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却一点儿也不惊讶,自然而然朝她伸出手:“你好,岑溪,我们又见面了。”
岑溪呐呐和他握手:“你好,盛时。”
陈艾弥看了看他们,笑道:“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我就不介绍了,你们聊。”
陈艾弥一走,岑溪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盛时笑道:“我就猜你要这样问。”
岑溪也忍俊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傻里傻气。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提起职业,不过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他可能是来参加酒会看画展的。
然而盛时却轻松随意地说:“因为这里是我家。”
岑溪还没反应过来:“可是这里是画廊啊!”
盛时只是看着她笑,笑意清浅而温润,却是发自心底的笑容。岑溪一直觉得他的笑容很亲切,看着他的笑,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家画廊此前完全是私人宅邸,常年重门深锁。前几次她过来时,也在园子里逛过,知道除了目前改建为画廊的这幢建筑外,东边还保留了整幢主人家的老屋,那就是他很有可能是这家画廊的老板。
面对她的讶异,盛时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画廊是我们家的产业,现在也有专业经纪人管理,只是这家开在我们老屋的画廊意义特殊,所以我需要照看一下。”
弄明白了盛时的身份,岑溪再想到那瓶i,其实很有点不是滋味。
然而盛时却明白她的顾虑,非常坦然地说:“我选你的咖啡馆当然有那瓶红酒的原因,因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回家拿来那支i还那么便宜就给我喝了,我当然喝得出来那是真正的i,看到账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卖酒还是送酒,可是后来经过我们的市场调查,你们的咖啡馆确实很合适。你看,有时候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所以那瓶酒并不是真正原因,我不会因为喝了一瓶酒,而随便把这家对我意义特殊的画廊的开幕酒会交给一家餐厅。”
最后,他笑:“还是你不相信你的桃花源,觉得你们的食物很难吃,酒很难喝,服务很差?”
“当然不是。”
岑溪就这样霍然开朗了,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封闭在不见光彩的小世界里,不仅越来越孤僻,而且还矫情,完全是庸人自扰,怪不得阮少棠动不动就说她榆木脑袋。她完全明白盛时的意思,也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如果桃花源不合适,他完全可以为那瓶i买单。所以他选择了桃花源,就只是冲着桃花源去的,所以现在她只要办好酒会,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她也笑着坦然说:“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那瓶i的价格,我以为就是一般的三四万,我怕卖得太贵了,就收了你三万,所以我真的不是送给你喝的。”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那瓶酒不是我的…只算是给我喝的。”
盛时笑:“那你怎么不喝?”
岑溪也笑:“我的酒量很小很小,酒品特别差。”
盛时说:“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你的酒量的确很小很小,不过你的酒品很好很好。”
“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喝醉。”
岑溪走出星空画廊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她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轻松自如的交谈了,还是一个新认识的人,她的生活里也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这几年除了何叶和岑靳,再也没有人进入她的世界,连阮少棠都是隔着一堵心墙,他在云端,她在地上,那是她永远也够不着的,即使最亲密的时候,他也远在云端。
站在画廊的雕花大门口,她抬头看天空,天高云阔,阳光明媚。就像盛时说的,有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契机,那他的那一番话就是她的契机,他让她认识到她并不是没有阳光,只要她走出来,敞开怀抱,她也可以拥抱阳光,纵然只是一会儿,晚上她依然要回到那幢别墅里去,可她毕竟也有这一片天空。
岑溪回到咖啡馆,守在厨房帮忙准备晚宴,一直到宴会要开始前才换上那条白裙子,随意绾起头发,化了个淡妆,跟送餐车一起来到了画廊。
盛时在宴会厅,和陈艾弥一起看人把画挂在墙上。岑溪知道这次的画展非同凡响,那位中国画家近年在国际上非常出名,几乎一画难求,早已在国外举杯过多次个人画展。陈艾弥告诉过她,这是那位画家在国内的第一场个人画展,对星空画廊非常重要,所以盛时自然也格外重视。
挂在宴会厅的画也都是那位画家的大作,以供晚宴嘉宾瞻仰,等餐点一样一样摆上餐桌,岑溪一幅一幅驻足凝望,盛时也陪着她看。都是中国画,画风清丽有古风,意味深远,她留意到除了画家的题名和印章外,每幅画的一角还有“dw﹒qq”这四个小小的字母。
盛时说:“这是画家的签名,前两个字母是他的名字缩写,后两个字母是另一个人。”
画上的中文题名是繁体“文”字,岑溪不由好奇了:“那他姓什么?”问出口后才想起来陈艾弥告诉过她这个画家很低调,甚少公开露面,所以一般人只知道他画上的题名。
可是盛时很快就回答:“杜。”
岑溪默默想这个画家真是人如其画。
盛时又告诉她:“这几幅画都是非卖品,我让他送一幅给我他都不愿意。”
岑溪倒不奇怪都是非卖品了,每个画家都有私藏,而且这几幅画,初看只是景物,可是细看却是景中有情,物中有人,虽然她不懂画,也能看出来是在诉说什么长远的故事。
她不禁笑道:“他都不卖了,还会送给你?”
盛时愕然一秒,马上笑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下次问他愿不愿意卖一幅给我。”
岑溪好笑:“人家都说了不卖了,你这是夺人所爱,你到底看上了哪一幅画?”
盛时指给她看那幅画。岑溪看了半晌,故意意味深长地说:“我也很喜欢这幅画,但是你不用问了,我猜这幅画他不会送给你,也不会卖给你,不管你出多高的价格。”
盛时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我们还是那么好的朋友。”
岑溪俏皮地说:“你猜?”
盛时再也忍俊不禁:“其实我知道,所以故意每年问他一次要不要送给我。”
岑溪没想到他也这么淘气。
盛时就在这时候又淘气地说:“走吧,我带你去看我家的老房子,里面还有我小时候的很多秘密。”
岑溪欣然跟他走,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待会儿送餐车陆续送食物过来就行了,她守在这里其实一时也没事。
盛时带她去的就是东边那幢小楼,之前陈艾弥已经带她参观过一次这整个园林,但是只在那幢并不开放的老屋门前驻足了一会儿。他们走得很慢,一路上,他嘻嘻哈哈地跟她讲他小时候的趣事,原来他也并没有在这里长久的生活过,五岁就跟着家人出国了,十岁之前他也只是每年回到这里一次,短短住一段时日,却有那么多记忆。
盛时说:“很奇怪吧,很多事情我们其实并不记得,但是当时的快乐却能够长留心间,经年累月成了画面永远保存下来。”
岑溪被他的这句话打动,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到了老房子,盛时推开门,她淘气地跳进去,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黄橙橙的光芒在空中浮动,她想起了小时候很多个这样的傍晚,她跟何叶还有岑靳一起在家里玩捉迷藏,在花园里放风筝。那样的快乐长留心间,经年累月成了画面永远保存下来。
第三十五章
离开盛时的童年秘密乐园时,岑溪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盛时或许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时光她也游历了自己的童年秘密乐园,可他还是感觉得到她的快乐和释然,也感觉到她比昨天晚上吃饭时要开朗和活泼,她就像突然释放出去了什么阴霾一样,整个面容都灵动了起来,笑得一脸天真明媚。盛时也高兴了起来。
关门的时候,他说:“你喜欢这个老房子,那我们下次再来。”
岑溪笑嘻嘻点头:“好啊。”
他带她走过水榭,穿花拂柳,园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一路灯光灿烂,温暖如橙色夕阳。
回到画廊,画展已经开始了,宴会厅里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岑溪知道这场宴会有了星空画廊和那位画家的名头,自然盛大隆重。因为一早有底,食物和酒水都充足,服务员也有条不紊,她守了一会儿,倒是没什么事,于是交代了阿水一番,慢慢踱步到与宴会厅相连的大展厅,画展上的画都是今天才挂出来的,她还没看过。
盛时走进展厅时就看见她望着一幅画出神,他举着两杯香槟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她都没发觉。最后还是她的目光离开那幅画才看见他,大约沉浸在画中的世界,她的神态还有点恍惚,他笑着问:“你喜欢这幅画?”
岑溪笑一笑:“感觉这幅画像是在说什么,可是我又想不出来,就只能一直盯着看。”
“想不出来就慢慢看。”
岑溪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
盛时把手里的香槟递给她一杯,笑道:“喝一杯香槟醉不了人的。”
岑溪举着香槟摇了摇,看着浮起的气泡,笑道:“这么美的酒,要是一杯就醉了,就不是香槟了。”顿了一下,她又想起来问:“你不用招呼客人吗?”
盛时开玩笑:“我偷懒一会儿。”
岑溪一想自己也算是在偷懒,他仿佛心领神会似的,和她相视一笑:“我们一起偷懒吧。”
岑溪笑嘻嘻和他碰杯,轻啜一口杯中美酒,不经意一抬头,却呼吸一窒,怔在那里。
阮少棠就站在展厅入口处最大的那幅画旁边,他身后是一幅春天的花园,衬着满室华灯,花开绚烂,可是他的神色晦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眼睛明明是看着她的方向,可是视线里并没有那种直直的压迫,像是透过她什么也没有看,只是漠然和空洞。
岑溪捏紧酒杯,在惊愕过后,竟然滑稽地想到了身上的这条白裙子,庆幸还好穿上了这条白裙子,要是被他亲眼看到她居然背地里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就在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低头猛灌一口香槟,再一抬头时,他却突然踏步而来。岑溪直愣愣看着他修长的两条腿直朝着自己走过来,手一抖,有酒洒落出来,手心里滑腻腻的冰凉,几乎握不住酒杯,幸得盛时一把帮她握住了。
盛时抽出她手里的酒杯。阮少棠已经停在他们身边,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清淡:“盛先生。”
盛时拿着两杯酒,一时也不能握手,只是从容微笑:“阮先生过来看画?”
阮少棠的目光看向墙上的画,“这幅画不错。”
盛时说:“今晚挂在这里的画都是佳作,阮先生要是有兴趣,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们两个人清清淡淡说着话,岑溪站在那里怔怔地听着,一时像个木然的雕像,一颗心却又绷得紧紧的,随时都会“啪啦”一声断裂。她没有想到阮少棠和盛时竟然也认识,可是阮少棠却又像是一直都没有看她,仿佛她就是一个透明人。她怕下一秒他清淡的目光就会看向她,或者下一秒盛时就会开始介绍她。
终于听到他们要去看画,她努力克制紧张,想要表现得自然随意一点,然后自然随意地走开,可是阮少棠却迟迟不动,她的脚步也迈不动,不是碍于礼仪,而是不敢。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一抬头看见阿水在展厅门口张望,看到她露出欣喜的笑容,一溜儿快步走过来。岑溪无异于看到了救星,她不等阿水过来,谁也没看,匆匆丢下一句:“我过去一下。”
岑溪几乎是落荒而逃,阿水找她是真的有事,有位服务员小敏突然胃不舒服。岑溪看小敏疼得额头上都是冷汗,想也不想就拉着小敏出去打车。现在她只想离展厅远远的,可是宴会厅和展厅也只有一道敞开的门,阮少棠随时会进来,只有出去才能透口气。把小敏送上了去往医院的出租车,她在路边站了半晌,凉风吹在身上,混乱的脑海渐渐清明起来,小敏走了,人手可能紧张,或者又有什么事情找她,她不能不回去。
在展厅看见阮少棠的那一刻,也同时宣告了她这一天的明媚和轻松自如的终结。她慢慢走回画廊,一路上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阮少棠应该不会喜欢被彻底无视,如果万一再次跟他面对面遇见了,那就主动跟他打个招呼,他应该也不会怎么理她,那就没事了。可是才到宴会厅门口,斜刺里猛然伸出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她一抬头就又惊愕地看见了他的脸,隔得这么近,她依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一晃眼,他的脸就从她眼前离开,他紧紧拽住她的手大步朝前走,她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一直到一棵树后,他甩开她的手,低头就狠狠吻了下来。她的后脑勺硌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痛得恍惚。他的吻很粗暴,几乎是在啃咬,强迫她张开嘴,让他为所欲为,纵然岑溪早已习惯,却还是忍不住难过,他想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从来不会管她痛不痛。
阮少棠突然索然无味地停了下来,声音里都是冷淡:“你今天晚上很高兴?”
岑溪感觉得到他的不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低低“嗯”了一声,抬头对他嫣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
树影憧憧里,他的脸也像隔着一重黑纱,看不真切。她柔声说:“当然不是,你想来就来,我只是奇怪你昨天晚上没有告诉我。”
“那你是希望我来还是希望我不来?”
岑溪觉得他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古怪了,她也听出了他语气里一丝似有若无的讥讽,于是沉默不语。
阮少棠冷笑,她终究还是不会说假话,就算她对他说了那么多言不由衷的话,她也不会说一句他期待的假话。
他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寂静里,宴会厅的欢声笑语一声半声传来,不远处的湖畔还有青蛙的叫声。
岑溪不敢再呆下去,“我要回宴会厅帮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是小心翼翼动了动脚,他扳住她的肩,用力把她抵在树上,灼热的嘴唇又落了下来,带着恼怒,狠狠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岑溪禁不住低叫了一声,一瞬间满嘴都是他的味道。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只能承受他野蛮凶狠的掠夺。她动一下,他的力气就越大,吻也更霸道,只逼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已经放弃了挣扎扭动,她的那点力气对他来说一直都不过是蚍蜉撼树。
然而他却还不满足,在他的手伸向她背后的拉链时,她终于低声哀求:“不要在这里…”
她的话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可笑的奢望,从来都没有真正传到过他的耳中。后背一凉,他的手探了进去。他甚至还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黑澄澄的眼睛没有任何光彩,却得意地挑眉一笑,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看到了我为什么又不笑了?”
岑溪也不喜欢这个在他面前畏畏缩缩的自己,从来都是这样,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问一声她愿不愿意。
“阮少棠,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女人吗?”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三年多了,她在他面前低首垂眉,顺从听话,却只是让自己越来越不堪,“就因为你花钱买下了我,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少棠怔怔看着她,昏黄的庭院灯下,她脸上的泪水也模糊不清,像一点半点的露珠。可是他知道她哭了,眼泪一直落到他手上,热热的,还有着她眼眶的温度。她最近的眼泪越来越多,从前她是不敢哭的,也不会在清醒时这样叫他,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在展厅看见她的那一刻,她还那样开心,对着那个男人笑得一脸灿烂,无忧无虑,可是他又把她弄哭了。
他回答不了她的质问,只能一点一点吻去她的泪水,拉上他送给她的裙子拉链。他的声音终究也软了下来,柔声说:“别哭了。”
第三十六章
岑溪的那些话就像是一颗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的小石子,就这样轻飘飘的落了地。
她没有再哭,脸上的泪水也被他擦干净了,夜风吹来,一张脸干巴巴的,哭过的眼睛又酸又涩,他的怀抱居然还是温暖的,就像刚刚擦去她眼泪的手指和嘴唇。她倚在他怀里,渐渐有了一种不管不顾发泄后的茫然和空洞,就像明明很用力撕开了一层遮掩的面纱,可是面纱后却并没有不见天日的黑暗和她以为会发生的一切。
“阮少棠,你为什么不生气?”她的问题也是茫然的,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问题,也许她只是需要一句平淡的话来收场。
“我为什么要生气?”
阮少棠的声音很轻很柔,在静夜里像喃喃的耳语,她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怅然若失。可是这一刻,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压在自己心底的苦涩——我生气也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那样对我笑过。
然而他几乎又同时惘然地想起,在那最初的最初,她也曾经这样对他笑过很多很多次,天真明媚,懵懂无知,追在他身后缠磨不休地说:“等我手指好了我就弹琴给你听。”最后是他自己撕碎了她脸上天真的笑容。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一种放肆的孤勇,就像一只被抱回来后安静乖巧窝在膝头的小猫,看着柔柔弱弱,怎么逗弄都缩着头温驯绵绵,可是却会在逼急了时冷不丁伸出爪子狠狠挠一下,虽然痛,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他要的也不过是她真正地呆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抚摸她的背,“你怕我生气?”
岑溪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依然可以说她说过不惹他生气的,她也可以沉默,可她却伸手推着他抚摸在她背后的手。
他放开她,伸手拨开她脸上几绺散开的发丝,她的发髻乱了,他想要给她理一理,却越弄越乱。她又拂开他的手,自己抽出发簪,一头黑发蓬蓬松松披散下来,柔柔垂在耳畔,衬得她的脸越发像夜色下晶莹剔透的露珠,倒映着明月皎皎的光华,莹白如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白得没有血色,没有生气,只是一个不会动不会眨眼的娃娃,却在这一刻闻到了月华和露水的清香。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近在咫尺的她的脸,“岑溪,其实你不怕我生气,是不是?”
他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个吻,久久不离去,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的下巴上颤动,像蝴蝶的翅膀拂过心湖,漾起一片温柔的涟漪,他忽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不管她是怕也好,不怕也好,她曾经笑靥明媚地追在他身后,现在她也没有远去,就在他身边。
她又难耐地在他手心里动了动,他松开手,她绕开他朝前走,他也没有阻拦。
她走到宴会厅门口时,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他仍旧站在那里,身影茕茕孑立,几乎融入夜色下的万古长空。
她就这样迷惘了起来。
这种迷惘的感觉在胡师傅等在咖啡馆门口接她回去后,她看着坐在阳台上的他,再一次清晰地萦绕在心头。
阳台上没有开灯,从落地窗流泻出去的灯光晕黄,他就坐在那片晕黄的光芒里,整个身体几乎陷进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他的一只手搁在扶手上,手指间烟雾袅袅,淡淡的烟味丝丝缕缕传来,圆桌上的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蒂,他整个人静得再次融入了万古夜空。
她站在他身后,只是想着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他,每一回她觉得那是他,却又不是他。
阮少棠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从沙发上起身,看着她说:“岑溪,你过来。”
岑溪走过去。他牵住她的手,走到那株高大而茂盛的梧桐树前,月色下,他们的身影都笼罩梧桐树影里,伸手就能碰触到伸展向阳台的枝桠。
“明天我就让人在这棵树上挂个秋千架。”阮少棠的声音依然清淡而低沉,和着梧桐摇曳的沙沙树影又多了一抹异样的温存。
岑溪一怔,扭头看他。四目相对,他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秋千?”
“随便。”
“那就要那种木板秋千,缠绕藤蔓,好不好?”她的冷淡敷衍也像是无足轻重打在棉花上,一点儿也没有对他产生影响,他径自描摹自己心里的那幅秋千图。
她没有回答。
他牵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如同谈天一样自然从容地静静问:“你什么时候弹琴给我听?”
岑溪扭头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已经不能弹琴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们一起弹。”伴随着他的话,他拉起她的左手,在小指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低头亲吻下来。
岑溪整只手都像触电似的一麻,我们一起弹,多么好听的一句话,她恍惚又看见了一只手跟她的手一起飞舞在琴键上,可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她用力抽出手,他扣住她的后脑勺,猝不及防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岑溪依然不依不饶扭着头不要他吻她,他在她的嘴角低喃:“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不抽烟了。”
她的声音禁不住大了起来:“你想抽烟就抽烟,我又哪里管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