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肌肤贴着衫子,凉爽许多,不像她的衣衫,总是闷闷的。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大白天她老是发困,她又没受风寒,无道说她是懒猪,但她真的很困哪,就算喝浓茶也无法控制。她昏睡的意识上床,从枕下拿出玉石,闭眼睡觉去。
当初哥哥说只去三个月的,没想到秋天过了,冬天来了,哥哥却连个人影也不见,她也守着承诺不抱求春哥哥睡觉……哎,其实是求春哥哥说她也十岁了,不能再抱下去。她睡意沉沉……
九岁跟十岁不都一样,害她冬天冷得要命。
努力回想这么爱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记得,春天她还生龙活虎的,求春哥哥在迷周地时,总地教她写字读书,到夏天开始热了,她很不容易入睡……
她想起来了,前几天正逢鬼月初一她在议事厅,听见管事赶进厅里通报墨二哥哥,说是城里有个姓楚的刚死了,后来下午归无道吓她,半夜会有鬼来找她……结果没等到半夜,她黄昏就趴在床上睡熟了。
该不是受到惊下了吧?意识迷迷糊糊的当口……她真的好想他呢……掩去呵欠,她觉得胸口的玉石凉凉的。哎,哥哥还是早点回来啊。
***
“借道?”墨随华扬眉,有趣地笑道:“要出迷周城,不见得要自七焚园外过路,如今特地来借道,这倒是有趣了。我记得,平阳楚家庄近年兄弟阅墙,长史楚奇无子女,胞弟楚狂育有二女,次女楚秋晨年仅十一,已是平阳闻名的小佳人,我说得可没错吧?”
“二爷说得没错。”
“借道运棺?哼,楚家庄的人还真是有胆子啊!楚奇在迷周城里急病而死,从此由楚狂掌权,又刻意借七焚园前运棺……”墨随华思索着。
“二爷,借道运棺总是秽气些,尤其现在是鬼月……”
“什么时候你也信这种东西?”眼角一瞟,瞧见坐在厅内角落的小人儿。
墨随华沉吟一会儿,随口问:“春花,你道他们是什么心眼儿?”
春花从棋本里抬起小脸,笑道:
“二哥,你们聊的事我不太懂。”
“是吗?”墨随华来到她的面前。“你在读什么?”
她摊摊古棋谱,墨随华随意瞄上一眼,又移到她的眼上。“你跟无道在比棋?”
“是啊。”她叹口气:“他在府里无聊,就会来找我玩。”
“也是,你俩年纪相仿,自然玩得起来。是谁先开始说要比棋的?”
春花面不改色道:“我忘了。”
墨随华点点头,打开她身后的窗。
夏日干燥的风迎面而来,春花沮丧地叹气。“这天,什么时候才下雨呢?”
“这天,怕是十五以前都不会下雨。朗弟回城了,你知道吗?”
春花猛然抬头,开心叫道:
“哥哥回来了吗?”连忙跳下椅迎接人去。
这椅子对她还是高了点,偏偏只要墨二哥在议事厅时,一定要她坐在这里看书,真累。
哎哎,赏心悦目的日子又到了,美美的哥哥……她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他回来十天了,待在求春的宅子里。”墨随华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这两天,你把你的东西搬回客房吧。”
“好……”她神色不变,合起棋本,道:“我现在就去。”
“记得整理干净,朗弟不喜外人的东西留在他房里。”
没把她放在心里,“既然要借道,就借吧,我倒想看看楚家庄的人能搞出什么花样,多半是有意挑衅咱们。”他根本不将这种挑衅放在心头,吩咐道:“十五那晚,园里一律息灯,初更即睡,不得外出。”
楚家庄以前是个角儿,可惜跟错宝庆王,平阳一役,余桐生将皇子之死嫁娲宝庆王,从此楚家庄威名大不如前,楚奇曾有意投效当今皇上,四处有意宣传侄女楚秋晨的貌美献给余桐生,思此及,墨随华不由得失笑。
果然时局多变,胞弟楚狂向来不屑七焚私下的勾当,如今楚奇客死他乡,二个女儿就此逃过一劫,不用再卖给权贵皇族甚至七焚中的任何一个,也算是她们开始走运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那小小的身子怕热,沿着屋檐阴凉的路,拉着裙角跳上阶梯,钻进长廊后才双肩一软,松了口气。
春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朗弟回府没有找她。他记得,去年他俩感情不错,不错到他以为……搞了半天,是他误会了。小孩易忘,朗弟喜新厌旧,府里多养一个人是无妨,只是要定位在哪呢?
春花来路不明,墨随华目光落在她忘记拿的棋谱,她留下,也未尝不是好事。
***
夜深深,没有风。
十五子时的七焚园,没有一盏灯。今晚,她照例穿着哥哥的夏衫睡大觉,反正二哥说,哥哥还没打算回园,她还是多赖几天。
哥哥撒谎,说什么三个月就回来了,却去了一年……回来后也没找她,算了,他平安就好,见不见面也 是那么重要。
只是,一想到不能时常见到那赏心悦目的脸,还真有点惋惜。
在闷热的夜里,她迷迷糊糊地睡着,迷迷糊糊地想到玉石跟脱下的杏衫摆在一块,难怪这么热……她下意识地翻床而下,赤着小脚丫走向衣柜。
不对啊,她没有要下床……她的眼皮快合上了,走过衣柜,开门,出去。
她内心吓一跳,她穿这样怎能出去?穿哥哥的衣服,要被发现,会有什么下场啊?何况她里头什么也没穿耶……想要停步,却无法控制,整个人好像隔着层层白雾看着自身的行动。
她是不是被附身了?还是她现在是做梦?梦里,无法左右自己的举动是很正常的,但她的小脚丫有些痛痛,泥地不但有刺,还有白天窜起的热气耶……
她的身子像有意志,一直往园里的正门走着。她想呼救,但整座七焚园死寂着,愈近正门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泣声在呼唤她……
真的完了,她哭丧着脸。二哥不准她出门,现在她要出门了,却不是自身的意志,这到底是哪个鬼附身啊,先来问过她吧?
出了门,会看见什么?
会是什么?在等着她?
“春花,你在做什么?”
闷闷的夜里,清冷的声音遽想,打破她迷惘的心思。
她的身子终于停住,缓缓回头看向那问话的人。
她看不清他,但她知道他是谁。
哥哥,救我!现在她一定披头散发,还穿着哥哥的衣物,不伦不类,很丢脸,可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又开始不受自我控制,转身继续往正门而去。
完了完了……蓦地,她整个人被抱住了。呜,哥哥是好人……快抱她走快抱她走……啪的一声,看见自己竟然挥拳,打退哥哥。那一拳,击在他的脸上,让他退了二步。
好痛……她不是为哥哥痛,是她是手好痛。
月色下,哥哥的神色不定,她还是瞧不清楚,接着,她又被操控着往正门走了。她欲哭无泪啊!
“春花,我给你的玉石没戴在你身上么?”那声音不疾不徐,依旧冷漠。
眨眼间,哥哥已在她的面前。她错愕他的神乎其技,但她的身子并不惊叹哥哥的厉害,反而绕过他而行。
她的手腕忽地被他扣住。
她真的想哭了,身子竟然继续身前走。呜,她可能变强尸了,哥哥再不放手,她肯定会脱臼的。
她的身子发现无法再走半步,回头踢他踹他抓他,南宫朗当作小狗在耍泼,神色自若地取出玉镯,硬是套进她的小手里。
玉,对她来说大了些,他又拉出预备好的红绳缠着玉,跟着揽住她的细腰,她往厉风楼走去。(此处乱码)
夜里的暑气犹存,迎面的风都是无比闷热的,静悄悄的七焚园里,只剩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进了厉风楼,他踢上房门,把她放到床上。她披头散发,乱七八糟的,直抹着眼泪。南宫朗任她小声哭着一会儿,才道:
“哭够了么?”
她吸吸鼻子,小声地问:
“哥哥,我被附身了吗?”
“你这丑样子,谁没眼光会附身?把脸擦擦,我让你戴着的玉石呢?”
她指指衣柜上的女衫。“跟衣服放在一块呢。”
南宫朗自那堆女衫翻找,瞧见小小肚兜,先是一怔,而后撇开视线,摸出那块玉石。
“以后这时节别让玉石离开你。”他道,帮她戴上玉石。
她抬起那双平凡的眼,瞳眸还噙着泪珠,莫名地,他一跳,不由自主回避开来。
“哥哥不是说,大部分还是谨遵哥哥的命令入睡不准戴玉石吗?”她道,虽然有时偷偷戴着睡觉。
他瞪她一眼,拉过她的手腕,帮她拆开毁绳,脱出玉镯。
“咦,这不是送我的吗?”她连忙叫着,很想抢回来。
他收进小锦盒里,道:“你手小,大个二岁再戴。”
都送人了,哪有隔着二年再给的道理?春花含怨瞧着他,发现自己竟然瞧不厌。她脱口道:
“哥哥跟一年前一样,都没变呢。”只是高了点,更漂亮了些。一年前是天仙,一年后是升等的天仙,再过一年,哥哥是不是能当玉皇大帝了?
南宫朗扫过她一眼,道:
“你这小丫头倒是长胖了点。”
她扁扁嘴,心里却是很高兴他还惦着自己以前的模样儿。
哎,她要怎么拐骗哥哥上床呢?她抹去脸上热汗,天气热跟被附身,她绝对选择前者,如果她抱着哥哥大腿,求他陪着她一晚,不知会不会被哥哥一脚踢出去?
“哥哥不是待在求春哥哥的宅子里吗?怎么突然选在半夜回来了?”
南宫朗直盯着她。
盯着她开始忏悔。“我不是故意穿哥哥的夏衣……是天气太热了……”
还是盯着她!再换一个。“我也不是故意要把哥哥的寝楼弄得娘娘腔,是我住在这里一年了嘛……二哥说,等你回来后,我就要搬到客房去,可是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
“你话真多。”
她鼓着颊。
“你生得也丑。”南宫朗似是迷惑道。
她的嘴变以一直线,倔强地低声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美丑也是他们给的,哥哥这样说我,便是连求春哥哥也骂了。”
“这干求春什么事?”
“求春哥哥是我远亲,自然跟我有点血缘关系,咱们俩都有个春字,相貌一定会相似。求春哥哥生得清雅斯文,等我跟他那样大的时候,就会跟他一样好看了。”
南宫朗眉眼微软。“原来你打小就抱着这美梦啊。”轻轻弹了下她快鼓得跟青蛙一样胖胖的脸颊。
她这样,就像个孩子了。
前几日他回来,第一眼想瞧的就是春花,那时她正跟无道下棋,那神情,那神情……分明已是个小小姑娘了。他想,要的是孩子的春花,还是姑娘的春花?
“哥哥?”
南宫朗垂下目光,瞧见她缩在宽袖里的小手还有些抖着,便道:
“今晚你是小孩还是个小姑娘?”
她闻言大喜。“我是小孩,春花是小孩,不是小姑娘!”
“那就进去点。”
哥哥真是好人真是心软的好人!她连忙把薄毯踢到角落,钻进床内侧。
他一和衣上床,她非常亲热的凑上前,主动抱着哥哥的纤腰。
“哥哥……你怎么浑身变硬了?”硬邦邦的,抱起来有点不舒服,难道回忆总是最美的?
“废话少说!”把她的脸塞进怀里,眼不见为净。
哎,粗鲁的一如去年的哥哥。真有点热,汗珠一颗一颗冒出来,但她不想松手,努力培养睡意。
明明一过初更就容易睡,偏今天被吓得过火,到三更都没有困困的迹象。
“哥哥,你有空时,带我去庙里收收惊,好不好?”
“我想,我一定是被吓到了,今晚才会莫名其妙犯出这些事来。收了惊,可能好些。还有,哥哥,明天等我醒来后,你才能离开唷。”
“春花,一年不见,你的话真的变多了。”她扁扁嘴,汗如雨下,但还是不肯离开他的怀里。
一个未发育的小娃儿,能有什么诱人的体态?他自认定力非常之好,世上没一人可比,遂道:
“你把外衣脱了,留件底衣就好。”弄得这么热,连他看了都觉得头痛。
“……”
“怎么了?”
“哥哥,这几天真热,哪有人像你,连穿着几层外衣都可以睡熟,咱们平常人都是穿一件衣服睡的。”她再脱,可就光溜溜的了。
“……”
是她的错觉吗?刹那间,哥哥似乎僵硬了。不管了,她用力抱紧充满排斥气息的哥哥。
有他在,她就什么也不怕。“哥哥这次回来,可以待过腊月吗?”
南宫朗迟疑一阵,避提他在外头干的事,答道:“如果没事,自然不走。”
她闻言,抬眼朝他笑咪咪的:“那真好。”
他又粗鲁地把她的脸塞进怀里,不想看她那双眼睛。“睡觉。”
她咕哝一声,低声道:
“我真想哥哥,哥哥也还记得我呢……”满足地微笑,安心合眼睡着。
怀玉而睡的她,体温开始下降。南宫朗轻轻拉开她,热汗腻着她婴儿肥的丰颊,随着她体温的遽跌,开始变成冷汗了。
为防她受寒,他抹去她脸上的汗……她闭着眼时,他可不介意跟她面对面的,明明就是一个算不上漂亮的丫头,为什么他心里老有“春花”这么名字?
不过是个娃儿,不过是个娃儿……比去年高了点儿,身子抽长了点,但还是娃娃体态……思及此,想到她的娃娃身体正紧贴在他身上,一股热气窜上他的俊美的脸皮,他微微退开,跟她保持点距离,但还是任着她抱着他的腰身。
有点恼又有点不知名的情绪一直在他心里发酵着,明明这丫头浑身是谜,他却执意要留她在身旁。
他自认并非感情浓厚的人,但这一年竟然会想着这娃儿……想着她的眼儿,想着她那句话……
在干了一些脏了双手的血腥事时,想着他这种行径算不算是个恶人?
他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真丑……”嘴里说着,却勾回她的身子,让她能沾着他的体温。他顺手拭去她白嫩颈背的汗珠,指腹碰到她的背领,愣了下,她衫下的小身子必定全是汗……他撇开脸,再次粗鲁地把她的脸压进自己的怀里。
“你这小丫头真令人发恼!”
有鬼神也罢,没鬼神也罢!有他在,谁敢抢她走?
***
二年后。
这二年的时局开始稳定下来,繁荣逐渐蔓延皇朝每座城池,朝中偶有零星异样,但总是很快地平息下来。市井百姓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倒也没人注意宫中朝廷小小的异变,偶尔聊到朝廷,只会谢天谢地,当今皇上果然是老天选出来的,才没有再战乱下去。现在,安居乐业下,百姓闲聊的重心放在市井之中。
平阳楚家庄近年声望渐失,但楚家有女初长成,年将十四,已是许多少年男子心仪的美姑娘。好比,今年刚过鬼月,迷周城七焚园无故失火,整整一座庭院,七焚园索性重新规划园子格局,据里头的土木师传私下透露,重建旧楼外,还加盖新楼,格局似女孩家住的小寝楼。
更好比,前几年彻底换血的云富楼二楼名为雅房,私号钱房,有钱富商才能走上那阶梯。至于得多有钱……这二年来,从未有人踏上那通往二楼的楼梯,直到今天破例,就可以想见那有钱的地步了。
“我瞧那小马车,似乎是七焚园的。”
“我也看见了,那小马车直接驶进云富楼的后庭,不让人看,嘿嘿,”某个小伙子得意的笑:“正巧,我送货过去,瞄到一眼,一个男装天仙姑娘下了七焚园的马车。”
只是那姑娘比他高了些,神色冷然了些,但那美色了,啧啧啧,据他目估,非常有可能,连平阳第一大美人都被压了下来。
众人在街上聊着聊着,不约而同往二楼瞧去。
正巧,二楼雅房的木窗蓦地打开。
一张带着稚气的清秀小脸探出出来,东张西望十分之好奇。
下头的百姓不由得咦了一声,顿时失望起来。
这明明还是个孩子,也不是绝色天香,就像路边随便拾来的女娃儿,小姑娘的装扮,头发扎着黑溜溜的辫子,眼似清泉,样子过于普通,跟皇朝少年少女初展风华大不相同。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她肤色白皙,笑咪咪地,但笑容并不甜,乍看之下不觉得有哪儿好,但再一年,笑颜淡雅如莲,没有令人心动的掠夺渴望,却很容易让人多看两眼。
接着,她身后出现一名十六、七岁的标致男装少女,一把阖上窗子,将那小孩拉了回去。
速度虽快,但下头的百姓已经神魂颠倒,决定平阳城里有个第一美女,迷周城里也该有一个,就是这少女,当之无愧了!二楼雅房里的人,自然不知下面人的想法。南宫朗扫她一眼,拉她回座,淡淡道:
“外头有什么好瞧的?”
“哎,哥哥常在外走动,当然没觉得有什么好看,今年我十三,才第一次出门,很想看很想看。”
“住口!”
她很想在哥哥面前施展青蛙大法,鼓起双颊抗议,但今天同来的还有归无道,她可不能孩子气。她举筷,挟了个大香菇塞进嘴里,满足地笑道:“真好吃。”
“你何必吃素?”归无道翻个白眼。“光看你吃也觉得闷极。”还得陪着她一块吃。他大她二岁,比起当初火曝的性子已经稳下许多。
她笑而不语,继续享用她的“秋季素食大餐”。
香菇、青菜、豆腐、笋子再加白饭跟汤品,她吃得猛打饱隔。
“吃不下就别吃了。”南宫朗头也不抬,继续吃着他的饭。
“再吃几口再吃几口,这菜真很好吃呢。”一到秋天她的胃就好得不得了。她笑着捧起空碗,对着站在角落的红衣小丫头,道:“姐姐,再帮我添上碗饭,好吗?”
那红衣小丫头腼腆地上前,发着抖接过空碗。
一阵浓烈的香味扑鼻,令人不由自主地停止呼吸。春花眨了眨眼,南宫朗则是冷冷地瞟那小丫头一眼。
“你这奴人身上是擦了什么香料?这么刺鼻?”归无道不悦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快去把掌柜叫来!”
红衣小丫头几乎五体伏在地上颤声道:
“请小爷原谅奴人……香、香料不够了……所以、所以……”归无道瞄向没有动静的南宫朗。这家伙向来不在春花面前显露残忍嗜血的一面,而那个每次下棋总赢过他的春花,此刻正有些傻住,呆呆看着小丫头。坏人得由他来当,真是。他有点不耐烦,道:
“一间名享皇朝的食楼,就算买得起去味的香料,也断然不会用在你这小丫头身上,去去去,别让步我瞧了碍眼,损了胃口!”
奴人身上必有奴人气味,不算刺鼻,寻常百姓也习以为常,但在这种出名到足以招待权贵富商的食馆酒楼,侍候的奴人必会以特殊香料除去身子气味。
这小丫头分明是拿一些庸俗的胭脂水粉猛擦,偏又去不了那奴人气味,搞得味道古怪浓重又难闻。
要说这丫头是谁派来,他是不信的,多半是怀着富商赎身,带她离开食馆的蠢念头。
“奴人、奴人……”她吓得浑身发抖。
“这味道也不难闻。”春花慢吞吞地开口,偷瞄着哥哥,见他没有厌恶,遂朝那小丫头笑道:“我还想再吃点呢,你去帮我盛个白饭,半碗就好。”
那小丫头闻言,拎起裙角,跌跌撞撞就往楼下跑去。
春花又挟起大炸菇配着她的素汤,一口一口地享用着。
“味道若不对了,就别吃了。”南宫朗温声道。
“哎,我也不是美食家,哪可能闻到什么味道,就觉得原来好吃的食物变得苦味。”她笑开怀。“哥哥,这盘炸香菇真的很好吃呢,你也吃吃看。”
她挟了一块给他,一块给归无道。
归无道尝了一口,讶道:“挺不错的。”
楼梯间有人上来,这次换了掌柜亲自捧饭上来。
“爷,您要的饭来了。”
南宫朗接过,递给春花。随口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微地一颤,垂首道:“那丫头是酒楼里的奴人,妄想让二位爷儿看上,刚才小人已经教训过她了……”
南宫朗见春花停筷盯住他们,便微微笑道:“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会吃人么?不过是问问而已,你快吃吧,吃完后还赶着上庙里呢。”
“是啊,上完庙还要去书铺,你这大小姐这天行程还真紧凑呢。”归无道很识相,跟着南宫朗转移春花的注意力。
她也不想这样啊,要她说,她希望天天都能出门。春花朝掌柜笑道:“大叔,你店里的炸菇真好吃,请替我谢谢厨子。”
“是是,”那掌柜陪着笑道:“回头小人就跟厨房说。蓝姑娘喜欢,是咱们云富楼的荣幸,请蓝小姐务必时常光临。”那笑颜充满卑微的讨好,春花极力维持不变的表情,但听见掌柜喊错人,小脸终于掩不住的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