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被雨水浸了,那些丝线松了几处,还没来得及补呢。”阿玛勒说着从一只箱子里取出一条烟粉色印染柳叶的披帛道:“这条的颜色与公主衣上的芍药一样,正好搭配呢。”
夏丽雅微微嘟了嘴,可此时也挑剔不得,便由阿玛勒为她披好,这才端坐着,请林承泽进来。
掀起挂在两洞间的蜜桃色百蝶穿花绣帘,里面洞里四处挂了印染花鸟、山水的锦帐,遮去原本粗粝的山石。四角置了紫金镂花香炉,这本是在那驾紫金玉盖车中的,此刻燃了清心凝神的玉竹香,袅袅淡白细烟轻轻在洞中盘旋,直如仙境一般。
因在山野之地,没有应该摆放在宫嫔与外臣之间的屏风,也无可悬吊的地方,故因陋从简,便省去一些顾忌。
林承泽自进来后便一直垂着眼睛,只是问了夏丽雅是否安好,还有什么需要,又简单说明了目前的情形,与素日里一般无二。
“林大人,”夏丽雅看到娜托娅与蕙兰提了食盒进来,心中计较了下道:“林大人今日这般早过来,不如与孤一起用膳吧。”
其实宫眷留外臣用饭,素来都是亲属之类,多是皇帝示意可留,才算不得僭越。只是夏丽雅对宫中诸多规矩还未完全了解清晰,此刻看到林承泽眉宇间的疲惫,也知他向自己多是报喜不报忧。于是多少有些不忍,便提了这个请求。
“娘娘,这可不妥。”桂嬷嬷听到吓了一跳,本来外臣与宫嫔相见未有隔帘已是不妥,林大人与夏丽雅非亲非故,又如何能留饭呢。
“为何不妥?”夏丽雅扬起如夏花般美丽的脸庞:“我们尼婆罗女儿出嫁,都是由哥哥送亲。林大人是孤的迎亲使,在孤心里,就和哥哥一般。宫嫔留兄长吃餐饭,又不妥到哪里去了?”她容貌明丽纯洁,仿佛小女孩,可语气却毋庸置疑,是生来高位者所有的威严。
桂嬷嬷还欲劝阻,林承泽拱手对夏丽雅道:“妍美人,此举确实不妥……”
“你们都不要说了。”夏丽雅将握在手中的一把蓝松玉锤丢开:“要么就不要再送饭来,要么,林大人你与孤用了这一餐。”
“公主莫生气。”阿玛勒自然也有她的计较,当下拉林承泽到一旁低声劝道:“林大人,我们公主自故土而来,一路都十分孤单辛苦,还好对大人十分的信赖,凡是大人恳请的,再委屈公主也没一句怨言。这大雨封路,公主心中凄惶寂寞,我们日日守着,公主肯定也觉得无趣,大人陪公主吃一餐,开解开解,不是对大家都好?”
桂嬷嬷站在旁边,虽然还是觉得不妥,只是阿玛勒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反正规矩都破了,只要夏丽雅开心,这一路能平平安安过去就好。至于这僭越之罪,一个是将来的宠妃,一个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又没有什么失礼举动,想来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于是不再阻拦,蕙兰自然更不会说什么,林承泽想了想,此种情况倒也是有先例,先帝荣嫔曾于松风碧荷馆请时任吏部侍郎用午膳,化解了君臣之间的一点摩擦,还被先帝夸赞善解人意,并无追究什么僭越之罪。
这一路行来,夏丽雅时时露出任性的一面,大多时候除非白鸿轩出面,他们为完成使命,多妥协。此刻,只是一顿午餐,倒也无妨。
这样想了想,林承泽朝夏丽雅施礼道:“多谢妍美人。”
夏丽雅见他答应,只觉满心欢喜,并未留意到一众人脸上的不自在,当下让蕙兰、娜托娅将饭食摆好,又请林承泽入座。
“饭食简陋,林大人还请不要在意。”夏丽雅递过一双乌木鎏金的筷子,垂了眼道。
“娘娘这是在怪罪臣怠慢了?”林承泽没有接,而是拿起茶壶斟了杯茶,看了看面前的饭菜,确实简单,可是比起那边将士们只能煮稀粥,蒸红薯来吃好太多了。
于是道:“上次山洪冲走了我们大部分食物,如今大部分将士们都是靠在山间打猎和寻找时令果蔬果腹。但毕竟是春季,多是些野生红薯。咱们在这里停的久了,又下雨,能打到的猎物实在有限,只能委屈娘娘先吃这些。”
“林大人,我……”夏丽雅想解释。
“臣刚才在外面,也听到阿玛勒姑娘说,娘娘想吃些蔬果,又说守卫昨天吃了梨子。”他回头朝外面看一看:“只是阿玛勒姑娘怕是没注意,今天的守卫换了。昨天守卫吃完后闹肚子,如今在前面营地里医治呢。”他叹一口气:“那些守卫昨日只有3颗野梨可吃,娘娘这边有炙肉和点心,已经算得上是珍馐了。”
“我其实……”夏丽雅听出林承泽语气里的责备,心中一急,想辩解。
然而林承泽没有给她什么机会,将杯中茶饮尽,站起身,晏晏笑道:“臣刚过来时,发现一处生了些野菜,这便去为娘娘采摘,晚膳时就能送来了。”他一拱手:“臣告辞。”
夏丽雅此刻夹了块炙肉正想放在他碗中,见他不等自己说话已转身离去,仿佛带了冲冲怒意,心头也是委屈加气恼一起涌上,将手中筷子扔向阿玛勒,怒道:“孤什么时候说过想吃果蔬,非要吃果蔬了?出去!”
阿玛勒噙着泪朝夏丽雅做了个万福,也不解释便朝外走。娜托娅见外面雨淅淅沥沥又大起来,连忙拿了把油伞追出去。
桂嬷嬷与蕙兰一个劝一个重新布菜,伺候夏丽雅用午膳。桂嬷嬷重新取出一双象牙筷子递给夏丽雅:“娘娘,别气了,其实阿玛勒姑娘也是为您着想,想让您吃的用的都更好一些。”
“是啊,娘娘。”蕙兰与桂嬷嬷交换了眼色,仿佛劝道:“上次在扎营的时候,阿玛勒姐姐也是怕您住在马车上不舒服,极力争取到了白大人在那树林里的帐篷呢。”
夏丽雅拣了一块马蹄冻糕,闻言一愣,抬头看向蕙兰:“你是说,孤住的那个帐篷,原本是白大人的?”
“是啊。”蕙兰为她斟了杯茶:“原本那边是放食物的,最是通风阴凉。阿玛勒姐姐见到了,觉得您在那里休息更加舒服,这才央了两位大人。”
桂嬷嬷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这带了一点不满与不屑的笑容被夏丽雅捕捉到,她转头问桂嬷嬷:“难道不是?”
桂嬷嬷摇摇头:“阿玛勒姑娘自然处处都是微娘娘您着想的,不过可能一直觉得我们怠慢您,跟林大人和白大人讲话的口气可不怎么客气呢。”
“那……”夏丽雅想的却全不是这些,她只关心林承泽的反应。
“那两位大人可觉得不满?”她垂下鸦翅般的睫毛:“白大人是大圣人的徒弟,身份尊贵。林大人更不用说,她一个侍女……”
桂嬷嬷拨了拨火盆,火光映着她略带了尴尬的面容,可语气却是为阿玛勒维护:“两位大人大度,没什么不满。再说,阿玛勒姑娘毕竟也是您的贴身侍女,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在尼婆罗国时,别人也都处处礼让她三分吧。”
她这样解释,却引得夏丽雅不悦起来。而心头隐隐涌上越来越强的不安,又抓不住,当下烦躁起来。
“仗着孤的身份,借孤的口说出要求,又这样不分尊卑,这样的‘忠仆’,孤不喜欢。”夏丽雅闭上眼睛:“这些吃的你们拿去营地吧。告诉林大人,从今天起,营地的将士们吃什么,孤也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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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孤的身份,借孤的口说出要求,又这样不分尊卑,这样的‘忠仆’,孤不喜欢。”夏丽雅闭上眼睛:“这些吃的你们拿去营地吧。告诉林大人,从今天起,营地的将士们吃什么,孤也吃什么。”
仿佛想到什么,她睁眼看了看四壁精致的挂毯,四下里精美的软垫,又道:“这深山之中,也讲究天然质朴。这些挂毯都拿走,晚上也能充个被子什么的。这些垫子留下几个够用就行,其他也拿回去吧。”
“这样怕是太简陋吧。”桂嬷嬷担心道。
“无妨的,孤虽然身为公主,但也不是娇滴滴一点委屈受不得。”夏丽雅站起身:“既然是在外,这些绫罗穿着也不方便。”她看了看蕙兰与桂嬷嬷都换了简单方便的棉布窄袖上袄配直身袄裤,仅有疏疏一点五瓣花纹在领口,与这样的环境才是相得益彰。
“这样的衣服,也给孤找两套来。”夏丽雅说着朝外走:“太闷了,孤出去走走。”
“娘娘,正下雨呢。”桂嬷嬷忙取了件墨蓝四合如意云暗花纱连帽斗篷跟上。临出去前对蕙兰说:“你按娘娘吩咐收拾收拾。”
“娘娘,穿上吧。”走出洞,发现外面雨竟停了,虽未出太阳,可群山苍碧,野花吐艳,流水潺潺倒映着偶尔露出一线的湛蓝天空,抹去一点连日阴雨天气带来的灰暗心情。
“真舒服!”夏丽雅伸了伸腰,大口呼吸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只觉得浑身说不上的通透,一连几天窝在山洞里的憋闷一扫而空,心情也好多了。
“嬷嬷,随孤散散步吧。”夏丽雅环顾四周,一条碎石小路蜿蜒曲折,消失在前方的苍翠之中,两边高大的树木在半空交织,仿佛一道长长的绿色拱门,下面粉白紫黄各色野花次第开放,别有一番田园野趣。
桂嬷嬷在山洞里也待了这么多天,早觉得身子骨都僵硬了。此刻山雨初歇,最是适合散步的好时候。
“娘娘,往前走便是营地,娘娘可要去看看?”桂嬷嬷指着前面问道。
“那最好了。”夏丽雅理了理鬓发,笑道:“这几日没看到白大人,孤正好有点事想问问他。”
于是二人相携前行,道路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夏丽雅的裙裾沾上泥水,脚上一双蝶恋花刺绣软鞋不一会也面目全非。
桂嬷嬷见她皱了皱眉,忙道:“娘娘,这路滑难行,要不咱们就近转转?”
其实夏丽雅见白鸿轩是假,想解开林承泽之前对自己的误解是真。此时见裙子弄脏,不过是担心林承泽嫌弃而已。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从一条小路转出,营地便在她们眼前。
只见浅褐色帐篷密密扎在一处并不开阔的平地上,近旁河水哗哗流过,几日大雨,河水已未再挟带泥沙,河水清澈,卷起莹白波浪,河边有两国的侍卫合力用石块、泥沙加高河床,又拓出几条河道,在远一点的下游重新汇入河流中,以备山洪再来时,可以分流。
一边林间是蓝色帐篷,侍女们在里面进出。另一边林间搭起青色帐篷,有士兵把守,看起来并未住人。空地里架起大锅和篝火,侍从们在帐篷间进进出出,一起煮饭劳作,若不是衣饰上有区别,远远看去,真如一家般未分彼此。
有侍女看到夏丽雅,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来,施了礼道:“参见娘娘。营地简陋,不知娘娘需要什么?”
此时正是午后,众人用过午饭后各司其责,伤员们休息,他人或加固河道,或休整帐篷,或整理物资,井井有条。
夏丽雅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和谐融洽,再仔细瞧着,尼婆罗侍从们与彰轩侍卫们同食同住,彼此间也有勾肩搭背闲谈,不时发出笑声。她看到这样情景不由心中慰藉,朝那侍女道:“不知白大人在哪里?”
“回娘娘,白大人与林大人打猎去了。”那侍女答道。
“哦?”夏丽雅笑了笑:”没想到两位大人竟有如此雅兴。”
那侍女却摇摇头,正色道:“上次山洪后,咱们的食物不够了。这里人多又下雨,动物都跑的远远的。多亏了两位大人晚上操劳各项事务,白天还要带侍卫们去打猎,很是辛苦呢。”
夏丽雅一听,想到中午那盘被嫌弃的炙兔肉,竟是林承泽猎来的食物,更加恼起阿玛勒来。
“可知两位大人在何处打猎?”夏丽雅问道。
“之前看大人们往西边去了。”那侍女指着一条路道:“听林大人说那边有野菜,还派了人去挖呢。”
夏丽雅心头一暖,知道那是林承泽为了自己采摘的,当下便决定,不管这几日吃什么,她都不再有任何挑剔。
“娘娘若是要想找两位大人,这一路都有侍卫,娘娘可以问他们。”
她说话当儿,只见三个侍卫提了竹篮往这边来,篮子里露出红褐色、碧莹莹、白蓬蓬几种野菜,看起来相当可口。
“参见娘娘。”他们远远朝夏丽雅施礼。
“起来吧,这是什么?”夏丽雅好奇道。
其中一人恭敬回答:“这是林大人派咱们去摘的,说是烹制了晚上给娘娘送去。”
“这红色的是五方草,味道略有点酸。”那侍女看了看篮子解释道:“这绿色的是苣荬菜,白色是婆婆丁。”她说完掩口笑道:“娘娘前几日吃的多是炙肉,又病了一场,难免火气大,这些菜虽然味道不及平日的蔬菜,但正好都有清凉去火的功效呢。”
“这些是林大人专门吩咐采给娘娘的。”其中一个侍卫解释道:“那边还有其他几种,大人说咱们自己吃。”
夏丽雅听着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里更是甜到极致。点点头,一颗心雀跃不已,恨不得立刻见到林承泽向他表示感谢。
于是收敛住心头那份喜悦,语气淡淡对桂嬷嬷道:“嬷嬷,咱们去那边走走,也看看这些野菜什么样。也许能遇上两位大人,向他们表示谢意。”
桂嬷嬷却一脸发愁:“娘娘,大人们去打猎,一定是密林深处,您千金贵体,怕是不便啊。”
“有什么不便?”夏丽雅看了桂嬷嬷一眼:“罢了,孤知道嬷嬷是为孤着想,那咱们不走远,只看个凑巧。”
“那便听娘娘的,只是不走远。”桂嬷嬷想着周围怎么的都有侍卫,夏丽雅又娇弱,怕也走不了多久,于是便答应了。
密林深处,除了风过林梢外,再无其他声响。一只野鹿吃草,间或抬头望望四周,耳朵轻轻一拧,未感觉到有危险,这才再低下头去。
林中响起一点轻微的“沙沙”声,那鹿儿猛地抬头,警惕看着周围,一条蛇蜿蜒爬过,在布满落叶的地上发出沙沙声。
鹿再低下头,可瞬间又抬起,扬蹄欲跑,只听“咻”地破空之声传来,一支利箭自林中穿出,那鹿儿还保持着跃起的姿势,已被射中咽喉,直直倒了下去。
“林大人好箭法。”白鸿轩与林承泽自林间走出,吹了声口哨,便有侍卫从后面涌上,那鹿还未死透,一侍卫正要用刀砍下鹿头,白鸿轩皱了眉道:“你这般做可要浪费了林大人的好箭法。”他说着指指鹿心:“从这里刺下去就好了。不要毁了这皮毛。”
“将这鹿带回去,小心把鹿皮剥下来用温水浸泡,把毛上的污垢除掉,找个通风的地方风干了。”林承泽将鹿头翻过来看了看:“是头两三岁的母鹿。”
“怎么只有一头?”白鸿轩道:“素来鹿都是群居,这样看来,这附近也许有鹿群。”
“也可能是走散的。”林承泽站起身,指挥侍卫将鹿绑好带走,这才道:“咱们在这里守了这几天,也才见到这一头。”
白鸿轩点点头:“这一头也不够吃两顿的,还是要早点疏通道路才是办法。”
“大人,天色渐晚,今天要不就回去吧?”一个侍卫建议道。
“你们先回去吧。”林承泽看了看林间:“那边有竹子,我们去看看有没有竹笋。”
“大人,昨天咱们巡逻时,发现这边有野兽的足印,还是小心为好。”那侍卫提醒道。
“多谢,我们会小心。”林承泽拱手道。
“我们稍后便回。”白鸿轩看了看不远处的竹林:“这时节正好是出笋的时候,咱们去看看,若是没有就回。”他又指点了尼婆罗与彰轩各两个侍卫留下协助。
其他侍卫们抬着鹿回了营地,林承泽看了看白鸿轩,指指方才被人声惊起的飞鸟道:“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白鸿轩抚着手中弓箭,笑道:“那就向林大人请教一二了。”
林承泽取出随身紫檀长弓。紫檀弓素来为弓中最硬,他用起来却备显轻松。夏丽雅只见他谈笑弯弓自裹肘,会挽雕弓如满月,侧身仰视层云开,插羽破天飞鸟惊。
瞬息间便射落一只白鸟来,其他鸟儿受惊,扑闪翅膀迅速飞远了。侍从捡起,只见他一箭贯穿飞鸟双目,这份准头,不愧是彰轩历来最为出色的武状元。
“白大人,到您了。”林承泽将弓背在身上,朝白鸿轩笑道。
只是此时天际早无飞鸟痕迹,林承泽正想着如何比试,只见白鸿轩眼中并未甚惊讶,甚至只有淡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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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人,你打算……”他话音未落,只见白鸿轩搭弓引箭,白羽箭“咻”地飞出去,却是狠狠钉在一棵树上,片刻,那树枝从树干上折下,“啪“地落在地上。
“白大人,这树叶可不能吃,在下不济,也不会射中树干啊。”留下的一人是彰轩侍从,见白鸿轩的箭竟是射在树干上,不由不屑笑起来。
林承泽不满地看了此人一眼,正欲训诫,只见因这番动静,林中腾起飞鸟,通体灰褐,头和颈侧为白色,头顶有二道黑色带斑,在白色头上极为醒目。它们展开巨大的双翅,顷刻间便飞上高高的天际。
再看白鸿轩,神态自若,开弓时安祥大雅,放箭时需停顿从容,箭箭张矢发破长空,每支皆坠双飞翼。
侍卫们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从天上“噗噗“落下的鸟儿,赞叹道:“这是斑头雁,飞的最高的鸟,寻常弓箭根本射不中的。”
鸟儿受惊,扑扇翅膀迅速飞离天际。白鸿轩收回弓,看都不看那侍卫一眼,只瞧着林承泽道:“林大人以为如何?”
林承泽拱手道:“白大人的箭法确实难有人出其右,在下心悦诚服。”
白鸿轩摇摇手:“林大人过谦了,您的武功在下也是了解的。”
他说完朝方才嘲笑自己的侍卫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几只雁捡回去。”之后对林承泽道:“咱们去那边看看。”
夏丽雅躲在树后,只见苍碧林中,林承泽一袭青色圆领棉袍,头发束在发冠中,仿佛寻常人家的公子一般。他手持一张乌色长弓,箭筒中白羽箭发出闪烁的银光,给他刚毅的面容上增添一抹亮色,看起来令人无端端觉得安心。
其实他们过来时正逢两人欲比试,夏丽雅说不愿打扰,想静静观看。桂嬷嬷没多想什么,只以为她是好奇,加上毕竟是两国使者的比试,自己也颇有兴趣,便随着她一起。但四下闲看之际,真的发现远处竹林中生出鲜嫩竹笋,心中欢喜,这比比箭更让她有兴头,毕竟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武状元的角逐必有这一项,当下更愿意去采那竹笋。
“娘娘,那边有竹笋,要不老身去采一些来,娘娘一个人在这里可好?”
夏丽雅直直盯着林承泽,身边的桂嬷嬷对她说了句什么,仿佛是要去什么地方,当下点点头道:“好的,嬷嬷你去吧。”
桂嬷嬷退下后,她斜倚在树干上,看着林承泽与白鸿轩射箭,虽然白鸿轩的箭法令人惊叹,可她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林承泽一瞬。
他看到白鸿轩箭射在树干上时眼中出现的疑惑,听到下属对白鸿轩无礼时眉头的轻轻一皱,白鸿轩一箭射中双鸥时眉毛的跳动与眼中瞬间明灭的光,以及最后那抹淡淡笑容,充满了惊讶与佩服,那份温和,从来都没有向着自己过。
不知为何,夏丽雅心中生出些莫名的醋意,她多希望林承泽那双充满欣赏目光的眼睛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发自真心温柔的语调是对着自己。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是对着白鸿轩,她无端端就不高兴起来。
此刻见两人带了侍卫往竹林处走,夏丽雅正欲跟上,突然直觉一种强烈的危险感在身后升起。
有腥臭的气息传来,夏丽雅只觉得自己寒毛都耸立起来。她小心地转过身,只见密林深处,一双琥珀色的吊稍大睛直直盯住自己。
夏丽雅心中一跳,只觉得无尽恐慌与绝望瞬间涌上。她只能紧紧贴住树干,手指抠在树皮中,连呼吸都不敢了。
那边身形一动,只见一只头大面圆,色彩斑斓的猛虎阔步而出,一双灯笼般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夏丽雅,尾巴不停摇摆,一身黑黄相间的皮毛如上等锦毯般,嘴巴两边有长须,看起来十分威武雄壮。但从身量来看,倒是一只刚刚成年的雄虎。
只是这份威武在夏丽雅眼中,变作了完全的恐惧。那老虎看着她,许是没见过人,正在疑惑眼前到底是什么,可以捕食吗?
夏丽雅想喊叫,又怕叫声惊到老虎,只能一动不动贴住树干。四周极静,夏丽雅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如擂鼓般。
那老虎看了她片刻,张开面盆般的大嘴打了个哈欠,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尖刀般的牙齿,翘了翘钢针似的胡须,全身抖了两抖,之后,在夏丽雅稍稍舒一口气的当儿,猛地弓直身躯,眼露凶光,几乎下一瞬就要扑上来。
白鸿轩与林承泽走在竹林里,忽然浑身一凛,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自脚底涌上,他的心跳的极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