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前给大妞的!
『妖神兰青,』那人笑道:『咱们盯你很久了。如果不是我们一直找机会确认,还真看不出你就是兰家的妖神兰青。你怎会变成这样?连点媚态都找不出来,你是怎么练功的?眼神正派到我差点以为找错人了呢。』
兰青不动声色扫过一眼,不少打扮成老百姓的江湖人藏匿在附近。是他太心急回家见大妞,所以忽略了危险吗?他寻思片刻,又看向那支碧玉簪。
『哪儿的人?找兰某有事?』兰青神色自在地问。
『你连咱们都看不出来吗?』
兰青眯眼打量,面露异色。『兰家人?』
『算你平凡日子过得还不算太久。兰青,家主有令,要你回兰家。』
『我已被赶出兰家,家主有令,与我何干。我女儿呢?』
『自是请上兰家做客了。』那人笑道,把玉簪扔给兰青。
兰青接住端详,内心一阵寒凉。
大妞上兰家?他想都不敢想结果,这簪子大妞宝贝得紧,如果兰家要抢人,云家庄必不会放过,极有可能兰家见大妞傻气,暗地拐了她走。
既然是拐,暂时应是无事。但,不能让大妞留在兰家太久,现任家主性格扭曲丑陋到会让大妞承受最可怕的事,大妞多留一刻岂止是危险!
『回兰家么?好,走。』
那人愣了下,马上又笑:
『我还以为要花点时间说服你,说不定还要跟你打上一场呢,没想到有女儿的人,就是不一样。』他自袖间抛出一颗药。『怕你中途作怪,还请你为了你女儿多多配合。』
兰青凑近闻着这颗白玉药丸。只是迷药,吃下去最多半昏半醒几天而已。
『你的女儿一发现兰家没有你,成天都在那里哭。你也知道家主的脾气,能留住你女儿的命多久……』他话未完,就见兰青吞进药丸。
那药立刻见效,兰青极力稳住自己,几名兰家人上前扶住他虚软的身躯。那人扬起眉,慢吞吞道:
『妖神兰青真不像是妖神兰青了……不好意思哪,家主的命令是杀掉兰大妞,绝不留活口。』
兰青猛然瞪着他。
那人耸肩,道:
『家主讨厌有兰家私生血缘流落在外,我们杀她还真费了一番功夫,趁着她出来接你时,将她送进河里喂鱼,不然这簪子哪这么容易拿得到手……』
大妞不会泅水!她不止不会泅水,她连打赢一个同龄小孩的能力都没有,何况是对付这些手段残忍的兰家人?
『咱们好几人都被云家庄除去,幸好那傻瓜大妞还是溺死了,兰青,你是逃不过家主的。』那人哈哈大笑:『上回你被家主下了凤求凰,这次又要怎么整你了呢?你想平安过活,只要家主在的一天,你就是在做梦了!』
大妞!
兰青双目通红,咬牙切齿,猛力扑了上去。
※ ※ ※
『大妞,你记得,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谁也不要相信,只信你的眼睛就够了!就算你再傻,你只要认真去看,终究会明白一切的!』
『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兰叔叔不是人!不要相信他不要接近他!他是条毒蛇,害死我们的毒蛇!』
『大妞……如果这次能活着,我把恶习都改了……你跟我,找一处……像家人一样生活,好不好?』
『大妞,面煮得好不好吃?这面,我煮得再好吃,也要你喜欢才行啊。』
『你今朝姨的毒解了,我帮忙送药到闻人庄去,这次回来,大妞就可以陪我了,这面摊老是一会儿开张一会儿关门,生意哪可能会好,大妞要十二了,接下来要长可就快了,大妞愈大愈疼我,我真欢喜,大妞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大妞!大妞!』
好慢……眼里流动的场景好慢,从她小时候开始,一幕幕切换到她十二岁,每一幕每一句都缓慢地涌出她的脑子,清楚展露在她眼前后,又徐徐流回她的脑里。
爹临死前的表情变化、娘死前的泪水,兰青忍受屈辱带她夜逃……好奇怪,为什么十二年来的每一块记忆都如此深刻地浮现在脑海里呢?
现在她不知身在何方,仿佛一直透过大妞的眼,回头看着过去世间的变化,看尽每一个人的异样表情,记住每一个人曾说过的话,甚至几年前一句微不足道的话,此刻她都能背诵出来。
她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以前,今朝跟她提死亡时,她以为就跟爹娘一样消失不见,但现在她却好像被人打通脑脉,明白什么叫死亡。
是谁教会她的?为什么她懂得了?
她的脑袋被炸开后,许多杂乱的东西归回原位了,脑里如清风彻底拂过,就像是……以前有东西将她的脑子遮蔽住,不让她懂得一切,现在她什么都懂了。
『兰大妞?』
不,她不姓兰,也不能姓关。大妞是她的乳名,她的名字是爹取的,她记得是……是……
『江叔,船家说,有个好看的青年没上船,现场死了不少人,最后他被打伤带走了,听形容,是那个叫兰青的没错。』
她动了动。
『大妞?你是兰青的女儿大妞吧?』抱着她的人叫着。
她眼睫不住颤动,慢慢张开了眼。
视野里还是有些模糊,几颗大头在她眼里晃来晃去的。
『大妞?大妞?』
她无力地合上双眼,耳边的呼喊逐渐远去,她只惦记着一事,遂费尽力气嘶喊着:
『……兰……兰……青……』
四周蓦地寂静,仿佛声音自世界隔绝开,她的意识四散,再度陷入飘渺的昏迷中。
6
低微的喘息,在黑蒙蒙的石牢里回荡着。
腐烂的异味袭面,像是他自出生以来这样的气味就一直缠着他,什么是新鲜的空气、明亮的阳光,他早已经完全遗忘了。
喉口的腥甜一直存在,全身痛着、面上痛着,神智朦胧几乎散去。到底已过几个昼夜他不去想,任由虚飘飘的神智越过刚硬的石牢奔向天际。
怎么他还没死呢?数次,他这么想着。为什么还没有死呢……他不想吃苦啊,还不如顺从图些快活,他照样在江湖上生存得很好。
他的手指动了动,接近他的老鼠因此四散。
没有上药,他面上的那一刀有些化脓了。这一刀……这一刀……是在岸边他想同归于尽换来的。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哗啦啦,盐水淋上他的面容,他的身体,他痛得在地上打滚。那种火烧的痛,每天重复着,断骨的痛、烙印的痛、鞭打的痛,甚至不堪入目的凌辱,兰绯每天挑一种新花样折磨他,折磨到他痛不欲生,仅存一息才放手。
『还活着啊……点灯。』
微弱的烛火亮起,兰青慢慢张眼,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兰青,我来告诉你坏消息。』
兰青没有说话。
『你的大妞死了呢。』
大妞?他想起来了,大妞!大妞!他同归于尽,是为了大妞,他吃苦是为了大妞……大妞……他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今天死了明天又活,这种事骗三岁小孩吧。』他哑声道,随着他话一出,嘴里溢出鲜血来。他不怕这些痛,最怕心里煎熬,偏偏兰绯擅于此道。这么长的日子里,在兰绯嘴里大妞反复生生死死,他还是笨蛋吗?由得他这么骗……
大妞她活下来的机会不大,她不会泅水、反应又迟慢,怎能逃出兰绯的毒杀……大妞大妞,他已经哀悼过了,他不痛不痒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忽明忽灭的烛火在面具上交织成恶鬼的形影。男人轻柔地说:『你也不能怪我啊,云家庄放出的风声一下活一下死,连我也搞不清楚了,不过,这次确实有证据。拿进来。』
兰家弟子捧着玉盒进来。
『打开给兰青看。』
兰青本想不理,但又忍不住瞥向那玉盒。
盒里是一颗小孩头颅,面目早已不清,但看得出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他不以为意轻笑一声,正要合目,又发现玉盒里尚有一个夹层袋子。
他心一跳,那脏袋子沾着湿泥,正是当日大妞身上的袋子。
他手指微颤,费力地拿起那层夹层袋子。兰家弟子在兰绯的示意下,将烛台移到兰青面前。
兰青颤抖地打开袋子,里头杂七杂八都是小孩用的,还有蜜饯、耳环……耳环是大妞的没有错。
大妞早就死了,他也哀痛过了,够了,这是兰绯的诡计,将大妞的尸身遗物分日来折磨他。上次已有碧玉簪为例,不是吗?
正因大妞早死,所以他没有感觉了。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云家庄将她葬在哪里,兰青,我对你很好啊,特地挖出她的尸身,可惜,日子久了,她身子已腐烂,我把她的头割下专程送给你。』
兰青目不转睛,看着大妞的头颅。忽然,他笑了。『兰绯,你这丑八怪,你就尽量折磨我吧,把你的人生都用来折磨我吧,只要我活着,你的人生就烂得跟条臭蛇没两样。兰家上下谁不知道家主之位本该是我,你这位子是抢来的,没人会给你这种丑八怪。我在云家庄多年,早将一切告诉春香公子,江湖秘史里兰绯家主之位不过是虚位,这项事实将流传后代,每个兰家人打从心里瞧不起你……』
烛火摇曳,映出兰家弟子个个面色苍白,兰青这话分明是要拉兰家人陪葬。
兰绯一脚踢向他。兰青无力挡住,整个背撞上石墙,这里的石牢许多尖物,锐利的石尖儿狠扎进他的背肉里,他却早已麻痹不痛了。
兰绯冷笑:
『你想寻死我偏不让你死,把刑具拿进来。兰青,最近我特地为你弄到一本古书,看了那本书我才知道所谓的酷刑都是清粥小菜,今儿个,我让你尝尝重口味的,击鼓!』一顿,他看兰青完全不响应,仿佛是死人一样,他眼一眯,忽然一脚拐向大妞的头颅。
眨眼间,兰青扑前,抱住那颗腐头。
那一脚重重踹在他鲜血淋漓的背上。
兰绯眸里炙光大盛,仰天大笑道:
『兰青,你的弱点果然是关大妞!连死人头都不肯让它碎去吗?如果不是我事后察觉不对劲,还真以为她是你女儿呢!你想寻死,却不愿咬舌自尽,这代表什么?你内心还是怀疑关大妞活着啊。你跟她感情真这么好?我听说关大妞是个蠢孩儿,还是那关长远给你什么甜头,让你把所有感情都奉献给他女儿?你也有感情吗!来人,施刑!』
兰绯转头跟弟子说着,没料到兰青竟然还有力气扑向他,像条疯狗一样咬上他的腿肉。
兰绯吃痛得几乎要一掌杀了他,但他绝不让兰青轻松地走,他忍痛让人拖走兰青,咬牙笑道:
『兰青你也有今天!我要让你看不见听不见你将承受的痛苦,来人!蒙住他的眼睛封住他的耳朵!』他一脚踢开大妞的宝贝袋,里头的蜜饯散落于地。
※ ※ ※
有人噗哧一声,偷笑出来。
『她在搞什么啊?』
夜深人静、几名云家庄弟子偷偷攀在墙头,偷窥那个不是云家庄弟子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不如说是刚苏醒的小娃娃——对他们而言,确实如此。
这个娃娃已经十二岁,本来是个哑巴傻蛋,虽然拜春香公子为师,令他们又羡又妒,可是,她是个傻蛋,他们能说什么?
云家庄弟子该是体贴善良之辈,所以,他们能帮这个傻蛋就帮……就跟帮自家妹子一样。哪知年前她差点被淹死,一醒来后会说话了,好像也没以前傻了,但,春香公子还是她师父!
这让他们深觉不公平!
现在大家的起跑点都一样了,凭什么她能拜春香公子为师?她有什么资格?云家庄名册上没有她的名字,这表示春香公子不打算把她编入云家庄里!他们云家庄弟子没有一个能拜在春香公子名下,凭什么她的待遇比他们好?
『嘘,小声点。』曾是她师兄的弟子一脸不屑,指着亭内托腮闭目的春香公子。『春香公子在休息呢,别吵醒他,要不然大家都不好受。』其实春香公子人很好,不太会责骂他们,但他们要是被发现偷窥一个小笨娃总是会没面子。
『春香公子在休息,小笨娃却还在练功,这表示连春香公子都不想教导她了,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我白天路过,看见她练的招数跟现在相同,白痴也早学会了,好丢脸哪!』
云家庄弟子深有同感,有人看见她练到脚打结,跌了一跤,赶紧捂住嘴偷笑。她那一招,连他偷看也早学会了,偏她还不会!
年前那一场大灾,在场云家庄弟子也受到重伤,幸亏当时有人相助,才让这笨妞逃出生天。
据说,那场『船难』幕后主使者是北方某家,足有半年时间云家庄几乎不得安宁,数字公子们全不在庄内,他猜都潜去那个某家了,可惜最后无功而返。
他记得当时笨妞被叫进厅里,也不知在谈什么,最后,她还是留在庄里练功,直到今天。
跟没练一样。攀在墙头上的弟子们每次一看见她又练错,就忍不住幸灾乐祸。活该,有什么资质就该去学那等级的功夫,没那个嘴巴就别吃大碗饭,谁教这笨妞乌鸦想当云家庄的小凤凰。
『听说她练功是为了报仇呢。』师兄弟叽里咕噜,分享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小八卦。
『一个傻妞会有什么仇?她记得吗她?』有人不以为意道。『就算她有仇在身,春香公子也会作主,哪会轮到一个小笨丫头去报仇?』
『明天再来看?』小弟子兴致勃勃,他有预感看这个笨妞练武将会是他人生中的大乐趣之一。
『好啊好啊!明天再来看!』大家十分期待,不只期待看笑话,还非常期待有一天春香公子直接废了这笨妞,再广收弟子,届时人人都有机会!
半梦半醒间,大妞气鼓鼓地推他一把。他猛然惊醒,哑声叫着:
※ ※ ※
『大妞……』
圆滚滚的大妞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微微一笑,不问药打哪儿来,毫无戒心地接过药一饮而尽。好苦……真的好苦,大妞这药到底是哪儿来的?
大妞主动摸摸他的头。
他笑出声。『你在赞美我吗?』
她又摸摸他微烫的脸,然后气愤地用力打他一下。
兰青欢喜地笑着:『好好,我以后会多顾着自己不生病的,不然,大妞,咱们来打勾勾,我生、病时一定挑你在场,让你照顾我好不好?』
她一脸疑惑,完全不懂她气兰青生病,为何他还能笑得如此开怀;也不懂为何他能控制生病的时间,她只懂得一件事,人生病是不能吹风的,遂把兰青的手塞进棉被里,再跳下床去关门关窗好遮风。
兰青看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心里快活又柔软,大妞现在愈大愈是懂得关心他了。
她端来一盘——他睁大眼,终于撑不住无力的身体,卧倒在床。那是什么啊!
他能不能当作没看见?
大妞不死心,拍拍他的脸。
『大妞……我很好……我没事……』他叹息,也死心了。他想,不依着大妞做,会被折磨到天亮。
他被折磨没关系,但她还是孩子,要张眼熬到天亮,明天又要去学武,怎么撑?他慢吞吞地坐起,看向那一盘像小山,不,高山的蜜饯。
『都要吃完吗?』
她点点头。
『一次吃完?』
她意思是说,现在要新旧交替了,她换了一批新的蜜饯,所以,兰叔叔算你幸运,正巧生病有蜜饯吃……
大妞故意整他的吧?他这算不算活该?真不该说只有今朝跟他才能吃这些蜜饯的。
她拿起一颗塞进他的嘴里。他笑了。
这娃娃说只懂得这样疼他,但他很高兴……不过,等他吃完这些蜜饯,他想可能得再请一次大夫了。
他受风寒事小,闹肚痛难受才是苦难。这几年奔波南北寻药,每次一回家他总是无比放松,因而刚回家时总会有些小风寒。
他嘴巴张着,任着大妞再喂一颗,然后她自己也塞一颗到嘴里,双颊被她撑得圆鼓鼓的,似乎很享受吃蜜饯的时光。
他眼角瞥到小茶几上的医书。那医书他看过,是公孙纸特地誊成白话给大妞看的。公孙纸认为大妞适合当个救命小医虫,他根本不信也不想大妞去做一些可能会离开他的事。
再者,她的父母都与大夫医术无关,她哪来的天分?
『大妞,药是你自己抓了?』
她轻轻撞着他的头。
『……』果然如此,他成实验品了。难怪药这么苦涩……她把黄连抓太多了吧。
不要学,不要离开他,如果他直白的跟大妞说,她懂得他的内心吗?
不,她不会懂。大妞虽然贴心疼他,但她不会懂他内心的黑暗。她跟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试着跨足大妞单纯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但,他不想离开有着大妞的世界。
他见大妞跳下床,拧了热毛巾专心替他擦着汗湿的脸,他心头一软,终于掩不住他的自私,拉过她暖乎乎的小手,脱口道:
『大妞,别再看医书了,我最多只得风寒,不会再有其他病症,你再怎么读医书也是白读。』
大妞眼里出现疑惑,他连忙又道:『你若学了其它医术,有人找你看病,那时我又收了风寒,你要顾谁?你不顾我了么,大妞?』
她用力摇头,有点发恼地轻打他一下,气他说自己会再得风寒。他见状,欢喜展笑:『所以,大妞是偏心我的,是不?不要学了,你就顾着我,疼着我好了,其它的你都不要再去学了。』
现在,他后悔莫及。
如果当初放手,让大妞去学见识,她这一生才不会白过,也许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些。
他躺在湿冷的泥地上,身上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手指微动,碰到一颗当日散落在地的蜜饯。他费力地捡起放进嘴里。
满嘴的血味,尝不出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来,但,这能让他做梦,回到过去那间小屋子的欢乐时光。
他又摸索着,再摸到其它蜜饯,一颗颗塞进嘴里。
一天、 两天……到底几天了?他从不奢求有人会来救他,只求大妞还活着。
活着死着,活着死着……兰绯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明知不该随兰绯的话动摇,但他就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
他咳了一声,温热血丝从嘴里喷出来。
以前他怕大妞长大后,失去单纯的心而疏远他,这两年他心境却是大有不同,大妞愈大愈是懂事,虽然少了同龄该有的智慧与机灵,却比以前在乎他,让他变得贪心,希冀大妞每长一岁更看重他,甚至,他放任着自己对未来小小的期待--大妞不会变,她永葆这份无垢的单纯,不会记起过往血案,她的眼里只有他这个又脏又自私的兰青。
可是,现在,他的梦全碎了。
咚——咚——咚——
折磨人的鼓声又起。兰家催人命的特殊鼓声,让人心生恐惧害怕,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轮到他身上,每天这鼓声一起,他就知道又要受rou体上的折磨了。
吱的一声,铁笼的门被打开了。
果然要开始了,一天连着一天,他几乎都以为已过了十年。
『今天,再来试试新花样吧。』门口的男人笑道。
兰青没有回应。
大妞……如果他能把大妞彻底自心头割除,那么他的牢笼生活绝对会好过些。兰青闭目,准备承受新一轮的心理摧残。
※ ※ ※
正月十五,有弟子乐得开怀匆匆回庄。
师兄双臂环胸在练武院的墙头看着,他一时好奇跟着爬上墙头,问道:『师兄,十五了耶,你怎么不去吃碗元宵?』
师兄不说话,目视练武院。
他跟着看去,脱口:『还在练?』
『还在练。』小师兄平声说着。『跟一个月前练的一模一样。』
『她真是笨蛋!照她这样练下去,只会丢了春香公子的脸!』他仔细观看一阵,好想捶心肝哪!春香公子收了一个蠢徒弟,这套基本功从去年十月练到今天,还没练个形出来……
他们这些弟子看戏看两个多月就看腻了,毕竟这笨妞上一招练完他们脑海已自动自发演练下一招,不用春香公子教,他们都会了!这样说来,已经快一年了啊……
『咦,今年她没上花车哦。』
『花车?』小师兄疑问。
『大伙都是城里人,每年正月十五花车绕城一周,我记得她小时候就年年上车……可能现在她爹不在了吧。师兄,我必须说,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她的努力,十年之内必有小成。』每天天未亮她就在练功,天黑了大家睡着了她还在练,这种毅力云家庄没人比得上,但,他还是要说,也只有笨蛋才会拥有这种钢铁毅力。
他回庄本是要呼朋引伴再去夜玩一场,但小师兄没有离开,他也不太敢离去,只好一块看着她练武。
真的好笨拙,有几次真想冲出去纠正她。妒忌?如果要这么笨与这么的努力,才能学到春香公子的武艺,他宁愿不要。
人家十年小成,只怕她五十年内都无成,谁还会心胸狭隘去妒忌她?
他长叹口气。『我都看不下去了……』
此起彼落的同意自他周边响起,他一回头看见所有小弟子都挤在墙头偷看。
『你们……』有人从他身边翻出墙头,他回神,竟是小师兄落在庭院里。
『你!』小师兄直接拐了她一脚,她站地不稳跌了个狗吃屎。他骂道:『如果你习得正确,今天十个人拐你,你都不倒。你到底会不会?手抬高,不是要你拳头出力,过来,看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