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把他们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馨仪睡在粟晓隔壁的卧室,另外的一间卧室自罗小姐来后,便给她住了。出得粟晓的房间后,唐淙沛径直走向隔壁的卧室。其实他的衣服用物都放在那里,这几天他们共用盥洗室。每天晚上,他会进去沐浴更衣,然后去粟晓房间的沙发上睡觉。馨仪向来是在客厅等他出来了,才进房间。而早上,他总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就进去盥洗室梳洗更衣完毕。她起来的时候,洗脸台上仍然同临睡前一样整洁干净,然而,他的毛巾牙刷是湿的,洗衣篮里有换下的睡衣。
馨仪顿了一下,这回没有在客厅等他出来。进得卧室,他已经去盥洗室了。她以为他在沐浴,便去衣柜拿了睡衣,又找到了她此前在陪护床上睡觉时用过的枕头与毯子。可是,一抬头,他却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静静望着她。隔得很近,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怀里的枕头与毯子上顿了一会儿。
他先问她:“你要去哪儿?”
馨仪抓紧了怀里的枕头与毯子,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说:“我去客厅睡。”
时隔七年,他仍旧说:“这是你的卧室。”
时光之门缓缓开启,那一夜历历如绘。隔了重重往事,隔了七年,他与她仿佛又回到了故事最难堪的那段最初的开头。
那天晚上,在他的卧室,她终究没有朝前走一步。他面无表情地把电话给她。电话那头,蔡志伟缓慢告知她,阿姨在郊区的制衣厂几个小时前发生火灾,不仅厂房烧毁,刚刚完工已打包好即将要交货的所有衣服烧为灰烬,由于火势蔓延迅速,三名工人烧成重伤,在急诊手术室抢救。其他数位工人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她呆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他取走电话,给她看的财务报告她一个字也看不懂,一个数字也看不进去。连他清清楚楚说出的不能如期交货需要向订货商赔偿的金额,她也听不明白,那不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数字。最后,她只听懂了两个字:破产。
馨仪永远记得爸爸是破产自杀,即使当初只有十岁,即使她看见爸爸的时候,他一脸安详宁静,如同累得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一样。然而,隔日几乎所有的商业报纸铺天盖地争相报道:粟氏集团总裁粟顺韬破产自杀。她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会记得,那行字甚至成了她后来数年间的噩梦。
她凄惶地说:“阿姨不会丢下我的…”
他仍然是淡淡的伦敦腔,冷静清晰地说:“保安一小时前领她从酒店顶楼平台下去。”他望着她,漆黑如墨的双眸在水晶灯盏下,宝光灿烂,如同窗外一天一地的灯光。隔很久,他才说:“粟馨仪,你可否愿意同我在一起?”
那时,她并不晓得同他在一起会是怎样,可是那天晚上,她终究是睡在了他的卧室。此后,在伦敦,有好几个月,他的卧室也是她的卧室,一直到离开,她再也没有自己的卧室。
然而,七年后,那样的难堪开头她再也不想要。
馨仪终于抬起头来,艰难地重复:“我去客厅睡。”他不做声。她走过他身边,几乎就差一步可以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淡淡说:“晓晓会看见。”
“我会在他早上睡醒之前离开客厅,他不会看见…”她下面的话淹没在他忽然转过身来的动作中。隔得极近,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连退了两步。明明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她却觉得压迫。
他又朝前走了两步,静静望着她,那一双眼眸里有专注,有深沉,也有这许多年来她都没有看清的东西。他说:“那么,我叫人把客厅的沙发移走。”
作者有话要说:父与子
父:沈奈奈,你过来!
子:沈家谦,你想干什么?
父:沈奈奈,你过来!你今天在学校是不是打何田田和莲荷荷了?
子:沈家谦,你倒是会朝她们脸上贴金!谁说我打她们了?我碰都不想碰她们!
父:…你个小纨绔,越来越混蛋,你给我过来!
子:沈家谦,我妈说你才是纨绔!我妈还说了,你要是敢碰我一下,她跟你没完!
父:…你妈还说什么了?
子:沈家谦,你倒是会朝自己脸上贴金,我妈才不会说你,提都懒得提你!
父:…沈奈奈,你过来!
子:妈妈!沈家谦又要打我!…
…这这这…这也是父子?这是仇人吧,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十一章 今生今世
馨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即使她从来没有试过。她突然泄气了,觉得疲倦又觉得可笑,隔着一堵墙就是晓晓,而她却同他在这里坚持分房睡。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迟早的事,跳几下也是徒劳。
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如同最初那晚在酒店他的卧室,他要她留下也只是留下。他沐浴后上床的时候,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侧。可是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饶是他在大床的中央躺下来,他与她之间还是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那空出来的一只手臂仿佛是楚汉河界,迢迢银河,遥遥不可逾越。
那时候也是这样,她永远寂静得如同空气。可是他却隔着长窗见过她在清晨的花园里絮絮与园丁说话,还会得摇头摆手阻止他们为她攀折大枝玫瑰。在他转过身离开后,她也可以同身旁渐渐熟识的管家,家务助理处之泰然。秘书说她的功课好极了,已经适应学校氛围,与同学相处融洽。他见过照片,照片上的她有时在笑,在学校的咖啡厅里捧着杯子与人谈笑自若。有时在图书室里沉静专注,埋头读书写字,或者伏案苦思,眉头紧蹙。在澔如烟海的文字里思想飞出去老远老远,任何人也走不进去。
其实他知道,每天去学校的路上她总是快乐的,那大约是她每天同他在一起最放松最自然的时候,偶尔还会主动与他搭话。有一回,他在看早上的会议资料,她又那样安静,几乎并不存在,他渐渐专注得几乎忘记她就在身旁的时候,却感觉到她突然靠了过来,越来越近地朝他靠近。
那是她与他最接近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车子里,她偏身过来看他手里的文件,睁着大眼朝他越靠越近,那么近,近到他都可以感觉到她鬓边的碎发绒绒地拂在他的颊畔。
而晚上她总是小小的一团远远蜷在床上,隔着空荡荡的半张床,安静得如同他床上多出来的一只布娃娃,可是他早就过了在床上放布娃娃的年龄,即使是记忆里仿佛并不存在的孩童时候,他也从来没有玩过布娃娃。家里倒是有许多,因为唐唐喜欢,外祖母孜孜不倦四处搜罗各式珍品。有一只小小的娃娃,乌发黑眸,敛眉低目,穿着大襟唐衫,却是素白软缎,上头两枝折枝梅花缠枝自胸前逶迤而下,一枝馨口,一枝檀香。家里院子里也有两株这样的梅花,还是当年外祖父母初初到来栽下的,好几十年的老梅树,寒冬腊月开出的花弥久愈香,纷纷白雪里暗香浮动,仿佛春*色三分在梢头。
她走的那天也是在下雪,可是飞机最终还是起飞了。他坐在停机坪的汽车里,隔着车窗玻璃望着她一步一步踏上飞机。而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漫天飞雪如丝絮,泼天泼地撒下来,纷纷霏霏没有尽头。天与地那么远,生生把人世切割成两半,从此后银汉迢迢,天地永无佳期,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他回到那栋老房子时,雪已经停了。进得大门,汽车蜿蜒在幽深迂回的弧形车道里,路两侧打理得繁花如锦的花圃树木,映着粉白积雪,如同瑶池天台玉树琼枝。而庭院深深,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天与地那样寂静,白茫茫一片大地里,他突然遥遥望见,那两株梅花静静地开了。
他终于忆起,这个冬天他一直在等待着漫天飞雪,等待着那两株梅花初绽。
而这一天终于到了,只是她再也看不见。
他突然叫她的名字:“粟馨仪。”
馨仪闭着眼睛,隔很久才动了动身体,轻轻把被子朝上拉了一点。他才又接下去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馨仪怔了一下,睁开眼睛,房间里没有点灯,连床头睡灯也没亮,四围黑黢黢一片。他的声音又静又淡,仿佛是呓语。她等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黑暗,透过窗外朦胧的月色,偏头朝他望了一眼。虽然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可是她知道他在黑暗里静静望着她。他似乎懂得她一时没有听明白,又问了一遍:“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了晓晓?”
她又偏过头去,望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却仿佛答非所问:“晓晓是在上海出生的,准生证是我用你的钱买的,我还用你的钱在上海买了房子,我们一直过得很快乐。晓晓很乖很懂事,六个月的时候,他就会叫‘妈妈’了,过了一周岁,也会走路了。”
寥寥几句,其中惊心动魄,辛酸苦楚,一笔勾销,如同那些事并不存在。可是他都已知道了。那时候,她才那么小一点点,假如不是因为他,她还是个孩子,还在学校与同龄同学一样读书写字。她怎么会得知道生孩子要准生证,到了医院却什么也拿不出来。连他亦是看了报告又听了秘书详细解释才懂得何谓中国的准生证,没有准生证,孩子不会有出生的一切证明,不会有存在这世上的正大光明的任何资料文件。他想象不到她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最后又是怎么知道可以花钱为晓晓办到所有出生需要的证件,令他像所有其他孩子一样,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生活在这世上。而她一直住在近郊,天天来回颠簸几个钟头,直至晓晓要上幼儿园了,才终于动了户头上的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他曾经以为,离开他以后,她会得过得很好很快乐,因为同他在一起她并不快乐。所以他给了她所有他能够给的,只要能让她过得好的,可是她却过得并不好。
他突然问:“他是什么时候会叫‘爸爸’的?”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他:“过周岁生日的那天。”那天,她休假领着粟晓去儿童乐园。他还太小坐不了过山车,也骑不了旋转木马,可是抓着她的两只手跟着旋转木马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是玩得高兴极了。不知道第几圈的时候,旋转木马上有个小女孩,大约是胆子小吓到了,连声尖叫爸爸。粟晓突然停下来了,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那个小女孩的爸爸把她抱在怀里,而后又望着她。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叫:“爸爸。”
可是她没有告诉他,那天她望着粟晓的眼睛,在离开后头一回想要回想起他的样子来。因为她想要粟晓知道爸爸的样子。
房间里静默了许久,馨仪重又闭上眼睛,在意识昏沉,将睡未睡时,却听见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模糊而又悠远,杳杳穿过时光隧道:“粟馨仪,你可否愿意嫁给我?”
第十一章 今生今世 (下)
时光宝盒终于缓缓开启,朦朦胧胧里,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夜,恍惚得分不清现在与过去。他的手终于探过来,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后腰抚在她的腰侧,仿佛怕惊动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把她朝自己怀里移动。
可是到底还是等不下去了,在黑暗里碰触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恍若隔世。时光如潮水退却,那天走廊里的雕花壁灯直直照在她的脸上,那重重叠叠的花瓣仿佛还在那儿,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最初那一刻碰触她脸颊肌肤的情动。即便隔了重重岁月,即便往事已经在岁月的洪流里被黑白成泼墨山水,澎拜汹涌的浪潮仍旧滚滚而来湮没了他。
她终于被他惊醒了,慌乱而不知所措地在他身下挣扎,躲避他急切而粗暴的亲吻。他却不肯,捧着她的脸堵着她的嘴唇越吻越激烈,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找回了丢失许久的宝贝,紧紧抓在手里不肯放。他从来都是内敛而深沉的,在男女情*事上亦是冷淡漠然,可是无论是过了多久,只要碰触她,便生出了一种执拗到底的疯狂,一定要得到不可。她被他紧紧压制在身下,他的额发零乱地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拂在她的脸畔,微微的痒,仿佛一直荡到心底去,有一种混乱的迷情。她在他不依不饶而又激烈狂乱的吻里,意识涣散,许许多多的画面扑面而来,零乱而模糊地闪现在脑海。暗夜里身体与身体的纠缠,混乱迷情里的喘息与汗水,过去现在再次重门洞开。
馨仪一直以为她是再也想不起来那样的夜晚了,那样羞耻那样难堪,已经被深深掩埋在重重岁月累积的尘土里,成土成尘。可是隔了七年,当他再一次碰触她的时候,岁月的尘土一片片剥落,身体记忆一点一点被唤醒,无论她肯不肯,她的身体仍然记得他。这一刻,恐惧交织着惘然,她在混乱而不知所措里,终于模糊呢喃而出:“唐淙沛,你不能…”她的声音因为惘然而破碎,明明只有几个字,却说不下去。如果说七年前她是懵懂而又胆怯的,那么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要什么。
“是你叫我的。” 他的声音在吮吻的间隙里含糊不清响起,却依然坚定而执着,“那天在医院,是你先叫我的。”
“可是…”
他顿了一下,终于离开她的嘴角,微微抬起头来。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双宝珠似的双眸,在朦胧的月色里,仍然宝光灿烂,如同窗外一天一地的灯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是你先叫我的。”
他吻了她很久,终于在她一声破碎的低吟中挺身进入。她重重喘息了一声,抵在他肩上的双手抓紧,指甲几乎陷进他肉里去。微微的疼痛与她近在耳畔的低吟交织,混合成最迷乱的激情,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情动攀到最顶点,身体最深处无尽而长久的空虚苍白被填满,他用力挺进去,只想与她交合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这一刻,世上只有他与她,他也只有她。
在最激狂与快乐的那一刻,他俯□体亲吻她的眼睛,却有湿热的液体黏着他的嘴唇,缓缓滑落。他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眼泪是淡淡的咸,黏在他的舌尖上,慢慢化开,时光如水,缓缓流动,七年就这样过了。
头一回时她也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天晚上他饮了许多酒,也许是故意的,也许是再也等不下去,终究仗着酒劲,肆意妄为,把他一直想对她做的却没有做的统统做出来,动作粗鲁而放肆。明明知道她此前从未有过任何经验,她甚至是怕他的,却不加克制,一反常态,越发表现得像是惯常游戏风月花间的老手一样,变着花样,对她予取予求。她青涩得厉害,大约实在是太痛了,一直低低的呻吟,细小白嫩的身体抖动着,可却不敢躲开,也不知道使点手段让他温柔,只静静地躺在他身下,亦是柔顺得不可思议,婉转承欢。只是这样却撩得他欲罢不止,直到很久去吻她的嘴才发现那湿意。大约是他的脸色不好,亦或者是他的沉默,她怕他生气,于是本能地搂着他的脖子,不知轻重地蹭了上来。或许是酒精的麻痹,他没有再看她脸上的眼泪,也没有适可而止抽身离开,却被她缠得难受,身体一热,像是千万只蚂蚁缓缓蠕动,搂紧她动作越发狂暴,根本停不下来。所有的本能只是与她交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那一天,他大约是真的喝多了,最终趴在她身上倦急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涣散时,感觉到身边有了轻微的响动,窸窸窣窣,他只当是她又哭了,不耐烦翻了个身远离她。后来睡得迷迷糊糊却被突兀的碰撞声惊醒,卧房里面垂挂着厚重的丝绒刺绣窗帘,遮挡住了室外的光线,朦朦胧胧只觉得床前有个黑色的影子摇晃着。
他起身开了睡灯。迷蒙的灯光下,她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裹着一张苍白的脸,留着齐眉的留海,黑似潭水的眼眸,来不急闪躲,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他怔怔地看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站在一组长沙发边,身上已经重新穿着那件被他剥掉的睡衣,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式样,非常老旧幼稚,圆圆的翻领,白底淡粉色的小碎花,却衬得她的脸色越发透明,如同汝窑细瓷,光华潋滟,有一种浸染了岁月的古旧华丽。她垂着手,长袖口上也翻卷了一层花边,露出来的手指紧紧拽着上衣的下摆。长裤边缘也翻卷了一层花边,遮住了脚踝,乌木似镜的地面上,一双小小的脚,露出来的脚趾头圆润似珍珠粒。
也许是他的视线停留得太久,她终于缩了一下脚,声音低低的,细若蚊蝇:“对…不起,吵醒你了,我下来穿睡衣…睡觉要穿着睡衣才行…”渐渐低下了头,连带着声音也低下去,终于静默。
隔很久,他才说:“过来睡觉。”
她非常听话,“哦”了一声,却在原地踟蹰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终于说:“你…你也把睡衣穿上吧。”暗夜中声音格外清晰,竟似比素日要大声。她的脚边零乱地躺着一团衬衫西服,领带甩在一边。他恍惚了一下,突然酒醒了大半:“去衣帽间给我拿件睡袍来。”
她呆愣了一下,似乎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仓促而慌乱地转身。捧着睡袍回来时,她没有看他,只是把睡袍搭在床尾凳上,背过身去。或者是身体上还残留的体温,他再也没有她那么多顾忌,掀开被子,下床套上睡袍便进了盥洗室。
他在浴室呆了很久,最后上床时,已经彻底酒醒了。她蜷缩在床的一侧,静静的,像他床上多出来的一只枕头。伸出手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直到怀里有了温暖的体温。
“馨仪——”那是他头一回那样喊她,他说,“昨天晚上我…”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因为忽然觉得那些都是多余的。隔了很久,他终于问:“粟馨仪,你可否愿意嫁给我?”
她没有做声,连呼吸都清浅得静不可闻。过了很久,他以为她睡着了,怀里却有了动静,她的声音擦着他的胸膛响起,嗡嗡的说:“唐先生,我阿姨是不是没有事了?”
他没有回答她,却又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了。
她那时候年龄小,初晓人事,哪里经得起他那样连番折腾,最后终于细细地啜泣了起来,瑟缩在他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胳膊,连连喊着“唐先生”,亦是软语呢哝,低声求他。
那是他最放肆纵情的一夜,她的眼泪与低吟交织成最混乱的迷情。此后岁月深长,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时光被荒芜成漠漠无涯的荒野,寸草不生。他仅有的也只是黑夜里冰凉的枕畔和空白手心里已经干涸的眼泪。而事隔多年,他在黑暗里无声地吻去她的眼泪,只是沉默。
第十二章 小王子
客厅的长沙发到底还是移走了,换了一组单人带扶手的欧式碎花沙发。墨绿色的团花,清新自然,氤氲着田野的新绿。每张沙发上头还放着同色系的绣花抱枕,圆圆的缀着流苏,煞是可爱童趣。午睡醒后,粟晓去楼下儿童活动室,出得房门见着了,十分喜欢,指给馨仪看:“妈妈,新沙发好漂亮!”馨仪笑笑,连连点头:“是好漂亮!”其实沙发早上就送来了,她那时候碰巧去厨房,是看着工人搬走那长沙发,安置这套沙发的。那天见过一面的Daniel也来了,仍然对她笑了笑,却不叫粟小姐了,而是客套地称呼:“夫人。”唐淙沛只出来望了一眼,随后与Daniel进了书房。只中午的时候,出来过一趟看粟晓,连午饭也是在书房里吃的,直至现在还是与Daniel在里面。她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中午答应过要陪粟晓去儿童活动室。
倒是抱着粟晓的顾朗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朝书房看了一眼。 粟晓趴在他肩上,背对着书房门口,却留意到了他的视线,说:“爸爸在开会。”声音似乎有点闷闷不乐。顾朗立即笑道:“他最无趣了,整天只晓得文山会海的,我们不管他,我们去跟小朋友一起玩。”粟晓有点不乐意:“爸爸会弹琴,小提琴钢琴都会,爸爸还教我弹琴!” 顾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晓得替父亲说话了,看着他因为激动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越发显得黑眉朗目,也越发像书房门口的人,有点嫉妒了,酸溜溜地说:“小叔叔也会弹琴,小叔叔还会玩游戏,你爸爸就不会。”粟晓被堵了一下,却眉毛一挑,说:“不会也是我爸爸!爸爸就是爸爸!”
顾朗无语了,而刚刚自书房走出来的唐淙沛也怔了怔。粟晓终于看见他了,高兴地叫:“爸爸!”几乎是一瞬间,唐淙沛脸上的表情变得柔软而温存,大踏步走了过来。顾朗非常识趣地把已经蠢蠢欲动的粟晓交给他,摸摸下巴,自己识趣地去了书房。粟晓像八爪鱼似的双腿缠住他的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连声音里都是依赖:“爸爸,你不开会了吗?”
“不开了,爸爸和晓晓一起去儿童室。”
粟晓露出笑来:“好,爸爸我们一起。”停了一下,望见旁边的妈妈,又补充说:“妈妈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