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三兄弟都被摆平了才回屋。
李政然吐完酒、昏睡前与妻子交待一声,“明早记得叫我起来,与你一起送你的哥嫂。”说罢扑通倒在被子里,再也没醒过来。
看着他的睡容,莫语忍不住勾起唇角,这个人啊——做人也太过周道了,不累吗?
倚在丈夫身边,摸摸他的额头,对自己的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希望你是个女孩,可以陪着娘,可又希望你是个男孩,至少以后大了能帮你爹爹一些。”
人活在世,如意是偶然啊,不如意才是正常,谁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
隔日一早,早饭没来得及吃,李政然夫妇就动身去送莫家人。
莫家这次是由莫语的大哥和大嫂来参加酒宴,送礼金之余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野物,给自家妹妹补身子,知道妹妹有了身孕,莫家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不管怎么说,有了孩子就有了保障嘛。
待打马回城时,李政然实在是宿醉的难受,仰在马车上,枕着妻子的双膝不想动弹。
四野静寂,极目之处尽是残雪和荒草,唯有马蹄哒哒的响动,以及车辕偶尔的吱呀声——
李政然看着车帘外的荒野道:“过年时,你来大营吧。”他年前再也没有假了,不能回家过年,
“好。”她很高兴他能邀请她,“大营里能让进吗?”
“营外有驿站,可以住到那儿。”最重要的,他们可以一起过新年。
知道他头疼,伸手帮他轻轻按压,“银票你还打算给娘么?”两万两银票的事全家可都记着呢。
“给吧。”在所有人都知道后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本来也是为了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别最坏的情况没发生,后院就先起火了,为了点钱闹的家宅不宁,不值得。
“其实,有时候我也能理解娘的苦衷。”她也有娘家,娘家的嫂嫂也会说闲话,会想占便宜,人嘛,总是自私的,“做人家的女儿、媳妇都没那么简单。”
李政然闭着双眸笑笑,抬手捏捏妻子的小下巴,“谁都不容易。”当人儿子、照顾一家老小也不简单,尤其眼下这时局,他最担心的就是发生战乱,这一家老老少少的要怎么办?“如果会打仗,而我又不在你们身边,你会怎么办?”
莫语想一想,“若真得打仗了,除了躲避,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尽人事吧。”
尽人事?确实如此,“若真有那一天,你记住一件事就好——不要慌张。”无论战场上还是生活里,慌张是最大的敌人,这是他的经验,可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军人,而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啊。
所以百姓们在乞求全家福禄寿时,也会祈祷国泰民安——

 

 

☆、十四 她也很番


十四她也很番
钱诗诗孕后很少再出门,反倒是原本内向的欣乐常出去。
由于三嫂的缘故,欣乐与阳城不少闺秀有了交集,进而熟识,以前在七番镇时,母亲不同意她出门,因为没多少值得教的闺中之友,如今不同了,认识的人不一样,吴氏也降低了对她的限制,家里赋闲的小马车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用。
年关将近,姑嫂三人到六和街的大通绸庄里买衣料——这是莫语嫁进来四年第一次置办这么昂贵的衣装,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李政然后,她在李家的地位也提升不少啊。

自从与阳城的闺秀有所交集后,李欣乐无论在眼光还是气度上都有了改变——当然是往好的那边,选衣料的眼光绝对独到。
她虽内向、胆小,但却有个聪明之处——站在母亲背后从不出来,从不与嫂嫂们有所冲突,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现在和将来都受到娘家的保护,所以即使母亲与嫂嫂们有不开心的地方,她待她们依旧如常。就像上次与大嫂莫语的那点小事,在气闷后,她还是主动往大嫂房里送了两身亲手缝制的婴孩衣服,算作道歉、或者握手言和的诚意。
莫语自然也不会小家子气到不原谅她,何况她还是婆婆最疼爱的小女儿,与她不对路就意味着与婆婆不对路,未免自己的日子在水深火热里挣扎,她自然也不会轻易与这个小姑子交恶,前提只要她别做得太过分。
“大嫂,我老早就看好这紫缎子配你的肤色。”欣乐翻出一匹淡紫的锦缎,难得能对莫语这么热络——父亲去世,大哥回归,她心中明白不能太不顾大哥这房。
莫语在惊讶之余,点头笑笑,并翻来欣乐手里的紫缎来,确实很好看,正好可以用来做一件中袄,余下的还可以给腹中的娃娃做个小被面,“是相当好看。”
在比过颜色后,莫语决定听从小姑的建议,买下这缎子,抬手招来伙计,让他先在账上记下。
“大嫂,我选好了。”赵絮嫣凑到莫语身旁,“前日里在成衣铺看上一身衣裳,我先过去——”大过年的,当然要买到自己高兴为止,平时即使像县丞家里的女眷都不能随意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莫说他们这种中等家庭了,过年是唯一可以肆意买的时候,所以要抓紧时间去买,被人抢走可就后悔莫及了。
今日就她们妯娌俩和欣乐出来,钱诗诗身子不大舒服,外面风大,怕染上风寒,没敢出来。
赵絮嫣一走,就只剩下莫语与小姑子两人。
有丈夫的女人自然可以敲丈夫的钱来肆意花用,未嫁的自然只能从父母那儿捞一点过来,虽然吴氏疼女儿,给女儿的月钱在暗地里增长了两番,但县城的物价实在太高,而且好东西也多,出来那么三四趟,月钱早已基本花光,所以今日李欣乐纯粹只是为了来饱眼福,大通绸缎呢,谁买得起奥。
莫语给自己和丈夫,以及婆婆各选了一匹锦缎后,坐在茶桌旁暂歇,因为欣乐看得很流连,她也不好硬拉她走,瞅着她拿起、放下那匹白底印粉蝶的缎子三四番,遂起身过去。
“若是真喜欢,就买下吧。”莫语建议。
欣乐赶紧放下,咬唇看向大嫂,“我只是看看而已。”
莫语看着她眼睛里那奇异的神色,有对缎子的渴望,也有对被人逮到的羞赧,更有一种莫名的渴望。
“你大哥今年不回来过年,恐怕又不能给你挑礼物了,这缎子就当是大哥大嫂送你的。”给她买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政然这么多年不在家,她手上又没什么钱,往年都只是送些小东西,今年丈夫回来了,自然不好太寒碜,而且——婆婆自上次酒宴的事后一直心里不痛快,却又苦于无处可发,趁机让她高兴高兴吧,只有母女俩都高兴了,家里才安生。
“不用的,我衣服很多了,你跟大哥就快有孩子了,还是留着钱多添置东西,我这不是必要用的东西,买不买没什么影响。”
莫语没跟她多推让,只招来伙计一并记到账上,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能收回去,尤其送礼这种事。
从大通绸庄一出来,就见看车的门房小郑躺在马车旁哀叫,眼眶青紫,而他身旁的四个人正在上演全武行。
“嫂子,妹子,你们退后一点,别让这几个浑人碍了你们的眼。”一个青袍年轻人出拳之间对莫语和李欣乐吆喝了这么一声。
嫂子?妹子?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叫她们?
莫语仔细看一眼年轻人,似乎不认识啊,也不像李家的本家宗亲,却又有点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不过姑嫂俩还是很明智地一起退进门槛里,小郑忙爬起身过来解释——原来是三个无赖想赖他银子,说这地盘停马车得向他们缴份子钱,小郑不肯,便被他们揍了两拳,恰好遇上这位青袍小伙子帮了他。
小郑这边刚解释完,那边也打完了,一对三,双方都有挂彩,不过那“一”显然略胜一筹,因为那“三”逃了。
只见青袍年轻人三两步跨到门口,对莫语和李欣乐拱手一个大礼,“给嫂子、妹子拜个早年。”
这人是谁?
莫语似乎记得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青袍年轻人见她们神情疑惑,一拍后脑勺,“瞧我,到忘记介绍了,我叫王虎,上次在六番镇被李老大揍得那个——”他记得她们,因为长得好看嘛,她们显然不记得他,也很正常,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出奇的相貌。
呃记起来了,是他!
“谢壮士帮忙——”莫语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虎打断。
“嫂子叫我‘老虎’就行了,我现今在李老大手下吃军粮,早不做那原来档子营生了。”王虎笑中带了些惭愧,他要是早知道与李政然有这番后缘,八辈子也不敢去找他的事,他刚到军中见到李政然时,还颇担心他会故意为难他,后来发现他为难的不只他一个人,但凡他手下的兵他都为难,实在是个凶神恶煞的教官,在最初的痛恨过后,却也慢慢开始尊敬他,有本事的人嘛,论武力你打不过人家、论脑子你又玩不过人家,自然要甘拜下风。
莫语不知该说什么,这么一个地痞突然变成官兵,还真让人不知所措。
“嫂子,这样吧,我先到饭铺里填填肚子,你们逛完后,我送你们回府。”瞅一眼三个地痞逃脱的方向,“这些个二流子,吃了亏肯定要反咬回来,还是我送你们回去,省得再出点什么事,否则也不好跟李老大交代啊。”他刚才路过绸庄时,见她们进去,因为急着去驿站送信,没来得及打招呼,想不到一回来就见几个地痞在找驾车的小奴麻烦,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先踢了过去——对付“这种地痞”他相当有经验,不用跟他们讲道理,有能耐的就先打丫的,没能耐打不过的就要跑,站在那儿跟他们论王法的都他娘是傻蛋。
莫语看一眼驾车的小郑,想想还是吃他这个人情吧,别逞能,万一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那就麻烦你了,我们再叫上一个人就回去。”招来小郑对他交代几句——至少要替这王虎付个饭钱,也不往人家帮她们一场。

欣乐向来胆小,刚才看到打架的场面时就已经脸色发白,她自小受母亲的熏陶,对市井无赖深恶痛绝,所以潜意识就讨厌这个王虎,在路过他身边时,下意识挪开半步——这让王虎很是气闷。
嗟!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了不起,还嗔他!要不是李老大的面子,早让她破相了!臭跩个什么劲!
本不打算让小郑付饭钱的,全因为那李大小姐的不屑表情让他满心不悦,足足吃了十笼小包子,外加半斤牛肉——算作心灵补偿。
这世上谁都有自尊心,不要轻易伤别人的自尊,镜子碎了都有裂纹,更别说人心了。
***
祭灶之后便进了年节,莫语与婆婆交代过后,随着军驿站的给养车一起去了小苍山。
冬日的小苍山更显得几分萧索,本就光秃秃的山岩,在冰雪的覆盖下更加显现出穷山恶水的面貌。
与远处大营的毡帐不同,军属驿站是高大的屋瓦房,房间里都烧着热腾腾的火炉,暖和的紧。
莫语一进大屋,拉下斗篷帽,尚未来得及掸雪,就见满屋子的女人,多是穿着朴素的乡土女子,有老的,也有年轻的,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听从婆婆的建议穿上锦衣新服,那么一来站在她们当中,委实显得太扎眼——有时候将自己弄得太过扎眼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意味着将可能被孤立。
“李政然李校尉的夫人吧?”一名小兵从门外一路小跑到莫语跟前。
“是的。”
“刚才下面人给您引错了房间,您不住这儿,请随我这边来。”一名兵丁在接过她那沉重的包袱后,示意她跟他走。
莫语冲众人点下头方才随小兵离开——众女都瞅着她,实在不好意思漠视。
她的房间在驿站的东面,是个一厅四房的布局,莫语住其中一间,小兵引她进门时,已经有三个女人在厅里,其中锦衣华服的两个正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另一个衣着朴素的则略显拘谨地在倒茶,见她进来,都禁不住抬头看过来。
莫语冲三人笑笑点个头。
“李夫人,您是这间,那我先出去了。”小兵将包袱放在房间的门口,鞠一身,退出去——开玩笑,这屋里住得都是校尉夫人,当然要客气。

见莫语弯身要提包袱,那倒茶的女子急忙过来,“我帮你,你别动手了。”这是个温柔女子,只是微带了些胆怯,长得很秀气,只是肤色微微有点黑。
“麻烦你了。”莫语谢她之余自然也瞥到了那两个华服女人对她的打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与那两个华服的不是一国的。
进到自己房间后,那帮忙的秀气妇人轻问她,“你是哪儿的?”好希望这俏丽的孕妇与自己一样,都是乡下来的。
在接收到这女子的渴求眼光之后,莫语道:“我是历城来的,老家在七番镇,家夫姓李。”
那女子松下一口气后,冲莫语笑笑,“我是安吕统方镇的,家夫姓周。”说罢微侧脸看一眼房门,“你来了,我也有个说话的了。”
莫语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门口,心明她的意思,外面那两位贵妇人绝不会看上她们这种人。
“几个月了?”看着莫语的隆起的小腹,妇人笑问。
“快五个月了。”
“不太显身。”光看不碰——这是对待孕妇的正常规矩。
莫语摸摸衣袍下的隆起,“是啊。”请她坐到榻边的椅子上,“安吕离这儿远吗?”安吕在历城的东南,她过来应该要很长路程才对。
“我足足赶了四天的路才到这儿,对了,我带了些冬枣来,拿给你尝尝?”来不及让莫语反对,她的人已经到了门外。

聊了半天后,莫语知道了这女子姓袁,岁数只比她长几个月,刚成亲不到半年,做姑娘时闺名喜岁,娘家是农人,夫家也是农人,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统方镇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所以四处都不自在,尤其还与那两个贵妇一起住,刚进来时她不懂礼貌,拿了枣子给人吃,结果只得了那两人的一瞥,继而人家便小声说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但明白人家是嫌她小地方出来的,遂不敢在靠过去找不自在。

莫语也是次日才发现这屋子里的人际布局,一大清早,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其中一名贵妇带来的贴身丫鬟,站在袁喜岁的房门口唤道:“周夫人,开水没有了。”
莫语刚好出门来找水洗漱,正见袁喜岁接过丫鬟手里的大铜壶。
“快点吧,我们夫人一会儿就起身了。”小丫鬟还这么交代一句。
莫语忍不住蹙眉失笑,这没名没分的,吩咐起人来还真是相当客气,遂道:“周夫人,我正不知哪里有热水洗漱,正好与你一同去。”莫语缓缓走过去。
袁喜岁见莫语过来,下意识扶了她的手臂——孕妇嘛,总让人忍不住要去帮一把。
在踏出大厅门槛后,莫语轻轻接过袁喜岁手里的铜壶放到门边,“拿着太碍事。”
袁喜岁看一眼那两名贵妇的房门,轻道:“她们可厉害了。”帮不好忙会说很难听的话。
“一非父母,二非公婆,更不是自己的姐妹,再说帮忙是因为有人忙着才要帮,她们反正也不忙,咱们先去找热水洗漱一下,我还想请你告诉我饭厅在哪儿呢。”
孕妇可饿不得,袁喜岁一听这话,赶紧与她一道往茶水房里去。
洗漱完毕后便是到饭厅里用早饭,军官家属的用餐处在靠西面的一间偏房里,宽敞的那间是给郎将以上的家属用的,她们这间稍显小一点。
早饭还算丰盛,白粥、包子、馒头加小菜。
莫语与袁喜岁刚坐下,还没吃两口,忽听身后啪啦一声响,回头看,正是同屋那两位贵妇。
昨天没仔细看,现在看看,委实是贵妇,华服锦裳,长相嘛,若是除掉那一脸的高高在上和恼羞成怒不说,还是不错的。
两位贵妇人以黄衫的那位为尊,听说丈夫姓胡,她本姓吕,她旁边那个穿白缎的丈夫姓马,本姓尤。
那吕氏、尤氏在满脸气恼地看过袁喜岁后,将视线定在了莫语脸上——她们是认为那姓袁的乡下丫头没胆子反抗,所以罪魁祸首应该是这个刚来的。
莫语转回头继续吃饭,不打算看她们的恼羞成怒——这两人的水准太低,像她家的婆婆,即使清高自傲、看不上乡下人,但也不会太张扬,顶多是不愿跟人多说话,绝不会像她们这样摔盘子,那才是读过书的小姐,这两人顶多就是被惯坏的乡绅家的闺女,还是不识字的那种——因为实在太没礼貌。
在发现莫语的自己不以为然后,那黄衫的胡吕氏重重放下筷子走过来。
见她过来,袁喜岁忍不住想站起身,却被莫语拉到了身旁,“这包子挺好吃。”莫语在家时可以忍气吞声、甘愿吃亏,因为那些是她的家人,在外面就不同了,尤其丈夫和婆家人都不在跟前时,她不是个会吃闷亏的人,这一点她两个嫂嫂可以作证,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猎户家的女儿会让人随便欺负吗?
“李夫人是吧?看不出来还挺有点傲气。”应该是穷酸气比较多,别以为丈夫做到校尉就能钻进官夫人的行列,贵妇人也是要看出身的,乡下来的丫头还好意思跟她们叫板!
“胡夫人的也不差。”莫语放下手中的包子冲胡吕氏勾一下唇角。

眼见情势不对,门外的兵丁赶紧唤来了驿站的属官——
“两位夫人是不是对饭食不满意?”属官冲两位夫人陪笑脸,不然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胡吕氏总算还有点官夫人的自觉,未免在这些兵丁面前丢脸,她暗暗将气恼压下去,只对那属官一吼,“这菜难吃死了!不吃了!”甩袖子走人——
看着胡吕氏愤愤而去的背影,莫语暗叹自己今日实在是做得太出挑,不知那属官会不会告诉丈夫他们,若让他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太不懂事,唉——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说丈夫番,其实她自己也很番吧?

 

 


☆、十五 壮志嘴酬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的声名一下:
从下周开始,周六周日不更奥,我给自己放个假

因为莫语的无礼,胡吕氏一个上午都恨得牙痒痒,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她还从没吃过这种苦头,想不到今天却被个小小的乡下丫头给惹得发不得怒!非想办法整整她不可。
一旁的马尤氏道:“我刚向人打听过了,那乡下丫头的男人是骑营的教官,听说官爵刚升至昭武校尉。”正六品呢,对于一个非武将世家出身的人来说,能晋升如此已经很不得了,也就难怪那丫头敢在她们面前摆架子了。
胡吕氏冷哼,“昭武校尉?我外祖还是忠武将军呢,连个游击将军都不是,有什么好招摇的?”她家相公虽然如今仍是怀化司阶,小他一级,但过了年就能升归德郎将——她跟外祖父央来的,还怕他一个昭武校尉不成?
“的确是。”马尤氏暗道这胡吕氏家绩果然优渥,难怪丈夫让她多跟这高傲的女人攀关系。

吱呀一道开门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看过去——
莫语与袁喜岁携手进来。
胡吕氏一见莫语,哼一声起身——如今到了自己房间,可不必怕在外人面前丢脸了,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眼力、不懂事的乡下丫头。见莫语要进自己屋门,抢先道:“等等。”
莫语转过身来看向胡吕氏。
胡吕氏上下打量一番莫语——暗橘色的偏襟中袄,月牙色的褶裙,手上、耳上都没装饰,只有发髻上簪根象牙的凤头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出来的,“别以为自家男人升个昭武校尉就了不起,军中的水深着呢,小心踩错了脚,一个跟头栽下来。”
昭武校尉莫语暗衬,原来丈夫的官爵是昭武校尉,虽不知这昭武校尉是个什么官阶,不过听这胡吕氏的话,看来他还做了个不小的官呢,“谢谢。”
谢谢?什么意思?胡吕氏诧异,这让她怎么接下面的话?至少要反驳一下她才能继续吵下去啊。
莫语抬腿跨进门内,今天已经够出挑了,不想再惹事,何况她也很累,自从怀了孩子后,老睡不够似的,尤其昨天还赶了大半天的路,到现在都没歇过来,要回屋躺一躺。
房门吱呀一声阖上——莫语很没规矩地把人家贵妇关到了门外。
“”胡吕氏的火气蹭蹭蹿了半丈高,“你出来!”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她是家中的独女,父亲又是安北县的县尉,母亲的出身更不得了,是忠武将军的女儿,自小到大谁敢对她这般无礼,就是她的丈夫都对她忌惮五分,今天却被个乡下丫头挫了锐气——这种下流社会散养的土包子,自以为男人升个官就能狗仗人势了,今天非打掉她的锐气不可,“出来!”大力拍一下门,结果震疼了自己的手掌,不禁对身后的丫鬟瞪一眼,丫鬟赶紧上前替主子拍门——
莫语刚坐到床沿,便听见门外稀里哗啦的拍门声,不禁一叹——她不是个爱扯皮的人,素来不爱与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缠在一起,因为不太会吵架,在娘家时,两个嫂嫂也常为点小事大吵大闹,弄得家里鸡犬不宁,所以她对自己保证过,以后嫁了人后一定少惹事,能忍则忍是她的信条,但那也仅限于自己的亲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