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是,妹妹受教了!”玉容低眉顺眼答道。
那拉氏犹自惊疑不定,只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即闭着眼靠着车壁,心里翻腾得厉害,暗自琢磨玉容话中之真意。
第二卷 第104章 父教子过
没过两天,玉容在永和宫中一句话便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儿子做错了事,当阿玛的教导儿子天经地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康熙在乾清宫时而踱步徘徊,时而伫立窗前,时而倚榻沉思,时而发愣,时而叹息,时而微笑,时而黯然,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竟整夜不寐。
是的,他差点忘了,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啊!他们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们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们的五官带着他的影子,他们的言谈举止无一不以他为楷模……他怎么能忘了呢?他们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儿!
思绪倒流回放,康熙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昔日的片段:太子胤礽,他所敬重的赫舍里皇后用命换来的儿子,他生怕没娘的他受人白眼,亲自抚养教导不忍离弃半步,犹记得三藩之乱他御驾亲征,听到他病重的消息差点惊飞了魂,毫不犹豫快马回鸾,只为了能够好好照顾他;还有胤祉,他亲自给他讲解几何,教他画图;胤禛,他亲手教他练字;胤祐,身有残疾腿脚不便,他鼓励他不可自暴自弃,弃武从文同样能有所成就;胤禩,从小待人谦和,事父至孝,常常受到他的褒奖;胤禟胤俄一个狡黠调皮一个耿直憨厚没少惹祸,叫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他给他们请天底下最好的名儒学士;为强身健体文武双全,他教习他们骑马射箭打布库;为增加阅历磨练才能,他带着他们游历大江南北探访民情、视察河工水患;为培养勇气锻炼魄力,他组织他们狩猎下围场……他以一个父亲的立场,尽了最大的心思来教导他们、培养他们、锻炼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成才,成为人人称赞、让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他万万也没有料到,他们个个能干,个个出色,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结果却是拉帮结派,兄弟相残,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反而让他操碎了心!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带着他们下围场,他们兄弟又兴奋又害怕,一个个紧张得小脸通红,年纪稍大的胤缇胤礽拍着胸脯安慰弟弟们,说会好好保护他们,尽管随行有不少侍卫,可是弟弟们似乎更信任哥哥,纷纷打马紧跟在哥哥身后。在大哥的指挥下,他们用手中的小弓小箭居然合力围射了一头咆哮凶猛的黑熊,令他骄傲得两眼放光仰天大笑,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变了,悄无声息的变着,渐行渐散。他们手中的利箭瞄准的不再是才狼虎豹,而是作为兄弟的彼此!或许,他早已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他以为可以一直这么维持下去,可是终究,他视为最残酷的现实终于变成现实,勒令他睁开眼清清楚楚的看着,令他再也无从逃避!
康熙深深的叹了口气,颓然靠在明黄厚缎的龙椅上,仿佛苍老了许多,往日自信炯炯的目光多了几许沧桑沉痛和无可奈何。对付敌人,哪怕比他厉害十倍百倍的敌人,他也从来不会惊慌、不会失了分寸,反而斗志昂扬越战越勇,可面对自己的骨血,他茫然了!那种又爱又恨、疼之深恨之切的双重情绪如滚沸的油煎熬着他,令他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第二天,康熙突然下了道很奇怪的谕旨,传四侧福晋钮祜禄氏入宫侍疾。这道古怪的谕旨给慢慢平静的湖面又投了一块顽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四贝勒府,纷纷揣测康熙的用意。那拉氏与玉容亦暗暗纳罕,二人计较一番,始终琢磨不透康熙的意思,只好打定主意谨言慎行,以不变应万变。
玉容挑了件秋香色软绸阔袖滚回字兰花纹斜襟旗袍,同色花盆底鞋子,头上只斜簪着几点拇指大小的点翠簪花,尽量显得低调柔和而不失体统。
到了乾清宫,康熙正在摆弄围棋,见了她淡淡一笑,招招手道:“玉容丫头,过来陪朕下一局如何?”
玉容答应上前,陪笑道:“奴婢下得不好,皇阿玛可别笑话!”
“怎么会?”康熙瞅了她一眼,呵呵笑道:“老十三可是同朕说过,你的棋艺比起老四——”顺口提到囚禁的两个儿子,康熙轻轻咳了两下不再说下去。
玉容也不敢提,便站在棋桌另一端拈棋落子,康熙指了指对面的小凳子,她方才微笑着谢恩斜身坐了。
一时两人都不说话,只有轻轻的“啪、啪”落子的微响,玉容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虽强自镇定着也免不了走神,忽听得康熙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说玉容丫头,朕想不通,老十三怎么会夸你的棋艺呢?你自己瞧瞧,你都下到哪了!”
玉容一惊,定睛细看,稀里糊涂的自投罗网,损失了半壁地盘,已成败局之势。她肩头微微一耸,起身笑道:“奴婢棋艺本就稀松,哪里是万岁爷的敌手!”
康熙手一甩丢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踱至软榻前坐下,端起明黄团龙纹茶碗,笑道:“既是输了,是要受罚的,你说说,朕罚你点什么好呢?”
玉容愣住了,心里狐疑下棋前他有没有这么说过。她回过神来,为难道:“奴婢,奴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康熙冷眼瞧着她受窘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饮了口茶,沉吟道:“你给朕煲一碗汤吧,清淡点的,如何?哎,不过你得亲自动手,一点也不许假手他人!”
玉容松了口气,忙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厨房,不,御膳房!”
康熙微微一笑,挥手道:“去吧,李德全,你领她过去!”
李德全忙“嗻!”的一声,领着玉容躬身退出,一路上捡康熙饮食喜好细细说了一遍。玉容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猛然身子一颤:她偶尔也给胤禛煲汤,难道康熙连这个也知道所以也叫她煲汤,他的消息还真够细致……
玉容厨艺也就称得上较好的家庭主妇,这还多半是穿过来之后没事干锻炼出来的,无及多想,她便简单的弄了个山药炖排骨。做好之后,李德全揭开砂锅盖子一看,只见暗黄褐色透明的清汤中,几块暗红的猪小排、象牙白的山药块,点缀着七八颗殷红的枸杞子,一眼到底,一目了然。
李德全傻眼了,结结巴巴指着道:“四,四侧福晋,这,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啊?这可是御膳啊,这么简单成何体统嘛!”
玉容笑嘻嘻道:“李谙达,万岁爷要用御膳还轮得着我动手吗?这么多的御厨都候着呢!你老把这看成是儿媳妇孝敬公公的,不就成了?”
李德全嘴动了动没言语,寻思好一会才咬着牙苦笑道:“四侧福晋说的也有理,来人——”
“李谙达,”玉容将砂锅放到大红漆盘上,转身笑道:“万岁可是吩咐了不许假手他人的,我自己端着就可以了!”
李德全呵呵一笑,一拍脑袋道:“瞧瞧老奴!还是侧福晋记性好,您可得小心哪,烫着不是玩的!”
“多谢谙达提醒!”玉容笑着端起漆盘,与李德全一起回乾清宫。
康熙喝了一大半,又吃了几片山药,向玉容笑道:“丫头的手艺还不错,味足而不重,鲜而不寡,也够清淡!”
“皇阿玛过奖了,您不嫌弃,就是奴婢的荣幸了!”玉容总算放下了心。
“朕还是头一次喝到儿媳妇亲手煲的汤啊!”康熙说着不甚感慨的样子,瞧了玉容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道:“说吧,你想要点什么赏!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玉容被康熙一会要罚一会要赏弄得犹自晕头转向,不及细细思量之间,哪敢要什么赏赐?她忙笑道:“侍奉皇阿玛是奴婢的本分,分内之事理所当然,岂敢讨赏?皇阿玛,您这么客气奴婢很是惭愧啊!”
康熙脸色十分温和,仰脸轻轻舒了口气,一边用碗盖轻轻拨着茶上的浮沫一边微笑道:“有道是君无戏言,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朕都不会食言!朕极少向人许下这样的承诺,你可知自己错过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他望了望玉容,剑眉一挑,半真半假笑道:“怎么?你难道不担心你们爷吗?你不求朕放了他?”
玉容心里吓了一跳,方才明白康熙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原来是故意给自己求情的机会。她暗自庆幸没有那么做,帝王心比女人心还海底针,天知道他是不是试探?她敛了敛心神,跪下垂首道:“皇阿玛乃一代明君,赏罚分明,奴婢不担心,只是,有点想念爷罢了!”
康熙听她连小儿女私心都老实说了出来,不禁莞尔。忽又问道:“丫头,你阿玛罚过你们兄妹吗?他怎么做的?”
玉容苦苦搜索着从小山处骗来的记忆,迟疑道:“奴婢先前调皮,时常挨骂的,阿玛有时候迁怒哥哥不管好奴婢,所以哥哥也时常挨训,有一次我们兄妹还在祠堂跪了一晚上呢!不过第二天阿玛就心疼了!”
康熙身子动了动,缓缓点头嗯了一声,许久方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心疼?哪个父母不是这样……儿女犯错容易管教,臣下犯错也好处罚,可他们既是儿又是臣,唉!赏罚分明,赏罚分明!这回朕还真是……罢了,丫头,你跪安吧!”康熙疲倦的靠了下去,挥挥手。
玉容忙答应着行礼退出,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李德全,传朕口谕……朕总不能……关他们一辈子……”
刚进四贝勒府,那拉氏身边的燕儿就把她请了过去。那拉氏端着杯子正要喝茶,见了她,茶也顾不上喝了,忙问怎么样?玉容摇摇头,苦笑道:“姐姐您太看得起妹妹了,万岁跟前妹妹哪敢说什么?万岁的心思妹妹也不敢妄加揣测。妹妹有些累了,求姐姐容妹妹告退!”
那拉氏皱皱眉,被她滴水不漏的话回得有些不悦,也不好说什么,勉强笑道:“妹妹今日辛苦了,就回去歇着吧!”
玉容不理她话中带刺,福了福身,一笑而去。
看着她走出院子,李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姐姐,您瞧瞧她那轻狂样!见着了万岁也不说把握机会替爷求求情,说说好话,起码也该察言观色探探万岁的口风吧?她倒好,什么也不知道!真是没用!”
那拉氏不做声,只用眼角淡淡瞟了她一眼,心道:她没用?你当真以为她没探出万岁的意思吗?她若没用心去探,怎会疲惫?怎会只见疲惫不见惊慌?
李氏犹自唠叨不止,赵管家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喘着气道:“福,福晋,宫里来人了,请福晋,接旨!”
第二卷 第105章 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大早,各阿哥府的马车不约而同聚集在宫门外,车前的长随们无不翘首踮脚,向巨洞般的宫门内焦急张望。他们都在等自家的爷。
终于等到出现,长随们低声欢呼围拢上去,各是一番嘘寒问暖。阿哥们疲惫的相互拱手告别,随即默默转身走向自家的马车。
胤禛强忍着扭头回望的冲动,微微仰头望了望湛蓝澄净的天和清晨明亮的阳光,长长透了口气。同样是劫后余生,他不像胤禩、胤禟他们那么高兴。他的脸色看似沉静不起波澜,双眉间却锁着让人觉得着看不到的深愁,那双本就漆黑冰冷的眸子越发显得深不见底。
胤禛满腹心事蹬上马车,撩起帘子,一张俏丽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帘,她一身月白男装长袍,外罩月白绣明蓝竹叶纹琵琶襟马甲,带着同色明蓝缎带镶边嵌水绿宝石瓜皮小帽,眉如远山,唇若红菱,一双盈盈杏眼璨若星辰,正脉脉含笑望向自己,不是玉容又是谁?
“容儿!”
“爷……”
胤禛心中一热,忙一步跨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闭上眼贪婪的低嗅她发际的馨香,那熟悉的味道使他不安焦躁的心不知不觉间平静了许多。
玉容娇哼一声,往他怀中蹭了蹭,许久,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伸手抚上他的面庞,眼波温柔,轻轻道:“爷这些天受苦了!瞧瞧,头发都长了半寸了!”
胤禛摸了摸额上,原本剃得趣青的头皮已有些扎手,笑道:“爷到底是凤子龙孙,虽然关禁行动不自由,却没受苦,就是想念容儿,消得人憔悴啊!”
玉容咯咯一笑,撇撇嘴道:“这时候尚未忘记油嘴滑舌,看来是真没受苦!”她忽然抬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心,柔声道:“既然如此,爷为何愁眉不展呢?容儿不喜欢看到爷蹙着眉头!”
胤禛眼中一黯,身子颤了颤,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住。他轻轻拿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直视着前方,半响方叹道:“爷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到底瞒不过你!十三弟,没有同我们一起出来。”
玉容惊讶的低呼一声,愕然道:“怎么会呢?十三爷那么直爽磊落的人……不会是传旨的太监出差错了吧?”
胤禛瞅了她一眼,道:“是李德全亲自传的旨意,绝不会错!爷估摸着,老十三就是因为太直爽磊落了,凡事粗枝大叶,才被人钻了空子陷害了!可惜当时爷在京城,也不知塞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万岁向来除了太子,最宠的就是老十三,没想到——”回想李德全宣旨时胤祥颤抖的身,惨白的脸,紧握的拳,羞愤的神色,屈辱的神情,他的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抽痛。
玉容一呆,轻轻抚着他的胸口,道:“爷不必着急,慢慢打听再做打算吧!十三爷的为人经得起任何推敲盘问,皇上何等英明,哪有人能骗得了他?爷就放心了!”
胤禛双目矍然一亮,心头稍宽,笑了笑,道:“容儿这话有理,倒是爷急得有些乱了方寸了!”
二人亲亲我我说了会闲话,玉容鼻子忽然用力吸了吸,笑道:“爷在大内这十来天,难道都没沐浴吗?”
胤禛抬起袖子闻了闻,凉凉望了她一眼,道:“你当爷是去享福吗?”他似是想起什么来,连忙放开玉容往旁边挪了挪,略有歉意笑道:“爷忘了容儿最爱干净!”
玉容心中一甜,紧紧贴过去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深深凝视着他,嫣然道:“爷说错了!容儿爱干净,最爱的是爷!”说着凑上樱桃檀口猛然吻上他冰凉的唇,胤禛一呆反应过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含糊的一声闷哼,紧紧搂着她,按着她的后脑压向自己,反客为主吸允着她口中的芬芳……
次日一早,各位阿哥又换上了团龙行云、石青片金披领纹袖朝服;束着镶嵌金衔玉方版、东珠、猫睛石的金黄朝带;带着上缀朱纬、前缀东珠舍林、后缀金花东珠绿石青片金织玉朝冠;项挂朝珠,足蹬朝靴按位列班参加早朝,恢复了天之骄子金枝玉叶的派头。只有胤禛,无意瞟到原本胤祥站立的位置是另一个身影,情不自禁垂下眼眸。
下朝后,毫不意外的,康熙把阿哥们抓去书房苦口婆心谆谆善诱用心良苦教训了一番,各人跪伏在金砖大殿之上,额几触地,恭恭敬敬纹丝不动恭聆圣教却难免各怀心思,各想心事。
东宫的位置空出来了,由不得人不想!
好不容易康熙说完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啜了口茶,眼光扫过众位儿子,顿下茶碗,淡淡道:“罢了,都跪安吧!身为君父,该说的朕都说了,你们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不要让朕失望!”
阿哥们均是一怔,大阿哥胤缇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三阿哥胤祉身子滞了滞复又坦然谦恭,胤禛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胤禩恭谦垂目波澜不惊,胤禟胤俄相视一眼均自失望,胤祯撇撇嘴,欲言又止!
他们本以为康熙会说点“重要的事”,比如关于太子和太子之位,却没想到他扯了半天闲话,对最该说的事竟然一字不提!人人心中纳罕,一肚皮的疑惑,只是不敢触他的霉头贸然相问,只得各怀心思跪安,然后默默起身后退。
“胤缇、老四,”身形刚动,康熙突然开口叫住了大阿哥和胤禛,大家心中一抖,都住了脚步呆立不动,胤缇和胤禛忙一撩袍子上前跪下,口称“儿臣在,”
康熙似是思量已久,接着便道:“二阿哥现圈禁咸安宫,朕命你二人负责轮流看守。记住了,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亦不许片言只字带出带进,可清楚了?”
“儿臣遵旨!”二人相视一眼,叩首领旨。
此刻,胤缇心中忿忿不平,太子被废之后,康熙对他颇为倚重,难道这不是向他传达什么讯号吗?为什么回京之后,他却什么都不提了?把人这么干晾着,既不责罚太子,也不再立东宫!他的心里的嫉妒、不平、不甘之种子冒着泡,泛着酸,充溢着胸腔,仿佛就要溢出来了!胤禛的心却是怦怦直跳,过快的节奏让他两耳轰鸣两眼发晕,他心底回响着一个强烈的声音,那个声音一遍一遍、越来越急促的督促他快快趁机向皇阿玛提十三弟的事,他的脸色因紧张而煞白,薄薄的嘴唇动了动,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晚间回忘月居,他犹自为丧失良机而懊恼,忍不住向玉容倾吐心声,自责暗恨不已。玉容柔柔一笑,替他斟了茶,道:“这当口静观其变方为上策,谨言慎行方能自保,若是爷自保尚不能,还指望谁救十三爷呢?爷放心吧,万岁爷既然没忘了太子,自然也不会忘了十三爷,说不定他早有打算!”
胤禛叹了口气,道:“邬先生也是这么说!可是容儿,爷的心里很不安,总觉得对不起十三弟!若是爷和十三弟易地而处,十三弟只怕早跪到皇阿玛跟前求情了!爷就这么一个知心交心的兄弟……”念起素日手足情分,胤禛心中更加烦乱。
玉容默默依偎着他,室中一时静谧,只闻彼此交织的呼吸。“十三爷到犯了什么事,难道,比太子还严重吗?”玉容忍不住轻轻问道。
胤禛顺口道:“太子德行亏缺有目共睹,只不过他自小由皇阿玛亲自抚养教导,皇阿玛不愿意看到自己一腔心血白费,对他诸多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忍无可忍废黜太子,他心中的悲痛失望该有多重!十三弟是受人算计,叫皇阿玛盛怒之下迁怒了!”
自胤禛被宣进宫与诸位阿哥一起关押后,乌思道便安排了戴泽等靠得住的贝勒府心腹暗中打听收集情报,胤禛才知道塞外之事始末。此次朝拜圣君,康熙与蒙古双方面都极其重视,谁想太子竟强行动了蒙古人进献康熙的御马贡品,又纵容门人与蒙古王子起了冲突,蒙古人十分恼怒,一状告到康熙那里,康熙训斥他几句,他便大发脾气,连李德全也伸手打了。后来十八阿哥胤衸病重,康熙与诸位阿哥日夜忧心守候,太子却只在近侍扶持下醉醺醺去看过一次,胤衸殇逝,康熙痛哭几乎失声,众人无不流泪呜咽不能言,唯有太子,衣饰鲜亮毫无悲戚之色,反而兴致勃勃去打猎!
康熙年事已高,痛失爱子,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是重重的打击。太子的反应不能不叫他心凉,他又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几乎病死的那一次,侍疾的太子也是这般冷漠冷血,“说不定当时,他心里还暗自欢喜!”康熙越想越心灰心寒,眼前的事实也越加证实了他的猜测。猜忌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历年来太子种种劣迹,件件恶事一件连一件的从他脑海中涌出,近的有陷害江宁知府陈鹏年、不远不近的有挪用大笔户部银钱、远的有纵容索额图夺权造反……康熙越想越痛,老泪众横不能自已,他忽然想起陈鹏年的女儿陈小令那凄楚绝望忿恨的神情,还有她那句吓惨了一屋子人的话:“人人都说皇上圣明,可民女以为,单凭选定太子这一件,皇上便不配称圣明二字!”
胤禛心中一团乱麻,好些事不当面见着胤祥,他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有一件,素日里他和胤祥常常跟着太子办差,无论在康熙眼中还是其他阿哥眼中,他二人都是板上钉钉的**,康熙对太子失望痛心,连带迁怒他们一点也不奇怪,一句“臣贤主少祸”就说明了一切!胤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焉能受得了自己尊敬崇拜的父皇这么重的话,少不得分辨,却火上浇油越描越黑,他越数落太子如何不听劝解眼高手低恣意享乐种种劣迹,只能引得康熙更加惊痛恼恨,恼恨他知情不报,任由太子一步一步越错越深,恼恨他存心不良分明就是捧杀太子!何况,再添上其他的事,康熙怎能不恼?
“十三弟这次,只怕凶多吉少啊!容儿,你说该怎么办?”胤禛越分析越灰心,尽管乌思道一再说静观其变,越静,他的心越加不安!
“不至于吧?对了爷,昨日皇上传容儿进宫了,还提到十三爷呢!”玉容见胤禛双目矍然一亮,便将当时情形一句一句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爷你想想,皇上如果当真恼十三爷了,怎么会那么轻松提起他呢?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容儿还是那句话,十三爷是皇上钟爱的皇子,皇上岂能不了解他的为人?皇上当时悲痛过甚,又被太子气得够呛,盛怒之下多半一时冲动才重重责骂关押了十三爷,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呢,只是面子上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