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手里还紧捏着他的手帕,上头都是她的眼泪,又被她揉得一团皱,她不敢就这样还给他,想了想,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手袋里。
阮少棠一直不说话,可是岑溪很听话,他递过来水杯她就喝水,他在她面前放下餐盘,她就拿起叉勺吃饭。下飞机时,他仍然一把抱起了她。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阮少棠抱着她踏下舷梯,虽然空服员有给雨伞,他一手撑伞,在停机坪内就坐进了车子,可是她还是看见他一边肩头都淋湿了。岑溪想到九寨沟的暴雨,岑靳也许现在就全身*地困在雨中,于是他一放下她,她就慌忙拿出手机又开始打岑靳的电话。
电话还是没通,她麻木地听着那机械的语音声,手机却忽然被抽走了。她偏头看阮少棠,他拿着她的手机淡淡说:“我会把他带回来。”
这是今天下午在候机厅相见后,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岑溪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也不需要她回话,说完这句话,他开始打电话。
到了酒店,何叶已经等在了大厅,旁边还有刘秘书。何叶显然也哭过,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岑溪不知道何叶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这么多年他们三个人本来就是相依为命的。看到何叶,她一路上压抑的情绪又忍不住要狂涌而出,可是何叶的一句话就阻止了她。
何叶强自镇定地说:“小溪,你别担心,我已经有小靳的消息了。”
刘秘书紧跟着说:“阮先生,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子在外面等着。”
阮少棠二话不说就把她放在刘秘书推来的轮椅上,岑溪一看他这是要丢下她,慌乱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我一起去,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阮少棠拉了一下拉不开她的手,她看着没多少力气,可是一缠上了就死死不松手。他只得再次对她说:“我会把他带回来。”
可是岑溪听不进去,她只知道他知道小靳在哪儿却不带他去,她越发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还猛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阮少棠终于不耐烦了:“你放手,不要胡搅蛮缠!”
他朝何叶看了一眼,何叶虽然一向不忿他高高在上的强硬态度,可是为了岑靳也只得委曲求全。
何叶说:“小溪,你的脚不能走也不能淋雨,你去了我们还要照顾你,我跟阮先生一起,你就在这里等着,有事情我就打电话给你,找到了小靳,我也让他马上给你打电话。”
片刻后,岑溪终于松了手。
阮少棠转身就走,何叶连忙跟了上去。刘秘书留了下来。
这天晚上雨声潺潺,一直没停,岑溪也一夜没睡。天亮后,雨终于渐渐小了,到了中午蒙蒙细雨也停了下来。何叶一直没有打来电话,岑溪焦急不安,刘秘书那里也没有什么新消息,或许是有,不能告诉她,只一味安慰她阮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会把岑靳带回来。
她只知道何叶是跟刘秘书一起从香港直接过来的,是阮少棠打电话给何叶询问岑靳的车牌号和同行人的信息,他们一番追查下来知道岑靳在九寨沟附近,因为暴雨陆路交通中断,一时出不来。
岑溪下意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暴雨阻路,她不会一直打不通岑靳的电话,岑靳也不会一直不联系她。而刘秘书却说岑靳的电话丢了,岑溪纵然有再多的担忧,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然而天眼望着要黑下来,而且又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古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况是在此时下雨的晚上,多一夜就是难以想象的危险。岑溪守着电脑,网上的新闻又全是一片山洪泥石流塌方,数以万计的游人滞留被困,不断还有伤亡失踪人数报道。
无论刘秘书再如何镇定安慰她阮先生会把岑靳平安带回来,她都没法继续等下去了。岑溪并不是不相信阮少棠,她知道他的能力,要是平常,她也不敢怀疑他的话。然而她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关于岑靳的确切消息,她不知道他被困在哪里的荒山野外,天黑了他怎么办,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平平安安。
在这惨淡的茫茫雨雾下,在摧枯拉朽的山崩地裂之中,而一个人的力量又是多么渺小,阮少棠再怎样无所不能,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
她终于知道,纵使他不是兰香君子,纵使他是一头彻头彻尾的魔鬼,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一个男人,他不过就是阮少棠。可是现在她连他和何叶的消息都失去了。
岑溪终于彻底崩溃了,再也忍不住打了阮少棠的电话。这回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了,他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在她耳畔响起:“他没事,我让刘秘书送你到医院。”
阮少棠的声音在风雨琳琅里听起来似远而近,仿佛是隔着万水千山才终于遥遥传来,只是隔了一天一夜却像是有一生一世那样漫长,可是却又奇迹般的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岑溪怔了一下,忽然又流下泪来,这次却是感激。可是她却说不出感谢的话来,也许是她已经对他说了太多太多的谢谢,在这一刻千言万语,只是无法言说。
第二十二章
刘秘书很快就送她到了阮少棠指明的医院,岑溪进入那全国闻名的顶级三甲医院大门,心里不由又一紧。虽然阮少棠说岑靳没事,可是“没事”怎么会需要大动干戈来医院,还不是普通的医院。她这几年进医院的次数太多了,为岑靳的病依靠阮少棠,国内外好的相关医院没少求医问药,对医院是有了深深的排斥和阴影,下意识就一根筋觉得医院越好病越重。
阮少棠在病房门口等她,岑溪坐在轮椅上,刘秘书推着轮椅到了近前,她看着他不由得渐渐怔住了,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阮少棠倒仍旧是一派从容姿态,闲适地斜倚门边,穿着离去时的白衣黑裤。然而他的头发蓬松凌乱,前额有小小的一簇刘海微微卷起来,就像早晨刚刚睡醒的样子,有一种孩子似的纯真稚气,越发显得温文无害。她眼尖地看见就在那簇卷翘起来的头发下面有一道新添的擦伤,一直蜿蜒而下到眉头,伤口大约没处理,还渗着血珠。而他素来熨烫服帖的白衬衣一团皱,上头还沾染了污泥,黄白相间,斑驳淋漓,裤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灰扑扑的,简直像是从泥水里捞起来的。
视线再往下,更令她惊愕的是,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沾满了泥土的迷彩帆布的军用胶鞋,俗称解放鞋。
岑溪瞪大双眼,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阮少棠,偏偏他还像不觉得有何不妥一样,很是处之泰然,仍是玉树临风翩翩而立,连瞥向她的眼神也仿佛和平素高高在上时一般神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慢,收敛在他幽深黑沉的眼底就是漫不经心。
她只能愕然地看着这样他。奇怪的是,除了狼狈,她也不觉得他这样子多么违和,仿佛他纵是筚路蓝缕也仍旧是他。
素来很能撑得住场面的刘秘书显然都没见过他这样子,也愣了一下,半晌才不甚利落地抖着声音说:“阮…阮先生,我马上去给您拿干净衣服过来…”
面对两双惊异的视线,阮少棠依旧浑然没事儿似的,泰然自若说:“不用了,我待会儿就回酒店了。”
他伸手推开门,看了一眼她:“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刘秘书已然恢复如常,对他的话反应迅速,飞快松开轮椅把手,闪身站在一边。
岑溪呆呆答了一声:“哦。”回过神来要自己推着轮椅听话进去,他却大步走到她身后,推动了轮椅。
何叶在病房里头,坐在病床边叽叽喳喳说着话。岑溪一眼看见半躺在床上的岑靳,虽然脸色苍白,还打着点滴,但是他整个人已经平平安安回到了她身边,她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岑靳看见她,倒有点讪讪的,他也知道自己这回又让她担惊受怕了,心怀愧疚,对她笑笑:“姐,你怎么也来了?我没事…”
“没事现在还躺在医院啊!”何叶快嘴打断他,“你都高烧一天一夜了,这次你吓死我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可以去巴黎,去威尼斯,还有马尔代夫,那些地方都很漂亮,好多人都喜欢去。你想看路上风景也可以去北美自驾游,只要没有这么危险的山路,一下暴雨就出不来,哪儿都行…”她显然心有余悸,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岑溪听她说高烧,连忙把轮椅推到病床边,抢着上前伸手摸岑靳的额头确认。
最后还是阮少棠淡淡地说了一句:“男孩子出去走走无可厚非,国内风景好的地方也不少。”
岑靳被解救了,十分高兴有人替他说话,立即笑容满面地附和:“阮大哥说的是,这次多亏了阮大哥。”
岑溪愣了一下。
岑靳说着话,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她后头的阮少棠身上,抓下她还停留在他额头上的手,亲热地说:“姐,你还不认识阮大哥吧?这是阮大哥,这次就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这下岑溪彻底成了榆木脑袋了,岑靳的话让她无言以对,他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和崇敬目光更是让她无所适从。她最怕的就是岑靳知道阮少棠的存在,可是现在岑靳不仅认得了他,还如此熟稔亲近,满口的“阮大哥”。
提起救命之恩,岑靳显然对这位大恩人非常尊重,从病床上起身,端端正正坐好,诚心诚意地说:“阮大哥,谢谢你!”
阮少棠难得十分平易近人,和和气气地说:“不用客气,你已经谢过我了,而且你姐姐也早就感谢过我。”
岑溪默默低着头。
岑靳却下意识看向何叶,因为是何叶跟阮少棠一起去救的他,而且在他介绍“阮大哥”后,岑溪也还没开口说话。
何叶朝阮少棠嫣然一笑:“阮先生,还是要再次感谢你,谢谢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把岑靳带出来。”
在岑靳的热切期待下,岑溪也只能回头,硬着头皮对他露出一个笑脸:“阮先生,谢谢您!”
阮少棠沉下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只是一派内敛的平静。可是岑溪还是感觉得到他眼底的冷淡和漠然,她紧张得捏紧了手掌,只怕他发作,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下一瞬,他却又笑了:“不用谢。”
岑靳笑呵呵地说:“阮大哥,我有两个姐姐,这个是我姐姐岑溪…”说到这里,他留意到她坐在轮椅上,不由担心了起来:“姐,你腿怎么了?”
岑溪又把起夜打破花瓶摔了一跤的借口搬出来了。岑靳倒是不疑有他,一边探身看她的脚到底伤得怎样,一边说她就是迷糊,提起小时候的事,说她有回跟着他爬树把胳膊摔骨折了。
何叶笑盈盈地跟他一起回忆童年趣事。
旁边的阮少棠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岑溪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他连眼皮子也没抬,没有再看她一眼。
一会儿后,岑靳记起来阮少棠还穿着*的脏衣服,又愧疚起来让他在病房站了这么久,于是催他回酒店。阮少棠待岑靳倒还随和,叫他躺下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病房。
何叶坐着不动,岑溪自己推着轮椅一路送他到了病房门口,本来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连头也不回,就那样走了。
他走后,岑溪在不停的追问下,才慢慢弄清楚了这整件事情。
岑靳的手机是真的丢在了路上,前天突下暴雨时,他们的车队正在路上,本来准备去前头相隔不远的县城避雨,可是走了一半,因为泥石流塌方,前面的山路被毁了,再要原路返回也是危险的山路,他们只能和其他游客一起转移到附近的村庄。后来雨越下越大,他们呆的那个村庄也不安全了,很多房屋倒塌了,可是也出不去了。天亮后还没有救援到来,他们只能滞留在那个山村里,而且岑靳淋雨后还发烧了。
阮少棠是找了一架直升飞机去接他,可是飞机只能停在山村外的一块空地上,后来阮少棠背着他走出了那个山村上了直升飞机,因为岑靳烧得太厉害,他们在一个县城停了几个钟头,等他打了点滴稍微退烧后才回到了成都。
岑溪知道岑靳发烧意味着什么,他连一个让她安心的电话都不能打给她,肯定是已经烧迷糊了,如果再继续困在那个“孤岛”一样的山村引发术后并发症,她都不敢想象后果。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刘秘书这一天一夜什么都不跟她说,为什么何叶在路上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给她,为什么阮少棠会一身狼狈。他们都瞒着她怕她承受不起,可是这一天一夜只有他们真正跟岑靳在一起。
何叶说起她跟阮少棠一起去接岑靳的经历只是轻描淡写,可是岑靳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却还记得阮少棠是怎样背着他走出那个山村的,两个人吵吵嚷嚷。
何叶说:“你都烧傻了还知道是他背你?他跟救援人员一起去的,不是人家带路,他哪儿知道那个小山村怎么走!没准是那个救援人员背的你!”
岑靳说:“反正我记得是阮大哥背着我走出来,在路上他还跟我讲他从前在加拿大爬过更高更陡的雪山,说那点路不算什么。他一直跟我说话,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昏迷过去…”
何叶说:“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岑溪唯恐她一时嘴快说出了什么,叫了一声:“叶子!”
岑靳蒙在鼓里,哪儿知道阮少棠做过什么,只一门心思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阮大哥不是好人还跟你一起去救我?叶子,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我就觉得你对阮大哥特别不和善…反正我喜欢阮大哥,他背着我还能走那么远的路还能爬山,我觉得他特别厉害,我以后也要去加拿大爬山…”
何叶气得口不择言:“你跟他比什么!他…他是变态,不是人!”
岑靳不乐意了:“他怎么不是人了?阮大哥说了,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我知道你们老是把我当病人…”
话说到这份上了,何叶不敢再意气相争了,马上就软了声气:“好好好,我知道你跟他一样都是男人,但是你要去哪儿也要等养好了身体再去,现在你给我呆在医院哪儿都不许去。”
岑溪终于说:“你先养好身体,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谢谢他,谢谢他把你平安带回来。”
第二十三章
岑靳到底是重感冒初愈,身体还很虚弱。岑溪和何叶并没有再跟他说太多话,守着他打完点滴,跟他一起吃了刘秘书让护士送进来的晚饭,便让他躺下好好休息。岑靳却也赶她们早点回酒店休息,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就是留院观察一下,又有护士在,她们晚上守在这里他反倒不能安心睡觉。
岑溪和何叶拗不过他,而且她们一个脚伤不便,一个有护士进来就得戴上口罩遮遮掩掩,只得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
岑溪回酒店时,阮少棠就在房间里。房门打开,她就看见了站在外头起居室的他,早已沐浴更衣,一扫此前的狼狈,一身干净清爽。
一直等在医院接她回来的刘秘书看见他在,在门口就把轮椅停下了。阮少棠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掉头径直走进了里头的卧室。
刘秘书把从医院带回来的小医药箱给她,轻声说:“阮先生没去看医生,那麻烦岑小姐了。”
岑溪倒不觉得阮少棠会老实受她摆布,却还是点点头接下了。虽然擦伤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实在看不下去他放着额头上的那道擦伤不管不顾,他不肯她也要想办法让他肯。
她推着轮椅进了卧室,阮少棠正在讲电话,原来他刚刚是进来接电话。岑溪安安静静地等他讲完了电话,可他看都不看她,又要去起居室。她一着急,就又只会他说的胡搅蛮缠了,使劲推着轮椅追上去问:“你吃饭了没有?”
阮少棠停下脚步:“你没吃?”
这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摸不准他的回答是吃过还是没吃,于是又推了两下轮椅,直到挡在他身前才说:“我肚子好饿。”
阮少棠皱眉,他眉间那道擦伤也跟着打了个褶子,益发触目鲜明。她仰头看见又是一怔。他却一把抱起她放在了起居室的沙发上,然后打电话订餐。
等他挂断电话,岑溪再也忍不住说:“我帮你把伤口清洗一下吧。”
他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她又说:“我刚刚把医药箱放在卧室床头柜上了,你去帮我拿来。”
他站着没动,她作势要起身,他终于脚步一动,直朝卧室走去。
岑溪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配合了,拿来了医药箱,她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也把有擦伤的那边脸朝她。刘秘书准备的小医药箱十分周全,她看了看,先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清洗了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涂抹上了碘伏。
为了避免药水滴到沙发上,阮少棠一直低头对着地板,只感觉到她的手触摸在自己脸上,很轻很柔,仿佛才只有片刻的时间,就结束了。
岑溪喜滋滋地说了一声:“好了!”
他抬起头来,只看见她看着自己笑,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满脸欢喜。纵然知道她的欢喜是为什么,在这一刻,隔得这么近,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她的脸。
门铃“叮咚”响起,岑溪讪讪地推开他的手:“送餐来了。”
阮少棠回过神来,就像短短一场迷梦,可是他的手指间分明还留着她脸颊的温度。他放下手,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送餐员推着餐车过来,很丰盛的中餐,一碟一碟的菜放在了茶几上,还有一大碗米饭。之前阮少棠订餐时有问过她吃什么,她只说要吃饭,却也吃不下这么多饭。阮少棠就站在旁边,她看着他说:“你吃过了没有?坐下吃点吧。”
他说:“我吃过了。”可他也没走,在书桌边坐下,打开了电脑。
岑溪只觉得他今晚有点古怪,可是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她是真的饿了,之前在焦急等待中一直没吃什么,后来刘秘书送去病房的晚饭虽然很丰盛,她看岑靳胃口不好,自己也随便吃了点。于是不管他了,端起饭碗就食指大动起来。
吃完饭,她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他就过来抱她进了浴室。岑溪其实昨天就没好好洗澡了,可是看他打开浴缸放水,下意识还是抗拒了起来:“随便洗洗就好了。”
他没理她,她面红耳赤被他脱干净放进了浴缸。然后他也没走开,她简直手足无措,分不清是羞耻还是尴尬,从来没有被他这样看着洗澡,胡乱擦了几下,就想起身。
阮少棠握住她的右脚踝:“别乱动!”
“我洗完了…”
“你几天没洗澡了?不洗干净就不要上床睡觉!”
听到这句话,岑溪才知道刚刚在起居室不过是她的错觉,阮少棠还是阮少棠,这才是他会说的话,他洁癖那么重,怎么会允许她不洗干净就上床。
结果她几乎是被他按在浴缸里仔仔细细洗了一遍,他的手也抚遍了她的全身。她洗完澡,他的家居服也淋湿了。把她放在床上后,他又去洗了澡。
岑溪以为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可是他上床后只是关了卧室的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然后很久都没有动。就像刚刚在浴室,从始至终,他仅仅只是给她洗澡,即使连她最私密的地方都袒露在他眼前,被他抚摸清洗,可是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专注要把她洗干净,现在他也只是要睡觉。
她闭着眼睛,也一动不动,意识渐渐飘散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也曾在深夜这样安静地睡在她的身边。在他清浅的呼吸声里,她终于也沉入睡眠。
这天晚上,岑溪做了一个梦,梦里阮少棠背着岑靳走在雨天泥泞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都是泥浆,雨越下越大,山路越来越陡峭,大雨茫茫,视线里都是连绵起伏的青山,雨水汇成一条一条小溪从山顶流下来,突然“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山洪裹挟着泥石滚滚而下,一块山石直朝他们砸下去…
在最深沉的梦里,她看见阮少棠背着岑靳一直都没有放下,躲过那块巨石后,继续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从梦里醒来,天光已亮,她却知道这不是梦,她不过是在梦里看见了岑靳没有用语言详细讲述的阮少棠如何背着他走出那个山村。阮少棠就睡在她身边,她微微侧头就看见了他的脸,他额头上那道擦伤经过了一夜并没有黯淡多少,反倒格外鲜红怵目。
她爬起来凑近一看,果然是有淤血,还有血水渗出来。她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天没有清洗好,他这道擦伤并不小,有她的小指头长了。她担心伤口化脓,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踮着脚去起居室拿来了医药箱。
阮少棠依然闭眼安睡,她用棉签轻轻地给伤口涂上了碘伏消毒,刚刚要收回手,她的手腕却被一把抓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睁开的眼睛。在清晨明媚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格外清亮,可是幽深的黑眸却又像凝着墨,似专注,又似沉静,只是那样看着她。
她莫名地想到了八卦杂志上曾经说的深情似海海枯石烂。
她低头嗫嚅说:“我…我给你的伤口消了一下毒,还有淤血,我昨天可能没弄好…要不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夏天容易化脓,留下疤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