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嗤”的一笑,晶亮的眸子望着他,笑道:“对于天下来说,此举或许毫无意义,可是对于那位老人来说,用处可就大了!至少他可以早点回家团圆嘛!”
胤禛一怔,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跟着一个浑厚的中年男音笑道:“勿以善小而不为,玉容丫头倒是长进了!”
二人忙转身,只见康熙戴着一顶灰貂毛缎边瓜皮小帽,穿着苍灰貂皮褂,里边是一件藏青色宁绸棉袍,身周簇拥着李德全、张延玉及五六名打扮利索的大内侍卫。
胤禛吓得一怔,一扯玉容忙要行礼,康熙摆摆手,笑道:“在外边这就罢了!我听说元宵灯会热闹,偶尔兴起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碰上你们了!丫头啊,你整天拐着我的儿子到处跑,怎样?灯会好看吗?”
玉容笑道:“好看,奴婢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灯会,到底是京城风物,与别处不一样!”
康熙头仰了仰,望着深邃无尽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即便是京城,也有穷人啊!是了,我记得你阿玛和哥哥都调回京城了吧?他们可都习惯?”
玉容知道康熙最忌拉党结派,不喜欢阿哥皇子与朝臣们私底下走得太近,便笑了笑,道:“天底下哪有人在京城会不习惯呢!说起来只他们来的时候奴婢回了一趟家,平日里他们有他们的差事忙着,奴婢也很久没见着父兄了!”
康熙淡淡笑着睨了胤禛一眼,指了指前边映着昏黄灯光的茶楼,道:“天寒地冻,过去坐坐饮杯茶朕好回宫,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胤禛忙答应着,一行人拥着康熙上了茶楼。店小二见了玉容,十分熟稔的笑着道:“哟,容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咦,兰公子怎么没来啊!您二位可是形影不离的嘛!”恰好这正是泰和茶楼,以前玉容与兰馨常来之处。
康熙先是一怔,听胤禛低声解释方才了然,念起女儿,心中暗痛。他痴痴的望着从前女儿坐过的位置,长叹一声,眉目间是挥掩不去的沧桑,顿时也没了什么兴致。茶上来之后,也只略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去。
目送康熙上了马车远去,胤禛才扶着玉容上车,他仿佛瘫软般无力靠坐在车厢后壁,怔怔的望着前方,脸上阴晴不定,额上不自禁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玉容掏出手绢轻轻替他擦拭,奇道:“爷这是怎么了嘛,偶遇皇上微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胤禛轻叹一声,握着她微凉的手指放在唇边,淡淡笑道:“爷是在回想有没有说了什么不妥的话,小心点总是没事!”其实他的心里很不安,给玉容买花灯之后他有感而发分明说了几句心系天下苍生的话,康熙何等精明之人怎会听不出来?这几句话足以定他个“心怀叵测、图谋非分”的罪,即便康熙什么也不说,恐怕心里也存了疑惑的影子吧?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祈求,但愿康熙没有听到……
第二卷 第102章 山雨欲来
过了年,微云始终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动不动就呆呆的望着前方失神,偶尔一点响动也能将她吓得脸色发白、惊慌失措。胤禩以为她是为了张氏有孕的事,一次次软语温存,打叠起千万般的柔情哄着她,无奈越是见胤禩如此,微云心中越是针扎般难受。她想着自己的丈夫,谦谦随和,温润如玉,唇边永远挂着云淡风轻暖暖的笑容,待人温婉如最和煦的春风。这样一位淡如水清如风的翩翩君子,康熙怎么忍心、怎么可以给他那么残忍的伤害!他曾是他心爱的儿子,血浓于水,他怎能一夜之间将他践踏入泥,恶言讥讽堪比仇敌!
“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人皆称之。朕何为者?是又出一皇太子矣。如有一人称道汝好,朕即斩之。”
“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胤禩柔奸成性,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胤礽,今其事旨已败露。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今马齐、佟国维与胤禩为党,倡言欲立胤禩为皇太子,殊属可恨!朕于此不胜忿恚。况胤禩乃缧绁罪人,其母又系贱族,今尔诸臣乃扶同偏徇,保奏胤禩为皇太子,不知何意?”
……
微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史书记载中康熙这些声色俱厉的话语,这些话出自他这个在他心底犹如天神般英明伟大的皇阿玛口中,对他会有多么残忍!残忍到催心裂肺足以毁掉他所有的自尊自信吧?她不忍去想象他听到这些话时会是何等之凄凉何等之悲愤何等之绝望!可如今,她却要亲自面对亲身经历这一切,她想要逃,逃得掉吗!她犹清晰的记得,前世的她,每每读到这些文字总觉万箭攒心般难受,抑郁之气盘结于心久久不散,替他委屈、替他含冤、替他不平,原来她与他竟有这般一段情缘!
康熙四十七年,对她与他都是同一个噩梦,区别只是知与未知罢了!
微云越来越离不开胤禩,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就好像他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只有看到他,守着他,听到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气息,她的心才会稍稍安定,才会暂时压下心底深深的莫名的恐惧。胤禩对她的依恋既欣慰又不安,他的眼光暖暖的包围着她,他唇边的微笑依然那么迷人,他整洁干净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的,他在她耳畔关切而忧虑的问她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不安?
她只是笑笑,抵在他温暖的胸前,耳膜下是他舒缓有力的心跳,她半闭着眼,半真半假道:“胤禩,不要陪你皇阿玛去塞外,好不好,我想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难得会这般有些无理取闹的撒娇,胤禩心中泛起浓浓的温情,却摇了摇头,无比宠溺的哄着她:“这次塞外之行我非去不可,今年是所有蒙古部族大朝圣之年,皇阿玛极其重视,也是结交蒙古的最好机会,所以,我一定要去!我答应你,每天都给你写信,好不好?你乖乖的等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天天陪着你,哪也不去!”
微云嘴张了张,终又闭上,心里泛起苦涩的味道。几个月?胤禩啊,几个月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都太天真,以为不敢说永远至少几个月总能胸有成竹的把握在手里,可是风云变幻往往只需片刻,又何须几个月那么多!她多想告诉他即将发生的一切,可她知道他不会相信。
“你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胤禩微微皱眉,清亮的眼眸就像最纯的水晶。
“那个位置,真的那么重要吗?”微云低低叹息,几不可闻。
胤禩却是浑身一震,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微云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我真的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你再想想,好不好?”
胤禩无奈的笑了笑,抚着她柔顺的秀发,俯下去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好好好,我再想想吧!你不许再胡思乱想,知道吗?”
他的话中明显安慰大于承诺,微云无奈一笑,情知无法再继续,只好一笑置之。
偏偏祸不单行,她的外祖母安亲王妃病得来势汹汹卧床不起,外祖母与已经去世的外祖父极是疼她,尽管她穿来的时候外祖父早已去世,但外祖母对她有多疼多宠她是真切感受到的。微云心急如焚,顾不得劝阻胤禩,收拾包袱忙忙赶回安亲王府,日夜侍奉外祖母床前。
等到安亲王妃病体稍愈,已是四月底了。微云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猛然惊闻胤禩早已到达塞外!微云急怒攻心之下狠扇了侍女素梅一个耳光,怪她不及时禀报贝勒爷的消息,素梅忍羞含泪道:“福晋您忘了?月初贝勒爷临行前还来过,当时老王妃病情忽然加剧,福晋您没见贝勒爷便让他先回去了,贝勒爷还留了一封信给您呢!”
微云愣了愣,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她无力颓坐下去,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半响方长叹一声,抬起头痴痴望着前方,心中暗道:难道真是无力回天吗?
此次塞外出巡,成年阿哥除了胤禛全部都去了,就连向来与胤禛弓不离箭箭不离弓的胤祥也奉了皇阿玛的旨意随驾前往。京城里呼喇喇少了一大批皇子王孙达官贵人顿显空寂不少,天气却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白日里四下白花花亮闪闪,刺得人眼都睁不开。惹得玉容打趣胤禛:“你们兄弟里头你最怕热,你的皇阿玛偏还喜欢留下你守城,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胤禛藏蓝朝服一丝不乱,背后被汗浸湿了一大片,额间脖颈也汗珠潺潺,却没忘记瞪玉容一眼,嗔道:“口没遮拦!爷跟你说过多少次,皇阿玛也是你私下敢议论的么?总说不听!”
玉容吐了吐舌头,转身哄儿子去了。
一直熬到了八月底九月,秋风初起,终于抹去了一层暑意。一场秋雨过后,把北京城洗得干干净净,天空澄碧清新,立时有了秋高气爽的效果。一层秋雨一层凉,果然不假。
不日康熙就要返京,胤禛也更加忙起来,除了要处理日常的公文政务,还需准备各项迎驾事宜、加强京城治安巡检等务。就在一切准备就绪,可以缓解安待圣驾时,不想,九月初五接到消息:随驾的皇十八阿哥胤祄病重不治身亡,康熙悲痛欲绝,身体不适,暂缓回鸾!
年方八岁的胤衸是康熙宠妃密妃所生,也是近些年康熙所最钟爱的皇子。胤禛年已而立,与这位幼弟并无多深的感情,接到此消息却没来由心底一沉,升腾起强烈的不安之感,心惊肉跳,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让他不安的是康熙的反应。
他的兄弟姊妹们年幼而殇的不在少数,可没有一次他的皇阿玛反应如此之强烈,悲痛如此之重!他隐隐的嗅到这里边定然另有隐情,定然是好几股事情凑在一处,这才引得这位异常理性、冷静、睿智的君主悲痛欲绝以至病倒!
会是什么事?……
胤禛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往下想,只是焦急不安的等候塞外的消息。
九月初九,消息再次传来:九月初七,太子被废,随行诸位阿哥除大阿哥、三阿哥、年幼的十五十六阿哥之外全部被圈禁!同时,康熙已起驾回鸾,吩咐胤禛在京做好接驾准备!
消息传来,胤禛唬得脸色发青,立时瘫坐在大圈椅中,一阵头皮发麻,脑中嗡嗡直响。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杂乱而焦急的声音不停的在问:“太子被废了,十三弟被囚禁了,所有成年阿哥都被囚禁了!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怎么办?我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他怔怔的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而茫然,犹以为身在梦中。
立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一朝被废,京城里立刻炸开了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心慌意乱、惴惴不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晕头转向。人人都不知道康熙接下来要做什么,人人都在猜测他会做什么。一时间,流言飞起,街头巷尾各种议论纷扰不绝,跑门路的,打探消息的,闭门谢客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将原本就纷乱的北京城搅得更加鸡飞狗跳、压抑沉闷,叫人透不过气来。
是夜,四贝勒府书房中灯火彻夜通明,胤禛与乌思道、戴泽几个心腹商讨了整夜,直至东方天际泛白,才各去歇息。胤禛本想在书房胡乱就寝,不知不觉间却出了门,踱至忘月居门前。伸手一推,院门竟未上闩,他怔了怔,抬脚进去。只见卧室窗棂上透着橘黄的灯光,廊下地上倒影着淡淡的灰影。在天际将明的时辰,灯光并不很亮,显得有些昏黄微弱,可是依然让人觉得温暖,至少让人觉得,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有一个人点着灯在等你归来。
胤禛轻轻进屋,挑起湖蓝银线团海棠花软帘来到卧室。两支一人高落地铜铸莲花型烛台上,一指来长的烛焰跳跃不定,将屋里的一切都笼在柔柔的灯光下。水绿花卉虫草鲛绡帐子勾在床榻两旁,床上藕荷色绣海棠锦被整整齐齐叠在里侧,屋子中间铺着柳芽色绣银叶鹅黄流苏镶边桌布的红木大圆桌上,立着盈尺的青花海水白芭蕉纹梅瓶,瓶中供着一束怒放的小**。玉容穿着米白宁绸交领中衣伏在桌上睡得正香,密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几缕乌黑的秀发掠过白皙的脸庞,手边还摊着一卷开着的书籍。
胤禛心里一阵温暖,原本压抑焦躁的心情似乎减却大半。凝视着眼前酣梦沉香的佳人,他心底泛起又疼又怜的柔情,轻轻摇摇头叹息一声,唇边却绽开宠溺的笑容。他焦虑了一夜,她竟等了他一夜。胤禛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又怕吵醒了她又把手收了回去。他轻轻扶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想要将她抱到床上,不想手一动,她便醒了。
玉容半睁着眼一睨,见是胤禛,笑道:“你回来了,你看我还说等你呢,不知什么时候倒睡过去了!”说着挣扎要起来。
胤禛强抱着她起来,一边往床榻走去一边笑道:“你这傻瓜,爷有事没回来你不会自己先睡吗?你看看,天都快亮了!”说着轻轻将她放下,自己吹灭了烛火,脱鞋上床。
烛火一灭,窗外的微光立刻侵占了屋里的空间,虽不清晰但已隐约可见物。玉容揉了揉眼睛,自失一笑,忽又睁大着眼,玉手轻轻抚上胤禛的脸,柔声道:“你才刚过来的?这么说你一夜没睡?”
胤禛闭上眼,长长叹息一声。
玉容眼神一黯,忽然伸手从他腋下圈抱着他,紧紧贴在他的胸前,道:“你是为了十三爷烦恼吗?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貌似《雍正王朝》里有个怡亲王,她似乎是记得的。
“嗯,睡吧!”胤禛身子似乎一僵,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随口答应。他不仅担心十三弟,他也担心自己,更担心即将要发生巨变的局势,他的皇阿玛有多少本事他不敢说了然于胸,但是他很清楚,如今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卷 第103章 风云巨变
一连几天,八贝勒府大门紧闭,府中诸侍卫仆役与寻常日子无异,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该做的不该说的半点也不敢越雷池。八福晋微云更是深居简出,既不见客,也不出门拜访。八贝勒府是除四贝勒府之外唯一毫无动作、平静如常的阿哥府。胤禛不由暗暗纳罕:料不到平日里不声不响、文雅的八福晋竟有这等手段!
据说十四福晋与十三福晋哭得昏天暗地,府上一片大乱;九福晋十福晋相约前往大阿哥府拜访大福晋,而大福晋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太子妃瓜尔佳氏以泪洗面病倒在床,派人去请三福晋进宫做伴;各位诰命夫人、官太太官也纷纷充当起自家老爷的信使耳目,拉帮结派游走于各阿哥府邸,希望刺探一言半语。顿时,京城里带起了一阵诡异的热闹。
微云冷冷的听着下人禀报的这些传言,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嘴角泛起嘲讽的冷笑。大福晋?得意?她不由好笑,心想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大阿哥自以为翻身机会到了,哪知道其实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死期到了!
哭红了眼的小妾张氏、毛氏怯声怯气的问爷会不会有事?该怎么办?微云只森冷的睨了她二人一眼,神色异常的冷峻:“该来的逃不掉,不该来的不必庸人自扰!你们守好你们的本分就是了,别乱说话,别乱做事,就算爷有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你们,更牵连不到你们娘家,你们怕什么!”唬得两个小妾面白腿软,一声不敢言语。
九月十六日,康熙回抵京城。十八日,遣典仪官以废皇太子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将废太子胤礽幽禁于咸安宫。其他阿哥们却依然没有被释放,全部囚禁在大内,就连胤禛,被宣进宫去就再也没有回府。四贝勒府诸人事先得了胤禛示下,表面上虽然没有乱起来,其实人人心底自危,只是不敢言语,仿佛不说出来,眼前的事实还不至于成为事实一般。
一连过去十来天,康熙依旧毫无动作,既不罚,也不放,就这么隔离着不言不语,撩拨得一干朝臣们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如何揣摩圣意。
玉容原本坚信着胤禛将来会登基继位的终极结果,把眼前的过程统统忽略不计。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急了!内外消息不通,谁也不知道当下的状况,更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延续多久!形容憔悴的绾绾亦乔装改扮上门求问胤祥的状况,甚至表示想前往五台山求正在五台山礼佛的太后帮忙,玉容吓得不轻,忙好言安慰打发她去了,嘱咐她安心在家等待,千万不要乱来。
府上乌云密布,人心惶惶,宫里的德妃娘娘也忧心过度病倒了。那拉氏与玉容一合计,以探病为由,带着两岁多的弘历弘昼入宫探望德妃。在一致对外的时候,那拉氏毫不含糊,凭着精明女人的直觉,直接跳过本为盟友的李氏,选择玉容联袂而行。大局当前,玉容自然不会拒绝,但那拉氏的举动没来由让她感到心慌。那拉氏对她的嫉恨绝对不亚于李氏,可是关键时刻能如此斩钉截铁的放下私怨,与她推心置腹盘算当前,这份心智胸襟令她敬佩之余也暗自咋舌: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宫里的状况与宫外无异,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波翻涌,嫔妃们各怀心思,儿子被囚禁的当然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儿子尚小的也提心吊胆生怕康熙一个不高兴殃及池鱼,没儿子的亦战战兢兢唯恐惹恼了心情欠佳的皇上被他迁怒!连带各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惶恐不安,小心翼翼打叠起千万分精神伺候,饶是如此,也逃脱不了主子出气筒、发泄压力的命运。
自踏入皇宫,玉容与那拉氏便感觉到了大内愁云惨雾掩笼下异常压抑的氛围,所遇宫人无不垂首屏声速行,衣饰也分外的简朴暗淡,在这个时候,谁都懂得把低调进行到底,生怕枪打出头鸟。
德妃见了她们,勉强笑了笑,道:“难为你们有孝心,这当口还记挂着我这老婆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小椅子,又道:“坐吧!”
那拉氏与玉容恭声答应,各自坐下。玉容打量着德妃,水绿亮缎旗袍绣着大朵鹅黄迎春花,外罩着同色如意襟马甲,梳着油光水滑的把子头却不带钗钿装饰,只一个白玉偏方束着,外加拇指大两朵小小的珠花,耳上也是一对小小的银色耳钉,与平日里的珠光宝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主要是精神很差,眼袋十分明显,双颊皮肤有些松弛,一双娟秀的美目布满了疲倦和隐忧,时而有些失神,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玉容暗自叹息,深宫,这就是深宫女子的生活!风平浪静时不见得幸福,一有风吹草动那绝对是不幸,凭她是谁,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
“额娘,如今时已至秋,早晚偏凉,您可得多多保重啊!一副好身子可比什么都强,身体保养好了,什么天气都能过得去!”玉容陪笑着劝解,又推弘历弘昼兄弟俩,道:“在家时还念叨着皇皇太太呢,怎么这会又躲着了?”
德妃会意一笑,招手唤两个孙儿到身边,不觉叹道:“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有感觉,比平日里老实多了,唉!”
“额娘,您,最近还好吗?”那拉氏想问胤禛的状况,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德妃如何不知,淡淡扫了她二人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一语双关道:“唉,且看天意吧!”
“宫里……”那拉氏欲言又止。
一丝光亮自德妃目中一闪而过,她不自觉向朱漆大门望了一眼,道:“除了密妃,万岁这些天谁也不见,太子妃在乾清宫前跪了一夜都没用!你们也别着急,都是万岁的骨血……你们安心在府上呆着吧,这个时候,咱们妇道人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那拉氏与玉容相视一眼,默默无言。“额娘说的是,儿子做错了事,当阿玛的教导儿子天经地义,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额娘,您也好生养着,奴婢瞧您瘦了些呢!”
德妃心中一动,笑了笑,道:“你们有心了,额娘知道!”说着又论了些别的闲话,再坐了坐,二人便告辞而去。
出了宫门上车,那拉氏长长透了口气,道:“你看怎么样?本还以为额娘那里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没想到也是一样!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玉容想了想,忽抬眼望着那拉氏笑道:“姐姐是急糊涂了!没有消息不正是最好的消息吗?至少这表示没有什么别的变故,爷他们应该无恙!”
那拉氏愣了愣,心头霎然一松,笑道:“妹妹说的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皇上的火气该是消了点了,只要他消了气,就好!”说着又瞅了她一眼,颇为玩味轻笑道:“妹妹冰雪聪明,难怪爷那么疼妹妹!如果妹妹早遇上爷,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玉容心里“各的”一下,那拉氏向来内敛沉稳,她没想到在这当口她会说如此露骨的话。玉容淡淡一笑,道:“姐姐,世上的事没有如果,姐姐是个聪明人,何必劳神去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呢!爷的嫡妻一开始是姐姐就永远都是,爷岂是那等背弃元妻之人?何况姐姐治家有方是谁也比不上的!不是妹妹说句大胆的话,就算爷将来当了皇上,这皇后的位子也绝逃不掉姐姐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