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果然有男男女女七八人,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放着酒杯和碗碟。岑溪刚要笑盈盈地招呼,坐在沙发角落低头看手机的男人抬起头来,一刹那目光如炬扫过她,他身边的男人立时笑嘻嘻地说:“何少,这就是老板。”

何健没有说话,径自低头看手机。

那人笑嘻嘻地转向她:“老板,明天不营业?”

岑溪没想到何健会在这里,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他要找来也不难。她收敛起僵硬的神态,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明天有一个酒会,所以不对外营业。”

“哦,那恭喜老板,正好我朋友要过生日了,我想给他办个生日宴,既然你们也办酒会,就在你这儿吧,你看怎么安排?”

岑溪捏紧了手掌,仍旧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我们最近预约有点多,恐怕会怠慢了您朋友,您可以看看其他好地方。”

那人像是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你这里就很好,时间早晚都行,我们都不介意,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档我们就什么时候办生日宴,一切由你定,行么?”

岑溪知道跟何健在一起的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他们随便使一个绊子,她的咖啡馆就会开不下去。阮少棠一直说她是榆木脑袋,可是她还没那么傻,不管是他还是何健,她早已付出过惨痛的代价,也学会了识时务和笑靥如花。即使她拼命捏紧了左手,小手指掐在手心里,最后也只能微笑含糊说:“谢谢,那我再看看。”

离开包厢后,她试吃了最后几道菜品,交代厨师一番,匆匆收拾东西离开。刚刚在包厢,何健一直没说话也没再抬头,然而她了解他,那么多年的阴影告诉她,他不会这样简单善罢甘休,可是和那几年一样,除了躲开,她也再无他法。

从成都回来后,胡师傅又成了阮少棠的专属司机。她的脚还没好利索,那个偌大的别墅区要走出去才能打车,于是开了几天岑靳那部保时捷跑车。那天她回去得晚,在院子里遇着了阮少棠的车,他下车后瞥了她的车一眼:“车库没车子?”

车库当然有车子,都是他的,那部全新的名贵兰花跑车就停在那里,像一颗硕大的珠宝闪闪发光。她第二天就把那部保时捷送回岑靳的公寓楼下了,省得碍他的眼。他的车她也不敢随便开,哪里不小心刮一下蹭一下,她的咖啡馆就彻底要赔本了。反正她平时也很少开车,于是还跟脚伤之前一样,早点出门,搭福叔出门买菜的车到别墅区门口打车,晚上也自己打车回去,芬姨再让人去路口接她。

咖啡馆这条街上也很难打车,特别是这个时间点。她一直朝前走,前头大道上的出租车会多点。

可是躲什么偏偏来什么,她还在想着走快点,一辆蓝色的敞篷跑车突然“嗤啦”一声堵在她身前,驾驶座上的何健戴着墨镜,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跋扈,就像他一直以来对她誓不罢休的纠缠。

岑溪知道避无可避,硬生生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的脸并没转向她,声音不冷不淡:“你就这么怕我?”

岑溪漠然说:“我不怕你。”

何健的嘴角拉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是坚毅的下巴没有一丝笑意,墨镜下的神情冷峻:“那是我误会了,你并没有跑?”

岑溪不做声。他修长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微微弯曲的手指就像是在触摸琴键:“没跑就好,生日宴的事情你最好也像你说的那样再好好看看,我就不相信会有人不要送上门的生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照顾你的生意,你应该也希望这半个月的好生意能够保持下去吧。”

他的话说完,一脚油门下去,跑车像离弦的箭扬长而去。

岑溪怔怔地站了半晌,恍惚中像是又回到了还在学校的日子,琴声欢快地流泻在手指间,傍晚时分夕阳灿烂,她从琴室练完琴出来,十指还沉迷在琴键上,不自禁在空气中弹奏着心里的乐声,他堵在路上,她绕路也躲不开,后来她看着他的奢华跑车扬长而去。

手心的疼痛叫醒了她,不知何时她又捏紧了左手,指甲狠狠抵在手心里。她慢慢地松开手掌,五个手指依然完好如初,如果可能,她也多么希望是真的完好如初。

一辆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她下意识后退,如果何健又回来了,她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又能不能阻止自己的手掌。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那部敞篷跑车,下一瞬她不期然看到了一张眉目温润的笑脸,她曾经有过的那些最美好最幸福的日子一刹那就这样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那人声音清朗,一如他的笑脸:“岑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岑溪怔怔看着他,不觉喃喃而出:“红酒先生…”

他笑:“谢谢你的红酒,很好喝,你去哪儿?上车吧。”

岑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上了车,好像他对她一笑,她就失魂落魄,一直到坐进车子,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有点讪讪的看着他:“在前面路口放下我就好了,我在那里打车…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越说越尴尬,声音也越来越小,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坐进他的车子,却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你刚刚不是叫我红酒先生吗?”

岑溪窘迫,这不过是她私下对他的称呼,刚刚她沉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看到他的笑脸就想起来是那位红酒先生。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笑了:“我叫盛时,对酒歌盛时,你叫我红酒先生也没错,我是喝了你的红酒。”

在他的言笑晏晏下,岑溪放松了,也笑着说:“那是我卖给你喝的,我叫岑溪,小溪的溪。”

“岑溪,这个名字很好听,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中学的时候同学们也拿这句词打趣过她,岑溪一瞬间只觉得又回到了那样无忧无虑的年龄,笑颜明媚地说:“盛时,你的名字也好听,对酒歌盛时,那你是很喜欢喝酒?”

盛时开着车,大概是听出来她是开玩笑,非常配合地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吧,我要是不喝酒就不会认识你了。”

岑溪没有在前面路口下车,因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车子已经悄然过了那个路口,等她愕然察觉时,盛时正打着方向盘,车子一转弯汇入蜿蜒如长龙的车流,驶向了小岛通往陆地的大桥上,透过车窗玻璃只见橙黄斜阳洒落大江,水面霞光潋滟,矗立在江畔的高楼大厦沐浴在灿烂夕阳里美得盛大辉煌。

他偏头对她一笑:“岑溪,现在我们都互相知道名字了,你要是晚上没事,我请你吃晚饭吧,我还要谢谢你把那瓶红酒送给我喝。”

岑溪已经知道了那瓶i的价钱,也后知后觉地知道了那天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说她是送给他喝的,她拒绝不了他善意的感谢,也没法对他解释自己当时从家里拿来那瓶酒给他喝的心情,如果吃一顿饭能让他不再惦记着喝了她送的酒,那她就更不能推拒了。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盛时带她去的是一家泰国餐厅,来的路上他有问过她想吃什么,她没好意思直接点餐,客气了一下,说自己一般菜都吃,让他随自己的口味,其实心里特别怕他带她去昂贵的西餐厅,然后点一瓶昂贵的酒上来。来到这家泰国餐厅倒是松了一口气,盛时也没有点很贵的酒,晚餐喝的是餐厅自酿的白葡萄酒,果香浓郁,搭配泰式海鲜,特别清甜。

岑溪知道自己酒量很小,阮少棠说她酒品特别差,她也不敢贪杯,喝了一小杯开胃,就开始吃菜。盛时大约看出来了什么,笑着说这种白葡萄酒跟果汁一样不醉人,吃咖喱蟹的时候喝一口,酸甜酸甜的。

岑溪正在朝咖喱蟹下筷,看他笑意清淡,举杯轻啜,就好像喝下的不仅仅是酒,还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一样,一时心动,也举杯喝了一口,葡萄的清甜融入喷香的咖喱蟹肉,果然酸甜酸甜的,爽口又解腻。

美酒佐餐,这顿饭岑溪的胃口好得不得了,几乎一个人吃了一盘清蒸鱼,虾也吃了不少下去。最后盛时还给她点了一道甜品椰汁芒果糯米饭,她一勺一勺挖着吃,甜滋滋的,非常好吃,她一边吃,一边暗暗决定下回一定要带何叶和岑靳来这家泰国餐厅尝鲜。

盛时没有吃甜品,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偶尔举起酒杯送到嘴边,那杯里剩下的一点葡萄酒一直到她搁下勺子才饮尽。岑溪吃完了一大盘甜品,才窘迫地意识到自己今晚实在吃得太多了点。

然而盛时眉目清朗,笑脸温润,神态从容坦荡,仿若天生就叫人没有疏离感。他看着空盘子,只是自然而然问她:“好吃吗?”

岑溪前一刻的窘迫转瞬又烟消云散,点头如捣蒜地说:“很好吃。”

整个晚饭时间,他的话不多,可是又总能在最好的时候随意几句话就让气氛轻松愉悦。岑溪想到初见时他看见她拄着拐杖就站起来,只觉得这个男人气度高洁,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风华内敛。可是他的年纪又不大,看起来最多也不过比她大几岁,她又觉得他实在是少年君子,丰神俊朗。

她不觉又想起阮少棠,他大概也只比她大不了多少,其实也是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可是他的内敛又多了深沉,就像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一样,只要静静望着她,她就要屏声敛气。这么多年,即使他们有时候那么亲近,她也觉得他离她很远很远,只叫她不敢接近。就算他笑得温润如玉,也会让她不寒而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最初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看着她笑,说出口的话也是云淡风轻,却让她那么不堪。

走出餐厅,外面华灯璀璨,晚来凉风吹动衣袂飘飘。岑溪把风吹乱的几绺头发捋到耳后,摸了摸耳朵,觉得有点烫热。她知道自己喝酒上脸,现在脸颊也该是红通通的,凉风吹来顿觉舒适惬意。

盛时就在这时从容问起:“你住在哪儿?”

声音随风而来,清润而低沉,她正在下台阶,脚下一个趔趄,猛然踏空,辛得盛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等她站稳了才松开。

他看着她,脸上慢慢就有了歉意:“是不是头晕?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喝酒。”

其实岑溪一点醉意也没有,他没有说错,那白葡萄是真的不醉人,她知道是自己胭红的脸颊让他误解了,可她只能默然以对。他问她住在哪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住在豪华别墅区,那是阮少棠的房子,在他的那句话传到她耳畔的那一刻,她只是清清楚楚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就像走路一脚踏空一样,很多东西对她来说终究都是一场空,晚餐时的快乐瞬间也就随风而去。

这几年她封闭了自己,生活里只有岑靳和何叶,还有强行闯入她生活的阮少棠,他关闭了她走向外面的大门,让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她却在他面前笑靥如花,甜言蜜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从前的同学朋友和新认识的朋友说她住在哪儿,她何以为生。很多很多事情她都不能跟人说,她就只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管外面尘世灿烂,欢声笑语。

岑溪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就让他以为她喝醉了好了。她径直走下台阶,站在路边拦车。马路上车如流水,车灯像流泻的明珠,一盏一盏闪过,她多么希望现在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她可以马上坐进去逃到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可是不管她怎么挥手,那么多车子来来去去没有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

盛时静静守在她身边,他大约是真的以为她喝醉了。半晌后在绿灯亮起,她试图走向马路对面时,他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岑溪,我送你回去吧。”

红灯亮起,马路上又是熙熙攘攘的密集车阵。岑溪终于在这一刻做下决定,转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住在清溪苑。”

盛时怔了一下,突然笑了:“那我更不能让你坐出租车了,我住在辛夷苑。”

岑溪愣愣地看着他的笑脸。

“你不知道吗?清溪辛夷,辛夷苑就在清溪苑前面,我们其实也算是一个大的小区。”

岑溪是真的不知道,她住在清溪苑里三年多,几乎连隔壁住了什么人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前面还有一个辛夷苑。

盛时的笑脸依然温润如初,在橘黄色的路灯照射下,又多了一抹温暖:“那今晚你就搭我的便车回去吧。”

岑溪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已经没有想过要拒绝他的好意了,她也笑了,就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轻松地说:“好啊,那谢谢你。”

一路上盛时开车,她就坐在副驾上。车内很安静,车行一会儿后,他帮她把座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说:“睡一会儿,很快就到。”她就真的闭上了眼睛。

快到清溪苑门口,她睁开眼睛说:“到了。”

盛时没有问她住在哪一栋,在门口缓缓停车。岑溪笑嘻嘻道谢,谢了晚餐又谢他送她回来,最后欢快地蹦下车子。

临走之前,为了怕他再感谢她,又回头冲他说:“那瓶红酒你就不要再感谢我了,反正我收钱了,是卖给你喝的。”

盛时笑:“知道了,我不会再谢谢你了,你也不要谢我的晚餐了,我们扯平了,你进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岑溪朝他挥挥手,转头走进小区大门。

她身后的那部车子静静停在那里,一直到她的身影没入深浓的夜色,才缓缓掉头离去。

第三十三章

岑溪慢悠悠的跟散步一样,边走边看小区夜景,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到自己住的那幢别墅,芬姨开门看见她回来了,朝门外院子里头看了看,惊讶道:“你走回来的?胡师傅方才去接你了,你没遇见他?”

岑溪在路上并没有看见胡师傅的车,想来是她在湖边逛了一会儿错过了。她最近都是晚上九点才离开咖啡馆,到了小区门口总有车子等在那儿接她回来,今天她回来得早了一点,也没打招呼,芬姨还是照老时间叫了人去接她。

只是既然是胡师傅去接她,那就是阮少棠回来了。她正那样想着,芬姨转而就笑眯眯地说:“那我叫胡师傅回来吧,阮先生在书房,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吃燕窝,我看他最近总是很晚才睡,这样长了对身体不好,工作虽然重要也要顾惜身体,你也要多劝劝他。”

阮少棠并不喜欢吃燕窝,平时厨房晚上都有炖燕窝,她送去给他,十次有九次,他会挥挥手要她端走,偶尔赏脸吃一次,也是皱眉一口一口吞下,就像是吃又难吃又讨厌的食物。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会比芬姨还管用,她听见过芬姨私下亲切地叫他棠棠,絮絮叨叨说半晌,他非常耐心地听完,最后还会笑着说好,比起对她的脸色好太多了。

岑溪没有去问他要不要吃燕窝,直接去厨房端了一盅燕窝,敲了敲书房门,便推门送进去了。如果他不吃,她再端回来就是了,也不用再多跑一趟看他的脸色。却没想到傅和意也在里面,跟他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书桌边,像是正在说着什么,气氛凝重,她进去了,他们已经停下了说话。

岑溪端着托盘愣了一下,她知道傅和意这时候还在,肯定不是寻常事,等阮少棠抬头瞥了她一眼,她才走过去。

傅和意看见她,露出微笑:“岑小姐回来了。”

岑溪也笑着点头招呼了一声,把那盅燕窝放在她面前:“先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傅和意道谢后就很捧场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阮少棠对着电脑,不知道在聚精会神看什么。岑溪站在书桌前,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打扰他,径自回到厨房又端了一盅燕窝过来,放在他面前,柔声说:“你也歇一会儿吧,每天工作到那么晚,也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看着燕窝皱了皱眉:“又是芬姨让你送来的?”

岑溪轻轻“嗯”了一声,见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把他的燕窝端走,片刻后他却拿起勺子一边看电脑屏幕,一边食不知味地吃起来。

她舒了一口气,芬姨到底还是比她管用。他手边还放着一堆文件,她小心翼翼地帮他移走一点,抽空也瞟了一眼他目不转睛的电脑屏幕,却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她很少见他忙成这样,向来他忙起来也会把她扔下,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是常事,这段时间他忙成这样还天天回到这里来,她模糊感觉不仅仅是忙,他好像也有什么心事,偶尔吃饭时也是心不在焉,兀自出神。她倒好奇了,是什么重大的公事能叫向来万事皆等闲的他也这么寝食不安,夙兴夜寐。

岑溪还以为今晚他又要在书房工作到很晚,从卧室洗完澡出来,却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昏黄的灯下,背影寥寥,他仿佛最近是真的瘦了。

她走过去也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他手指间有一支点燃的烟,其实他平时很少抽烟,除了烦闷无聊的时候,偶尔点一支烟,也是任凭烟雾袅袅,他的脸在淡白的烟雾里仿佛笼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像是在云端那样远。

她在他身后静静站了半晌,夜深人静,花园里有秋虫唧唧,一声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夜风清凉,一阵一阵拂过树叶潺潺作响来唱和,现在不过是初秋,却也像是有了十分秋意,萧萧瑟瑟。

等他抽完了一支烟,她才说:“早点睡吧,你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阮少棠点烟的动作顿了顿,把一支刚刚点燃的烟扔进烟灰缸里,长臂一伸,她就踉踉跄跄扑进他怀里,她被她抵在阳台栏杆上,他低头就吻了下来。

他很少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这样吻她,岑溪起初手足无措,仰头看着深浓如黑丝绒的夜空,天上似乎还有云彩,薄薄的一层像朦胧的秋雾,月亮就在那样的秋雾里露出弯弯的月牙来,忽明忽暗,连月色也是朦胧的,花园里的树影在淡白的月色下,倒过来又倒过来。

嘴上突然一痛,阮少棠不满地咬了她一口,大约是在提醒她专心,她闭上眼睛搂住他的脖子,在紧密无间的气息相缠里,恍惚听得见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隔着衬衣传到她身上,慢慢地,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也温暖了过来。

良久后,他低沉暗哑贴的声音在静夜里响起:“你晚上喝酒了?”

岑溪已经刷牙了,不知道他怎么还感觉到有酒味,含糊说:“喝了一点儿。”

他一边吻她一边问:“没发酒疯吧?”

她咕哝:“我才不会喝酒就发酒疯。”

阮少棠低笑了一声,停下来抚摸她的脸:“你就是个小酒疯子。”

岑溪气闷,瞪着他问:“我到底怎样发酒疯?”

“你见过又哭又闹死缠烂打的泼妇没有?你发酒疯胡搅蛮缠起来比她们还厉害。”

岑溪一把拍下他的手:“那你找她们去。”

他笑着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就对你这样的小酒疯子有兴趣。”

她气不过,躲着他嘟嚷:“你嘴里也有烟味。”

“你不喜欢?”

“谁会喜欢大烟鬼。”

可他偏偏又要亲下来,故意和她作对,她越是躲来躲去,他越是兴致浓厚,把满嘴的烟味都送到她嘴里。

最后她气喘吁吁,他在她耳边低喃:“不喜欢你也要喜欢。”

岑溪最是讨厌他这时候的霸道蛮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仰头就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她恶狠狠地想,他说她是小酒疯子她就疯给他看吧。

阮少棠捏住她的下巴,又叫了一声“小酒疯子”,可是下一瞬他的吻又落了下来。她感受到了他浓烈而深入的需索,一腔郁闷,悔不该招惹他,怕他在阳台上就发疯。

最后他却一把拦腰抱起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后,他也没有继续,只是指了指枕头:“你穿给我看一下。”然后转头就走进了洗手间。

岑溪扭头才看见枕头上搁着一个很大的礼盒,打开后里头却是一件白色的礼服,她把那件小礼服拎在手里,有点莫名其妙。他送过她很多东西,珍珠玉石,衣帽间里大部分衣服也是他的钱买的,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她送的礼服,他还要她穿上给他看。

第三十四章

岑溪犹豫过要不要真的穿上那条昂贵的礼服裙子去星空画廊的开幕酒会,因为她觉得她穿不穿阮少棠都不会知道,那就没必要那么听话了,反正她已经穿给他看过了。虽然陈艾弥一早就亲自给了她酒会的邀请函,非常客气地邀请她参加,但是承办了酒会,她自然是要看场的,所以想要穿得简单点。可是她去衣帽间看了看,好久没添衣服了,自己那几条旧裙子又太随意了,旧裙子旁边对比鲜明的是照例按季送来的新款,满满当当挂在架子上,几乎占领了整个衣帽间,里头当然有不少满足她的要求,低调而不张扬,可是那些跟这条白裙子又有什么不同。总归都是阮少棠的钱买的,最后她还是把那条白裙子带去了咖啡馆。

星空画廊的开幕酒会是晚上七点开始,岑溪午餐后就带着员工过去布置场地,之前她已经来过几次,跟陈艾弥已经确定了宴会厅的布置图,因为是西式自助餐形式,宴会厅的布置也以简洁为主,并不费力。所以这次只是熟门熟路地按图示摆放桌椅,铺好桌台,然后放上餐具、鲜花等等。

很快一切基本就位,她刚刚把一瓶鲜花放在长条餐桌上,细细调整花束,陈艾弥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盛时,不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