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羲遥没有在意,夜色深重,无星无月,好在风停了,就不觉寒冷。他四下看看,自己跌近一片灌木之中,身下多枯草,不是很软,但也不妨碍他小憩片刻。快马加鞭行了几个时辰没有疲惫那是假的,又有伤在身。便解下披风盖在身上,慢慢闭了眼睛。


不多时,沈羲遥被一阵若有似无的热气和低低的对话声惊醒,灌木前不远处,几个大汉围在一起烤火,火光明明灭灭在他们脸上,都是粗犷的男子,一身黑色布衣,面目绝非和善。风挟杂着丁点火星飘到沈羲遥躺着的地方,心知这些人不会是善类,不然也不会半夜在这山中。沈羲遥屏气凝神,尽量隐藏起自己,却仔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群人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灌木中还有一双眼睛,一边烤火,一边抱怨,仿佛是山前下了大雨,他们躲闪不及,都是浇了个彻底。山后这边却滴雨未下,烤烤火吃点干粮,还要启程赶路。


“这雨来得真急,真背气。”一个人抱怨着。


“要不是那什么大人催得紧,谁会半夜跑来这北邙山?”另一个人附和着。


“人家出的银子多嘛,咱们辛苦干几票,也不如这一次呢。”有人戏谑道。


“是啊,那么多银子,就是要个小姐的命,那吴大人真是舍得。”一个人道:“当官的果然不同。出手真是阔绰。”


“可不是,不过听说这吴大人的女儿是皇帝的新宠,风光得很呢,巴结的都排了老长了,钱还能愁不够?”一个人略有愤愤地说道:“都是搜刮百姓来的。”


“头儿,你说,这吴大人跟那小姐有什么恩怨,竟要灭口?”又一人问。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子,脸上有狭长一道疤痕,在火光明灭下分外骇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他呢。这吴大人出的银子可真不少。干完这一票,兄弟们也可好好休息休息了。”年人的声音沙哑,却也有几分霸气。他没有制止手下的人的继续议论,毕竟荒山野岭,周围阴森怖人,偶尔有鸟儿的怪叫“滴”地一声,不讲话反而多了恐惧。


“看画像这位小姐应该年纪轻轻。”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素帛,细看之下“啧啧”称奇:“真是个美人。那吴大人竟然下得了手。不会是私藏在外的小妾吧。”说完发出一阵哄笑。


“我看不像。”另一人夺过那画像:“看起来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了,这样的女子做那吴大人的小妾,不是太可惜了?还不如跟了我们头儿呢。”


“胡说什么!”为首的男子一脸严肃:“不要瞎说。”说罢自己也仔细端详了那幅画像,眉头皱起来:“我看这画像难免有夸大,女人你们见的还不多了?那怡红阁里的头牌姑娘我看也不如这画像上人。”


“就是只有个十分之一,那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首先说话的那人笑起来:“让我们去灭口,估计这小姐身边该是有什么高手。”


“没有。”为首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那吴大人说了,这女子一人在外,身边只有个丫环。让我们做得自然就好,千万不要漏出是被杀的蛛丝马迹。”他说着严肃地环视了自己的手下:“你们可要千万记住,事成之后无论何时都不要走漏风声。”


“放心吧头儿。”一个男子笑嘻嘻道:“咱们是接着赶路还是休息休息?我看兄弟们都累了。”


那为首男子看了看四周:“没月亮没星星,赶路恐有危险,我们就此歇息罢。”说着躺下:“这山中无人,大家都休息了吧。天一亮我们就该赶路了。”


山渐渐寂静起来,沈羲遥屏息趴在灌木丛后,借着零星的火光,前方的几名男子已歪身睡去,发出轻鼾,沈羲遥轻轻挪动了身子,他心中担忧那马儿若是回来,恐会暴露行迹。如果自己能离开此地,凭着身上龙涎香的香囊,倒是可以引回马儿。只是他一动,脚上吃痛,差点倒下,不过沈羲遥虽六岁御极,但却并非养尊处优,日常里也多骑射。此时虽然疼痛,却还是极力忍住,深知离开的万分重要。他慢慢挪动,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落脚也是极轻的。眼睛一直盯在那群人身上,那几个大汉睡得极香,打鼾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沈羲遥却不敢放松警惕。


行至灌木边缘,脚下一根脆的木枝“咔嚓”一声,惊得沈羲遥精神紧绷,而那熟睡的一群人中也有一人“咻”地坐起,似乎是被吵醒了。

 

第39章
快到灌木边缘的时候,一声轻微的脆响,沈羲遥踏在了一根断枝上,他心中一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那些人,那其中一人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声,背对着沈羲遥的方向坐起身来。沈羲遥忙蹲下去,心突突跳起来。只见那人歪歪站起,朝这边走来。

沈羲遥屏了呼吸,尽量隐藏在灌木中,好在身上是一件墨蓝的袍子,在无光的夜里是最好的遮蔽。那人歪着走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好似还在梦中似地咕哝着什么听不清的话语。在离沈羲遥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沈羲遥很少会从低位注视别人,只觉眼前人极其高大,遮了大半视线,心中却疑惑此人动机。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目光也是完全没有睡醒的迷离。那人站在沈羲遥不远的地方,手摸索着解开了裤腰,沈羲遥立即明白过来,兀自皱起了眉毛。好在是有距离,沈羲遥只需屏了呼吸,只盼望着那人早早继续睡觉,自己也好脱身。幽幽一阵暗香随着微风飘散开去,沈羲遥低头,内袍里挂的香囊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又因了空中的潮气,香味愈向深幽去。

远远传来细碎的“嗒嗒”声,沈羲遥心中一紧,分明的马蹄声似一下下踏在他心上,那男子直起身来,朝着来路回望,轻轻打了个唿哨,那边休息的一群人也都起了身。

一匹通体俱黑无一根杂色的良驹从夜色中走出,眼睛如同宝石般明亮,精巧的耳朵转动着,步履从容。马儿识得香味,又认得主人,径直向沈羲遥的方向走来。只是因为黑的毛色,一时没有被那些人辨认出。前方的男子也闻到了香味,自语着“什么味道,怪香的。”再一抬头就看到那马儿,惊叹道:“好马。”为首的男子已经快步上前,其他人亦趋步跟随。“这可是汗血宝马,一匹价值万金,快与我捉住,没想到竟有这般运气。”那为首男子大声嚷着,其他人也被“万金”吸引,眼中都放出金光来。

沈羲遥知道此时若是再不起身驾马而去,马儿不保不说,自己必然会被发现行踪。他倒不是担心武功方面技不如人,这方面他自然不成问题。只是眼前人多,恐寡不敌众,再加上有伤在身,难免影响,最主要的,他惧怕那位小姐安危,自己脱得了身,才能尽快前去东都小镇解救。

就在马儿走近自己,可以伸手抓住缰绳之时,沈羲遥“霍”地站起身,那些人也已近得马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他们,一个个惊惧而疑惑地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就在此时,沈羲遥不顾脚上疼痛,一个跃身上马,欲掉头而去。可是那当先的汉子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嚼头,虎视眈眈与沈羲遥。沈羲遥余光处,其他人也跟得很近了,纷纷拿出手中武器,森森寒光闪过沈羲遥眼前。再不离开,恐就永远离开不了了。好在身在马背,脚上的伤不会影响。他一把拔出腰上佩剑,只见夜色中一道银光一闪,转瞬即逝,如同凛冽的风一般,只听“咚”得一声,那人躺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马儿之前欲走却不得走,但毕竟是宝马,极通灵性,知道主人遇险,此时突然失了牵绊,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之后便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后面的汉子没有追上,又见同伴重伤在身倒地不起,有几个要跨马追赶,却被为首之人拦下。几人不解而愤慨,为首之人看着沈羲遥离去的方向,凝重地说:“此人不容小觑,那剑是玄铁打造,锋利无比,那马更不用说,我虽未看清,但必不是简单之人,方才我们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我们还是尽早赶路,把事情办完,以免夜长梦多。”

沈羲遥快马加鞭,不时回望,见那些人并未追赶,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大半。在回过头,马儿竟也在暗夜里找到出路,前方渐渐开阔起来,依稀有点点灯火摇晃在夜幕中,该是要走出山了,那些灯火,应是玉秋镇上的人家。


凌雪薇这日起得很早,天边才刚刚发亮,她便醒了。那郎中药方管用,她有好生休养了几日,精神看上去很好。霞儿休息在旁屋,还没有起身,自己动手允面梳洗,又找了件柳青色繁叶暗纹的家常袍子,系一幅月白绣红粉牡丹短襦,挽一个简单流云髻,斜一支白玉梅花簪,说不尽的清丽温婉。这客栈是“回”子型客房,推开门看天井中一丛凤尾竹,手上捏着一方紫色,在清冷微蓝的天色下,静静伫立,仰着一张薄施脂粉,因清晨凉风而微微泛红的脸,使站在对面客房中的沈羲遥为之一怔。

 

第40章
沈羲遥站在客房,默默凝视着对面的佳人,心里逐渐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那清丽的身影如同此时悬在半天的初阳,无尽风华却柔媚万千。她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似是被院中的凤尾竹吸引,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浓密地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想起了什么动人的回忆,那般静好的模样仿佛触手可及。微风吹拂,她手中荡下一缕轻柔的紫色,微微地晃。沈羲遥一惊,那分明是那块紫佩附带的流苏,因着其中夹杂的几缕赤金丝线而与众不同。她手中握的,该就是自己那夜悄悄留在她厢房门前的玉佩了吧。如此想着,心就跳动起来,甚至带了些须的惶恐和兴奋。天空一碧如洗,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哪怕只是默默观望,也心甘情愿去付出一生罢。


凌雪薇没有注意到那双眼睛,手上的玉佩传来温润的触感。她微微笑着,眼睛虽盯着凤尾竹,心思早已飘向了那个美好的夜晚里层层的竹林。手中的玉佩她坚定地认为就是他所留,那个清晨当她推开门时,这包围在一片柔美樱花中的紫色,让她的心陷落了。小心地收起,变作最珍爱的珍宝。即使为它丧命,也是甘愿吧。毕竟,凌雪薇想,那个身影,恐是难再见了。


“小姐”霞儿走出房门便看见凌雪薇,不由唤了一声:“小姐今日醒得好早。”


凌雪薇回头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就是这块玉佩了。小姐干吗如此珍视呢?”霞儿的目光落在了玉佩之上,撅起了嘴。她是最清楚凌雪薇因何受伤,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看见这玉佩便没了好心情。


凌雪薇转了头看她,淡淡道:“没有为何,你还小,不懂的。”


“霞儿是不懂。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家里那么多珍奇异宝小姐从没有看在心上的。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玉佩,小姐倒当成了命根子。要不是为了捡它,您怎么会在船上受伤呢。”说着伸手要抢:“要我说,那日就该栏着您,让它掉进河里算了。”


凌雪薇翩然一转,手上却是已将玉佩护在胸前,微嗔怒着看着霞儿:“若它真掉进河里,我也是会跳进去的。”


“是是是”霞儿笑起来:“要是让老爷知道您受伤的原因,我看才是会把它丢掉呢。”


“我不会让爹爹知道的。”凌雪薇说着,转身走进了房内。


远远传来霞儿的声音:“今日郎中还会过来一次,小姐若有不适一定要说啊。”


沈羲遥怔怔站在房内。风将那一段话悉数传进他的耳中。


原来是这样。。。


一种微酸挟杂着甜与苦涌上心头,沈羲遥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一步一拐地走回了卧床。


“大哥,昨夜那人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会不会有事啊?”


说话的正是前一夜里沈羲遥遇到的那群人。


“不会。一来那人早我们在那地方,应是偶遇,不是故意跟随我们。二来他定然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谁。你们趁天还早速速找到那女子,我们今夜下手,后日就能拿到酬劳了。”


“这玉秋镇不大,一共就几家客栈,你们分头去打听。一个时辰后在那相见。去吧。”那个为首的男子下了令,手赫然指向的就是那家福来客栈。


几道阴影迅速散开去,小镇的天明亮起来,逐渐有了人声。


“小姐恢复得很快,但还不能说痊愈,我再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连服三日,便差不多了。不过要注意休养,少吹风。”何郎中擦擦手,朝躺在床上的凌雪薇一笑说到。


一旁的霞儿已准备了纸笔:“烦请何大夫了。”


凌雪薇坐起身来,朝一旁站立的李婶一笑。“李婶,这些日子也劳烦您了。”


“姑娘客气了。”李婶笑答着;“显儿去京城时特意嘱托了我照顾你,毕竟你们两个女子出门在外,还是不方便。其实也没帮什么,何必谢呢。”说着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竹篮:“我炖了汤你可一定喝下。我们这没什么好药材,只有吃些东西补补身子了。”


此时何郎中已写好了药方交给霞儿道:“有几样改了,你得再去重抓。老夫先告辞了,小姐好生休息。”


凌雪薇欠了欠身,看着霞儿:“你去送送何郎中吧。”


客栈回廊上,沈羲遥凭栏而立,看见何郎中与霞儿出来,带了和煦的笑慢慢迎上前。


“您是郎中吗?”


何郎中正扭头与霞儿说着什么,闻声一回头,先愣了下才道:“正是。”说着看了看沈羲遥,目光落在他脚上时皱起了眉:“你的脚?”


沈羲遥点头:“我听说您医术高明,又巧在客栈。便请您帮我诊治了。”


何郎中捋捋胡须:“你伤得不轻,不易耽搁,不如就现在吧。”说罢看着霞儿:“你先去抓药,我帮这位看看伤。药熬好了记得要放凉再用,效果更佳。”


霞儿笑着,目光却一直悄悄落在沈羲遥身上,心中赞叹着世间竟有如此男儿,如同朝阳般夺目,又如同新雨般温润,那俊逸的眉目,挺拔的身姿,圆润的嗓音,这样的男子,应该只是出现在诗词之中,又或是戏文里称赞的男子。自己诗词读的少,若是小姐,一定会用绝妙的词来形容罢。等下回来,可要向小姐请教了。


霞儿想着,也没忘记自己是要去抓药,飞速地瞟了沈羲遥一眼,却惊喜地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相接时霞儿脸一红,下一刻已从沈羲遥身边快速走过了。


心,砰砰跳得厉害,只是一眼啊。。。


第41章
客房里,沈羲遥刚除下鞋袜,何郎中的眉就如同层峦的山峰,罩上一层暗色。

“敢问这伤是。。。?”他小心地捏了已高高肿起的部分,手下却没有太用力。沈羲遥却已咧了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一抬眼,便看见何郎中探究的眼神。

“昨夜赶路,不慎从马上摔下,这才伤到了。”沈羲遥回答得倒诚实。

“你这伤不轻啊。。。”何郎中发出一声感叹之后,又轻轻按着凝神想了想:“不过没有伤到大筋骨,卧床休息三日,我再给你敷上药膏,便能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日后要注意,一月内不能走多路,以免日后留下病根。”

沈羲遥听了他的话,没有点头,反而攥起了眉峰:“不瞒您说,我有急事在身,在此耽搁不得的。”

何郎中连连摇头:“不行,若是强行下地,恐日后难以医治,还要忍受剧痛的。”

沈羲遥听他这样讲,对自己的伤心已经放下大半,毕竟皇宫之中齐聚良医,又有珍奇有效的各类药材,只要没有伤到骨头,勉强能走,他便不担心了。

找这何郎中,实际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那还得劳烦您帮我抓药换药了。“沈羲遥说着,摸出随身带的钱袋,掏出一锭黄金递上前:“若是您不嫌,不如住在隔壁,也方便您诊治我与那位病患。我行动不便,事情自然耽搁,只是您住得近,一切都方便许多。这点银钱若是用完,我再付遍是。还望您不要拒绝。”沈羲遥带了极温和的笑容,口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何郎中看着那金光灿灿的一块,登时怔在那里。一锭金子,莫说是三日的抓药诊费住下,便是一月也还多。他心中闪过一丝惊恐,抬眼看眼前的男子,温和的笑容下有着无法拒绝的压力从深邃不见底的双眸中透出来,让人不由就点了头。

沈羲遥见何郎中应了,面上的笑容更胜,目光越过半敞的轩窗,落在了虚掩的凌雪薇的房门上。

“与您相遇真是极巧,听店小二说您不是这镇上的郎中,是从东都路过的。怎么停留在此了呢?”沈羲遥装做不经意地问到。

“我落脚在此镇亲戚家,本是要渡船去江南参加三年一度的医试,不想江上大水无法行船,只得暂住在此。正巧有位小姐在来船上受了重伤,我才去医治。毕竟医者,救人性命为先的。现在耽搁也就罢了,救人一命,自然胜过那些所谓的虚名。”何郎中笑起来,从用随身带的伤药细细涂在沈羲遥肿胀之处,眼中闪着满足的光,毫无杂质。

沈羲遥为他这番话动容,面上却不动声色:“您说的医试,可是为朝廷选拔太医院御医的会试?”

何郎中点点头:“是的。医者都已进入朝廷为荣,毕竟那代表了集医术大成。可是我落脚在此,尤其与那位小姐交谈之后,反而是不想去了。”

“哦?这是为何?”沈羲遥挑了眉,不解地问道。

“在朝廷,无非是帮寥寥几位达官显贵诊治,太医院里的翘楚繁若星辰,没有我,一样可保他们平安。但世间病患比及达官,若星辰对太阳,为医者,生来使命该是救治,而非救治什么样的人,却是救治了多少人,才是为医者的本份。”何郎中低头说着:“那小姐此番话一出,我便有豁然开朗之感,这功名于有些人,如生命,于我,却如过眼云烟。何况我非官,这世间我救治的人越多,才更能证明我为医的价值。”

沈羲遥沉默不语,半晌看着何郎中诚挚的眼,缓缓微笑了。

“说的好,世人但见利禄,焉知人之本意耳。”


霞儿买了药材回到客栈,正巧看见何郎中走出沈羲遥客房门,心中一动迎了上去。“何郎中,”她的声音清脆,如黄鹂般婉转:“药我抓回来了,还得请您指导火候。”

“是霞儿姑娘啊。”何郎中目光落在霞儿手上的纸包上,心思转了转:“霞儿姑娘,不知可否请你帮我个忙。”

“您说。您救了我家小姐,帮忙自然没问题的。”

“我这还有一副药,是那位公子的,你帮我一起煎了,再帮我送去他处可好。我今日起住在这里,现在回去取行装,还得抓几副药,劳烦你了。”

霞儿初听下一愣:“您说的公子是?”

“就是之前在回廊上遇到的那位,你见过了,受了伤。我知你一个姑娘,只是。。。”何郎中为难地犹豫道。

“不妨事,就是送副药么。”霞儿心激烈地跳动着,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

“那就劳烦你了。”何郎中将手上一个纸包交给霞儿,又仔细说明了煎的要领,这才离去了。

霞儿手紧紧攥着那纸包,眼睛落在了沈羲遥房门上,不由就笑起来,很甜。


凌雪薇的药先熬好,霞儿嘱托李婶帮忙看着沈羲遥那份,端了青花敞口碗走进了凌雪薇的房中。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外面热闹起来,纷繁的人声隔了窗传来,有繁华的味道。凌雪薇安静地坐在床边圆凳上,仔细读一本半旧的书。那是凌雪薇从凌府带去江南的《日知录》的孤本,珍贵非常。她的脸庞晕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之中,恍恍而不真实的美丽令人心醉。头上纤长的钗子已除下,换了零星的五瓣梅珍珠钿花,倒也别有一派娴静幽雅的韵味。

“小姐,该用药了。”霞儿将要端在凌雪薇面前,一双素白的手接过。霞儿看着桌上那本带了批注的书,不觉就自语道:“书中不知有没形容他的词呢。”

“什么?”凌雪薇仰了头,睁着一双美目看着霞儿,旋即笑了:“他是谁啊?”那笑容透了狡黠,顽皮不已。

“没。。。没谁。。。”霞儿慌了神红了脸,忙接过凌雪薇手中的药碗,转身欲走。

“霞儿,”凌雪薇唤住了她。

“是,小姐。”霞儿慌忙回了身:“您怎么了?”

“你没给我漱口的蜂蜜水啊。这药很苦的。”凌雪薇眯眼笑着,很是温柔。

“啊,在这。”霞儿连忙拿了桌上一盏如意花纹折腰碗递上前。凌雪薇却不接,只是盯着霞儿看,带了浅浅笑意,十分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