐了下来……

他一整个心跳停住,思考停顿。唯妃跨坐在他身上想做什么……

她猛地打了他面上一巴掌,他毫无反系之力,只能硬生生受了。他还搞不清状况,就见她扯乱了自己的衣襟。

“一个外族人,还不能了解你们这些贱婢心里的龌龊,今天就让他看看他身边的好太监做了什么!”

等……等一下!他慌乱地发现这位前朝公主扯着他的衣衫,露出他单薄的胸膛。

“你怎么不死在当年呢?晋人的狗就该忠于晋人,你不随着皇兄去死,居然敢侍二主!”

她在说什么明喜已经听不见了,他发红的眼眸瞪着她抓起他软弱的手掌,往她雪白的胸口摸去。

现在他全身无力,麻感也占据了他所有的知觉,他毫无摸到女子柔软胸脯的快感,只有恐惧与惊惶。她似乎说了什么,一脸嫌弃,随即甩开他的手,又用力掐起自己臂上、肩上,甚至胸口……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她想营造出他这个太监侵犯她的假象……

前朝这种事层出不穷,但大半都不是太监主动侵犯,而是、而是……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是前朝那样肮脏宫里留下来的太监,陛下当然会信她……就算不信,他也已经碰到唯妃的身子,除死无路。原来在改朝换代后还是死路一条啊……

她身子往前倾,朱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其实这时他的意识已开始模糊了,看人的眼光有点处在半幻觉里。唯妃往他面上凑近时,他误以为是灵帝,刹那间浑身毛骨悚然起来……要不是心里一直告诉自己灵帝早在当年就死了,他真会认为现在、现在……灵帝正在吻他。

唯妃的面上有灵帝的眉眼……他恍神到脑袋呈一片空白,连紧闭嘴唇的力量都没有,就这么被她闯了进来。

他被麻住身子,连唇也麻了,此时唇瓣冲破麻感微微刺痛着,他才知道她咬破了他的嘴唇……一缕银丝混着鲜血在他与她的唇间连着,令他备感恶心。

他又见到她抽下发间簪子,朝他得意地笑了笑。他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明喜公公试图非礼冷宫里的娘娘,娘娘为保商节奋力抵抗,最后手刃明喜公公。

灵帝就是一个美到任何人见了他都可以原谅他任何错事的人,只要陛下走进这殿里,便会对她心存怜惜。

可是,就算陛下不介意女子的贞节,也不必这样做到底啊。他很介意、非常介意!以后他再也不敢对任何人有怜悯心,虽然也没有以后了……唯妃跟灵帝真是亲兄妹……

唯妃有仇必报,等了三年多终于逮到机会杀他,这种人留下来对陛下不是好事……明晃晃的簪子落了下来,明喜把之前蓄下的力量一鼓作气用来翻身避开,尖锐的簪子在他太监的袍子上狠狠划下一道口子。

一击不成,她拔出簪子又朝他胸口刺来。

在这一瞬间,明喜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例如,看见唯妃就像回到大晋灵帝还在时,这种女人留下来太可怕:例如,他可能在随心室待太久了,对金璧这个皇朝居然有那么点安心感,若然陛下被唯妃骗了,把皇朝后宫弄得污秽不堪,难保金璧将来不会再出第二个灵帝,让整个皇朝崩坏……

还不如……还不如一起死……正生出此念,要用仅存的力量抱住唯妃时,远方传来轰然大响,似有什么破裂开来。

明喜的动作还无法那么俐落,只能缓慢地转过头去。

一抹红影掠进他的眼瞳,紧跟着,唯妃被踹飞了出去。

好像看见了朱色宫装裙摆被拉得老高,光裸的蜜色长腿踹出去……可不可以稍遮掩一下,陛下怎么不告诉这些妃子礼仪的重要,让人发现了会认为是野蛮人啊……再一抬头,看见昭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晋人……力气……打下去啊……”

他听不真切,还有点恍恍惚惚,但大概知道昭妃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们晋人的力气就是小,要是不爽就打下去啊。

昭妃武力强,个头比他还高,跟几个妃子打起来的样态对他而言可谓天摇地动。陛下在旁悠闲观战,他内心却在想自己远不如这些璧族的女人,还好他并不是男人,不必去比。

昭妃盯着他,轻讶一声。“明喜,你被她给轻薄了啊……”她脸色一变,上上下下打量他,异常地惊恐起来。

这一次明喜就听得清楚些,脸色也跟着一变,满腹的恶心感涌上喉口。他狼狈地爬起来,也不知是靠谁扶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往殿外冲去,中途还撞上门也不停止,就这样跌坠在阶下,扑在地上张嘴就呕。

好像……好像灵帝在亲他一样……一想到灵帝,就想到刚才亲他的女人……两人间带血的银丝……他呕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在大晋时,宫里的夜晚他是不喜出来走动的,那是因为……

他屏住呼息,站在树叶交错间,连动都不敢动。

人家说,京师繁华,此时正是太平盛世:又有人说,京师外早已民不聊生,各地起义都名不正言不顺,因为皇室里的男子只剩这位大晋皇帝。

他不知道哪方的说词才是正确的。入了宫当太监,生死就随帝王决定,外面乱不乱,他们真的无能为力。只是,没人告诉他,入宫当太监……还要……还要……

都麻木了,他想。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一双眼睛:他看了许多宫里发生的事后,不免感慨以往史书都没有记载过这些肮脏事:或许不是那些朝代没发生过,而是都被隐藏了起来。

就如同眼下这位帝王一般。

鲜血的气味冲人他的嗅觉,他隐隐想吐,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从他这头其实必须非常仔细看,才能看到肉片自帝王身下那个太监身上一块块掉了下来……

他无数次庆幸自己生得不够美,可也很害怕会不会哪天太监消耗量太多,他必须顶上去。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美丽的帝王追寻刺激到这种地步?还是因为太貌美了,所以上天给了这种惩罚来平衡?

他想在宫里活到老……但这种平实的愿望恐怕很难了。

如果哪天,万一他真的被挑上,他宁愿迅速一死。

……万幸灵帝早他一步走,而他活下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的乌云散去,意识顿时清明。

他张开眼,发现时辰已至半夜。这是他的房间,桌上的烛火微微照亮一角。记忆回笼,他既恶心又是松了口气……他想起将要面临的责罚。怎么看,都是个死字啊。他冒犯了陛下的妃子,虽然他完全不想冒犯……

他眼角一瞥,有个人影倚在窗边,那姿态彷佛正低头看着书。

烛光只照到那人的衣角,其余全隐在黑暗里。那衣角他太熟悉……是陛下——就说吧,陛下哪这么深爱晋学,根本是装模作样,明明在随心室里看书时久久才翻一页。看吧看吧,这样的黑夜里要是能看书才怪……等等!陛下在他的房里?!

“陛下!”他略哑道,硬是坐了起来,想要下床跪拜,却听见男人说:“待在床上吧,朕还没这么无道,要亲近的人受惊了还下跪。”

明喜一怔。亲近的人……陛下这话是在明示他无罪吗?他嘴上仍本能道:“请陛下责罚。”

男人自黑暗里现身,走到床边。难得的,这一次他脸上没有噙着笑,眼眉十分漠然。他随意放下书,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不太对劲,明喜想着。梦里的血腥味像是进入现实中,混合在冷冽的空气里,让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下意识往屋里黑暗处扫过一次,确定不是身在梦里。

“陛下……今日要早朝,陛下不休息么?”明喜小心翼翼地问。其实他想下床站着比较好,但男人坐的方向杜绝了他下床的可能性。“还好,今晚刚杀了人,精神尚可。”

明喜顿住。

男人又道:“太医来看过了,天亮后会送药过来。除了风寒外,你的伤,朕也教太医看了。”

伤……嘴吗?提到这伤,明喜认为自己也离死期不远了。“陛下,奴婢去唯妃那……”

“你在唯妃那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宜流露出去。恐怕之后外头的风声,是朕轻薄了你。”说到此处,男人面上终于隐隐有了笑意。

明喜不知该接什么话。

“朕曾耳闻过前朝宫里一些事,不过,那样的宫里事并非朕想关注的,也就不去多探究什么。可是,现在朕反悔了,既然你还会在朕身边,朕就问你一句:你心慕灵帝么?”

明喜一整个傻了,立即脱口:“当然没有!”

男人含笑道:“朕以为在你这个晋人的审美观里,灵帝必定是你的首选。”

“但那并不表示我会喜欢一个男人啊!”明喜连忙澄清。

男人笑容一顿。

“陛下千万别误会。奴婢也不喜欢女人,都不喜欢的!”

男人喔了一声,盯着明喜,彷佛要看出他每一细微表情,然后慢吞吞问道:“男人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这是在骗朕吗?”

怎么讨论起他的感情了?明喜有点茫然,仍是答道:“奴婢就是个太监,是不谈感情的。”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战战兢兢回覆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大晋宫里时他日日如履薄冰,在金璧建朝初始时也是一样的小心翼翼:毕竟新帝出身野蛮部落,说不得发起狂来比灵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人头随时会落地。后来……后来日夜相处,他渐渐习惯了新帝私下的好脾气,那真真是好脾气,就算偶尔的喜怒无常也必定是他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原因。看,他都能替这位陛下找理由了,由此可见,他开始有了安心感。

当然,一个能够建国的帝王绝对不会是温和的人。他曾听说,在战场上的新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伐果决,真要狠了,仁道不存在于他参与的战争里:在朝堂上,往往新帝的决断狠快,令他惊讶。这些跟新帝私下的为人态度大不同,彷佛是不同的两个人……其实灵帝一开始也是这样,后来整个人就偏向残酷无道的那一面。

会成为帝王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双面性子?他一开始是怀疑过,但随着相处时日长,倒宁愿想成新帝就是一个只要不惹他就不会咬人的猛兽,而他明喜断无惹到他的时候,自可明哲保身。

男人神色依旧和煦,噙着笑意道:“太监也是个人,是个人就会有感情。”一顿,他又道:“不急,慢慢来,或许你只是还没遇上而已,也或许遇上了得慢慢累积才会发现。”

陛下似乎很在意他的感情?既然如此,选日不如撞日……他道:“奴婢也认为陛下说得有道理。遇上了也得花工夫培养。奴婢想求个恩典,请陛下恩准奴婢与昭明殿里的宫女对食。”

“……对食?”男人轻声重复着。

他以为这位陛下不解其意,于是解释道:“就是搭伙过日子,如果放在民间,也算是夫妻吧。”

男人没有说话。

明喜抬起眼。陛下是背着光的,因此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出墨色的碎发稍覆着漆黑的眼眸:而此刻,那双黑不见底的眼正盯着他看。

莫名地,明喜的背脊发凉。

片刻后,男人在安静无声的夜里开了口:“昭明殿?叫什么?”他的声音冷冷清清。

“是娘娘身边的宫女仪珠。”明喜小心地回着。

男人喔了一声,停顿一会儿,似乎在想像她的长相。“是个晋女,相貌不错,肤白胸大无脑。”

明喜微微一愕。朝堂的璧人会对女人评头论足,嘴里不太干净,却少见陛下如此……不对,陛下本是璧人出身,以前是隐藏本性吗?明喜有些混乱,一时没能接上话。

男人又道:“朕若说,朕想要她呢?”

明喜表情凝住。

男人笑道:“朕说笑的,朕怎会跟你抢。”忽地,他自椅上起来,高大的身影几乎罩住明喜。

等到明喜回过神,就看见男人双手撑在他双侧后的墙上,侧过脸后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