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还是不说话,她忍不住试着挣了一下手,他抓紧她的手腕顺势一拉,她跪坐的身体直扑到他身上,他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的唇也落了下来,在她的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一路蜿蜒而下寻到了她的嘴唇。

他的吻很轻柔,没有霸道的掠夺,也没有深沉的索取,好一会儿,只是单纯地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等她的嘴唇不自禁张开,他才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岑溪松开一直紧捏在手指间的棉签,丢到床下,伸手摸到了他的胸膛。刚刚把他的睡衣扣子全解开,他的吻却停了下来,他抓下她的手,翻身躺到了一边。

她听着他微重的喘息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忍无可忍翻了个身背朝他。

阮少棠沐浴回来后,她仍旧侧身躺在床上。他把手里的衬衣递过去,她还是不动。

然而他的耐心好得不得了,只是拿着衬衣等着。

片刻后,岑溪终究爬起来接过了衬衣。他站在床边,她就跪在床上给他扣衬衣扣子,可是到了最后一颗才发现又扣错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不甚满意:“会脱你就不会穿?就是个榆木脑袋!”

岑溪窘迫得脸又红了,只觉得他是在嘲讽她,甩开手说:“那你自己穿吧。”

阮少棠却笑了,是真正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眉眼弯弯,眯成月牙似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笑起来很好看,可是这时候看着他的笑脸,仍然恍惚了一下。这是那天他从香港回来,她在机场等到他以后,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笑脸。

在她怔忡的一瞬间,他搂住她,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她微微仰头,他又抱起她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唇有一点烫,可是亲吻却是温润柔和得不可思议,像暖阳下春风拂过湖面,非常缠绵婉转划过她的舌尖。他很少这样亲她,她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间疑惑他又不像是对她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最后依然还是她给他穿好了衣服,他抱她到浴室洗漱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他额头上的鲜红,忍不住又劝他去看医生。

阮少棠正在给她挤牙膏,把牙刷递给她才抬眉问:“你介意?”

“什么?”他突然蹦出这一句,她接过牙刷,莫名其妙地转头问他。

阮少棠看她一脸惘然不解,却没再朝下说,只是自己照了照镜子,转而催促她:“刷牙吧,待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第二十四章

何叶依然戴着口罩和刘秘书一起等在了大厅。岑溪坐在轮椅上,阮少棠推着轮椅走过去,何叶也没给他好脸色,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倒是阮少棠十分好颜面地说:“听说何小姐最近片约不错?”

何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岑溪回头看他,摸不准他是不是还记着项链那件事,照他那天晚上的怒气来看,他这当面对何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然不是什么好话,她只怕他是在明晃晃威胁何叶,可转念又一想,何叶的戏早就被人抢了,还哪儿来的片约不错?

阮少棠对上她直愣愣的目光,也接收到了她眼眸里那一抹熟悉的忧色,既可怜又哀求,莫名就有一丝烦躁:“坐好!”

何叶素来瞧不惯他对岑溪呼来喝去的神气,抢上来抓住轮椅,意思不言而喻——不用再劳驾他了。

阮少棠却并不松手,何叶力气没他大,僵持了一下,愤然放手。

岑溪既担心何叶惹怒他没好结果,又怕他生气,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幸好坐进车子以后阮少棠的脸色并不怎么难看,刘秘书开车,何叶也在前头副驾,一路太平。

车子到了医院,阮少棠没有一起去看岑靳,只是把轮椅推到电梯口,给了她一部全新的手机,说是给岑靳的。岑溪原本还在担心他要是一起去病房,她该怎么跟岑靳说,拿着那部新款时尚手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酸涩又感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岑靳的手机掉了,半晌后才冲他笑一笑:“小靳一定很喜欢。”

岑靳的确很喜欢这部新手机,岑溪只说是自己买的,他欢天喜地的收下了。因为是感冒高烧,上午医生查房后,确定岑靳已经完全退烧了,并没有引发肺炎的危险,他也可以出院了。

岑靳是巴不得赶紧离开早就住够了的医院,岑溪和何叶去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岑溪顺便又去挂了个外科号,她只说要去看看自己的脚可不可以下地走路,拆线的时候医生说过三天后可以试着走走。然而好不容易排到号,那医生看了下她的脚,才只简单说了两句,她紧跟着问:“脸上擦伤有淤血怎么处理?”

那年轻男医生楞了一下,很快就直盯盯地看着何叶脸上的口罩。

何叶这才知道她其实真正是来咨询阮少棠的那点擦伤,又气又急,转开脸避过医生的目光,不甘心地瞪着她。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她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岑溪知道她只是嘴硬,她这回看着阮少棠把岑靳救回来,不可能一点儿感激之情也没有,要不昨天也不会在病房跟岑靳置气斗嘴了。

岑溪自然是了解何叶的,何叶这几天的心情确实有点纠结复杂,她亲眼见着阮少棠背着岑靳走向她,当然有感激也有震动,可是她又懊恼自己为这样的一个人感动,他明明是一个再坏不过的人,对岑溪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还逼自己签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卖身契,仗着他在演艺圈的恶势力,时不时明目张胆威胁她。

出院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何叶不知怎么被认出来了,很多狗仔队守在了门口,还有记者冲上来采访她,摄像机相机对着她就是一通乱拍。医院也轰动了,好多小护士和看病的人围上来看她,一边举着手机拍照,一边“叶子、叶子”欢呼不停。

岑溪和她一起被包围在人群的中心,在闪烁的白光中,简直目瞪口呆。她知道何叶是个明星,还演了好几部收视率蛮高的电视剧,平时跟她一起出门逛街都得装扮一番,不是眼镜就是口罩,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知名度,还有这么多人喜爱。

何叶素来嚷着演戏赚钱,又一直说狗血烂剧。岑溪私心里也觉得委屈她了,她明明可以好好弹钢琴,做钢琴家,在艺术殿堂里拥有掌声和欢笑,却不得不在银幕上演着自己也不愿意演的虚情假意的戏。

有时候岑溪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话一语成谶——溪水和荷叶要永远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和何叶一直在一起,可是到头来她对阮少棠卖笑,何叶也要做戏子。

连岑靳都震惊了:“叶子,你、你这么出名了啊!”

何叶当机立断,示意他们先走,她自己留下来应付记者和粉丝。岑溪一番思忖,也知道眼下这状况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她,只会添乱,传出什么不好的新闻就坏了。最后岑靳反应过来,大力推着轮椅,一路手忙脚乱突破重围。

成功坐上出租车后,岑溪不放心,用手机上网搜何叶的新闻才知道她的人气是多么高,这几天更是在明星热搜榜上。岑靳也凑过来跟她一起看,知道有这么多人喜欢何叶,喜不自禁。

很快一条标题为“何叶恋情浮出水面,与男友相携九寨沟”的绯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点开后配图是一张雨中的照片,看样子还是这几天的,却并不是在什么九寨沟,四周景物有城市建筑。照片拍得并不清晰,显然是偷拍,蒙蒙细雨中,一男一女刚刚从车上下来,两人并无身体接触,脚步匆匆朝前走,都不是正面朝着镜头。

那个侧颜戴着口罩的女子的确是何叶,与她在一起的男子只有背影。

岑靳惊讶:“这是叶子的男朋友?”

岑溪已经认出了那男子是谁,虽然只是一个细雨里的模糊背影,但是那挽起袖子的白衬衣,微微蓬松凌乱的头发,还有那一双沾染了泥土的鞋,全都是那么熟悉,不久前还令她过目不忘。

她知道那是他。

到了酒店,在大堂吧坐下等了一会儿,看到的新闻越多,她越想越着急,不知何叶这一下如何脱身,犹豫是不是要给阮少棠打个电话,正要避开岑靳去洗手间,何叶的电话终于来了。

何叶简直像是一路奔回来的,满头大汗淋漓,终于冲进了她的房间,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扒下口罩就扔得老远。岑溪递给她矿泉水,她咕嘟咕嘟喝了半瓶。

岑靳好奇打探她的“绯闻男友”,她抢过手机一看,顿时越发没好气,冷哼一声:“我跟他,简直是笑话!我早就感觉不对劲了,我跟你说我就是被坏人陷害了!你都说绯闻了,就是绯闻,你都看不出来这是在医院门口吗?”

经何叶一提醒,岑靳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再一细看照片,恍然大悟:“难道这是你跟阮大哥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男的有点熟悉,是阮大哥吧?叶子,其实阮大哥也很好啊,你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也很好啊,他都跟你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救我了…”

何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好什么好!要不是他我今天会被堵在医院门口,只有你才觉得他好…”说到这里,又怕失言,憋住了闷气,看了岑溪一眼。

其实岑溪循着照片细想下去,早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有岑靳还蒙在鼓里。

何叶刚出道的时候就是被阮少棠带去参加了一次宴会,然后才接到了第一部正儿八经的戏,还是在一部大火的电视剧里演女二号。这几年时不时他也会跟何叶传出点动静来,但都没有什么清晰的照片和实证,所以也全是“传说”“据说”的八卦绯闻而已。何叶一直猜度照他那对媒体的变态封杀态度,竟然坐视这些绯闻不管,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不过每次这样的绯闻过后,她都能接到不错的戏,所以也就只能跟他一起坐视不管了。

岑溪想到这里,联想到早上酒店大厅阮少棠那句话,有点高兴了,看来何叶最近片约是真的不错,也许她被人抢去的戏也回来了。怕岑靳察觉什么,她也不好多问,只对何叶笑了笑:“不管他好不好,他这回是真的救了小靳,你都说了是绯闻了,就别生气了。”

岑靳也想起来了:“我还说要感谢阮大哥呢,叶子,你赶快给他打电话!”

“他可能都不在成都了…”

“你没打怎么知道?”

在岑靳的殷切期待下,何叶只得压下一腔恼火,打电话给阮少棠。阮少棠当然在成都,岑靳接过电话,热情提出要请他吃饭,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中午一起吃饭。

于是半个钟头后,阮少棠就满面春风出现在了酒店的中餐厅包厢,还是何叶跟岑靳一起从门口迎接进来的,还被请到了上座。何叶自然不肯和他坐在一起,所以两边坐的是岑溪和岑靳。

开席后,何叶憋着一股闷气,就故意拿酒出气了,不过不是自己喝,而是灌阮少棠喝酒。岑靳高烧才停不能喝酒,她作为姐姐,自然是要代喝。这理由光明正大,阮少棠要在岑靳面前维持他的大好人形象,就不可能不喝她笑容满面敬的酒。

酒是四川本地产的五粮液,还是阮少棠自己点的。何叶一上来就亲自给他斟酒,一连敬了他三杯酒,他也全干了。何叶自然是唇点了点酒做做样子,他也绅士风度十足,很是怜香惜玉的没有任何意见。

岑溪为了表示感谢,一会儿后也站起来敬了他一杯酒,在他的目光灼灼下,硬着头皮把满满一杯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喝干了,忍住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捧着空酒杯笑盈盈冲他说:“您随意!”坐下便连喝了几口汤压下浓烈的酒气。

阮少棠仍是一口气把一杯酒喝干了,她低头默默吃菜,只看见他的手也在夹菜,何叶又给他斟满了酒。

被何叶一通忽悠,岑靳只当阮少棠是她的老板,十分殷勤,既感恩又崇拜,席间“阮大哥”不离口,频频问起他的爬山探险经历。

阮少棠也侃侃而谈,好像他见过许多大好山河似的,一会儿什么加拿大的雪山,一会儿喜马拉雅山,再一不留意就蹦到了阿尔卑斯。

岑溪默默腹诽他不过是夸夸其谈,他哪儿有那么多闲情到处爬山看风景,照他那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做派,没准不过是住在山脚的酒店看了看山而已。

岑靳却听得热血沸腾,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简直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振翅高飞,登上高山之巅,游历五湖四海。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美酒佳肴,言笑晏晏,气氛热烈。

何叶下午要赶去三亚为即将上映的一部新剧拍宣传片,经纪人早就打电话催来了,吃完饭直接把岑靳也压上了飞机。因为岑靳经过了这场暴雨还不死心,特别是被阮少棠席间那一席话振奋了精神,一身热血男儿的气概,嚷着要去跟队友汇合,川北不能走了,就走甘南,还打算着去西藏。

岑溪背地里恨阮少棠恨得牙痒痒——他倒是会忽悠人!

何叶死死拉住他,哪儿还敢让他再呆在成都:“我不管你想去哪儿,这几天一定不行,你还没去过三亚,你先跟我一起去三亚,那儿海清沙幼,风景也很漂亮!”

第二十五章

何叶和岑靳一走,岑溪觉得自己也要即刻回去了,那个星空画廊开幕酒会的方案还没做好,她还要回去后确定。这天已经是周日了,她和陈艾弥约的是下周,虽然没说具体星期几,但她也想尽快,这个订单对桃花源那么重要,越朝后拖当然就越不好。

她以为阮少棠也不会再留下了,他本来只是为岑靳的事才过来的,他那么忙,当然不会再耽搁了,肯定早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然而她回到房间时,并没有见着他。刚刚酒阑人散,她自然是跟着何叶和岑靳走,他在电梯间分别时非常绅士地让他们先进电梯,她以为他会进下一趟电梯回酒店房间准备回去。

她坐在起居室等了一会儿,他还没回来,大约是中午那杯烈酒的后劲也上来了,她只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就倚着沙发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恍惚以为只打了个盹,可是却是躺在了长沙发上,身上还盖了一块毛毯,洗手间有水声哗啦传来,看来是阮少棠回来了。

一会儿后,他就从洗手间出来了。她看他似乎洗过脸,额发上还淌着水珠,他素来喝酒不上脸,即便是醉了,脸上也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沉静,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的。可是中午都开了两瓶五粮液,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喝,她不由咕哝:“很难受么?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喝。”

阮少棠瞥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叫过我不要喝酒?”

岑溪懵了一下,好像是没有,可是刚刚怎么会说得那么顺口,肯定是睡迷糊了。

“不仅没叫,你还看着别人灌我喝酒,你还加把劲灌我喝了一杯酒。”

这一下她有话说了:“我什么时候灌你喝酒了?我是敬你酒。”

他没好气:“我要你敬我酒干什么?”

岑溪又无话可说了,伸手揉着额头,只觉得自己睡懵了,还没彻底清醒,所以说话不着边。

阮少棠瞧她那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很难受么?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喝!”

岑溪彻底无语了,想到当时他那灼灼的目光,只得默默地放下手,岔开话题问:“我们什时候回去?”

“回去干什么?”

岑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说:“我来一趟成都就这样回去?都说这儿是天府之国,这回我倒要好好瞧瞧。”

他的回答简直是出乎意料,她没想到他还来了游玩的兴致,十分不捧场地说:“可是我还有事…”

“你有我忙?”

岑溪默默地闭嘴。

阮少棠要去大熊猫基地看熊猫,她已经被他忽如其来的游兴震得如坠云雾,倒不觉得他要看熊猫有什么奇怪了,再说来了熊猫王国,看看熊猫实属“到此一游”必不可少的项目。

结果到了熊猫基地,两个人全程坐着熊猫游览车,走马观花打了个过场,岑溪觉得有点傻乎乎的,这样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但是要阮少棠推着轮椅带她看熊猫,她会觉得更傻。而且坐在观光车上也有另一番风景,园区的绿化非常好,雨后空气清新,观光车悠悠缓缓驶过,迎面凉风习习,夹道翠竹如屏,实在心旷神怡。她不觉想起阮少棠不久前还说带她兜风的话来,但是想到他开那辆跑车的架势,还是宁愿他忘了。

阮少棠也挺享受的,穿着休闲衫,闲闲地半倚半靠在椅背上,颇有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样子,与他平日的一丝不苟大相径庭。看她四处张望,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轻含笑意问她:“怎么样?”

风吹得他的头发蓬松凌乱,他这样子整个人都温润柔和了起来,像个出门踏青的大男孩,神采奕奕。岑溪转头看着他,笑盈盈地说:“今天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都是歌。”

话虽好听,却是化自一句诗,而且原诗并不欢快。阮少棠当然知道那句诗,他怔了一下,脸上笑意已随风而去,半晌后才淡淡说:“是要到秋天了。”

岑溪也知道自己有点扫兴了,刚刚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句诗,就信口借来逗乐了,瞧他的脸色显然是不喜,幸好观光车到了目的地,嘎吱停下,她连忙下车。

观光车送他们到了熊猫集中生活的地方,她的脚还不怎么能走路,轮椅又被阮少棠嫌弃地丢在了车上,于是只能踮着脚凑近看看熊猫。大熊猫憨态可掬,懒懒地吃竹叶,她还看见了两只小熊猫,实在是可爱,毛茸茸的一团,跳来蹦去。

阮少棠却意兴阑珊,只是远远地站着。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想喊他来看小熊猫,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叫他。她拿出手机认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踮着脚跑到他跟前,喜滋滋地说:“你看熊猫!”

她笑容灿烂举着手机给他看,眼眸最深处却是这几年他熟悉极了的那抹惘然,有委屈,有怯意,有忧色,有可怜,甚至还有一丝这几天越来越浓的感激,可是没有半分欢乐,她不过是在对他强颜欢笑而已,她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取悦他,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说话。可是他又比谁都知道,是他逼会了她对他笑,也是他逼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说话。

他不说话,也不看手机屏幕,她的手慢慢地放下了,沮丧地说:“那我再去拍几张吧。”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终于说:“脚疼不疼?”

岑溪笑着摇头:“医生说我可以稍微走动一下。”

“我背你去看。”

岑溪愕然,有点怀疑自己听到的话,可是下一秒却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

他催促:“上来!”

她下意识就听话趴在了他背上,一直到他背着她大步走起来,她才反应过来,窘迫地在他耳畔说:“这么多人,我还是自己走吧…”

“怕什么!”他把她的腿往上抬了抬,“去哪边?”

岑溪胡乱指了一个地方,还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背着,向来他只抱她,还经常是在某种时候,仿佛也是理所当然。这是他第一次背她,他的背沉稳有力,趴在他的背上非常舒服,但是她只觉得这样的亲近很古怪很尴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最后两个人草草看了一圈熊猫,便又坐上观光车原路返回了。

回到市区后,阮少棠也没问她晚上吃什么,径直带她去了一家本地非常出名的川菜馆,可是没想到在门口却遇着了旧人。

那是岑溪的大学同班同学,三年多不见,乍然在门口相逢,两个人都愣住了。还是袁雅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说:“岑溪,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袁雅无心的一句话,岑溪却顷刻间思绪纷飞,是啊,好久不见。离开学校后,她几乎跟从前的同学全部断绝往来了,这几年在同城都没遇着几回同学旧友,可是却能在他乡相遇,命运从来都是这样避无可避,从前终究不可能被一刀斩断。

岑溪终于也笑着说:“我过来有点事。”

袁雅的目光转向她身边:“这位是?”

岑溪的笑脸不觉一僵。阮少棠还扶着她,轮椅又被他嫌弃地丢在了车上,片刻后,她听见他说:“你好,我是阮少棠。”

袁雅笑呵呵:“你好,阮先生!”

袁雅是和男朋友一起来吃晚饭的,遇见了岑溪自然就拉住了她要请吃饭:“你来了成都,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饭啊,阮先生你也一起来!”

岑溪自然推拒不了,他们本来就是要进去吃饭。

这一顿饭岑溪吃得百味杂陈,可是饭桌上的气氛依然很好。袁雅的男朋友是北方人,特别豪爽,一上来就叫了两瓶五粮液,还有一大桌子川地佳肴。阮少棠与他相谈甚欢,席间两个人频频举杯。

男人们喝酒,袁雅拉着岑溪絮絮说话,讲起毕业后同学的去向,感慨何叶现在做了大明星,唏嘘地说:“我以前还以为你跟她都会成为大音乐家家呢,不过她现在也很好,我朋友好多都是她粉丝,连我也是。对了,你呢?你还在弹琴吧?”

对面的喝酒声静了下来,餐桌上有片刻的寂静,岑溪低头吃了一口麻婆豆腐,红油明亮的豆腐烧得又细又嫩,入口柔若无骨,可是她舀的一勺豆腐有半勺花椒,火辣辣的麻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又麻又辣,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一杯水伸到她面前,她一把接过来,连喝了几口水才压下去满嘴的麻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