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鸿渐点点头,目光落在半开的御书房朱红九雕的大门上。
“张总管,”他带了一付凝重的口气道:“出了点家事,得要父亲回去定夺。还得劳烦张总管带个话了。我就在此等候。”
张德海听他如此的口气,心中不由一沉:“不知是。。。”
“是家妹,归程途中遇了险情。。。”凌鸿渐的声音很轻,但故意说出了凌雪薇的情况。好似不经意地掠过张德海的面目,发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
“是凌小姐啊。。。”张德海心里如同千金的石头悬起来,又轰然坠地般。凌家小姐出了事,险情?不是在江南凌三公子处么?若是真出了大险情,若是性命堪虞,以皇上现在的痴迷,会怎么样?他想着就不由冷汗涔涔,随手抹了一下额头:“我这就进去禀报。”
青玉棋盘四周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一个个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沈羲遥一袭宝蓝色凹斜纹如意团纹的棉布袍子,眉眼舒展,正捧了一盏茶慢慢饮着,唇边是一抹极淡而得意的笑容。
张德海走进养心殿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难得的帝相和谐的场面。也看得出,皇帝此时心情甚好。明知自己带来的是坏消息,张德海也只得硬了头皮疾步上前。如果能不让凌大公子进殿而凌相回府,那么就是最好的了。
“皇上,”张德海走到沈羲遥与凌相之间,悄声道:“凌大人在殿外,称有家事与凌相商议。”
沈羲遥头也没抬,完全沉浸在棋盘上的乐趣中。“传他进来。”末了又自语似地道:“朕好不容易请了凌相指点,什么事在这里讲。”
张德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慌起来,不由打量了一眼凌相,带了些须求助的眼神。毕竟凌相一向公私分明,应该也不会愿意家事在皇帝面前商议吧。只可惜凌相此时手执一枚墨玉棋子,手腕悬在半空,正在冥思之中,根本没有感觉到甚至听到张德海之前所言。此时他似想到了何处落棋,片刻后轻轻落下,又好似不经意地看了皇帝一眼,扶了扶下巴上飘逸的胡须,也端起茶来。这才抬头看到了张德海,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沈羲遥看着凌相棋子落下的地方,得意之色悄然褪去,他将双眉轻轻一拧,若有所思。
此时张德海是哭笑不得。该听见的没听见。不愿让知道的恐是躲不掉了。
“传他进来吧。”沈羲遥见张德海还站在身边,抬头略有不悦地重复到。
张德海只好躬身退下,请了门外的凌鸿渐进来。
凌鸿渐站在门外,得到了张德海的通传,却并没有立即迈出脚步。他方才站在这养心殿外,之前的种种不知为何涌上脑海。暗自攥了攥拳,冒个险,也许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就能解开了。既然抱定了想法,他用一种明显慌张的脚步走进了养心殿。
“臣给皇上请安。”微微抬头,沈羲遥手上捏了一枚芙蓉玉的棋子,朝他一笑:“什么事,起来说吧。朕与凌相对弈得淋漓,不忍半途而废。”
凌鸿渐点了头,换上焦急的神色,用担忧的口气对凌相说:“父亲,刚才有人来报,小妹在归途中遇险。。。”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啪”得一声,地上多了一片水渍。早有两边的宫女上前擦拭。凌鸿渐看着那水痕蔓延,顺着水迹,地上一盏天青冰裂纹汝窑薄瓷茶盏碎成几片,盏内的茶叶淡黄不绿,叶茎淡白而厚,梗极少,残存的一点汤色柔白玉……应是阳羡茶,产自江南。
江南。。。
第36章上
凌鸿渐还未反应上来,就见张德海“扑通”跪在沈羲遥面前,“奴才该死,冲撞了圣驾,请皇上恕罪。”凌鸿渐抬头,沈羲遥脸上波澜不惊,侍女上前擦拭着秋香色便袍上的水渍,他只是坐着,很安静,什么也没说,低了眼看看张德海淡淡道:“就罚你一月俸禄。”说着让凌鸿渐起身,微探了身子:“可确实?”
此时凌相也反应过来,神色焦虑难安,但在君王面前又不能失态,只是两眼紧望着凌鸿渐。
“来者是同船的船夫,亲眼得见,也是他安排住在东都边的玉秋镇上。另外还有小妹贴身侍女佩儿的亲笔信,我也亲自问过,应该不假。”凌鸿渐又大概说了遇险的情况,抬头看着凌相。
凌相看了看坐在一边神情似有恍惚的沈羲遥,又看看站在一边的凌鸿渐,终起身拜在地上:“皇上,”他缓缓说道,语气完全不若平时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凌相:“臣很看重这个女儿,想告假几日亲自去东都,还望皇上看在父女之情上,允了。”
出乎意料沈羲遥竟亲自起身相扶:“凌相不必如此,即使你不提,朕又何尝是不尽人情之人。凌相速回府准备吧。”说着向一旁张德海使了眼色:“请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与凌相同行。”又对凌相说道:“按理东都此季虽是雨季,但年年固防,不该出现如此险情,又无奏报,恐是地方有所隐瞒,凌相此次微服前去东都,还望在照看小姐之际,查查此事。”
凌鸿渐与凌相纷纷拜下:“臣等多谢皇上隆恩。”抬头之际,凌鸿渐分明看到,沈羲遥的手微微颤抖,面色也晦暗起来。
凌相一回府便着李显询问,哪里上船,哪里遇险,水势较往年如何。此时天色已晚,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次日出发要备的物件药材,前门又传了话,宫中的张德海总管带了御医药材来了。凌相问了一半,听闻此,便先请李显回去客房休息,第二日正午起程,途中还可细问。
李显这日待在凌府,除了见了凌鸿渐,便一直在客房休息,不曾与旁人接触,但也看出这凌府富贵非常,一花一木均是上品,雕栏玉砌古朴雅致,材质非凡。他顺着回廊走回自己所居小院,一踏进门,便见院中站立一个端庄沉默的年轻男子,正紫色凹斜纹的寻常袍子,却衬出雍容气度。他在府中待的不久,见到的却是凌相与凌鸿渐两位经世之才,已是惊讶非常,此时见了这个男子,虽还有一段距离,甚至这男子是背对他而立,但不知为何,心中升起畏惧。
那男子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缓缓转身,如神祗般的眼眉间,轻染了仆仆风尘。未及洗净的疲惫,成了他眉宇间衔着的一丝温默。李显完全看呆,世间竟有如此男儿,曾经听说书人口中的天神,也不过如此吧。这男子看着李显长大嘴巴的模样,微微一笑快步走来,声音虽温和,却盖不住天生的威仪:“你是东都来的李显?”
第36章下
李显看着那笑容,温和而亲切,只是有万分的焦虑在其中,他似乎也被那份心境感染,连连点头,甚至不好奇眼前人如何知晓自己是谁。
“可是你搭救了凌小姐?”那男子走到离李显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目光中有种居高临下之感,让人不由心中升起恭敬。
“您是说那位遇难的小姐?也不算搭救,当时她在我当差的那条船上,也不知怎的东都水域今年发了涝,雨水又厉害,水势太大船差点没了,那小姐似是撞在了舱内的木几上,由于船靠岸得晚,稍有耽搁,一直都没有醒,她身边的佩儿姑娘实在着急,请我到京城凌老爷家里稍信,想请家人过去。”李显低头一口气说完,才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眉头皱起如层峦的山峰,眉间满是忧心之色。这神色李显瞧得出来,完全是爱怜。原来眼前男子,也是像平常人家的儿郎一样,那位凌小姐,该是他心上之人吧。不过,却是那般相配。李显这样想着,说书人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应该是这样的吧。不由又好奇地看了几眼眼前人。
沈羲遥听李显讲那船上的险情,虽简单连细节,怎么摔到,如今大体情况如何都没有说道,但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倒不是李显讲的好,而是他的脑海中浮现着一番番自认为的情景,再加上本身就极在意此事,少有的都想着最坏的情形,蓦然间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李显讲完了,沈羲遥发现眼前的汉子在偷偷瞧着自己,满眼的崇敬。这样的眼神他看得太多,却又心中生了疑惑。这李显看起来的确朴实,但难保来历,便理了心绪环顾着小院:“今日到的凌府?”
李显听着男子问话,一愣方才顺着男子的目光看着自己居住的小院,点点头:“其实昨个儿就进京了,也到过这,可没想到凌府这么大,当时以为是听错了。可是四处打听都只是这一户,才斗胆过来。正巧遇上了大公子。”他说着看着眼前人,仍是恭敬地垂手立着。
“觉得凌府如何?”沈羲遥收回目光,这小院应只是凌府中最普通的一个院落之一,毫无半点奢华之气,挨着外墙,倒也方便了他私下打听清楚后悄悄翻墙而入,还不易被人发现,不然,皇帝做了梁上君子的行径,传出去,可是遗笑千古的。不过若是对李显而言,这样的安排也算周到,若是让这李显住在其他客房,恐是会让这个乡土长大的汉子震惊而不知所措。即便如此,沈羲遥也能看出,眼前的小院已经让李显吃惊不已了。
“凌府。。。好大。”李显踟蹰了半天才说出“好大”两个字,之后便“嘿嘿”笑了,黑黝黝的面庞露出洁白的牙齿。
沈羲遥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敢问,现在凌小姐安置在何处?”他的目光如同黑夜里炽炽的火炬,又如暗夜中一颗寒星,带了稍许紧张,稍许急迫,看得人心里惊惧起来。
李显也不知为何眼前人突然从温和的公子变成如此,其实只是目光变了,人也仿佛改变一般。他被那目光吓到,连忙说道:“凌小姐现安置在东都边的玉秋镇上,那镇子不大,镇上有家福来客栈,就住在那里。”
那男子听完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后方,淡淡一笑,如春风化雨般和煦:“多谢,不过还请隐瞒了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见过我。”他的笑容有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李显点着头,眼前男子继续到:“多谢你救了凌小姐,我预备了答谢之物在房中床下,你且收好。不多,却是我一番心意。”说着手伸了过来,李显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块上等美玉,雕刻了云海中一只鼓睛狮鼻大口的独角兽,精致非常,价值也定然不菲。
李显正要推辞,忽闻身后传来脚步之声,还有凌府管家刘瑾的声音一道传来:“李大兄弟,老爷请你到前堂一起用晚饭。”李显转身应着,再一回头,却见暮色四合的院落中,再不见那男子的身影。而手中温玉还带了一丝微凉,沉甸滑腻,提醒着他之前所见并非梦幻。
墙外一阵马嘶声,接着有渐行渐远的急速的马蹄之声,带了压抑不住的急迫,在寂静中分外明晰。
第37章 上
话说这边张德海遵照沈羲遥的旨意带着太医院院判王回春到凌府,他此次是带了皇命而来,不必寻常,又是雪中送炭,凌府上下自是一番招待。此刻他与王太医被迎进凌府正堂延德堂主厅内,刚一落座,凌鸿渐就迈了匆忙的脚步进来。甫一进门,看见王太医倒是怔愣了一下。这王太医是医中翘楚,在宫内专做太后皇帝的询脉问药,再得宠的妃子也劳不动其驾。此次却被沈羲遥钦点了跟随凌相前去东都,凌鸿渐想到些深层意思,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给凌大人问安。”张德海正欲起身,凌鸿渐忙笑着摆手:“张总管无须多礼,快请坐。家父即刻便到。”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凌相走了进来,一身弹墨凌霄江水色团福袍子衬得其面色暗沉,眉峰始终攥成一团,满面忧心。
张德海行了礼便直奔主题。“皇上今日听闻凌相家中变故,也是忧心如焚。特命了奴才带了王太医,让他跟随凌相去诊治小姐。”又一挥手,进来四个青衣太监,衣服上皆有如意云纹,都是御前。“这些药材是皇上赐给小姐医治之用,只望小姐早日康复,凌相也可除了烦恼。”说着一一指给他们,借是难得的上品。犹一只老参,品相极好,根须完整,百年难遇。
凌相与凌鸿渐带了一室仆役面北叩谢皇恩,又一番感激话语让张德海转达。往常至此,张德海便会告辞回宫,可这次却无视凌相正急着去打点行装,反而稳稳坐着品着手中一盏茉莉。
王太医借需挑选药材被刘瑾带去凌府存药之处,凌相心中惦念次日出发事宜,往日里都是交给刘瑾打点,这次他却非一一过问方才放心,之前尚未准备完全,此时向凌鸿渐使眼色,一旁坐着的张德海说话了。
“凌相,”他迟疑了片刻,看看室中站立的仆从,欲言又止。
凌鸿渐见状一挥手,命那些人都退下后,张德海才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织锦。凌相和凌鸿渐只看了一眼,便跪下了。
张德海并没有宣读,只是扶起凌相。“凌相,皇上请您自己看。”说着又坐下。
凌相疑惑地接过缓缓展开,眉头却渐渐舒展,唇上也有丝毫的笑意。
“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张德海笑起来,:“有王太医在,凌相便可放心小姐伤势。”说罢看看时辰,已经耽搁的久了些,忽闻外面远远一声隐约的唿哨,张德海眉间一松,笑容渐浓:“如此,便不叨扰凌相,您也好准备。老奴这就告辞。”
送张德海出了府,凌相站在门前直到那乘小轿行得远得看不见,才低声对刘瑾说:“你去准备,对外称我得了急症,我走这几日闭门谢客。万万不能走漏了我不在府的风声。必要处,大公子会帮你拒绝。”说着又看着凌鸿渐:“与为父到花园走走罢。”
凌鸿渐看凌相神色如常,但一对星眸却透出心底翻涌,心知必是有事交待,便跟上前去。
此时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洒墨的淡淡黑意,半是幻彩流金的晚霞。凌府花园内已不复盛夏时节满目繁花旖旎,却也有纷繁的各色秋菊种植其中,虽未开全,但也是争奇斗艳,配了经了风苍露润的枝叶,别有一番繁华的韵味。
“按李显的描述,那东都必是出了水患。我此去,皇上要暗中查实。你这边一定不要上奏本,哪怕其他人奏报也不要附和。”
凌鸿渐淡淡笑着,看着眼前一株“醉牡丹”:“父亲是怕打草惊蛇?”
凌相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天际间一朵云上。
“东都府尹赵诚泽和柳尚书的世交,自柳贵人进宫,柳尚书势头大涨,随着柳贵人晋到婕妤,朝中依附之流日增,与冯怀仁大人成了水火之势。但目标却是直指父亲之位。朝中都说,柳尚书就等柳婕妤成为皇后,自己做了国丈再与父亲抗衡。”凌鸿渐顺着凌相目光看去,慢慢地说。
凌相“哼”了一声,一付不以为然,唇边一抹讥讽的笑容。声音隔了清风传过来:“尚构不成鼎立之势。也不会。”说得极有自信:“至于皇后一位。。。”他沉吟了半晌:“也不是皇上说是谁就是谁的。更何况,皇上也不一定有要柳氏成为皇后之意。”言罢笑了,淡淡问道:“今日在宫里,你可察觉到皇上异样?”
第37章 下
东都离京城并不算遥远,若是快马加鞭,按路途算,一日不歇应可到达。但需经过京城外的北邙山,这北邙山山势险峻,悬崖峭壁比比皆是,便不可能有快马加鞭之说。加之夜色下难以辩明方向,多是白日里行走,夜晚宿在山上简朴的客栈之中,如此,通常得花去两三日工夫。
当夜幕轻柔地笼住大地,九城巍峨的城门远远出现在眼前。此时早已是闭城的时间,城头上还有些守卫在来回巡视。沈羲遥驭着一匹良驹,看着紧闭的城门,心急如焚。此时什么都不能挡住他的去路。他翻身下马,急促地敲打着城门。
有一队守卫走来,厉声道:“什么人?”
沈羲遥一愣,他此次出京只有张德海一人知晓,更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因此无论如何不能暴漏身份。可这城门不过,次日是绝对到不了东都。他心中忧急,但出来匆忙,也没想到会赶上闭城,毫无准备。片刻那队人已行至沈羲遥面前,神色严肃而紧张。沈羲遥一时没想到对策,也只是沉默地站立着,眉头紧皱。
“问你呢,什么人?没事就滚开。别在这碍事。”为首的侍卫见沈羲遥沉默,随手推了他一下,嘴巴里还有些不干不净的字眼。又有酒气扑面而来,沈羲遥素来对军队要求极严,此时不由就皱紧了眉头。
“问你话呢,哑巴阿。”那人身着守军百人长服饰,身后几人似也是喝的多了,一哄而笑,跟着嚷起来,那粗俗的声音在静夜中分外刺耳。
“头儿,看来不止是哑巴,还是个聋子,哈哈。。。”
听到此,沈羲遥的忍耐也就烟消云散了,他生为嫡子,六岁御极,所享尊荣史上也无人能出其右,如此不堪入耳的话,也是头一次听到。
“守卫京都的侍卫,怎会是如此德行?”他攥着手中的马鞭,虽明知此时绝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但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那为首之人一愣,歪歪斜斜地上前一步,手握成了拳,身上散着酒味,很是几分嚣张地道:“来啊,把这人给我押下去,鬼鬼祟祟夜半出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挥着手让身后的守卫上前,才有人手碰到沈羲遥衣角,就听一声断喝:“你敢!”那声音冰冷而威严,几个近身的守卫不由就缩回了手。
那为首男子被那声断喝吓了一跳,酒也算是醒了一半,心中也生了疑惑,但又不能失了面子,于是斜忒了眼看沈羲遥,这一看却不得了。此刻虽天色已黑,但眼前的男子眼中却如寒冰冷剑一般,直看到人心里最恐惧的地方去。他长身而立,给人以天神临世,傲藐万物之感,身上墨色披风被夜风吹起,露出一袭正紫色凹斜纹袍子,衬得人尊贵非常。再看身后坐骑,是一匹万里挑一的汉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万金难求。这样一身装扮,一看便知眼前非常人。
那男子仔细看了沈羲遥,酒差不都是全醒了过来,心中如擂鼓般“咚咚”,暗道:“坏了,这不是个皇亲,也该是个国戚了。”
“你是何人?”那为首侍卫略有不甘,但语气却是敬重起来:“可有手谕许可夜半出城?”
沈羲遥没有说话,脑海中飞快地转着该如何回答。手无意中碰到衣襟下一块硬物,眉头便舒展开了。
“若无许可,只可待明日卯时城门打开才可出城。”另一个侍卫说道。
沈羲遥点点头,从衣袍中掏出一块玉佩递上前,却不言语。只是面色暗沉,牵着马儿的手紧了紧。作出一幅半恼的样子。
那男子迟疑地接过玉佩,仔细地翻转,眉头逐渐拧成一座山峰,眼神里也慢慢汇聚了紧张与畏惧。接着“唰”地跪在地上:“小的参见楚王殿下。”
沈羲遥慢慢地摇摇头,心中却长舒一口气,这块玉佩是二皇子沈羲安离京时留下的,他前日睹物思人,便带在身上,今日忘记取下,却正好救了一急。
“平身。恕你无罪。本王有要事出城,快快开门。”沈羲遥此时心中无底,手上也冒出汗来。
“不知王爷何日进的京?”那为首男子看着手中玉佩:“小的们常年守候在此,此前未曾听说王爷进京之事。这。。。”他用带了疑惑的眼神看向沈羲遥。
沈羲遥却是不紧不慢,用了高高在上的口吻道:“难道本王进京,还要向你们报备不成?”
那男子立即伏身在地:“请王爷恕罪,您夜半出城又没有手谕,万一有事,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沈羲遥此时心中已是焦急如焚,面上却不漏声色:“若是不信,大可差人进宫面圣说个清楚。不过,只怕耽误了本王的要事,你们担待不起。”他说着笑起来,极是轻蔑。
那几个守卫互相看看,心下也是犹豫不定。眼前人风度卓然,观之定不是什么宵小之辈,白日里也未曾听说京中出了什么大乱。若不是楚王还好,真是楚王,真有要事,万一被这城门耽搁,他们几个脑袋加起来,也是担待不起的。
不如,就放他出去,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想到此,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明白彼此心意,轻轻点了头,那为首之人道:“王爷您知道,没有手谕我们本不该放您出去。但又怕耽误王爷要事,所以。。。”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沈羲遥。
沈羲遥从方才他们几人相互点头便已看出此事无虞,心中大石便放下了,此刻这守卫要说什么他也是心中有数,于是不等那侍卫说完,点了点头:“放心,出了事,本王担着。这玉佩就留给你们做个印证。本王三日之内还会回来,到时还给本王便是。”不过,他看着那群人如释重负的神情说道:“本王也不希望有人知道此事。”
第38章
空气里水气渐渐重了起来,风却停了。马儿受了痛,脱了缰绳不知何处去了,沈羲遥自反应过来前方的万丈深渊,情急之下侧身滚落倒地,因着惯性虽未摔落深渊,却也因力滚动了几下,直到撞在一丛灌木才停下。他一直闭着眼,只听见耳边风“呼呼”而过,好容易停下来,也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慢慢睁了眼,似乎还看到了金星萦绕。沈羲遥无奈一笑,心还“突突”跳着。他缓了半刻,欲撑了身体站起来,脚下一阵刺痛,不由咧了嘴,顺手摸了摸,似乎有些肿胀。沈羲遥虽为皇室贵胄,六岁御极,但并非养尊处优之人,幼时曾与四皇子裕王沈羲赫一同在军营历练,平日里也多骑射,这样的伤势倒不足为惧。只是他心中担忧,看样子脚是扭伤了,行走必有不便,马儿也不知何处去了。他心中明了,那尚未成年的马儿虽受了惊吓不知去向,但毕竟是汗血宝马,认得来路与主人,不多时一定会再回来。想到此,沈羲遥也就放下大半心来。这样一来,倒觉得脚上与胳膊上的疼痛,原来胳膊也有蹭伤,渗出丝丝鲜血。沈羲遥叹了口气,扯下墨色衣袍一片,按照在军中所学固定了脚踝,再用余下的缠在了臂膀上,有几分狼狈模样。他心中感慨,这下子自己私自外出一事,恐怕是瞒不住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