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14章 儿女情长

胤禛浑浑噩噩出了忘月居,一时竟有些茫然,仿佛不知该去往何处。心底暗暗生出恼意:明明说的另一件事,怎么说着说着越扯越远闹到如斯地步!咬牙强按下仿佛后悔的意识:再不给她点教训厉害,下次指不定能出什么惊骇意外之事!
信步闲行,不知不觉到了望桐轩,犹豫片刻,终于推门进去。
天色已昏,正是用晚膳的时辰,乌思道正盘腿安坐炕上,小方桌上摆着整整齐齐几碟小菜,一碗米饭,一壶小酒,看样子正准备用膳。
隐隐有些感觉,下意识回头一看,见胤禛神色迷离背手站在门侧,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乌思道大为惊讶,忙下了炕,拐杖一下一下点着地走过去,笑道:“四爷这是怎么了?为何在门外发呆啊?”
胤禛回过神来,一笑进屋,道:“我早就说过了,先生腿脚不便不必拘礼!请吧!”说着二人分与小桌两侧坐于炕上。乌思道一使眼色,伺候的小童忙又端来一副新碗筷酒杯,恭恭敬敬放在胤禛面前。
胤禛长叹一声,拿起酒壶满上,仰脖干尽。又倒一杯正欲喝时,乌思道按住了他,疑惑笑道:“四爷向来不喜饮酒,今日有些反常啊!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将酒杯重重一顿,苦笑了笑,便将白天乾清宫的事及质问玉容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涉及隐私的话他已尽数略去。
乌思道目光涌动如波,脸色却是平常,他不动声色慢慢问道:“此事四爷怎么看?您觉得皇上会相信八福晋和侧福晋的话吗?”
胤禛默然道:“容儿对爷虽然爱耍小聪明胡闹,但最是个光明磊落爽直的性子,皇阿玛向来信她!”
“这么说,”乌思道瞟了胤禛一眼,望着前方,缓缓道:“八福晋好厉害的心思手段!”
胤禛目光矍然一亮,脸色大变,脑中瞬间清明。他越想越惊,霎时背上层层冷汗直冒!他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没有一个人想到利用玉容来打击他,只有八福晋,她居然一针见血的找准了他的死穴!再回想方才二人之间一场决裂般的争执吵闹,他的心突突猛跳,又直直的往下沉,慌乱得手足无措,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胤禛虽说得含糊,但乌思道岂能不了解他的脾气性格?又见他神色阴晴变幻不定以及今日失常的举动,料准他与玉容之间必定有过一场十分激烈的战争爆发,心底不觉一声叹息,碍于这是他的家务事,自己不便干涉,只好故作不知,又道:“那么四爷可知八福晋的计划?张德明是怎么回事?大阿哥又是怎么回事?侧福晋有没有跟四爷说呢?”
胤禛神色突的一滞,眼神飘忽流转尽显迷离,脸上阴晴变幻隐含深意,“我是气糊涂了,还未来得及问她!”
“眼下这才是最关键所在,四爷您还是问清侧福晋的好,不然,咱们眼前一抹黑,无法做出对策啊!”乌思道瞟了他一眼,暗暗留神。
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胤禛心中动乱如麻,嘴唇动了动,终究难以启齿,只得勉强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去问着她!”说毕头一扬又满饮一杯,下炕离去。
乌思道目送他出去,摇头垂首低低叹息,在跳动的烛火制造的摇曳不定的光影中,他的神情十分复杂,突然间生出一股前后无着无落的迷茫空寂之感。
胤禛一遍遍告诉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又踏入了忘月居。站在外屋不知所措的小山、云儿、雪儿正低低商议着什么,乍然见到胤禛皆是一愣,惊愕得连行礼都忘了。胤禛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他手握半拳挡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背手慢慢踱进屋来,道:“侧福晋呢?”
小山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忍着委屈屈膝道:“回爷的话,主子不许人进去,奴婢们——”
胤禛心头低沉沉如乌云罩顶,胡乱挥挥手:“你们出去,门外候着!”
卧室里只点了一支烛火,罩着轻柔的白纱罩,灯光朦朦胧胧映得屋里的一切仿佛都是飘虚轻浮的影子。胤禛信手拈起火折子,将剩余的灯一盏一盏点上了,屋里立时雪亮。床上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到了,低喝道:“谁叫点的灯?灭了给我滚出去!”
胤禛颇为踌躇,咬咬牙拉下脸上前,干笑两声,坐于床前轻轻推了推她:“容儿……”
香妃色杏绫锦被微微一颤,玉容翻身向内,锦被遮面,只余枕上几缕青丝凌乱呈于人前。想起先前自己粗暴的举动,胤禛悔极恼极,轻轻隔被抚摸,一口一个“乖容儿、好容儿”打叠起千般柔情万般温存殷殷劝解。玉容只是不理,被角拽得更紧,她死死咬着嘴唇,身子抖得厉害,胸中激荡的屈辱之感翻腾如沸烧炙如火,手脚却是冰凉。
她忍着哭泣的呼吸渐渐粗重,带着鼻息的窸窣和偶尔的幽咽令人生怜,胤禛几次试探扯不开遮着的锦被,又急又怜祈求道:“容儿,爷任凭你责罚还不成吗?别再任性了,快出来!唉,爷是急躁了点,可若不是你口无遮拦火上浇油的气爷,爷也不会——你自己想想,今日的事你没有错吗?”
玉容一愣,锦被中半响无声。突然眼前大亮,闷热濡湿之感顿消,面上颈中一片清凉,胤禛已轻轻将锦被拉开。她躲不及防,已被他强行揽入怀中,下意识偏过脸闭着眼以手遮面,赤裸的身子沾上他滑软冰凉的绸衫不由一颤,情不自禁躲了躲。
胤禛轻轻扳开她苍白冰凉的小手,映入眼前是一张雪白的脸,偏右颊上淤红一片刺目惊心。凌乱青丝掠过脸庞,被满脸泪痕沾黏得一缕一缕,长长的秀眉下妙目紧闭,似还有晶莹的泪珠就要从眼角溢出。胤禛一呆,心猛然痛得紧缩抽搐起来,刹那间仿佛被抽干了血般浑身冰凉麻木。他极尽温柔将她往怀中靠了靠,努力平抑呼吸低低道:“容儿委屈了,容儿……”他轻轻替她将一缕缕碎发掠往耳际两旁,温热略显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拭去湿热的泪痕,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淤红泛紫有些浮肿的右颊,眼底眉间尽显懊悔疼怜,俯身轻轻一吻,柔声道:“宝贝,还不肯睁开眼瞧一瞧爷么?”
玉容心头一热,泪水竟忍不住簌簌而落,复又呜咽起来。胤禛慌忙替她擦拭,急着哄道:“好好好,不瞧便不瞧吧!别哭,别哭!”玉容更加大哭起来,泪水如黄河决堤来势汹涌止也止不住,瞬间将胤禛衣襟沾湿浸染了一大片。胤禛身子一僵,手足无措,一个字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搂着她轻轻拍抚,嘴里来来去去只是喃喃念叨着:“容儿别哭,别哭了……”
玉容胸中烦闷羞恼之气随着大哭一场渐渐消退终于渐渐止住。她舔了舔哭得干涩的嘴唇,俏目轻启,目中犹泛着莹莹水雾,吸了吸气怨念道:“爷先前口齿何等伶俐,一句句话如刀子般锋利,怎么这会成了剧了嘴的葫芦?”
胤禛亮如点漆的眸子顿显无奈,一边替她擦拭泪珠一边苦笑道:“容儿要哭,爷怎么敢阻拦?那岂不是又成了爷的不是了?”手指滑至她的右颊,轻轻抚弄,柔声道:“宝贝,还疼吗?爷头一遭打女人,没想到打了自个心坎上的人,都是爷的不是!”
玉容一怔,心内复灰,别了别脸,伸手轻轻推开他的手,哼的淡淡一笑,赌气道:“是么?那可巧了,奴婢也是头一遭挨打呢!疼一下也不会死!有了第一遭也难说什么时候有第二遭,多挨几次也就习惯了!”
“你……”胤禛被她自怜自暴的话怄得心里一阵发疼,转眼瞥见她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赫然一道淤紫印痕,脸色一变,惊道:“你的手怎么……”猛然想起这也是自己的杰作,一声长叹,心痛更甚,情不自禁将她整个人紧紧抱着圈在自己怀中,俯身细细密密的轻吻她的额头、眉间、眼睛、脸颊、鼻端、唇瓣,不知要怎么怜爱疼惜才好。
玉容轻轻伸手挡住他凉凉的薄唇,心内亦是五味陈杂,回想先前的争执,梦一般的虚浮,可是心底的伤痛和身上的伤痕又是那么真真切切。她怔怔的望着他,竟有些茫然和战栗,原来他也有那么粗暴的一面,平日里那般温柔宠溺之下竟还掩盖着另一张面孔另一种脾气手段,当真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么?复又失笑,他是未来的雍正啊,若无些过人的手段,怎可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可是,他这样对自己,终究难以释怀,尽管,这件事她也有错……

第三卷 第115章 莫名不安

胤禛见她眼中犹疑不定,情绪却稳定平息不少,心中稍定,握着她的手放抵唇边轻轻吻噬,极尽温柔安抚,低低柔柔仿佛誓言:“宝贝容儿,爷保证,此生此世再也不会伤害容儿!”
玉容胸中一堵,清亮的眼眸波光粼动,只是怔怔的望着他,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能把人融化,他的唇边勾起怜爱的笑意,这样的笑只有她见过。温热的呼吸自他鼻端呼出,喷在脸上带起一阵酥麻,他的脸渐渐逼近,鼻尖轻触着她的肌肤,有些冰凉的薄唇柔柔吻上她娇软的檀口,辗转吮吸抚弄,棉柔的舌撬开她雪白细贝银牙,探索着,寻找着最美好的芳源,最终与她香舌娇柔缠绵,带起她阵阵欢愉甜美晕眩的轻颤,将她方才的委屈羞怒赌气化成了一汪水雾,渐渐消融、飘散至于不见。
直觉怀中玉人几近窒息,胤禛才猛的加深了吻随即放过,喘息着,轻轻抚弄她因自己怜爱而变得饱满水润娇艳欲滴的红唇,眼眸含笑,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蜜意。玉容娇躯微动,方才想起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她脸一红,垂眸呢声道:“我渴了,”
“爷去给你倒茶!”胤禛殷勤截断她的话,轻轻将她放下,自出去取茶。回来时,见玉容已经坐起,侧身向内在穿着衣裳,心中暗笑她好快的动作,这一会功夫就从衣橱中取了衣裳。再一想她这般模样都是自己所赐,心内复怜,伸手揽着香肩,将晶莹的白瓷茶碗递至她唇边,道:“怎不等爷给你拿衣裳?”
玉容就着他手中饮了几口,扭头似怒非怒瞪了他一眼,胤禛忙道:“爷叫人打水洗把脸好不好?”说着扬声高叫小山,又命雪儿去书房寻了一盒消淤散血的药膏,看着下人小心服侍她梳洗干净,又亲自替她上了药。
小山从小跟着玉容,二人情同姊妹,此刻见她半边脸颊红肿不堪,任凭胤禛对玉容再千万般温存,她心内依旧不平,脸上闷闷,对胤禛颇有些颜色。胤禛偶然对上她的目光,不由一愣,取笑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小姐不恼爷了,怎么?你还要恼吗?”
小山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口称“奴婢不敢!”
胤禛挥挥手笑道:“爷又没怪你,起来吧!去厨房吩咐做几样你们小姐喜爱的菜肴过来,别饿坏了她,去吧!”
一时用过晚膳,天已黑定多时,初春夜间寒意尚重,白日一场大闹,二人均是心身俱乏气脱神虚,只坐了坐,便相拥依偎半靠在床榻上说话。
玉容身上只松松穿着丁香色梅纹对襟鸡心领细绸中衣,一头玄色缎子般油光水滑的秀发尽数散开略过耳畔垂在脑后,胸前露出一抹雪白肌肤,锁骨隐现,脖颈细腻,眸眼盈盈,可怜可爱。胤禛手指绞弄把玩着她的秀发,低头轻轻一嗅,细细看一回她的脸颊,柔声道:“还疼的厉害吗?”
玉容“嗤”的一笑,嫣然娇嗔道:“你都问了多少回了?还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清清凉凉的,不疼了!”
胤禛自失一笑,道:“都是爷的不是,唉,爷怎会下得去手呢!”
玉容双手环在他腰间,脸颊往他怀中贴了贴,低低道:“也不怪爷,是容儿太意气用事又口没遮拦,气坏爷了!”
猛然想起乌思道的话:八福晋好厉害的心计手段!胤禛心一缩,搂着玉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心烦意乱脑中千万个头绪一个也抓不住理不清。他忽然有些恐惧,怔怔出神,不觉喃喃低叹道:“爷太在乎你了!怎么办呢,容儿!”
“嗯?”玉容诧异抬起头,清亮如水的眼眸中带着不解,一眨不眨望着他。
“没什么!”胤禛掩饰一笑,语气一转,道:“八福晋是什么时候找上你?八弟的事怎么又牵扯上大阿哥和张德明了?”
玉容本就不打算向他隐瞒此事,随即道:“她是今儿中午找的我。当时她急得不得了,说八爷这次估计出不来了,她打算自请陪着八爷圈禁,特意来见我最后一面。”
“然后你就劝她,问她是否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有没有别的法子?”胤禛顺口道。
玉容低头撇了撇嘴,道:“是,她说她想到了办法,可是没有我帮忙也无用。她也生怕连累了我,几番犹豫不好开口。”
胤禛心底默默叹息,心道这个八福晋真是奸诈无比,偏偏长得一副楚楚可怜温雅高贵的皮囊,和老八还真是一对!她也知道皇阿玛向来待玉容十分亲厚信任与别个不同,再者玉容是自己的宠妾,而自己又是老八的政敌,由玉容出面作证老八冤枉,说不定皇阿玛还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默许,更加会信几分。
“你与她向来亲厚,可是大阿哥和张德明又是怎么一说?”胤禛又问。
玉容瞟了他一眼,道:“张德明不过是个江湖术士,要治他自然不难,至于大阿哥,微云说她自有法子使他按照她的说法供认不讳,绝对不会有失。”
“所以你就信了她了?也不跟爷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容儿,这是最后一次,答应爷!”胤禛在她眉间印下一吻,正色凝视着她。
玉容身子一颤,心间流过一股温热感动的暖流,她柔柔一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道:“当时你不在府上,找不着你,微云又赶得急……以后不会了,好不好?”
胤禛心中已然明了,原来微云和自己一样,也是听说了胤禟胤俄胤祯匆匆进宫这才赶着去的,她是为了胤禩,自己却是为了亲弟弟胤祯。“容儿这么说,爷也就放心了!”他不禁苦笑,依偎身畔吐气如兰的小女人,注定是他一辈子一休想休能甩掉的天魔星了!
他的心里犹自琢磨着微云到底有什么办法串通胤缇,思来想去却毫无头绪。心里更加不安惊惧起来:不光是他,只怕老八也看走眼了!不然,即便老八高兴昏了头,她也必定会劝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真如此,倒霉的不是老八,只怕是他了!可她现在盯上了容儿……胤禛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更觉纷繁,拧着眉呆呆出神。
“容儿,以后别跟八福晋来往了,好吗?”低头一看,不禁失笑,怀中的玉人已经沉沉睡去,如月弯弯秀眉下,温柔的眼眸轻轻闭合,长长的睫毛密密覆盖着眼睑,恬淡而舒缓,娇憨恬静的脸庞仿佛带着若有的笑意。胤禛细细的瞧着她,越看越爱,心底升起不可名状的温柔,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细腻的肌肤,引来她不满的轻唔。胤禛一笑,小心翼翼将她放下,自己脱衣躺在一旁,轻揽着她,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第三卷 第116章 重归如常

三日之后早朝时分,康熙下旨放了胤禩,将张德明斩首示众,将胤缇废为庶人,撤除原有待遇,又突然传召所有的阿哥入乾清宫训话,之后,下了一道谕旨:着即册封皇三子胤祉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五子胤祺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为淳郡王、皇十子胤俄为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祯俱为贝勒,单单略过了皇八子胤禩和皇十三子胤祥。随即又下一旨,说明太子胤礽乃是被奸人魔镇所害才做出诸多德行有亏的举止,择吉日复立其太子之位。
除此,康熙又特特将畅春园北边的一座园子改名圆明园,赐给胤禛。胤禛大惊,苦辞不敢受,推辞不得便请求康熙撤除早年对自己“喜怒不定”的考语,以此恩赐来换取赐园之赏。康熙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倒是你提醒了朕!这些年你历练的不错,喜怒不定这四字评价早该撤了!园子照旧赐你,不得推辞!”胤禛无法,只得受了。
自此,一场跨越半年之久的废立太子风波起起伏伏,总算尘埃落定,告了一段落。各人叩谢龙恩,心中思绪却是各各相异,千种万种不可对人言。
八贝勒府书房中,胤禩、胤禟、胤俄、胤祯以及微云在座,均自吃着手里的茶默默不语。胤禟胤俄与胤祯各受册封,若在往日这是天大喜事,该当好好庆贺一番,此时他们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替胤禩不平。
相反,胤禩神情反倒十分轻松,一如往日云淡风轻的恬淡自然。他一袭裁剪合体的杏色长袍在身,腰间系着天青腰带,上悬莹润玉佩,面色亦莹润如玉,朗目修眉,眼中闪动着水晶般透彻的光芒,不急不缓,从从容容。他抬起手,转了转大拇指上碧色欲滴的翡翠扳指,眼光流转扫视,微笑道:“今儿晚了,不及安置酒宴,明晚你们都来,八哥要好好替你们庆贺!”
“八哥!”胤俄急急叫了一声,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泄了气低哼一声,顺势后靠,手握成拳猛的捶在大腿上。
胤禟满脸歉意,凝视着胤禩徐徐道:“八哥,都是我们害了你!咱们动静太大,操之过急上了老爷子的当,当初真该听八嫂的话,唉!”
“八哥,您别泄气!自古成大事者有几个不经历一翻磨难?有道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么!哼,反正我老十四是追随八哥到底的!”胤祯头一昂,亦是愤愤。
胤禩笑笑,温婉如三月春风,混不介意道:“你们都把八哥当成什么人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反倒是我连累了你们惹怒皇阿玛,该我说声对不住才是!”
胤禟胤俄胤祯听他这么说,忙都起身连说不敢。胤禩忙让他们坐下,叹道:“这是做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啊,是八哥我心太急了,错把陷阱当机遇!唉,云儿看得清,劝过我,不想我反而误会了她!”
几人一怔,均自默默。胤祯望了微云一眼,脸上有些讪讪,拱手道:“这次是兄弟莽撞了,幸亏八嫂智谋过人,不然,兄弟的篓子便要捅大了!”
微云淡淡一笑,仿佛事外之人,只说了句“十四弟不必介怀,我知道你也是担心你八哥!”
胤俄笑了笑,不由问微云:“张德明倒还罢了,八嫂怎么说动大阿哥对此事供认不讳,兄弟还真有些好奇!”他这么一说,连胤禟胤祯都听住了。
微云抬手轻轻掠了掠耳鬓后的碎发,浅浅一笑,盈盈眼眸低转,漫不经心淡笑道:“你们把简单的事想得复杂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子!我不过叫人传话给他,若他按我说的做,我和八爷以后会好好孝顺他的额娘、好好关照他的家小!其中的利害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明白!”
胤禟等人心中均是一凛,这种胁迫人的事他们并不陌生,但微云那极淡的语气中透出的那股从容不迫和轻描淡写却让他们不由自主生出几许惧意。
胤缇已经被终生圈禁,多一项罪少一项罪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反正他这辈子是没指望翻身了!可他不能不替自己的亲人着想,凭着微云八福晋与安亲王府格格的身份,想要对他那失了靠山的妻儿老小做点什么,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八嫂真聪明!仓促之间还能想得那么周全,一击即中,比我们有用多了,唉!若是有酒我老十真要好好敬您一杯!”胤俄不禁赞好。
微云脸上目中平静如无风的水面,瞟了他一眼,幽幽叹道:“十弟不必夸我,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们不在心底骂我狠毒就好得很了!唉,我还利用了玉容,雍亲王这回还不知怎么恨我呢!”
一席话说得各人各怀心思,胤祯更是心中一动,细细回想着玉容扑过来救自己那一幕,一颗心飘飘渺渺仿佛腾云驾雾般轻柔起来,竟带着一丝悸动的喜悦甜蜜。胤俄一怔,叹道:“小四嫂倒是好人,脾气也爽直,可惜跟了老四那么个刻薄人!”
胤禩皱皱眉,生怕胤禟心中不自在,便笑着打岔道:“再说这些做什么!这次我绝处逢生,你们又都受了进封,明晚一定要来,我们兄弟好好痛饮一番!”
胤禟等原就为了开解胤禩而来,见他高兴,各自放了心,也跟着高兴起来,纷纷笑着答应,又闲话一阵,方起身告辞。
送走了几个弟弟,胤禩回到卧室,微云已经卸了妆换了衣裳,她轻轻过来挽着胤禩的胳膊,眸中柔情万种,笑道:“天不早了,早些安歇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胤禩神色黯然,有些失魂落魄,双眸笼着轻愁淡雾。他扶着微云的肩,叹息道:“云儿,委屈你了!”
微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温热的掌心触到他冰凉的唇不禁一颤,她心底一阵酸楚,眼眶霎时涌满泪水。她苦苦咬牙屏着呼吸忍住哭腔和泪水,靠在胤禩怀中,紧紧抱着他,低低道:“我不委屈,你才委屈!我知道你心里苦,这里没有外人,我不要看着你那么辛苦独自撑着,煎熬着!”
胤禩脑中“嗡“的一下,仿佛遭了电击雷轰般僵住了,悲愤之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噬,他再也忍不住,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搂着微云,将她揉进自己怀中,他的头伏在她的肩上,浑身颤抖着,咬着牙在她耳畔愤然道:“皇阿玛,他也是我的皇阿玛啊!我自小把他当成神一样敬重仰慕,以身为他的儿子而自豪骄傲,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又怎么可以,这么对额娘!辛者库贱妇,辛者库贱妇!额娘是贱妇,我又是什么!我们母子今后将如何自处众嫔妃兄弟之间!皇阿玛,他当真那么绝情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