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的房内,一个暗影站在床边,外面的火光似乎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仔细端详着因服了药物而沉沉睡去的凌雪薇的面庞,在欣赏,又在犹疑。
此时,门外走进另一个身影,用如同雪上上的寒冰般的口气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暗影回头,正是那群人的带头大哥。而这个走进的人,也正是沈羲遥。
“你怎么在这里?”那为首之人有些惊讶,但又笑起来:“看来他们没有找到你。”
“不,他们已经被我解决了。”沈羲遥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凌雪薇的身上。她睡得很熟,恬静的面庞上还带了微微的笑意,似乎做了什么好梦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出了什么事,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她真漂亮,杀了她,太可惜了。”那为首的大哥淡淡道:“但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还是得杀了她。”
“你杀不了她的。”沈羲遥同样淡然道:“因为我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哈哈”那为首大哥朗笑起来:“即使我不杀她,”他看看外面火光四起的天:“你们也走不出去了。”
沈羲遥的眉头皱起来,他此言不虚。外面的火势极其凶猛,现在已经刻不容缓。要么说服眼前人放弃,要么与他搏一场。说服显然不易,只有走另一条了。
长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沈羲遥叹了口气对眼前人说:“你要杀她,我要救她,那我们就看谁更厉害了。”
为首男子也换上了认真的神情,将腰刀拔了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在这个房中对峙着,却没有人先动手,只有如刀的目光在空中划过,一室的空气似乎凝结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是刚赶到门前的霞儿。屋内的两个人她只认识那位翩翩的公子,而小姐床边站的粗陋的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一惊,同时看向霞儿。她艳丽的服饰和精致的装扮,在火光中有着神秘而诡异的妖媚。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身影快速地闪到凌雪薇身边,何郎中的脸在夜色下有不正常的潮红,文弱的手臂举起一方石砚,要狠狠向那为首大哥砸去。
而床上的凌雪薇,也咕哝了一声,似要醒来。
第43章 下
就在此时,那为首男子已经发现身后异样,举刀便要向床上的凌雪薇砍去。何郎中一个纵身挡在前面,被寒光伤了身体。
“公子,快。。。”何郎中喊着,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那为首男子使劲抱住向后逼去,他瘦弱的臂膀在那厚实的肩膀上更显纤细,还有很多的血顺着臂膀流了下来。霞儿见状也飞奔而去,使劲拖住那为首的男子,同时也拿起了方才何郎中手上的砚台,欲向为首男子头部砸去。
凌雪薇翻了个身,却没有醒来。
早先何郎中多开的那副药里加了些安眠的材料,她才能在如此混乱的形势下没有被惊醒。
沈羲遥深吸了口气,闪动着手中的名剑,对何郎中断喝一声:“闪开”,向那为首的男子刺去。力道之猛,直接贯穿了为首男子的胸膛。
血,缓缓淌了下来,为首的男子看着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洞,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他身后的何郎中也未松手,就那样直直抱着为首的男子,一起仰面倒下。
“为什么,不是让你闪开的么?”沈羲遥冲上前去,看着何郎中,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公子,他伤及我要害,也活不了多久了。”何郎中一直没有松手:“我怕松了手,他对小姐不利。。。”他咳了咳:“你的脚伤,难免移动有所迟缓。。。”一缕鲜血顺着何郎中的嘴角流下,他吃力地笑了笑:“快带他们走,用湿的手巾,护住口鼻。。。”他的眼睛渐渐失了光彩:“快。。。快。。。来不及。。。了。。。”头歪了下去,却带了淡淡的笑容。
“先生。。。先生。。。”霞儿已经扑上前去,哭叫着:“先生,您不能走啊。。。”
沈羲遥默默看着已经失去呼吸的何郎中,内心百感交集。可是此时不是哀悼之时,外面已经传来一些坍塌的声音,这客栈是木制的,经不起大火的摧残。
“快,叫醒你家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沈羲遥一把拉起地上的霞儿,推她至床前,自己一把将挂在窗边的凌雪薇的外袍扔给霞儿,撕下自己的袍脚,用房中的清水浸湿,蒙在面上,又准备了同样的两块,打开门,外面火光冲天,令人战栗的热浪一阵阵传来,有火光中挣扎的人影,一切好似阿鼻地狱一般。。。
凌雪薇从朦胧中醒来,看到的先是霞儿惊慌恐惧的眼神,沾血的衣袍,低头,地上躺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她认得,是救她性命的何郎中,另一个粗壮而面恶的男子她不认识。此时这两人已经失去了呼吸。门边还站了一个蒙了面的男子。这一切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她吓了一跳,却也立即发现了外面冲天的火光,意识到了现在危险的处境。
“小姐,”霞儿带着哭腔欲解释什么,门边的沈羲遥见凌雪薇已醒,一个箭步上前:“快走,来不及了,出去在解释。”他的声音已经因为伤势与炎热变得沙哑,顾不上凌雪薇迷蒙的神情,将另两块浸湿的布块递给霞儿和凌雪薇,“快蒙上,我们要冲出去了。”
客栈的走廊上已经炽热无比,大火如同一头凶残而饥饿的猛兽张开了大嘴,要吞噬一切。
沈羲遥拉着凌雪薇和霞儿向前跑着,还要躲避不时下落的烧焦的木块、瓦砾。火星在他们身边飘散,凌雪薇在沈羲遥与霞儿之间,跌跌撞撞跑着,一头长发迎风飘散开去,衬得她的面庞苍白至极。
突然,手上一沉,身后有坍塌的声音,还有霞儿的呼喊声。沈羲遥攥紧了凌雪薇的手,但惯性还是让他向后退了半步。
身后木制的长廊地板已经坍塌下去,霞儿一脚踩空,若不是被凌雪薇拉着,已经掉进了下面的火海之中。
“小姐,”霞儿大半身子已经悬在空中,猛烈的风助长着火势,从上向下看去,一片肆虐的火光。在那鲜红得令人惧怕的光芒中,房屋在扭曲,从它张开的大嘴间,所有东西都被火苗包围,还不时传出物体断裂的声音。
“霞儿,抓住我。”凌雪薇趴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霞儿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被沈羲遥紧紧拉住。
“小姐,放开我,放开。。。”霞儿的脸上都是恐惧,可是逐渐传来的“咔啪咔啪”的声音,也预示着这里的地板不久也会塌陷。
“不,霞儿,你抓紧握。”凌雪薇说着使着劲,试图将霞儿拉回来。
“小姐,放开吧。”霞儿看着地板已经出现的缝隙:“霞儿今世不能再服侍小姐了,但霞儿永远记得小姐的好。会保佑小姐的。”她说着笑起来,对着凌雪薇身旁另一个使劲的人道:“公子,请你务必救小姐出去。”说完闭了眼睛,松开了自己的手。
凌雪薇没有抓稳,眼看着霞儿掉落进那个张开了大口的火兽之中。她绚丽的裙袍如同绽放的艳丽之花,瞬间消失在明亮的大火之中。
“啊。。。”凌雪薇发出嘶声力竭的一声呼喊,人倒在了地上。
沈羲遥也是惊讶和震撼不已,可是时间紧迫,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凌雪薇,欲向外冲去。
脚上的疼痛又一次传来,沈羲遥踉跄了下,他怀中的凌雪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挣扎起来。
“公子,你受伤了,我自己走。”凌雪薇垂了眼帘,手紧紧捂着敷在口鼻处已经不再潮湿的布巾。
沈羲遥点点头,但还是没有放开一直抓着她的手,一同向楼梯处跑去。
脚越来越痛,沈羲遥咬牙忍着,一定要出去,出去了,怎么样都好了。
楼梯已经燃起了大半,整个客栈已经向一边塌陷。楼梯已经不能再走了,可是两层的楼,又该如何逃脱呢。。。
第44章 上
火势越来越大,呛人的浓烟直冲上天,半天天际都被这熊熊大火映得通红。外面传来鼎沸的人声,夹杂着哭叫、惊呼,还有大声呼唤救活的嘶声裂肺的叫喊,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沈羲遥看着周遭浓密的烟尘,护在面上的湿帕早已没了水分。凌雪薇已被浓烟呛得有些昏沉起来,他自己也是不住地咳嗽,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可是,此时他还能保持清醒,知道必须而且立即地找一条出路,不然,今日他们都得葬身这火海之中。
客栈是木制的结构,不是传来坍塌的声音。沈羲遥强拉着凌雪薇,好容易找到一处烟尘较少的地方,但是脚下的地板也已经炽热起来。前方是客栈后院的马厩,后面是随时倒塌的楼板。沈羲遥心一横,估摸了下这二楼与地面的距离,狠了心,摇了摇身边已经开始踉跄的凌雪薇,正要开口,只见凌雪薇四下看了看,似是稳住了心神,对着他道了一声:“公子。”两人看着对方同样决绝的眼神,异口同声用已经嘶哑的声音道:“我们跳下去。”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沈羲遥一脚踹断了护栏,他回头看了凌雪薇一眼:“我先下去,然后接你。”说罢一个翻身,人已落在了地面之上。只是沈羲遥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半跪的姿势,半晌才慢慢站直了身体,朝着站在二楼的凌雪薇点了点头,微笑掩饰了他紧皱的眉头。
“跳。”他大喊一声。
凌雪薇看着下面的男子,身后已经是再也无法忍受的炽热。她一闭眼,纵身跳了下去。。。
那抹纤柔的白色落下的时候,沈羲遥的脚上传来锥心的刺痛。可他还是跃前一步,接住了那个纤弱的身体。
两人在地上翻了几个滚,都躺在空旷的场地里大口的喘起气来。
“多谢。。。公子。。。”凌雪薇说完,眼睛缓缓闭上了。
天空一道刺目的白光,“轰隆”一声,大雨就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沈羲遥抱紧了怀里的女子,大雨“噼啪”地打在身上,他们都觉得很冷。凌雪薇经历了这么多惊吓,在之前已经昏了过去,此时身体不停地打着寒战。凌雪薇出来时仅穿了轻薄的睡袍,此时更是耐不住秋日的寒雨。沈羲遥自己也被浇透了衣衫,此时也是一阵阵寒意涌上。但他已顾不得自己,脚下一跛一跛地找着人家,怀里的躯体越来越热,看起来是发起烧来了。
沈羲遥知道凌雪薇的伤势未好,经不得颠簸与惊吓。此时该是凶险起来。只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找个人家,把凌雪薇安顿下来。算日子凌相明日该能到达,他也要赶回京城,毕竟,此行慎密,更何况也不能称病连日不上朝。至于那决堤一案,他相信凌相能给他查个水落石出。
夜色浓稠,“哗哗”的大雨更显凄凉。四下里漆黑一片,家家户户该是早已进入梦乡。那客栈的大火引来了一群人,可他已经离开那里远了。
前方一盏细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却让沈羲遥心头一震,如同迷途之人突然看到了家的灯火。他打起精神,快步走上前去。
一户贫困的农家,墙壁斑驳,屋内没有什么摆设,桌椅都是残缺的。一位老妇人在灯下摆弄着织机,面目和蔼,但也满是穷苦人家的沧桑。有人轻叩柴门,那妇人一惊,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狼狈的男子怀抱一个女子,浑身滴着水默默站在门外。
“快进屋来。”老妇人连忙招呼那人进来,却没有多想这深更半夜造访的会是什么人。
沈羲遥滴着水走进这间简陋的农舍,那老妇人已拿了干布上前:“快擦擦。”目光落在凌雪薇身上,一惊:“快抱到那边床上。这闺女病了吧。”
沈羲遥点点头,他已疲惫不堪,将凌雪薇小心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之后,才缓缓坐在桌前,端起老妇人递来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大娘,”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四下环顾了这间屋子,目光落在了面前饱经沧桑的脸上:“只您一人在家么?”
那老妇人坐在沈羲遥对面,又加满了水,点点头:“我家老头子和儿子去给张老爷做工,现在要秋收了,忙着,就住在张老爷家里。”说完笑笑。
“这么晚您还不睡么?”沈羲遥掩饰不住好奇。
“织点粗布,他们这一趟活回来,那衣裳肯定得换了。”说着看看床上的凌雪薇道:“家里刚还有副驱寒退热的药,我已经煎上了,等下给闺女喝了,应该能好些。明个一早我再去找郎中。”
沈羲遥点点头:“有劳了。”
“你们是?”那老妇人这才想起来。
沈羲遥凄凉一笑:“是我妹妹。打算进京投亲的,不想路上病了,又遇到大雨病势严重起来,这才不得已叨扰您。”
“不妨事,好好在这休息便是。”老妇人看看沈羲遥疲倦的神色道:“隔壁还有一间,是我儿子平日里睡的,你去那边休息休息吧。”
“没事,我想守着她。”沈羲遥疲惫地笑笑,目光落在了凌雪薇身上。
“我去看看药。”老妇人站起身走向厨间。
烛火摇曳,凌雪薇的脸色在灯下更显苍白。沈羲遥坐到床边,将被子为凌雪薇轻轻拉好盖严,又用手捋顺她贴在鬓间的碎发,手指缓缓划过清瘦而绝尘的脸颊,他缓缓俯下身,轻轻吻在了樱唇之上。
第44章 下
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下,一滴晶莹的水滴顺着房檐落下,带了晨曦灿烂的光,落进房前依旧茂密的草丛之中,煞是动人。
凌雪薇睁开眼,几乎失了颜色的破旧的房椽映入眼帘,空气里是清新的味道,夹杂了淡淡的药的苦味,焚香的气味。她转了身,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楚起来。
简单残旧的木桌上是一晚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窗前一架织机,还缠着疏密有致的粗线,一个不大的半旧五斗柜上供着一尊慈祥的观音像,像前有刚刚点燃的三支香,冒着缕缕细细的轻烟。一幅宁静和谐的气氛。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老妇人带了略微焦急的步子走了进来,看见凌雪薇醒了,“哎呀”一声上前:“姑娘可醒了。”
“大婶。。。这里是。。。”凌雪薇四下看着,还没有完全回忆起前夜发生的事情。
老妇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递来一张纸:“这是你哥哥留下的,你看看。他一早不见了。”
“我。。。哥哥?”凌雪薇疑惑地接过。纸上的字迹凌乱,能看出是用左手书写,刻意隐去了真实的笔迹。但乱中有序,能够想象笔下的功力。
凌雪薇静静看完,前夜的事情也完全浮现的脑海之中。她面色逐渐苍白起来,但依旧带了和煦的笑容看着老妇人说道:“我哥哥先去京城了,让我留在这里待好些了再去。”她说着慢慢折起那纸素帛,缓缓低了头。
“你病没好,在我这多留几日。不过这个你收回去,咱们不能要。”老妇人说着递来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打眼一看,是锭金子。
“大婶,您收着吧,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凌雪薇欠欠身,拉了拉身上的粗被,自语道:“是谁呢。。。”
前夜里那个救她与为难的公子,已经成了她心头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虽然烈火中看不真切,他蒙了面,她又有些恍惚,但那份气质却是刻骨铭心的。凌雪薇想起夜半她迷迷糊糊被人扶起喝药,桌边似乎是趴着一个男子静静睡在那里。烛火黯淡看不真切,她也几乎失了记忆般。此时朦胧的记起有那么个人,披了一身的憔悴疲惫,还有些须狼狈。但看到那身影,她觉得心头一暖,能安心睡去了。
只是,再次想起那场大火,为了保全她的性命,何郎中、霞儿,都已化做一堆焦骨了吧。。。
凌雪薇呆呆坐在那里,任凭泪水静静淌下已经憔悴不堪的面庞。
城门外,张德海一看到远远有马蹄踏起的烟尘,必定上前几步望个真切,他内心焦急担忧万分。按沈羲遥前日走时的说法,今晨必定是回来了。他早早守在城门外,备好了马车迎接。毕竟宫里似乎有人察觉皇帝不在。此时已经晌午,来往往的人也多起来。可就是不见那匹汗血宝马,更不见他心中牵挂的那个男子。
就这样一直等着,甚至没有坐下休息片刻,从清晨到晌午,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旁边一个茶摊的老汉见他一脸忧心,又不住地流汗,好心倒了碗茶汤递上:“小兄弟,喝口水,坐在这等也一样。”
张德海回头,见那老汉一脸真诚,笑笑道:“实在是担忧。”看着那茶汤才发现自己真的渴了,接过来一饮而尽,目光又落在远处的官道之上。
那老汉笑笑转身回去,又倒了一碗端来:“慢慢喝,不着急。”
“老人家,你可见过有个骑了匹黑马的男子经过?”张德海问到,生怕是自己一个不留意错过了。
“骑马的客官倒是很多,黑的也多,不知你说的那位什么模样。”
“我家公子。。。”张德海踟蹰了一下:“相貌俊美非常,见之不忘。”停了一下又道:“那匹马通体俱黑,是难得一见的神驹。若是从这里经过,必定能有印象。”
那位老汉想了想道:“昨日是没有这样的人经过。今日一开城门你我便都出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看到,想必是还没有回来。再等等。前夜山那边下了雨,肯定不好走,白日翻山得到傍晚了。”
张德海点点头,慢慢喝下了那碗茶汤,不知为何,他觉得苦涩,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难散,脸色也黯淡下来。
第45章 上
正午时分,凌相一行人到达了玉秋镇。前夜的大火在镇上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悲惨印迹。虽有大雨及时落下,也不过是减缓了火势的蔓延。待到完全扑灭,镇上曾经最大的福来客栈已成一堆焦土。间杂着焦黑的尸骨,触目惊心。
凌相一到玉秋镇,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往福来客栈。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震惊而悲痛。从废墟中寻出的尚还能辨得出人形的尸骨中,那一抹未燃尽的明丽颜色在一堆灰黑中份外惹眼,却也那般令人痛彻心扉。还有虽已变形但仍能辨认得出的随身佩带的首饰,印证了那具根本看不清面目的尸身,是属于他最最疼爱的幺女,凌雪薇。
凌相几乎不能自持地瘫软下去,随行的李显慌忙稳住他下滑的身躯,和旁的仆役将他扶到旁边一处台阶上坐下。
“老爷,”仆役的声音也带了悲痛和哽咽:“那真的是小姐么。。。”
凌相死死盯着那具尸体,艰难地点了点头。
有人端来一碗水:“是您的亲人?”问话的是当地一男子。
凌相指着那具尸身:“我女儿。”说着喝下那碗水,总算是将心神缓了过来。
抬头,问话的男子一脸朴实,在阳光下有着真诚和善的眼睛。
“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李显拉住那人,用不可置信的口气问道。
“昨夜烧起来的,原因还不知晓。有人说是客栈里不小心走了水,也有人说曾在天初黑时看到有人在客栈四周鬼鬼祟祟,似乎在堆柴火。这都得等官府来查了。”那男子看着面前一片凄惨摇摇头继续道:“按理说有人蓄意纵火是不可能。这福来客栈的老板一向乐善好施,做的都是良心买卖,没什么仇家,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李显点点头:“可有人逃出来?”
“有几个在厅堂里喝酒的逃出来了,据说客栈里的住客几乎无一幸免。”那人看看四周:“我就住在不远,火烧起来时刚睡下,听见有人大喊,便一起来救火了。没看见什么人出来了。那火烧的真大啊。。。”他唏嘘着,不再说下去。
李显点点头,眼前男子眼窝下有明显的黑青,想是费力了一夜。
“唉。。。”凌相重重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仆役道:“去把小姐的尸骨收一收,我要带回家去。”又对李显道:“李兄弟,感谢你在船上救了小女一命,可惜小女命里注定了这劫难。。。”一行清泪顺着凌相霎时间老去的面庞流了下来:“不过这失火一事一定要查,我要给小女一个说法。”说到此,他的目光犀利起来,带了狠劲。
“凌老爷,您要节哀。”李显看着那具尸骨,别开眼去,实在不忍心将那焦黑难辨的可怖尸体与船上那位绝代佳人联系在一起。也许人常说的“红颜薄命”,就是如此罢。
“老爷,那我们何日启程?”仆役问道。
“今天将小姐尸身收拢好,请法师先超度,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京。我要好好为她祈福。”凌相颤巍巍站起身:“李兄弟,这镇上可还有客栈?”
李显摇摇头:“仅此一家。若是凌老爷不嫌弃,在我表婶家住一晚可好?只是十分简陋。。。”他没有说完,凌相摇摇头:“出门在外,这有何妨。只怕打扰到人家。”
李显笑笑:“这您放心,我表婶家虽穷苦,但人非常好客。只是离这里有点距离。”
凌相点点头:“我先将女儿尸骨安顿在寺庙中再去吧。”
“真外不远有座小寺,今夜就委屈小姐在那里了。”李显说着与其他仆役前去收拢那具尸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