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不对劲?』公孙纸看出他的异样。
『不,没有……』
有众多官差匆匆而过,打断他们的对话。公孙纸讶道:『在这城里,有这么多差爷,一定是发生杀人事件……』
远处有云家庄的人朝公孙纸微地颔首。
公孙纸心头一惊,暗地瞥一眼兰青。
兰青仿如未觉,抱起大妞,道:『大妞,我们过去看看。』
大妞还一直回头看转角的小巷口,直到她摸到兰青面上的冷汗,才把目光停在兰青脸上。她用公孙纸刚替她套上的小手套擦着他面上的汗,兰青心里微软,亲热地蹭着她的小脸。
『大妞真乖。』他声音轻哑。
大妞突然张嘴,对着他哈了一口气。
兰青自是闻到她嘴里的气味,不由得笑出声。这小娃娃还在记挂那颗对她来说很奇怪的含香糖吗?含在嘴里融化后仍是持续香香的,大妞一早上直呵着气,一直闻着,还喷了不少到他脸上,存心让他跟着香。
她爱吃,改日再买就是,这傻娃娃还不懂得如何争取想要的东西,这性子实在有点吃亏,他记得他在她这年纪时,早知如何夺取每一件事物。没关系,他就偏爱大妞这性子,大妞不懂争取,他来疼她就够。
公孙纸打量着这对父女,将一切收入眼底。
官差进入酒楼,外头围了不少老百姓,云家庄弟子上前,低声说着:
『五老爷,是蝎子张林死在酒楼里,死状不怎么好看。』果然是蝎子张林!公孙纸心中一凛,撩步走进去看个仔细。
兰青好奇心不大,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他注意到大妞闻到血腥后,小脸皱巴巴的,他又退了几步,把大妞的脸压到自己肩窝上,哄道:『不怕不怕,一切有我。』
没一会儿,公孙纸走出来严厉问着:『这人是谁杀的,我该问你吗?』
兰青自在笑道:『自蝎子张林来城里后,云家庄不是就在日夜盯着我吗?我如何下手?张林曾为练邪功,趁我中凤求凰无力反击压我在地,当日我为苟活虚应,今天我为大妞也不会随意再下手。』
他见大妞没法呼吸了,遂放松力道,任她东张西望。『再说,我不能片刻离开大妞,她要出事谁来负责?五爷认为我会带大妞来行 凶?』
这几年公孙纸都在暗地观察,虽然兰青疼爱的方式有些自私,但也不得不承认兰青疼大妞像疼个稀世珍宝一样。
『这世上哪来的巧合?』
兰青耸肩。『这世上就是有无数的巧合。』他不怕公孙纸去查,反正蝎子张林的死与他确实无关。
『你真的不曾想杀他?』
『不,我不想复仇,我只想跟大妞平安度日。』他神色充满诚意地说。
大妞低头打开她的口袋,拿出小袋子里的药材递到兰青嘴边。
兰青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嘴巴张开,任大妞送进药材。
『这娃娃真疼爹……』公孙纸叹道。珍贵的药材给大人吃真是浪费了。兰青故意吸着这长长的药材,吸啊吸的,吸过半了,大妞一直打着他的嘴,阻止他吃过半。他忍笑再吸,大妞一气,小嘴巴跟着含住另一头,像马车快跑一样咋味味地啃掉另一半,最后红嘟嘟的小嘴跟兰青撞在一块。
小眼睛生气地瞪着他。
兰青掩不住,终于开怀大笑出声。明知公孙纸的目光一直在追随他,但他根本不想理这人此刻如何看他。他绝不会亲手杀蝎子张林,不是张林不该死,而是他想跟大妞一块生活,就得放弃双手上的血腥。
一个人的个性天定,蝎子张林喜走偏门练功,早为自己布上一条绝路,他又何必动手?下一个兰青自会沾上血腥,为他杀了张林。只是,下一个兰青出现,比他设想的早。
这些话他不会跟外人道,免得被察觉他早已扭曲的心思……公孙纸说的不错,一个人个性出生养成,那要改变太难了,他与蝎子张林都一样,只是他有大妞,他愿意为大妞去改,大妞不爱血腥味他就不沾,他想,他一定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做到的。
大妞生气时,两颊老是鼓鼓的,煞是可爱。他宁愿她生气也不要她再去想她娘,但,她老是气下去也不是办法……
『大妞,别气别气,下午我带你去城外玩,好不好?』他讨好地说。
※ ※ ※
四年后——
『大妞!大妞,我回来了!』兰青风尘仆仆赶回家,却发现一室空空。
他掩不住涌出的失望。
如果他急得没错,大妞该早上去云家庄练功,现在都是傍晚,她能上哪去?他本药出门寻人去,但年初今朝提到大妞都十岁了,他老是跟在她身后,大妞迟早会反弹……
云家庄不会让大妞失踪,所以,他在家里等就好。
前几年今朝出了意外,她曾义气相救,他自然也该回报……他的改变算好吧?即使是现在,他依旧认定世上除了今朝外没有人值得信赖,但,他必须学会去相信,才能跟大妞过着一般百姓生活。
如果可能,他是不希望大妞学武的,不学武不涉江湖,他一辈子保护大妞。
偏偏他替今朝寻药,大妞不能跟他走,他刻意让她拜傅临春为师,她能学多少都无所谓,只要她是傅临春的徒弟,云家庄人就会在他不在时护着她,这正是他的私心。
但他总有点怕,云家庄迟早会夺去大妞对他的专注。
连夜赶回,他有些倦意,遂合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被披上薄毯,他嘴角含笑,心知是大妞回家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会在意他、挂心他,那一定是大妞了。他还记得半年前他离家时,大妞还扁着小嘴一路送他到城外呢。大妞,终是放他在心里了。
他听见厨房锵锵乱响,声音奇大无比,他差点遮不住笑了。大妞在煮饭呢,他离家前有教她煮饭,但也跟她提过,可以随时到云家庄去白吃白喝,这妞儿真乖,可千万别告诉她,这半年来她都自己煮吃喝,他会心疼的。
没有多久,饭香满室,小手拍拍他的肩。
『我可不敢张眼呢。』他柔声说着:『大妞,这次我离家半年,是离家最长的一次。大妞又长达多少呢?都十岁了呢。』他伸出手摸摸她的手臂,不由得眉头一皱,再摸上她的脸,他脱口:『大妞你怎么又瘦了?』
连忙张眼,呆住。
眼前的大妞,像是大了一号,明明半年前被他养到圆滚滚的小娃娃,现在虽还是有点小圆,但眉目有点脱离娃娃,身子也有点小抽高。
他的大妞怎会如此?
他的大妞不是小猪娃娃吗?
十岁的孩子在半年里会长这么快吗……虽然还不及他的腰,但就是让他心跳不安了。一个娃娃怎长得这么快?再快下去,不就是不再依赖他的大娃娃了?
再快下去,大妞不就在他俩之间划出隔阂了?下次他回家时,会不会大妞不认他?
大妞用力拍拍他的手,指着桌上的饭菜。
他的心跳还没平静,下意识依着她手指看向饭菜。白饭、一菜……顿时,跃得老高的心又平静了。
他只教大妞煮白饭跟煮菜,没变,这一点没变。
他本能要抱着大妞一块吃,但一碰到她的手,又遭她的小爪子拍开。
他沉默一会儿,笑问:
『大妞真乖……想不想我?』改替她拨下刘海。瞧,这样就很有半年前的影子,如果再胖一点就更好了。
不行不行,他浪费太多时间在寻药上面了,他得尽快结束。再不然,再不然……他总是怕大妞忘了他,怕大妞抛弃他……
她不理他,移过笔墨,在他对面开始默写。
他见状,微笑起来。以前都是他教大妞写字,自他寻药后,由傅临春教大妞武功跟读书。他抬眼瞧去,大妞的字方方正正,一板一眼,如果不是有点傻,他想,也许她将会是关长远第二。
关长远的长相他有点模糊了,但,现在看着大妞,总觉得她的背后站了一个关长远……不,不该这样。
不管是关家也好、鸳鸯剑也罢,早自大妞记忆里撤除个干净,不然她不会这么亲近他这么依赖他。
他环视小小的屋子。这是一件很小的屋子,小到饭桌跟书桌并在一块。大妞再大些时,就得换大一点的屋子,但,他自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这间小屋里度过的。
夏天大妞一热,她自己会滚到地上呼呼大睡,他一醒来差点一脚踩扁这颗小肉球;冬天冷,他还得多买条棉被给大妞盖,她爱踢被,所以他特地买了厚重的被让她的小脚丫踢不动,她一气之下会用她的小脚爪改踢他。
这样的回忆,多多益善,他乐于回忆并且希望不要改变,甚至,这一年偶有念头,只要大妞以后不会遭受任何江湖危险,他愿意为了保有现在的生活,废去一身功夫与江湖做彻底的切割。
他嘴里有蛋壳。
『……』他偷瞄着大妞,确定一旦吐出来,一定会被发现,遂面不改色地把蛋壳吞入腹里。
他想大妞不够胖,可能跟她的厨技有关。没关系,这次他要留久一点,再把大妞养回胖胖小猪的模样。
白白胖胖才叫健康,前两年她胖到连眼睛都小颗小颗的,多可爱!偏偏云家庄不够尽心待大妞,让她缩水成这样。
再者,她长得像关长远,那把她养得胖,自然不会有人认出她来,最好养到小神猪等级,没人认出她,他俩才有长远的日子。
饭后他有些倦意,毕竟他赶了好几天的路。大妞还在专心练字,真不知让大妞拜傅临春为师到地是好是坏。严师出高徒,但他的大妞用不着学多好,大妞他疼就够了。
大妞拿着毛笔拍着他,几滴墨水溅到他的衣衫,他也不在意。他笑着:『大妞要我先上床吗?』
她看着他,用力点头。
『好啊,那我先上床休息一下,你别熬太晚。』他没脱外衣便卧倒在床上,本想等着大妞练完字再睡,哪知心神一松,困意如浪涛袭来,不由得合眼沉睡。
在外寻药时他哪这么容易入睡,这些年来不知是安逸生活过久了还是有大妞在身边,他在这间屋子里总是睡得很安心。
半梦半醒间,他身子有些发热,兴许是中风邪了。说来好笑,大妞跟小牛一样健康,几乎不曾生过病,他这个练功人反而在这几年间受了数次风寒。
所幸,这次风寒不重,他将汗驱出身就没事……热腾腾的毛巾忽地覆在他的额面。
他一怔,所有清醒地动作暂缓。
有人在床边走来走去,接着,他身上被人盖上厚重的棉被。
他心一跳。是大妞在照顾他吗?以往,都是他照顾大妞的,曾几何时,大妞也会照顾他了?
他微微掀动眼帘,她正坐在床边,又在翻着她的宝贝袋子。
她拿出七彩烟花,兰青一看,连忙压住她的小手。
『大妞,我没事,不必放烟花求救。』云家庄特制的七彩烟花一放,云家庄就知云家庄人出事,会赶来江湖救急,他不以为傅临春会给大妞这种东西,必是公孙纸偷偷塞给她的。
真是……他笑出声了,云家庄人赶来却发现只是有人得了小风寒,不知会是怎样的变脸。
『我没事……』一顿,他又说:『只是有点不舒服,睡一觉就好。大妞你别练字,就陪陪我好了。』
她摸摸他的光滑额面。
他拉开她圆润的小手。他笑:
『你像头牛一样健康,但难保不会被我感染。大妞,你别碰我,就在一旁看着我睡就好。等晚点,咱们再换床,我打地铺,你自个儿上床睡。』
她又低头从口袋里拿出蜜饯硬要塞进他嘴里。
他笑到不行,在她的瞪视下,一口吃进又甜又酸的蜜饯。这种玩意他根本不爱吃,但为了讨好大妞,要他吃下她宝贝袋里的所有甜食他都肯。
在大妞的注视下,他安心合上眼。
他是不是把大妞养得太好,以致大妞不太懂一些生活事呢?病了该请大夫,而不是放烟火;以前大妞不快活时,他就拿蜜饯哄她,久而久之,她以为病了不开心,吃了这些玩意就会变好。
他……真的太自私了是不?明知大妞有些傻气,只懂依样画葫芦,但他从不教她太多生活细节,只要他在,她没必要学那些的。
要请大夫他去请,她不快活他来哄,她不必去学……可是,大妞哄他,他开心得很。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大妞该怎么办?这想法倏忽跃入心底。他直觉回避这问题。
他不会不在,只有大妞不要他,他哪会自大妞生命里消失?
但……未来的变量太多,他会一直疼大妞,可是……如果有万一呢?到那时,大妞该怎么办?
小小的温暖忽然塞进他怀里,他一惊,连忙睁眼。
『大妞,别跟我睡……』
大妞悃悃,轻轻打一下他,把他的手拉进自己的怀里。先前她练字时没戴上小手套,现在却戴上它,把他的手包进她温暖的手套间。
现在才春天,哪冷了啊……是为了温暖他吗?这么傻气的大妞,竟然也有细心的一面。
正因她傻,所以做出来的事都是出于真心,没有半丝虚假与算计。
他连眼也不敢眨,怕一眨,视线就朦胧了。他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小头顶,心脏急促跳动着,他极力抑制自身心跳,免得偎在他胸前睡着的大妞被他吵醒。
大妞好疼他呢……这世上,妖神兰青也是有人疼的。大妞以致没把他当爹看他是知道的,她待他跟待关长远的方式完全不同,甚至在她小小脑子里只认定爹只有一个,他只是一个叫兰青的人而已。
在知道没有血缘的情况下,她还疼他……他为此感到狂喜、心颤,甚至心底柔软无比,但为什么眼里却违背心意有些酸涩呢?
以前他从不知快乐到极限时是酸甜交加,如今大妞的疼他,让他、让他……
一觉醒来,竟觉通体舒畅,完全没有风邪之兆。兰青笑着把大妞这小小火炉移到床内侧。
瞧,这小娃娃这么轻,这次他非得留三个月,把大妞养胖一点……顺道教她一些生活常理好了。
他心里总是有点恐惧,怕大妞会了一切就不要他,但,他更怕哪天他要出了事,大妞不懂得生活,到那时谁肯愿意一生照顾一个不够机灵的孩子?
要养胖大妞就从今天开始,他本想先煮碗三人份面喂大妞,路过窗子瞥到云家庄弟子在外头等着。
这么早来接大妞去习武?他一转头,大妞果然已经揉着眼睛爬起来了。才多早啊,大妞以前哪有这么早起过?云家庄在虐待大妞吗?
大妞跳下床,打打他的手。他弯身,任她摸着他的额头,他合着笑目,让她摸来摸去。
她又摸上他的颈子跟大手,直到满意了,才从她的口袋里拿出蜜饯塞进他嘴里。
他哈哈笑着:『大妞在奖赏我吗……大妞要出门练功了?』
她点点头,下床洗脸清牙。
他跟着她身后,说道:
『大妞,你师兄在等你呢,都比你大点,你是不是有喜欢……等等!』他赶紧拉住她的小手,免得她
一板一眼冲出去。准时上课也用不着这样准吧?
她跺跺脚,又生气地拍拍他的手。
『大妞,我有事要说呢。』他苦笑不得,心里又不是滋味了。有必要这么严守云家庄规定吗?还是,外头真有她喜欢的师兄弟?『大妞,我这次要留三个月呢。』
他一说出口,就见大妞的小眼睛亮了起来。
他替她弄好细软的发丝,柔声道:
『这两年我一定会想办法拿到你今朝姨的解药,你再忍忍寂寞……』说道此处他不由得失笑。
谁寂寞呢?从头到尾,是他寂寞啊。他自发间拿下碧玉簪,蹲着轻轻替她插上。
『大妞,去年年底你生日我赶不及,这当生日礼好了?簪子虽不值钱,却陪我过了好长一段日子……』他笑出声,又替她取下。『果然还太小,再过两年戴上,大妞一定会变得很可爱的。』
大妞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进她的宝贝袋。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蜜饯要塞进他嘴里。
他开怀笑着,任她喂食。这傻大妞,上一颗蜜饯他还没吃完呢。如果大妞会说话,这时会说什么呢?她会说:兰叔叔,别感伤了,开心一点。大妞这小娃娃,总是拿她的宝贝蜜饯来安慰他。
可是,他很欢喜……真的很欢喜……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大妞得知他会多留三个月时眼里最纯粹的欣喜。
他心里酸甜泛滥成灾,喃道:
『大妞的傻气,是为我而生么?那,一直保持这样的傻气,好不好?』若有下辈子,他愿为关家夫妻做牛做马,只要把这样的大妞让给他,让她这辈子永远傻下去。
只有傻气的大妞,才会这么疼他怜他爱他。
他轻轻以额碰着她的额,她以为他要撞她,便也轻轻碰回来。
『大妞,你口袋里的蜜饯有给今朝姨吃过吗?』额对额的,他微笑地问。
大妞点点头,发现自己因为点头而跟兰青额面擦过,于是赶紧又贴回他的额上。
『以后,除了今朝姨跟我外,都别给外人吃,嗯?』见她眼里有疑惑,他明白她不了解他的自私,柔声道:『外人有外人自己喜欢的人疼,今朝姨也有她喜欢的人疼,我最喜欢大妞,除了大妞外没人会疼我了,大妞多疼别人就等于少疼我,懂吗?』
她完全不懂。蜜饯这么多,分给别人也没差,但,兰青疼她她也该疼兰青,这道理她懂得。她轻轻撞撞他的额头表示她懂了。
他笑着,摸着她的头,顺道帮她重绑有些凌乱的黑辫子。明知她急着出门,但他就是慢吞吞地,存心要跟外头云家庄的人争宠。
大妞的发上几乎没有什么珍贵的小发饰,就连耳环也是不值钱的,他多卖几碗面就能替大妞买上那些小金饰,但他没有,他怕有人看中她身上值钱的玩意而伤到她。
她最多只会跟今朝打打闹闹,其他人欺负她,她根本不懂反击,他怎舍得让她因一些不入眼的东西而被人欺负。
他注意到大妞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忍住准时出门的冲动,她真的很忍耐地任他摆布呢。这个傻丫头,他笑着,轻轻拍她的小背,绕到她面前道:『大妞,你去练功吧,中午回来,我等你。』
她目不转睛,用力点头,小小嘴角有点上扬,轻轻撞一下他的头。
临走前,可能考虑到她宝贝口袋里的蜜饯以后只能给他跟李今朝吃了,袋子太鼓无法时时换新货,于是又拿出一颗塞到他嘴里。
他嘴里已有两颗果核了,又来一颗,他快笑倒在地上,但怕伤她的心,他还是任她喂着。
嘴里一直维持酸酸甜甜的滋味,他连早饭都还没吃,可是,他就喜欢大妞这样疼他。
『大妞,只要你肯回来,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一直。』他微微笑着。
※ ※ ※
两年后——
『咦,怎么回事?对面那艘船是怎么回事?』有人叫着。
十二岁的小少女愣愣看着对面直冲而来的大船。
那船本是保持一段距离,忽然间像是失控一样直直撞了上来。一时之间,在满人群的小船崩裂开来。
本来跟着她一块的师兄弟要拉住她,但整个甲板遽裂,一时人人自危,抢着抱住船桅,因此冲散他们。
小少女反应慢了半拍,一下子就被挤滑道船边。
『大妞!』师兄弟素知她的愚笨,没人帮她,她跌落海里的机会太高。
『大妞,抓住。』有师兄扯下腰带,抛向她瘦小的身躯。
对面大船的长鞭打断了那腰带,随即又击向大妞。大妞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整个人翻落海里。
『大妞!大妞!』师兄弟大惊失色,不顾自身安危,连连滑至船边。
海面竟然有人挡住他们下海。
分明有备而来!是针对云家庄?还是针对大妞?
大妞不会泅水,一入海里就吞了好几口海水,她拼命想要往上窜去,但左右都有人压住她。不但压住她,还拉着她往深处游去。
她死命挣扎,但海里手脚完全无法伸展。海水猛灌进她的口鼻,她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这些人却充满狠劲直拖住她。
有人自她发间抽出那支簪。
那是兰青给她的!那是兰青给她的!
她愤怒又害怕地奋力抵抗,但她无法呼吸,胸口好痛,脑子好晕……好晕……她满面涨红,痛痛痛……兰青兰青好痛……
那些人不放手,大妞目力模糊了,隐约看见有名男子游过来,解决那些要害她的人,但她没有办法呼吸,到极限了!
刹那间,她耳膜鼓胀,异常清楚,连海水流动都清晰可闻,心脏跳动自急促转而渐慢,紧接着,在完全停止之前,心脏突地一跃。
就那么一跃,仿佛自她嘴里跳出,直奔天上。
轰的一声,她亲耳听见某样东西炸开来了……
好像有人在她面前喊着『大妞』,但她双眼看不见了,那轰炸声过后,她也听不见了,她唯一的知觉是脑里在流动……一点一滴在流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脑里一直往外流……再缓缓回流进她的四肢百骸里……
原来,炸开的是她的脑子。
※ ※ ※
『妖神兰青。』
『妖神兰青。』
准备上船的青年一顿,当作没有听见。
『你看,你女儿的簪子呢。』
蓝衣青年闻言,骤然转身,碧玉簪正在他眼前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