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艾杨,是林欢的学长。”这个叫艾杨的依然笑得非常温和,那一种不凡的气度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端的是深藏不露。
林欢突然补了一句:“他是我老乡。”
程子默终于笑了:“我知道了。”
事情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了,后来程子默一个人站在路边,依然像以前很多次一样看着那辆他无比熟悉的车载着她离去,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的旁边多了那个叫艾杨的人。那一天晚上,他在路边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地一个人往回走。
似乎这件事情就只是一个小插曲。后来有一段时间,他陪着她去公交车站的时候,每次快要接近车站时,便习惯性地往路边看,但他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人。在那天晚上过后她也没有再提起艾杨这个名字,他也没有问她关于那个艾杨的任何事,那个人好像就只是偶尔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当然这也是他心里的希望。
这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学期结束的时候程子默和林欢也要告别了。考虑到最后几个月的重要性,吴君兰决定让儿子在下个学期重新回到学校去参加晚自习。对于这件事,林欢是完全赞成的,最后的冲刺时间,还是要和同学老师们一起过。一方面她是希望在以后的若干年后,他回忆起来曾经的岁月,能够对这段时光有更多的关于老师关于同学的记忆。另一方面除了他的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期望他能在几个月后的那场重要的考试中取得最好的成绩。
把一切事情都打理好,林欢就只等着回家过年,票是早就买好的。离开的前一天,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两个在本城的考试完就收拾东西搬回家住了,田蜜这次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往家冲,很反常地留下来陪了她几天,但是也在前几天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她们都迫不及待地回家,只有她,因为家里没有挂念的人,不用急着回家。其实她下意识里也害怕回到家里,因为回去后的一个人和在这里的一个人是不完全一样的。
那一天上午她在宿舍收拾东西,电话响了,是宿舍的座机,便走过去接了起来,那边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原来你还没走。”
她笑了,告诉他:“正在收拾东西,明天回家。”
“哦。”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午我来你们学校玩,可以吗?”仿佛是怕她没有时间,他说得小心翼翼。
她却没有他的顾虑,非常高兴地答应:“当然好啊!”其实她也想在离开之前见见他。于是很快地又说:“你知道怎么走吗?你到了我们宿舍楼下给我打电话,我就下去。”
他听着她欢快的声音,禁不住笑道:“我上次来过,知道怎么走。”
“那就好,我等你电话。”
“嗯,那我们下午见。”
停顿了一会儿,没有人挂电话,两人又都同时笑了,她知道他是在等她,最终还是轻轻地放下电话。
他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在宿舍看书,立即跑去接了起来,只听到了他的声音,便说:“你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已经急匆匆地放下电话,抓起包包,便外面走。
他站在宿舍楼前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远远地对着她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欢快地跑了过去。到了他面前,不说话,只看着他笑。好一会儿才问他:“这个地方不好找吧?”
程子默说:“我上次来过,记得路。”
林欢这才发现又问了傻话,笑了笑,于是开始带着他在学校里面四处闲逛。
宿舍楼前有一片小树林,里面有着一条鹅卵石小道,穿越而过就能见到一个食堂。她对他说,那是她经常吃饭的地方。那食堂前是一条非常宽敞的道路,路的两边植满了一株株桂树,似乎是有了年岁了,枝繁叶茂,那一种青翠直要扑到人脸上来,连太阳光到了这里也疏疏的,变淡了,仿佛被澄净了一样,只有简静悠闲的时光。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对这个校园非常熟悉,曾经一个人也从这里走过。纵然在烈日炎炎的夏日,走在这条林荫道上,人也会觉得很舒服。一阵阵自然的凉风佛面而来,是完全没有任何燥热感的。现在是冬季了,走在这样的路上,伴着身边的她,却也是舒服得不得了。
后来他们到了图书馆。她便笑着对他说,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书多也安静,一到图书馆人就很有感觉。他问她是什么感觉。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非常淘气地说,就是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感觉,能够形容出来就不是感觉了。
那图书馆的后面也有一片小树林了,她带着他走进去。找了张老槐树下面的石椅坐了下来。
温暖的冬阳透过枝桠缝隙照下来,他的脸似乎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辉中,也带着一点点的暖意。想着以后再也不能陪他学习了,林欢突然有点不舍,低声说:“程子默,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她没头没脑忽然来这么一句,程子默起初有点不明所以,渐渐突然明白了,声音不由得也低落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些?”
一阵微风拂来,他的脚边摇曳着几束金黄色的光影。她看着看着忽然抬起头笑了:“还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我应该感谢你的祝福吗?”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好让她放松,非常配合地睁大眼睛故作思考,而后摇着头说:“我想不应该。”这样一来,两人同时被这一番打趣的话逗笑了。停了停,她问他:“你想好了没有,想进哪所大学?”
他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如果这边有适合的学校,我也会在这里的。”
她倒是想了一下,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是建筑类专业的话,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学校。程子默,你应该去最好的。”
他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怔怔看着她。她笑了:“我只是建议,如果你不舍得离开家,那也没办法。”
“不是不舍得家。”他不敢再看她,掉过视线看向远方,“我爸妈也忙,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那你还有什么顾及的?北京你也生活过十几年,应该很熟悉呀。”她不得其解。
他默不作声。
“你是不是担心考试成绩?”这只是猜测,她心里也明白可能性非常低,却还是絮絮地说,“我看你一定会过的,你别紧张,人到了关键时候就是会这样患得患失的。”
他忽然非常认真地问她:“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她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里就认定你应该去最好的,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子默。”
为了她这一句话,他于是说:“那好吧,我去。”
她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怪怪的,低声说:“那你以后好好准备吧,考完了给我电话报喜。”
那一天她带他走了许多地方,他还在那个校食堂吃了一次晚餐。后来,她一路把他送到学校门口,眼见着他上车才离开回宿舍。临上车之前,他突然问她次日的火车班次和时间,她便告诉他了。
翌日上午,林欢背着一个满满的背包,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出了宿舍楼。一边往前走一边还腾出了一只手,在后面的背包里面摸索,所以直到她手里的袋子突然间被人接过去了,她才感觉到异样,抬起头。愣了一下,马上便难掩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可马上就觉得这是个傻问题,他一看就是来等她,送她去火车站的。
程子默只说:“我怕你东西太多。”
她非常仔细地告诉他:“我东西不多,背包里是几本书和几件衣服,袋子里是为在火车上准备的食物和水。”
他已经伸出一只手:“你刚刚在找什么东西?把背包给我拿着吧。”
她也没有客气,从肩上拿下背包,他们一人一只手托着。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出来了一个钱包,笑道:“这应该拿在手里,一会儿才方便。”她说话间,他替她拉上背包的拉链,背到了自己肩上。她摊开双手,失笑道:“那我不是空手了。”
“你手里不是有钱包吗?”
难得他也能这么幽默,她笑了笑:“还是把袋子给我提着吧。”他也没再坚持,把袋子给了她。
放假了,校园里的人并不多,一路上非常清净。因为时间还早,他们慢慢地走到校门口,打车去火车站。
那出租车司机似乎心情不错,在车上不停地说话。红灯的时候,怕他们赶时间,还絮絮叨叨地说:“不要急啊,同学,很快就到了。好在这个时间段不怎么堵车。前两天,我也是送几个去火车站回家的同学,他们偏偏要在早上八点钟打车,那个车塞的啊,一条路上全是车了,害得他们差点赶不上火车!”
林欢笑道:“那时间交通不是很畅通。”
那司机直点头:“是啊,姑娘,你们这时间好啊。”突然留意到了那姑娘身边一直沉默的男生,问:“这男同学也是回湖南的吧?”
“不是。”她已经习惯了代他说话。
司机恍然大悟:“男朋友送你去车站啊。”
“不…不是…”她的脸蓦地一热,连话都说得吞吞吐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恰好撞上了他的视线。他眼底似乎含着笑,于是她刚刚那点尴尬突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加忘了她刚刚急着要解释什么了。
最后到了火车站,那司机收了钱开车离开之前还不忘大声嚷嚷一句:“小姑娘,你男朋友人不错啊!”似乎并没有听到她那小声说的几个字。
这一次逗得他们两人反倒觉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他陪同她一起到了候车室。因为时间还早,她叫他先回去,他却说没什么事,等她上了车再走。临近春节只有大半个月了,回家过年的人多,候车室里挤满了人,火车站的各售票点也排起了长龙,人山人海,嘈嘈杂杂,真有点混乱。
程子默此前只听闻过春运是如何如何,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况,起初有点吃惊。林欢纵然已经碰到过一次了,仍然忍不住唏嘘:“幸好我的票买得早,同学都说要早点去买票,越到后来越难买。”她这么一句话说得他也开始庆幸。
等到终于开始检票的时候,他们也等了半个多小时了。在这样拥挤吵闹的环境下,耳朵早就麻木了,只是跟着前面的队伍一步一步往前挪。他坚持要送她上火车,她说不动他,只得随他了。把她的东西放好了,他也没马上下火车,和她说了说话,嘱咐她在火车上要注意安全,下火车了要拿好东西等等。
她第一次发现他原来也这么多话的,絮絮叨叨的,仿佛他以前大多时候也只是不愿意说话而已。到了后来她完全是一幅吃惊的表情看着他。
他也知道话说得太多了点,可还是想趁着她还在的时候多说一点话。在这即将开动的火车上,那一个多月的日子已经开始变得漫长了。直到车内的广播开始播报火车即将启动的通知,他才最后对她笑了笑,终于下了火车。
火车缓缓地开始移动,她探头朝车窗外面,对着他挥了挥手,想让他走。但是无论她怎么挥手示意,他还是立在站台上,直到火车载着她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可她仍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程子默是看着那火车带着她远离他的视线的,直到最后他连火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站台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想起来了一只小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知道他怎么还记得的。
小时候他曾经养过一只鸟,那只鸟天天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有一次,飞来了一直鸟,停在阳台上不愿意走。笼子里的那只鸟也看着阳台的那只鸟一直嘶叫不停。年幼的子默动容了,终于打开笼子,那只鸟扑腾一下就从笼中飞了出去。他是眼见着那两只鸟双双飞走的。后来爷爷对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比翼鸟,要合在一起才能比翼双飞,是没有人可以拆开的。虽然长大后他知道那其实是两只普通的小鸟,所谓的比翼鸟也只是爷爷遍的一个美好的故事,可是他仍然喜欢这个故事。他相信这世上是有比翼鸟的。
那一对比翼鸟,谁和谁比翼双飞?

万水千山

这个寒假,程子默过得极其单调,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细细追究,他以前的每个寒假也差不多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变的也只是人的心情。
临近除夕夜的前一天,寻常人家全家团圆,和乐融融准备迎接传统新年时,程家却依然满室冷清,寻找不到任何要过节的气氛。吴君兰现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春节假期也不回来了。前几天程子默便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因为病例复杂,会议进度缓慢,致使会议需要延期。她原定于这一天回家的,现在却至少还要在国外呆一个星期。程宏伟人现在在香港,是一贯的忙碌,既然妻子回不了家,就索性决定留在香港过春节。程子默思考再三拒绝了爸爸提出的让他去香港和他一起过年的建议。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他又有多少时间会留给他?如果同样是一个人呆在房子里,他宁愿选择留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有他的小花园。
程宏伟大约是想着儿子也大了,既然他不愿意,便没有勉强他。可仍然在电话里面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吴君兰起初是坚决反对的,虽然这几年每逢传统春节时,他们家并不是每次都全家团聚,但是也从来没有丢下儿子一个人在家。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眼见劝他去香港不成,便开始担心他这几天的生活。程子默只是反复地在电话中告诉她:“妈,我都十七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事的。”
除夕的前几天,黄阿姨就放假离开了,但是走之前也把程子默春节期间的生活做了简单的安排。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瓜果、蔬菜、肉食、连包好的水饺都有,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在家,任谁也有点不放心。黄阿姨走之前还在念叨:“你说你又不会做饭,大过年的就该去陪你爸爸的,你总不能天天煮包好的水饺吃吧?”程子默听后只是满脸无奈地笑:“黄阿姨,你就放心,等过年后你见了我肯定还是活蹦乱跳的。”
所以在接近农历新年的最后几天,整栋大房子就剩下程子默一个人。除夕那一天电话铃响的时候,他刚刚起床不久,这个电话算是打破了他这几天一个人的世界。
在接起电话之前,他万万也想不到他可以在今天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里她的声音是一贯的平和且夹杂了一点在这种特殊日子里的欢欣,从那边缓缓传来,不过几个字:“程子默,新年快乐!”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祝福,听过很多遍的话,此时从那边传到这边他的耳边,一瞬间令他也感染到了一丝她的快乐,到现在才感觉到是真的要过年了。他的回答也不知不觉沾染上了她的味道:“新年快乐!你怎么这么早?”
大约是因为他的声音还带了点刚刚起床的沙哑,她问:“是不是打搅了你睡觉?”又回答说:“我想提前给你们拜个年,担心明天电话就打不进了…”
她的声音含着笑,他心里一暖,告诉她:“没有,我已经起来了,我爸妈都不在家。”
她在那边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那你一个人吗?”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反倒开始安慰她:“没事,只是过几天,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她忽然笑了:“我也是一个人,那今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吧。”
他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某个地方升起来,一直流啊流啊,流到全身上下,连握着话筒的手指都发热,几乎握不稳。这一刻只想靠近热源,只想看见她。
后来连怎么结束通话的,他都没有印象,只是立即查看了来电记录,把那个电话号码存进手机电话薄里。再也不敢耽搁,拿了钱夹,出门打车往机场赶去。到了机场已经上午九点了,这一路上,他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到了。如果临时买不到今天到长沙的飞机票,便马上找辆汽车去,这样在晚上也能赶到。不论怎么样,他都想好了一定要赶去。或许是老天爷在眷顾他,亦或许是可怜他,他却误打误撞非常顺利地买到了一张中午飞往长沙的机票。连售票员都忍不住连连庆幸:“这是最后一张了。”
从早上挂了电话后开始,他的一颗心就在和时间赛跑,有条不紊地在短时间内安排好这次重要的旅程,就连在候机室的时候,他的心思也全在时间上,没有空闲停下来思考他该不该这样做,他这一去又将会怎样。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看着车窗外的浮光掠影,想象着她就在那一边,心里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只是做了他在这个当下最想做的事而已。不是冲动,不是鲁莽,他在这一天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愿望——他只是想看一看她而已。
到达她的那个小城时,正下着雪,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像翻飞起舞的柳絮,一点一点地冰凉落在了头发上,脸颊上。却并不觉得冷,仿佛那雪花接触皮肤融化成的水也是温的。他站在白雪皑皑的街头拨通了她的电话。他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家的准确地址。”早上在电话中,他慌乱中倒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其实也询问过她,她或许以为他是随口问问,告诉了他这个小城。
她非常老实,仿佛条件反射似的,马上说了一个详细的地址,过后才疑惑了,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了问这些?”
他默记了一遍地址,也不告诉她,只说:“我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回去把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再次打过去的时候,只响了一下,她便接了。他越发忍俊不禁,问她:“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说说话吧。”
大约是今天日子特别,她笑了起来,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起初她仿佛还不习惯这样子在电话中和他交谈,话并不太多。然而讲着讲着却变得随意,仿佛是老朋友似的闲谈,告诉他她今天包饺子了,问他喜不喜欢吃饺子,念给他听有些什么馅,又问他喜欢吃什么馅,还抱怨电视不好看,看来看去都一样,每年都是这样…他笑了,不仅听得认真,也回答得认真。
他们在电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两个人都不是健谈的人,也没有堡这种电话粥的经历,而奇怪的是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因此而冷场。有时候,电话两边都沉默,但不到一会儿,一个人说一句 “嗳…”,两人又同时笑起来。外人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笑的,只是他们两个人却是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的。就是这种奇妙的气氛,让他们忽略了时间的流逝,讲了许久都仿佛还有话说,总有那么一点点意犹未尽。
后来,他们也有很多次像这样的经历,一个人打过去电话,另一边的人接起来,然后两人一人一句,似乎没有主题地随意谈论起来。可是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无主题就是最好的主题,不用想那一天要在电话里说什么,那一刻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另一个人会自然地接下去,然后就这样说下去了…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是不需要言语的。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能够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是很多人衷心所期盼的。我们都希望可以有个人和我们在某一刻心灵相通,让语言失去光彩。
讲着讲着,大约是听到了汽车喇叭声,她仿佛有点惊讶,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啊?车子上?”
他告诉她实话:“是啊,马上就要下车了。”
“今天外面人多吧?我上午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人。”
他于是问:“你出去买了什么?”
“吃的啊。”她紧接着便开始絮絮地说买了些什么,“有苹果,橙子,哦还有糖果,瓜子…”
汽车停了下来,他下车把车费给司机,也告诉她:“我已经下车了。”
她突然顿了一下,没有马上答话,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家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机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到了门口,才说:“到了。”伸手按响了门铃。似乎是几秒钟,又似乎是很久,那扇门突然打开,从门的后面渐渐地显现出来了一个人的脸。——然后他就那样看见了她。
她也一样看见了他。在这样的一个除夕,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现在还可以这样,这样清清楚楚地看着他。山遥地远,万水千重,他跋山涉水而来,就这样,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有什么东西蓦地从眼睛里涌出来,热热的,暖暖的。她还没来得及抬手抹掉,一双手已经抚摸上了她的脸颊,代替她擦去那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可他越抹眼泪越流越多,旧的还没擦去就又有新的涌出来,很快地他的手掌也湿了,热热的,暖暖的。最后他只能关上身后的门,慢慢地把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不哭,不哭啊,别哭了…”
然而她的眼泪仍然越流越多。亦或许是他不是很善于抚慰人,只得抱着她再也不说话,任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淌下来,流啊流啊,一直流到他的胸口,流进最里面…她哭得抽抽噎噎,终于停下来后,还是在他怀里,可以清晰地感受他温热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