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被外公外婆带去美国养病好几年了,可是那年却执意要回来。他在英国念寄宿学校,有了假期也回来看她,她摸着他的脸总是说瘦了,于是不顾外公外婆的劝说,坚持要带他出去吃好吃的。絮絮地告诉他,那些都是她小时候就喜欢吃的,外公外婆不许她在外头乱吃东西,她就偷偷溜出来吃。
他还记得他说:“妈妈,你喜欢吃这里的点心,我们就把厨师请回家里做给你吃,外婆说你不应该回来,要在美国好好的养好身体。”
一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年她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随行的刘秘书把手机递给他,看了看他怔怔的神色,出声提醒:“阮先生,傅小姐的电话。”
阮少棠终于回过神来,随手松了松领带,背靠座椅接起电话。
傅和意汇报了这一天的工作,末了说:“岑小姐问我她能不能去咖啡馆上班。”
阮少棠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淡淡问:“还有其他事吗?”
傅和意知道该适可而止,再下去就是僭越。她从来都懂进退,知分寸,从阮老先生让她为他工作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所以她才能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可是她稍顿了顿,仍旧说:“阮先生,岑小姐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阮少棠忽然笑了:“是她问还是你让她问?我的行程你清楚,如果她问起,你就告诉她。”
傅和意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毫不留情面一语道破,一时噤声。
阮少棠终于说:“和意,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姓阮,是阮家人,你一早就知道。”
“可是阮老先生也说由你确定时间,我们还有更好的方法,你不需要——”
“和意,”阮少棠打断她,只是淡淡说:“你那天在车上已经提醒过我一次了,但是我不想再等了。”
静默了片刻,傅和意终于也说:“我知道,阮先生,不管您做什么,我永远都会为您工作。”
“和意,你不需要一直遵守和我外公的那个约定,你有你的人生,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也该放假了。”
傅和意没有做声。
在阮少棠决定结束通话时,她又静静说:“阮先生,我刚刚忘了说,岑小姐今天在湖边摔了一跤,医生说她的脚伤可能多需要一段时间康复。”
阮少棠是一言不发挂断电话的,可是却没有放下手机。坐在前头副驾的刘秘书偷窥了一眼他的脸色,本来有公事要汇报,迟疑几秒,悄悄递给司机一个眼神,暗示司机小心开车,自己也正襟危坐。
其实阮少棠的脸色并不难看,他的神色极其平静,一双眼睛里也只是幽深静谧,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划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可是等手指停留在那个地方不再动时,他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就像很久之前的那天晚上听见身后的“扑通”一响一样,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脚已经停了下来。
那是他初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他有时候惘然想起就像是前世的旧梦。可是不需要认真去回想,也不需要刻意去回忆,那天晚上所有的细节和画面就像是储存在他大脑记忆深处的秘密宝盒,隔绝了时间、空间、人世所有的浮华和喧嚣,无论何时,只要拂尘开启,岁月的尘埃纷至沓来,所有的一切就会历历在目。
不久之前,她还再次趴在他的脚下紧紧揪住他的裤腿,不让他走。而时隔多年,他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初次趴在他脚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仰起头来望向他的那一刻。
那是在人间天堂的包厢外。原本只是一场可去可不去的应酬,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了。那天晚上,他站在走廊角落里接电话,指尖的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侧对面一间包厢门开了,喧闹的声音紧跟着从门缝流泻而出。他把烟头丢在垃圾箱里,再回头时,那间包厢门口跪着一个女人,长发逶迤而下遮住了脸,她的一只手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
只一眼,他就知道她的身份。在这家本城最顶级的夜总会里,进出包厢的“公主”一概是跪式服务。所谓男人的天堂,自然要有匍匐在脚底下的女奴。
然而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还是那种十分古典的样式,裙长及小腿,细细的裙摆仿佛民国初时的袍子,连料子都像是老旧的棉麻,简简单单的素白长裙,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她弓着身体起身,腰肢纤细,不盈一握,裸`露出来的细瘦胳膊白得像玉瓷,在华彩霓灯下,漾着玉华似的温润沉彩。
那件白裙当然不是公主制服,可是他并不想去追根究底一个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是什么身份,或许她是另一种“服务员”也说不定。
察觉到自己停留得太久,他转开视线,毫不犹豫地抬脚朝前走。然而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好似一声呼唤,格外清晰地传到他耳里。他脚步微滞,下一刻一只腿就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他回头垂眸,那只腿后多了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裤腿。在短暂的一瞥之下,他留意到那细瘦的手背上骨头凸起,青筋蜿蜒,显然是在使力。
阮少棠不动声色地再次抬腿,她却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脚踝,他被她突然爆发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两下,一缕发丝扫过他的脚踝,颤颤微微的麻痒在脚踝处荡漾开来,一直蔓延到他抓不到的地方。他的双腿很快地以一种扭曲交叉的姿势狼狈站稳,那只被她紧抓不放的脚还堪堪抵住了她的下颌,另一只脚也落在她环起的臂弯里。他整个人就这样以一种既暧昧又古怪的姿势与她纠缠在一起。
他一时脱不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黑发覆盖的头顶,用不含任何感情和情绪的声音,平板而淡漠地说:“请放手。”
然而,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那一丝寻求依靠的本能,她没有放手,反而顺着他的裤腿一路朝上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然后仰起头望他。她的黑发滑到颊畔,他举起要推开她的双手一顿,只是恍然对上了她的脸。
隔得那么近,他站着,她就趴在他脚下,从他的角度怔怔看过去,她脸上肌肤苍白,面容迷蒙,可是黑白分明的大眼却像一潭纯净的深泉水,清清澈澈地看着他。
他就那样猝不及防跌入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里。
就是那一眼,他再也动不了腿。
后来,他想过很多很多遍,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当他跌进那潭深水里再也爬不出来时,他总是会想起她趴在他脚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仰起脸来望他的这一刻。无论过去了多久,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样的她,那样熟悉,一次又一次,宿命一样的重复轮回,于是便是根深蒂固,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就再也忘不了。
而此时此刻,他再也动不了手。
阮少棠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那里,手机屏幕白色的光照着,她的脸就似远而近地沐浴在那一片月华似的白色光芒里,朦朦胧胧地挨着他的指尖,仿佛触手可及。
他仿佛做梦似的,闭上眼睛,伸手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外面夜色璀璨,盛世繁华,他有的也只是手心里的这一个人。
良久后,刘秘书的声音突然传来:“阮先生,到酒店了。”
阮少棠乍然从恍惚里被叫回来,就像大梦未觉,一半的魂魄还停留在那五光十色的梦里,可是满眼所见却已非梦。后座车门不知何时已打开,刘秘书正手扶车门看着他。
他有一瞬间的迷惘,怔怔地又低头看手机屏幕。
刘秘书看了看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手机,眼睛在那依旧亮着的屏幕上停了停,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终究于心不忍:“需要我给岑小姐打个电话吗?”
阮少棠却收起了手机,神色也已恢复清明,径直下车。在刘秘书以为他会沉默时,他却冷冷说:“明天早上你告诉她,她要是不想要她那只脚,我也不介意她瘸一只脚。”
第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岑溪还躺在床上时就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刘秘书的电话打得不早不晚,赶在阮少棠吃完早餐的前五分钟,这样饭后可以马上向他汇报。只是岑溪昨晚心绪紊乱,而且脚疼了半夜,没怎么睡觉,又被医生叮嘱这几天要多卧床休息,于是就赖床了。
刘秘书像背书似的一板一眼地传递了阮少棠的那句话,然后又一改语气,和和善善说了几句关心话才挂断电话。岑溪睡得迷迷糊糊,握着手机却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一时弄不明白阮少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起床洗漱后,她想起昨天傍晚在湖边摔了一跤。
那时候傅和意说完那句话,她就怔怔地站在那里,慢慢清晰的那个念头像荒野里无涯的黑夜一样紧紧攫住了她,漫天漫地的悲伤直朝她涌来,伴随着没有尽头的恐惧,她再也走不出那一片黑夜里无涯的荒野。
她曾经以为她不过是他百无赖聊之下遇见的一只毛毛虫,供他消遣娱乐而已,总有一天他会把她扔下,只要等下去,她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可是他的世界里有那么多毛毛虫,他为什么偏偏抓住她这只不放?
以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等傅和意说出来才知道——却原来只是那样。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悲哀的理由,那点若有似无的相似感觉,所以她的人生就注定了是他消遣娱乐的毛毛虫吗?
一直到傅和意慌乱地问她怎么了,她才知道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傅和意似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没想到她会那样,一时手足无措。
岑溪有点难为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眼泪一流出来就没完没了。阮少棠厌恶她的哭哭啼啼,自从那天早上他站在床边不轻不重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了,再苦再难她也能忍下去,等到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把眼泪吞下去。可是那天晚上受伤后,似乎她之前所有的眼泪都找到了出口,不仅在他面前一哭再哭惹他厌烦,现在当着傅和意的面也能流泪。
她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只想走开几步不那么尴尬,刚刚杵着拐杖心神不宁走了两步,不知道哪里突然窜出一只萨摩耶在她脚边打转,眼见着她的拐杖再一落地就有可能打着,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忙后退,然而拐杖一歪没有稳住,她硬生生地摔了一跤,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傅和意和萨摩耶的主人坚持又送她回了一趟医院,结果她的脚又重新包扎了一回,医生又耳提命面了一番。
岑溪想或许是傅和意告诉了阮少棠她摔跤的事,他才那样说吧。她也不想去管他是气话还是嘲讽,只是这一下咖啡馆是去不成了。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三天,傅和意每天都会过来送她去医院打消炎针和换药。第四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揭了,看上去没那么显眼了,便又尝试着提了一下想去咖啡馆看看。傅和意这回却立即同意了,只说让胡师傅接送。于是岑溪每天去医院打针换药后就去咖啡馆照看生意,到了晚上九点,胡师傅就会准时去把她接回来。
这样过了一周,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拆线了,也不用每天去医院打针换药了,只是脚伤还没好,不过好在她对拐杖的运用熟练了一点,杵着拐杖走路不再颤颤巍巍的摇来晃去,手臂也不像前几天那样酸。
这天中午,胡师傅照例送她到了咖啡馆。七夕过后,咖啡馆的生意便又冷清了下来,岑溪坐在前台调出这周的营业额算了算,几乎也是持平状态,不由泄气,想着是不是要花钱再好好宣传一下。她并不是舍不得花钱,当初开业时该打点的也打点过了,什么旅游杂志啊美食专栏啊也都上过,还花了一大笔钱在电视台的某个美食节目里打了个广告。可是那一大笔宣传费就像是扔进水里的石子,只溅起了一点点涟漪,慢慢就平静无波了。再在这上头花钱岑溪就有点不是滋味了,而且她也固执地认为,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食物好,有特色,这里位置又好,不可能没有回头客。她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账单,却是漫无焦点,心思也渐渐转开了。
阿水突然快步走过来,说:“溪溪姐,靠窗的那位客人点了一支红酒,我没听说过那个名字…”
岑溪下意识问:“什么?”
“他好像说的是法语,我也不会说…”
岑溪明白了,客人点的不是酒水单上明码标价列出的那些红酒,而是欧洲顶级酒庄某种少见的名贵酒。这家打着咖啡生活馆名头的餐厅开在了这里自然定位本身就不低,当初定酒水单的时候,为了吸引高端客户群,一些名贵红酒也都在上头,甚至有些极其昂贵的年份酒也写明可以咨询预订。这样一来光酒水单的进货成本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岑溪当时还犹豫了一下。何叶却说不花钱也难赚钱,有钱不赚就是傻瓜,越贵越好,只要有人订,她就能够把酒弄来。岑溪看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相隔不远的那家西餐厅的餐单后,一边连连咂舌,一边也感慨人民的消费潜力真是无穷大。想了想后头那家兰苑,她也明白经常在这儿出入的有钱人当然不会少。于是为了不显得太寒酸,也就不去划算酒水单的进货成本了,想方设法进了一批名酒回来。
岑溪问:“客人有预定吗?”
阿水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才记起来这一茬,摇头说:“应该没有。”
岑溪知道再问下去阿水也说不清楚,阿水素来在前台管接待,今天只是顶一个七夕加班后调休的服务员的班次,所以弄不清楚也正常。客人还在等着,她站起来说:“那我去看看吧。”
阿水连忙把拐杖递给她,扶着她走到那个角落里靠窗的桌位。
客人抬头看过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目清朗,穿着熨烫服帖的白衣黑裤,看得出来衣着考究。
客人忽然站起来,岑溪对上他的视线,不由一怔。
阿水说:“先生,这是我们老板,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刚刚点的是什么酒,麻烦您再对我们老板说一遍。”
岑溪定了定神,微笑招呼:“先生您好,非常抱歉,请问您刚刚点的是什么酒?”
客人非常和善:“没关系,我刚刚点的是i,什么年份的都行,我只是需要一点酒来提神。”
岑溪迟疑了一下。咖啡馆里现在并没有i,原本是储藏有一瓶的,还是何叶去法国葡萄酒庄园参加活动时特地带回来的,也写在了酒水单上充场面。上回何叶和岑靳过来,吃晚饭的时候嚷着要喝酒,她想着岑靳生病受了那么多苦,这几年都没怎么沾酒,就把那瓶最贵的i拿出来喝了,因为据说那个年份的i特别香。岑靳果然非常喜欢,何叶讲起来葡萄酒庄园怎样好玩,她当时还想等岑靳的身体再好一点,就跟何叶一起带他去葡萄园晒太阳摘葡萄。
后来岑溪压根没有想过补货i既贵也难买,若有客人要喝上好的红酒,也都会跟风点近年在国内炒得极热的、、petrus等,甚少会有人点i,来这里的客人就更不会了,反正那一瓶开业半年了都无人问津。对酒那么挑剔的人当然会去顶级西餐厅或者那家满足一切奢华品质的兰苑。
客人大约也察觉到了,温和笑道:“没有吗?没关系,我刚刚才看到酒水单上有说明需要提前预定,那我换别的酒吧。”
岑溪却一瞬间做下决定:“不,我家里有,您可以稍等二十分钟吗?我让司机马上送来。”
客人也并不问年份和价格,点头同意:“可以,那麻烦了,我吃完饭才喝,酒送来后就先醒着吧。”顿了顿,他又礼貌问询:“我下午会在这里工作,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这里挺安静的,如果您需要,我们也可以在那边图书室给您搭一张桌子。”岑溪直到这时才发觉他还站着,连忙伸手请他坐下,“您请坐,祝您下午工作愉快!”
客人却没有立即坐下,岑溪留意到他朝自己的腿看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起初看见她过来就站了起来是为了表示尊重。大概他觉得在杵着拐杖的人面前坐下太不礼貌,于是她又笑着说:“我前不久伤了脚,现在只是走路不大方便,您不用客气,请坐!祝您用餐愉快!”
客人笑一笑,终于坐下。
第十六章
岑溪招呼完这位客人,回到前台就给胡师傅打电话,请他把家里酒柜的那瓶i送到咖啡馆来。这瓶酒当然是阮少棠的,还是两个多月前,有回他来吃晚饭带来的。他那天带了好几瓶红酒,还特地让她去挑晚饭喝什么酒。她不知道他晚上想喝哪支酒,想着是他带回来的,自然都不讨厌,于是挑了一瓶年份最久的petrus。
阮少棠好心情地问她为什么选那瓶。她当时随口说:“葡萄酒自然是越久越香,陈酿最醉人。”大概是她简单粗暴的赏酒理念娱乐到了阮少棠,他笑着把那瓶酒开了,倒进了醒酒器。
也许陈酿真的醉人,岑溪忘了她那天晚上喝了几杯酒,只记得最后醺醺然还伸着手在问阮少棠要酒喝。他夺下她的酒杯,最后在她耳边说的是:“好好好,那剩下几瓶酒都是你的,你听话,我们以后再喝,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不管他的话是醉话还是打发醉酒的她,岑溪硬着头皮想,既然他已经说了那几瓶酒是她的,那她就先拿一瓶来用吧。
胡师傅很快就把酒送来了,岑溪看了看果然是年份不远的,还没何叶那瓶久远,想来也并不难得,于是放心地把酒送去给了客人。然后给何叶打电话,想要咨询价格。
没想到何叶接起电话,劈头就问:“你到底在哪儿?是不是阮少棠又做了什么?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这期间何叶约了她几次说要见个面,她一直都推脱阮少棠在这里,她暂时走不开。连岑靳出发的时候,她也只是打了个电话叮嘱了一堆。何叶本来就对阮少棠有一肚子不满,一直觉得她呆在阮少棠身边如伴虎,她又这样推脱连连,何叶就越发不安了,早就追问好几回了。
何叶说:“我早就感觉有什么事了,要不然好好的说了让我来演的剧也不会突然落到梅小乔手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阮少棠都去香港一个星期了,你不要再骗我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岑溪起初听到何叶的戏让人抢了,正在想是不是因为项链的事,乍然又听到阮少棠的消息,不由愣了一下。
或许是她的沉默让何叶感觉到了什么,她又不依不饶地问:“阮少棠到底把你怎么了?你不说我就找他去!”
岑溪眼见着是瞒不下去了,她还不知道项链的事阮少棠消气了没有,怕的就是他找何叶,哪儿能让何叶自己送上门去找他,想了想,只得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脚扎伤了,现在走路不方便。”
何叶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摔跤又把脚给弄伤了?”
对咖啡馆的人,岑溪只说晚上起夜不小心摔破了一只花瓶,还特别不幸地滑倒了才弄了一身伤。大家唏嘘一片,感慨着这也太倒霉了。这个借口当然就糊弄不了何叶了,怕是她越是说不关阮少棠的事,何叶偏偏越是要想是阮少棠把她怎么了。
岑溪索性说:“他那天晚上在宴会上喝多了,回来不小心打烂了一只花瓶,我又跑上去拉他,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踩着了瓷片,是他送我去的医院,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医生说再过几天我就能下地走路了,我是怕你和小靳担心才没说的。”
何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就知道你呆在他身边没好事!”
岑溪默然。有些事情说不得,走到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她也不恨阮少棠,没有他,她都不知道岑靳还会不会好好的从医院出来,而何叶又怎样安然无恙地呆在浮华喧嚣的娱乐圈里。
何叶大概有事正在忙,片刻后,岑溪听见电话里有人喊她去干什么,所以她只来得及气愤地交代一番:“我待会儿就要去香港了,你脚伤了就好好歇着,咖啡馆也别去了,等我回去再找你吧。”
岑溪拿着电话又木然发愣,一直到阿水来问她午餐想吃什么,她才记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餐,原本是想着早点来店里吃。她没什么胃口,也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说:“我自己去厨房看看吧。”
岑溪在厨房呆了一下午,阿水还特地给她送了一张椅子去,她就坐在料理台前的椅子上跟着西点厨师练习做蛋糕,可是一下午也没烤出一只如意的水果蛋糕。
晚上的时候,阿水进来跟她说那位点了红酒的客人要买单了。岑溪不清楚那支i的价格,自从和何叶的那个电话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后来也忘了再去追根究底查询那个年份的i的价格。现在客人要买单了,她反正也没想过在这支酒上头赚钱,宁愿便宜一点也不想卖贵了,于是比照着何叶那支酒的原价便宜了一半出了账单,自己给客人送了过去。
那位男客人仍旧坐在角落那张靠窗的位置,看见她走过来了,仍旧站起来。岑溪对他笑笑,把账单给他。
客人接过账单,低头看了一眼,却楞了一下,很快抬头看着她。
岑溪不明所以,看他的表情只觉得是账单哪里出了问题。虽然她没想过赚酒钱,但是账单的数目也并不小,她一时摸不准是不是自己不熟悉行情,还是算贵了。
然而他却突然十分客气地问:“老板,请问您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