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人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以渎职之罪论处,最多也只是解除官职没收家产贬为庶民回到原籍去。那导演了这一出戏的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是她全家的性命。而那幕后之人,不是其他什么妃嫔,就是眼前这个坐拥江山的人—沈羲遥。
为什么呢。。。吴贵人大笑起来,放肆而无忌惮,自己真傻,真傻,凌雪薇安然归来了,据说是被人相救。而她该出事的那几天,皇帝正好“不在”,还不能说明么。。。自己母亲进宫,怎么可能是因为皇帝喜欢自己,自己都明白,却还自欺欺人。她送母亲离开时那远远一闪而过的金黄,该也是他,暗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吧,或者,根本就是他安排了一切。待会到的培花司太监、御膳房太监、自己宫里做点心用的器具,都不过是个过场而已。甚至彩鹃,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都被他收买了。。。心寒啊。。。心寒。
他竟为了她,谋划了这么精彩的一场戏,用朝堂之上的权术来对付后宫,而目的,只是为了为她报那差点送了命的仇。。。这样的感情,她都不知道,他,值不值啊。。。
吴贵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张德海盘问几个太监,看王回春和孙三宝仔细检查那制作的器具,还有一直垂着头,流着泪的彩鹃,震怒难平的太后和气定神闲的皇帝,淡淡地笑了。
一切下了定论之后,吴贵人与其家眷自然是以弑君论处,还冠上了谋逆、渎职、贪污等等罪名,最终判为诛灭九族,三日后行刑。
吴贵人被拖下去的时候,仔细地看着沈羲遥,清晰而温和地说道:“皇上,您。。。不值得。”
第53章 上
冬雪萧萧,从前一天夜里就刮起了雪霰子,纷纷扬扬漫天不绝。柳婕妤这日起了个大早,飞絮殿里的侍女稍感意外。不久前太后因染了轻微的风寒,又因天气断断续续不见好,便省去了六宫的晨昏定省。柳婕妤畏寒,冬日里多喜在暖炕上,免去向太后请安,皇帝晌午前必在御书房与大臣议事,从不踏足后宫,她便多起的晚些。这日的早起便十分反常。
匆匆用了早饭,柳婕妤看着外面依旧飘散的大雪,抚窗沉思了许久,终还是对身边的霞儿道:“去拿件大毛衣裳,本宫要出去。”
霞儿十分不解,但见柳婕妤眉目间坚决的神色,便也没有劝,取了件羽缎雪貂的大红披风,又帮柳婕妤换上一身朝霞色锦绶藕丝缎裙,罩一件狐毛镶边金丝琵琶襟外袄,配一双麂皮绒靴,方才觉得能抵御室外的严寒。
柳婕妤穿戴中始终面无表情,霞儿知道这是她在深思的习惯,便轻手轻脚系好所有饰带纽扣,取了油纸大伞对柳婕妤道:“娘娘,可以了。”
柳婕妤回了神,按例她出门身边总有六名侍从,皆准备好候在檐下。淡淡微笑道:“本宫只是去透透气,你们不用跟来。”又对霞儿道:“你陪着。”
御花园夹道平日里甚少人走,冬日里更杳无人迹。似乎洒扫的宫人也疏忽了这里,积雪还未扫去,落了厚厚一层。霞儿跟在柳婕妤身后,不无担心地道:“娘娘,这路不好走,要不换一条?”
柳婕妤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霞儿自然知道柳婕妤绝非“透气”那么简单,必是有事。可夹道不通向任何妃嫔的处所,心中疑惑,但看柳婕妤脸色不好发问,只得小心跟随。
精致的靴子踏在雪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天地间茫茫然一片素白,还有微不可闻的“婆娑”声。“噶”地一声怪叫,将只顾低头看路的霞儿惊得抬起头,只见眼前一扇残旧的月门,里面的屋舍似要倒塌一般透出阴森的气息,却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内庭侍卫把守,那手中的长戟有寒凉的微光。霞儿抬了头,门匾上有斑驳的漆黑大字“尚方院”。
霞儿心中一凛,这“尚方院”是后宫中收押妃嫔之所,一般关在此处的,皆是触犯天颜,绝无回圜余地的妃嫔,等待斩首一日的到来,且不会等待太久。
沈羲遥顾念情分,后宫妃嫔又很少会做出令皇帝不能容忍的大罪,即使有,也多迁去冷宫,赐一杯毒酒或白绫,而不是到这会用刑的尚方院来。如此,自开国以来,此院只关押过两位妃嫔,一是高祖冯贵妃,谋害太子,一是太宗刘淑妃,与亲王勾结预谋篡位。皆是皇位之争而获了大罪,连带家人。霞儿心思翻转了片刻,立即猜到这里此时关押的是何人。
“娘娘,”她拉住柳婕妤的衣袍:“我们进去,恐怕不妥吧。”毕竟此时该是跟那吴贵人撇清关系,越远越好的。
“本宫行得正,怕什么。”柳婕妤虽这样讲,但语气中却充满犹豫。只是,内心对吴贵人曾讲的话忧心非常,还有吴贵人曾答应自己要去做的事,她也迫切地想知道结果。便才不顾地前来。按柳婕妤的想法,此地在后宫中又称“死牢”,圣谕已宣,里面的罪人只是等待行刑之日,除了送饭的宫人,不会再有人来。她的到来即使被这些低等宫人知道,也不会起什么风浪。
于是安下心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径直朝里走去。
意外的,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只是面色冷漠地看着她们进去。霞儿开始还纳闷,柳婕妤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这本是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不用下令便也不会有人来的。”
“那要是有人要灭口呢?”霞儿脱口而出,吓了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里面还有狱衙的。若是犯人在行刑之前死了,他们也是要掉脑袋的。”柳婕妤淡淡道:“不用怕。”
尚方院里潮气颇重,空气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混杂着大量的灰尘,柳婕妤一进去便用丝帕按住眼角鼻梢,连连摇头,无法呼吸。墙面上只开了一扇小窗,亮光带着北风一起进来,照亮一方泥泞肮脏的灰砖地,屋顶上大缝小缝不断,不时落下雪和灰来,更显凄凉。不过外表看起来不大的房子,里面却曲曲折折,进门转过一个弯,面前是用刑的一间陋室,没有人,只有冰冷的各类刑具安静地搁在那里,一扇木门通向里间,该是牢房。
柳婕妤没有注意里面传出的细微的声音,掀开帘子迈了进去,里面只有三间牢室,用粗大的铁栏杆相隔,铺着潮湿腥臭的干草,没有窗,黑漆漆阴森森看不清楚。最里面有豆大一点光,柳婕妤向前走,小心鞋子不被秽物沾上,身后的霞儿一拉她,这才抬了头,不由愣住了,冷汗顺着额流了下来。
第三间牢室前,三个人转头看她。一个是灰衣的牢衙,一个是江水蓝宦官服饰的张德海,还有一个,用冰冷眼神看着她,穿一身明黄色祥龙腾云朝服的沈羲遥。
第53章 下
乍一看沈羲遥的冷眼,柳婕妤心中一惊,不过很快转圜过来,面上先换了悲愤气恼的神色,再变出惊愕不已的神态,朝沈羲遥微微施礼:“皇上,”一双明眸已带了泪水:“臣妾担心极了。。。”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副楚楚之态。
沈羲遥有些愕然,不过还是扶住了迎面而来的柳婕妤,问道:“婕妤来此做甚?”
柳婕妤换上怒目直视栏杆后憔悴不堪的吴贵人,玉指凛凛然指了过去:“臣妾来问问这罪人,为何要犯下如此的罪过。”声音清冽,威仪难犯。
沈羲遥眼中冷光一闪,淡淡一笑:“哦,原来如此。”眼风扫过张德海,张德海立即会意:“娘娘,此处历来为妃嫔避之不及之所,又污秽难耐,审讯已结束,还望娘娘回宫去吧。”
柳婕妤看着沈羲遥,只见其神色如常,目光落在牢狱中吴贵人的身上,却未含半点情谊,心中冷了下,轻轻施了一礼,对沈羲遥道:“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对这罪人讲,望皇上成全。”
沈羲遥点点头,后退了一步,依旧带了冷笑。
“吴薇,”柳婕妤上前,隔着粗厚的木栏,里面的吴贵人仅着了件白色的棉袍,头发蓬乱,低垂着头缩在一隅,听见柳婕妤的声音,似乎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发出莫名的光,直冲上前,却又半道停下,看了看沈羲遥,淡淡笑了。
柳婕妤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这才借着窗里漏下的微光看清了吴薇,手便抚上了心口。
昔日的吴贵人虽说并不十分美艳,但也是颇具姿色,又总是努力地妆扮,便也显得娇俏动人,面上的肤色保养得尤其好,总是细腻白嫩,颇受宫中女子的羡慕,再配上一双杏核眼,顾盼之间也带了几分风情。可此时这白嫩的面早变得污秽,一双大眼无神,眼角还粘了眼垢,最令柳婕妤恐惧的,却是那曾经姣好的面庞上此时多了几道狰狞的伤疤,还未完全结痂,鲜红的如同蚯蚓般蜿蜒在两边面上。
“这。。。”柳婕妤指着吴薇,完全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
吴薇朝她一笑:“柳婕妤,好久不见了。”喷出的带了腥臭的气味直扑柳婕妤而去,她不由就俯下身干呕起来。
“婕妤娘娘,您还好吧?”张德海掏出帕子递给柳婕妤,沈羲遥已别过脸去。
“不妨事,张总管。”柳婕妤暗暗瞅了沈羲遥:“臣妾失仪,望陛下见谅。”
沈羲遥摆摆手:“要问什么,快问。”言语中诸多不耐。
柳婕妤深吸一口气:“吴薇,”她带了哀伤的口气:“你这是为何?皇帝待你一向不薄,你父所犯之罪国法难容,皇上本已开恩,可你为何。。。”她唏嘘起来,说不下去。
吴薇奇怪地望着柳婕妤,她并不傻,知道柳婕妤此来本意为何,却只是摇了摇头:“婕妤,你不懂。。。”说罢苍凉地笑起来:“你是宠妃,自然不会懂。。。”
柳婕妤那问题本就没指望吴薇能回答什么,但心中却十分害怕,怕吴薇多说出什么,牵出她自己,如此见其也没再言语,便只做了无奈之状摇摇头:“你此举,自然是无法挽回的罪过了。。。”
吴薇却似未闻,只淡淡道:“只可惜,当初一番情意,如今却办不到了。”说着看着柳婕妤:“望婕妤珍重。”言罢重蜷回监牢的一角:“我只望早日与父母相见,望他们不要责怪我这不孝的女儿。”一行清泪顺着她脸颊流下,她又抬头看了沈羲遥:“皇上,您。。。”迟疑了片刻道:“即使今日,罪妇仍感激皇上曾经给予的宠爱。”那“宠爱”二字她狠狠咬出,便不再说什么了。
沈羲遥没有理会,只是问道:“方才我问你的,你答的,可确实?”
吴薇一怔,摇摇头:“皇上。。。”她突然大哭起来,悲伤不已。
柳婕妤此时摸不清头脑,张德海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婕妤娘娘,此处污秽不吉,天寒地冻,娘娘还是早点回宫的好。”
柳婕妤顺从地点点头,朝沈羲遥方向一施礼:“臣妾先行告退。”
走到门边,听见里面传来吴薇凄凉的声音:“皇上,罪妇没有骗您,她的心里,真的有人了。。。”
再听不清,外面的雪越发地大了,柳婕妤只想着那吴薇会不会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而这次,沈羲遥会不会对她产生了怀疑。
第54章 上
新年将近,吴贵人一家被行了刑,只是众人私下里猜测,本是当众斩首都便宜的弑君篡位之罪,临行刑前,皇帝却突然下了谕旨,改留了全尸。旁人皆道那昔日的吴贵人得宠至盛,皇帝念及旧情,才做出如此决定。
自那日之后,柳婕妤意外地失宠了一段时间,她自己倒也惶惶不可终日了许久,再加上皇帝的不临幸,更加不安起来。新年前,连着几日都与皇帝“偶遇”在东西六宫夹道之上,便也渐渐有了宠幸。沈羲遥再没有提及那日,似乎忘却了般,柳婕妤也聪慧地选择忘记。而新年里,阖宫更是一团和气,皇帝因着裕王归京而格外欣喜,之前前朝后宫的种种皆被了过去。
年十五又称上元灯节,这日白天,皇帝在保和殿赐宴群臣,而太后也在后宫宴请达官家眷,直隶、两江、闽浙、两湖、陕甘、两广、云贵、四川八位总督家眷也千里而来,加上京中一品大员的妻女,后宫嫔妃,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宫内难得如此多如花美眷,又逢了新年这样吉庆的日子,太后自然是乐开了怀,传戏、游园、赐宴,甚至还传了京中有名的杂耍班子进宫献艺,阖宫上下皆惊异非常,尤其是那些在这深宫中孤寂了多年的女子,难得有这样一番热闹了。
为了太后与众命妇游园,御花园里也特意收拾了一番,冬日萧索,只有梅花傲逸于枝头,不免冷清,莳花司的太监宫女们用七彩绸绢扎出玉兰、鸢尾、牡丹、芍药、金菊、飞燕草、虞美人、绣球花、菖蒲、杜鹃。。。。。。栩栩如生,又悬上精巧宫灯,一时间,若非是身上厚重的冬衣提醒,真让人有种置身明媚春光里的幻像。
一连几日里,御花园中多妍丽,太后为了避嫌,专命人辟出一块来供那些名门未出阁的女子们玩闹,除了太监,再无其他男子。那些尚未出阁的小姐们哪里见过如此胜景,在花间穿梭玩笑。宫中妃嫔自然多环绕在太后身边,加上她们多是朝臣之女,也借此机会与家人见面,一时间也是喜不自胜,言笑晏晏,一派和乐。
凌夫人作为宰相之妻,又是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柳婕妤一心借这这次的机会看看那传说中的凌小姐样貌如何,一连几日都是早早去了慈宁宫侍候,却只见了凌夫人独自前来,并未带了女儿,难免有些失望。太后也问起,凌夫人只道凌雪薇染了风寒,痊愈前进宫是大不敬,太后便没有多问,吩咐了御医前去探望。而沈羲遥除了清早未开宫门前向太后请安,之后便不踏足后宫,只与大臣在前朝饮乐。
这一日,柳婕妤与孟昭仪向太后请安,来得是往日的时辰,却意外地发现皇帝也在,正与太后一起用早膳。隔了架双飞金鹧鸪的屏风看去,他穿了件家常的四合如意盘龙云纹棉袍,因是年下,用了香色,慈宁宫里地炕烧得暖,外只罩了件平金紫貂背心,正用金牙箸慢慢拨一碟炒海瓜子下饭,与太后笑着说着什么。
“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新年里皇帝没有怎么召见后宫,此时正是好机会,柳婕妤当前一步,袅袅跪拜。孟昭仪愣了一下,也跪下了。
“唔,起来吧。”沈羲遥搁下筷子却不看她们,只笑着对太后说:“母后今日传了刘家班进宫献艺,儿子也想一饱眼福呢。”
太后慢慢喝着粥,用象牙箸点点了一屉刚呈上的水晶小笼:“尝尝,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末了又道:“不过这刘家的那套从西域传来的杂戏歌舞倒真的是值得一看。”
沈羲遥笑得如窗外明媚蓝天下夺目的阳光,不再说话,低了头尝起那水晶小笼来。
柳婕妤与孟昭仪站在屏风旁,娇俏地应了太后的话:“是啊,早就听说那刘家的狮子舞最是特别,今日借了太后的恩,可以一饱眼福呢。”“我在闺中时也听说过,只是刘家很少演出狮子舞,入宫之后还一直抱憾呢。”
“今日达官家眷都会前来,还有重臣也会观赏,传哀家旨意,家眷们就不要到慈宁宫请安了,直接引她们去紫宸殿吧。”太后对身后的慈宁宫总管王德福道,又看了看柳婕妤和孟昭仪,换上长辈和蔼的口气:“今日天气晴朗,但紫宸殿前开阔,风大,你们也回去换件衣服吧。”
柳婕妤与孟昭仪谢恩退下,临走时看了一眼沈羲遥,只见其默默盯着面前不知何物,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第54章 中
这日,凌夫人一早起来便为进宫开始准备,因几次太后提起凌相之女,虽说以染了风寒为由推脱了不去,可毕竟还是有失礼数。凌相本是坚决不同意女儿进宫朝见,可是也顶不过近日流传的一些目无尊上的蜚语,好在这日是在紫宸殿观戏,满朝皆在受邀之列,按席位分,凌雪薇应是和其母坐在家眷的首位,不过隔了后宫嫔妃,王公贵族,再加上考虑到有未出阁的小姐有帘幛相隔,人数众多,思前想后,便也是允了。
既然父亲已经发话,凌雪薇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她本就对皇宫没什么好奇,却也没有厌恶,又仅仅是去观戏,便也没有多想什么,按规矩早早妆扮好,便来到了凌夫人的寝室。
“母亲。”凌雪薇走进屋内,凌夫人正由着丫鬟梳头,一品命妇的玉环飞仙髻复杂难成,凌夫人坐着一动不动,从铜镜中看见女儿进来,穿了件玫红色金银丝百蝶穿花绣纹朝服,如漆乌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反绾髻,髻边插一只金累丝镶宝石玉兔衔仙草发簪,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戴一付红宝耳坠,她甚少穿红,此时一套搭配,虽说颜色并不出挑,配饰也不繁复奢华,但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雍容娴雅的气度。
凌夫人看着女儿,微微一笑:“打扮好了就去前厅与你父亲问安,稍后我们便进宫去。”
凌雪薇乖巧地应了一声,向母亲福了福身走了出去。凌夫人忽又想起什么唤住她:“薇儿,过来。”示意梳头丫鬟停了手,从七宝妆匮里取了一副风藤花鸟三多金镯戴在她洁白的腕上,又理了理她裙袍的褶皱,嘱咐到:“今日是在殿前广场之上观戏,难免风大,再去多加件褙子。”凌雪薇含笑:“多谢母亲嘱咐,已是准备好了的。”这才走出门去,外面的皓月忙将手上一件白底凹梅纹的织锦羽缎白狐毛斗篷披在她身上,两人并肩而去。
凌夫人那边很快便也妆扮妥当,凌相与凌鸿渐、凌夕和已先进宫去了,府门前凌夫人看了看凌雪薇身边的皓月,想了想到:“今日宫内人多,皆是宫女侍候,丫鬟就带如月一人便好。”如月是凌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凌府内地位非同一般,凌雪薇闻言看了看皓月,面露为难之色。
“小姐,您和夫人去吧。”皓月倒是极明事理,做出欢快的语调:“刚好今日夫人准了丫鬟可去市集,我倒也很想去看看呢。”
凌雪薇知道她是宽自己的心,也知道皓月很好奇皇宫里什么样,自己之前便允诺了她会带她去,如今突生变故,心中自然有些愧疚。
似乎看出凌雪薇的心思,皓月轻轻推了凌雪薇一把:“小姐,您快上轿吧,不然来不及了。您回来告诉皓月就好了啊。”说完盈盈立在一边,此时凌夫人催促声传来,凌雪薇抿了抿唇,紧紧握了皓月一下,这才上轿而去。
因耽搁了些时辰,轿子走得极快,好在凌府离皇宫不算太远,不出一会儿工夫,便看到晴空下皇宫金色的飞檐和庄严的红墙了。
达官家眷们从承光门入宫,在承光门内换乘宫中软轿。因此承光门外车马很多,放眼望去皆是达官显贵的家眷,个个嫩脸修蛾,明艳非常,却没有多大声响,未出阁的女子皆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或整理自己的衣饰。也有相熟的几位三两站在一起叙话。
凌夫人“咦”了一声道:“怎么今日都聚在这门口,不忙着去给太后请安?”
正疑惑着,一个绯衣太监细着嗓子道:“太后懿旨,今日众位夫人不必往慈宁宫请安,请乘轿由西华门入紫宸殿就座,等待观戏。”
一阵短暂的喧嚣,那些命妇小姐又上了自家的轿子。凌雪薇一直在轿中,掀开一道细细的帘缝,望着前方绵绵不断的红墙金瓦,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冬日的澄明的阳光照在金琉璃上,发出夺目而威严的光彩。凌雪薇合上轿帘,抚平了胸前一带流苏,缓缓闭了眼睛。
沈羲遥自慈宁宫里出来,一直掩饰不住面上的笑意。一旁的张德海有些纳闷,一个小小的刘家班进宫献艺,皇帝怎会如此高兴。正思索着,就听见沈羲遥道:“你先去紫宸殿前看看都准备得如何。差不多时辰了再到御书房来唤朕。”
张德海诺了一声衔命而去,一路上心思都被这日的侍候事宜紧张不已,便也无暇再顾其他了。
紫宸殿前皇帝、太后与位份高的妃嫔在上首处,下面最近的一边是其他嫔妃、一边是王孙公主。之后一边是朝中大臣,一边是其家眷。那中间的空场极大,望不清对面的人的模样。但为了避嫌,依旧在朝臣女眷与王孙公主间隔了一道锦帐。如此从皇帝坐的高台望下,便看不清稍远处的人面几何了。
张德海吩咐着来往侍候的太监宫女再检查一遍各器物,又嘱咐了迎门与领位的太监小心谨慎。待一切妥当,便看见已有朝臣及家眷陆续进了场来。
他正欲转身去通知皇帝太后,突然,一个动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张德海突然就明白了皇帝今日兴致极高的原因。
此时,凌雪薇正与凌夫人一起,由着领门太监指引到座位上。
第54章 中2
刘家班的狮子舞在大羲的杂艺班里堪称一绝。其他杂艺班的狮子舞,多为艺人装扮而成,只是服饰华丽,舞步精湛,有观赏的妙处。而刘家班的狮子舞却不辱其名,用西域而来的真狮表演出大气雄浑的舞蹈。因狮子产自西域,不可多得,又生性残暴十分危险,因此一定是从小与人一起养大的狮子,收敛了暴行,再施以杂技之术,慢慢调教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