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或低眼,喝汤。
偌大的屋里霎时寂静了许多,只有蝉鸣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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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樱或刚从汤泉出来,头发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擦,瑶君便匆匆闯进来——
“大人,宫里出事了。”
樱或一边系腰带,一边问道:“什么事?”
“太尉詹耀入宫拜见王上,未时入宫,申时宫门关闭,至今未开——”
樱或系腰带的手微微一顿,“叫东陵守将孙捷——”不行,现在还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孙捷带人过去,不管詹耀有没有做不臣之事,都会给詹家带来不可估计的名誉损失——太后不可能抛弃詹家,就算詹耀真有胆造反,这件事也一定会息事宁人,还是让玉婆去召集御前侍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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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亥时,东门附近的御林军驿馆内,南腔北调、觥筹交错——军官们正在饮宴——
周律和胡子一人一边,正打算把千杯不醉的御林军教头灌醉——
一名小厮悄悄从人堆里溜过来,覆在周律耳边低语几句,就见周律笑容微僵,但很快掩饰过去,并顺手从桌子上提起一只酒坛,照着那教头的头顶就倒——
席间迸发出激烈的笑声,那教头回身作势要打人,周律佯装鼠窜,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隐没在了人堆里。

一出驿馆门,周律忙问刚才那小厮,“大人也进宫了?”
“东门守将怎么也不开城门,大人还在城门外。”
东门守将?东门守将隶属亲卫营,恐怕也只有曹重有办法,可是曹重刚才酒醉被抬回了侯府,现在去找也来不及啊——对了,还有一个人也可以——停下脚步,转身又回了驿馆——

15十四章身世

有的时候,担心往往是一种预感。
就像此刻的樱或,她担心帮她开城门的是那个人,结果就是那个人。她担心跟他独处,结果就是跟他独处。
周律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外人——而且还是一个醉鬼。
坐在马背上,心急如焚——那詹耀是个暴脾气,自从在南郡战败,被罢了兵权,仗着自己是太后的胞弟,已经借酒闹了两次,都被严词厉色,难免心生不忿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你敢动一下。”见曹彧从暗处走来,忍不住语出威胁——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玩什么小儿女的打打闹闹。
她不威胁到罢了,他还会以礼相待,越是威胁,越是逆反——走过来,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我敢不敢,你应该最清楚。”攥着她的手腕往暗巷拉,“想进宫就别乱叫。”
樱或看一眼四周——周律他们都去了四门打探,还没回来,他们不在,她实在拿他没办法。
暗巷很窄,四尺多宽,两侧是高高的宫墙,月光沿着南墙的鸟兽飞檐斜迆下来,投影在北墙上,形成无数个鸟兽图案,他们就走在这些图案的下方——静谧、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扇三尺宽的木门——宫中的大小角门都有记录,这扇她却不知道,大概又是宫人为了偷盗宫中物品外售而私设的,真是屡禁不止。
门锁得很严实,他推了两下,大概是觉得可以踹开,抬腿就要踹,却被她拽住——万一里面有人把守,岂不打草惊蛇?
既然不能踹——他抬手拉下她的斗篷帽,取下她头上的发针——开锁。
这道门应该是被弃用了,因为门里已经垒了半人高的砖墙,踩着他的膝盖爬上矮墙,下来时亦如此——他们几次共患难,这种身体接触发生过很多次,几乎都快成习惯了,却唯独这次让她很排斥,可能是因为上次在八马镇的那件事吧——
同样作为当事人,曹彧当然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但与她不同,他是想再见的。
“喵——”野猫被他们的突然闯入吓得一声惨叫。
而她不比野猫强多少——后背紧紧靠着他的胸口,双手紧抓他的衣襟——幼时在冷宫被野猫伤过,所以她对这东西很膈应。
曹彧的胸膛微微起伏——在笑她刚才还一副清高样,现在却靠他这么紧。
她能感觉到他的取笑,却没有立即推开他以示清白,而是在仔细看清脚前再没有会动的黑影后,方才松开他的衣襟。
两人在灰暗中对视一眼——
自从发生了八马镇那件事后,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上下级、亦或长辈晚辈的关系,所以她才会想避免交集——他们俩很难接受彼此的性子,也驯服不了彼此,现实的条件更不可能允许他们有任何亲密,一旦太后知道他们之间有这种亲密,不是牺牲她,就是把他彻底排除在权斗之外,亦或两人都不得善终——这些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选择暂时躲避。
“相信你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最好不要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以她对他的观察,他想做得远不是齐国能盛得下的,需要长久的奋斗和努力,“还是好好照着你的原路往前走。”走偏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你连新婚府邸都给我准备好?”她是在向他证明他们之间没有暧昧,还是在向自己证明?
转身,继续往前走,“那是王上给你的赏赐,也是太后的意思。”她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抬手替她挡去头顶的树枝,“与其给我一栋空房子,不如在青华边界筑两间草舍。”让边军有栖身之处,可能比给宅子更能讨好他。
“军中有困难,那是你应该解决的事,不是太后的事。”这就叫各司其职——他想办法守住边界,太后想办法守住自己的江山。
“”既然她能这么说,看来太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青华军的以后。
两人不再有话,一前一后穿过杂草丛生的废弃宫苑,出了废苑大门,往西便开始有人把守——
他没让她过去,如果詹耀真得逼宫造反,放她进去也是多一个牺牲品——他在豫州跟那家伙打过几次交道,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人高傲、易怒,且控制不住情绪,他在南郡之所以会连败,就是拜这脾气所赐,其实他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只是不适合领军,“詹耀把御林军官员聚在一起宴饮,显然是早有准备,他的目的肯定是王上,荣德殿的把守一定最多,你现在过去是自投罗网。”
她看一眼握着她手腕的手,没有甩开——知道甩不掉,“那是你对他了解还不够深——”那家伙在军防大事上是有点本事,但论到城府,跟小孩子没两样,“他在南郡连败,被太后罢了兵权,第一件想到的不是怎么陷害你们曹家,而是找太后撒酒疯。”这样一个人,还能期待他有什么建树!不必多想,“他现在肯定在太后那儿,我们先往荣德殿见王上。”

绕过未央宫周围的把守,来到王上的寝殿——这里果然没有外人,照常还是御林军在守卫,出示了腰牌后,两人跟随小宫人进到殿内。
王上已经入睡,被小宫人从睡梦中叫醒后很不高兴,在见到来人是樱或和曹彧后,才恢复正常。
樱或倾身上前,附在小王上的耳边低语几句。
小王上听完到也没太惊慌,只道:“姑姑放心,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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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耀与太后毕竟是同胞姐弟,有些事,外人不方便在场,所以樱或与曹彧只在后殿等候。
前殿灯火通明,本来很安静,因为小王上的出现,姐弟俩终于结束了静默对峙——
“他现在就在你面前,杀了他,明日早朝你改旗易帜,做这齐国的王上,也就用不着听我的摆布了。”太后的声音。
“母后?舅父?”小王上。
“夜色已深,王上不在寝殿休息,到这儿来做什么?”詹耀。
“你关了宫门,扣了他的母后,他的天下明日就是你的,你还想他去哪里休息?”太后。
“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动过王上的心思!我来就是想让你慎重考虑咱们詹家的事——你把兵权都给了孙家,那孙家是什么人,一群乡野无赖而已。我是不中用,接连吃了败仗,可我那是在打,你让孙家试试,你看真到了战场上,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与其把兵权让他们祸害,还不如给曹家,至少那曹家还能打胜仗!你整天担心这个不忠、那个不义,你有没有想过,齐国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姐——先王在世时,你时常劝他勤政,如今他不在了,到了你自己,是勤政了,累得病疾缠身,可你做得又比他强多少?你看如今的齐国——有一块安生的地方吗?”静默一会儿,“我知道你现在连我和大哥也防着,大哥懦弱,什么都听你的,连个孙女都保不住,才十二岁就要嫁到秦侯府,你知道大哥平生最疼的就是阿满这个长子,阿满走得早,只有英儿这么一个后人,没成年就要为了你儿子的天下出嫁,大哥暗地里偷哭了多少次,却不敢跟你说半个不字,还有——那个樱或——”
樱或正靠在内殿门旁,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错愕——
“我跟你求过多少次?你却连个宫女都舍不得给我!”
樱或回视一眼对面的曹彧,因为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
“混账话!那樱或是什么身份,我不是没跟你说过,连先王都不敢造次,你竟然还忘不掉这事!”太后。
“我偏偏不信什么亡国孤魂,荧惑守心,上王驾崩时她才七八岁,何况他是因为摔马伤重,你当年不是也觉得把这种罪怪到一个孩子头上,可笑至极?”

樱或没再听下去——转身打算回去——看这情形,太后和王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在不在都无所谓。
在废苑的门口,她撞上了曹彧的肩,踉跄一下——拒绝了他伸来的手,因为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时,她喜欢一个人呆着,可惜这次不能如愿——大概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开的一个人吧?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忍受——上前搂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让他觉得她在寻找慰藉,便不会再开口问她话。

斑驳的月影下,荒凉的废苑中,男人垂手而立,女人靠在他胸前,她的长发几乎将两人淹没
她的身世有点特殊、有点悲怆,也有点离奇——
她出生在东笸箩,一个女人为王的神奇地方,那里与中原相反,女人掌握着文字、医术和政权。她是王室的小女儿,有个身为笸箩女王的母亲。七八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那里似乎有一片美丽的湖水,夕阳西下时,湖水散着耀眼的金光,再就是一座废城,燃着狼烟、堆着尸体——据说东笸箩是在一夕之间被亡国的——大概是因为女人当政吧,周围都是男人的世界,不可能允许那样一个地方存在,所以它陨灭了——这是她的猜测,她从没去查询过东笸箩的灭亡原因,或者被谁灭亡,因为她知道那已经过去了,她没有能力救它,就不会再留恋它——过去的事,可以借鉴,但绝不留恋——这是她的生存经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齐国,可能是因为有纯正的王室血统,而被卖给了齐国吧?
她对老齐王的印象很好,因为他让她坐在干净的餐桌前用餐,而不必像只猪猡一样被四处驱赶,他还说过:“毕竟是王室后裔,让你当下人有亏,晋个七子爵,到宣室晒书去吧。”
——她就这么成了一个老人的姬妾,每日在宣室中爬上爬下为他找书,读书、读奏折,甚至读密信给他听——那大概是她在齐国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了。
可惜他死得太早——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尾椎,全身只有眼睛和嘴巴能动,每天在痛楚中不能自拔,而他的儿女们在乎的却是他的王位——她觉得这是对他的折磨,所以某个深夜,趁宫人打盹时,她拿了一粒金丸问他:这个,你要吃吗?
——东笸箩城被攻破后,她的姐姐就吞了这个东西,在她面前,所以她知道吃了这东西可以让人不再痛苦和恐惧。
老齐王点了头——
第二天,她成了寡妇——
随之而来的不是被当做寡妇安置,而是被丢进了冷宫,因为她的名字——荧惑,东笸箩的王室子女,生下来便有自己的本神照护,她的就是荧惑,中原人称作妖星的那颗星辰正是她的本神——
她成了害死老齐王的罪魁祸首,仅仅因为一个名字。
但对她来说,她就是罪魁祸首,因为她把恩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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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臭。”从他胸口离开时,忍不住嫌恶他身上的酒气,也嫌恶自己,她居然还会为“荧惑守心”这四个字心情不好——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了。
“荧惑?”他反手握了她的腰,想确定自己的猜测——关于她的真名。
“”她没答,因为不打算再用这个名。
“仲达。”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迎着月光,她微微一笑,“你这是何苦?既然得不到,不如从开始就不要。”虽然他们之间相互吸引,却不能开始,也不会有结果,
这一夜,樱或第一次尝到了酒的滋味——苦辣、迷幻、无法控制——

16 十五章敬花舍 (上)

太后果然对詹耀逼宫一事绝口不提,她不提,樱或权当什么也不知道,仍留在汤泉行宫“闭门思过”。
八月金桂时分恰逢小王上十二岁生辰,加上南郡和青华之争大捷,太后想借着这个当口重整朝纲,该加封的加封,该漠视的漠视,将亲疏关系定个明白。
樱或当然也可以借此机会结束“守灵”,重返宫闱——太后身边少不了她。
原定是八月初四回京,所以八月初三这天,芙蕖和瑶君便忙着收罗行礼——衣食之物到没多少,多的是文卷、竹简,大人对这些东西的要求很严格,什么东西装什么箱,连颜色都要区分清楚,所以她们遥遥忙了一整天,日落西山时才装完,两人泡在汤泉里优哉游哉——大人近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对她们的要求也就相应降低,所以两人时常能偷个懒,学那些后宫妃嫔,在这汤泉里泡上一泡。
两人刚解衣下池,就见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
“姐姐——”
芙蕖看一眼慌张的小宫女,“又不是被火烧了尾巴,跑这么快做什么!大人还在里面休息呢。”
小宫女有点瑟缩,“奴婢知罪,不过——玉姑姑在前殿,好像受了伤。”
芙蕖、瑶君一听玉婆受伤,赶紧爬出汤泉找衣服——

樱或到前殿时,宫女正在替玉婆擦拭伤口——伤在后背,似乎还不轻。
见樱或进来,玉婆本想起身,樱或挥手示意她先躺下。
“你们都先出去——”玉婆对殿里的宫女们吩咐一声,“瑶君、芙蕖,你们也出去,在门外看着点。”
直等殿里只剩下樱或和她两个人,玉婆才艰难地下床,跪到樱或面前,“大人——玉婆死罪。”
见她这副样子,樱或猜到定然是闯了什么大祸,“说。”
“大人,您还记得当年为了救太后和王上,咱们请的那位‘神人’吗?”
樱或点头。
当年太后和王上还是王妃和王子时,曾被惠妃诬陷用巫蛊之术害死了大王子,未央宫上下也因此差点被全部赐死——无奈之下,她们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了一名江湖术士,设了一个局,险中求胜,不但得以保命,还顺带将当年身为妃嫔的太后送上了王后的宝座,成为后宫之首。
“那个神人‘黄涓’,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着以后万一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就没有灭口——”有些胆怯地看向樱或。
樱或状似无动于衷道:“接着说。”
“最近在京畿一带盛传的‘敬花舍’,舍主人就是黄涓——我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刺死,哪成想——”却被对方找到,并刺成如此重伤,“他还让人传了信来——”从衣袖里取出一卷纸条,双手递过来——
樱或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只写了四句话:昔日辕门仓鼠女,如今王城帝女花,是王是侯不由种,都是抢盗手中来。
——这是在说太后的出身低,却用抢盗手段得了天下。看来是想拿太后的短处来要挟她们——
樱或看罢,将纸条扔进炭炉——焚尽,“过几天就是王上生辰,宫里缺人手,你先回去——”
“大人——这事是我一手造成,还是由我去处理吧。”玉婆惨白着一张脸,看上去愧疚难当。
“你要是有这个能耐,还会来找我?”挑眉,“将‘敬花舍’的头尾都交代清楚,然后回宫。”
“那回宫后,要不要向太后禀明”
“想死的话,你尽可以去禀明。”太后难得能舒心几天,若让这件事给搅合了,她的小命不够补偿。
“可万一——那个黄涓走投无路,散播谣言,对太后”一旦黄涓将太后滥用巫蛊术士一事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那可就是大事了。
樱或微微一笑,“没有万一,若是有了——”倾身凑近玉婆耳边,“齐国将永无宁日。”一旦这事传播出去,太后也就真得成了妖后,不光南郡的长公主有理由造反,齐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以除妖后之名,随时造反。
所以说,有些人的口,必须灭,当断不断,必遭其乱。国之大事,无怜悯可言——她早就她说过,偏偏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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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玉婆带了瑶君和芙蕖回宫,而樱或,则从另一条路绕回都城——
樱或的目的地是城东一间不起眼的古董小铺——近年,齐国遭逢乱象,都城易主,未免宫中的宝物被毁,临撤出都城之前,太后曾将一部分宫中贵重物品藏到这间小铺,让一名老宫人看守,后来都城夺回,小铺并没有被撤销,反倒成了收集各种消息的据点。
连周律都是头一次来——
樱或一来到小铺,便是彻夜翻阅玉婆给的、有关“敬花舍”的诸多消息,其实之前她就对这“敬花舍”知晓一二,只是不知道黄涓就是当年那个“神人”——一这敬花舍开始只是让百姓们聚在一起拜拜花神,卖些治头疼脑热的偏方——那黄涓本身就通晓一些占卜和医术,因为治好了不少人,自然来拜的人就越来越多,直到他变成“神”——神被拜多了自然要生骄,久而久之就以为自己是唯我独尊了,容不得别人不信自己,也容不得别人说不,在闹出了几条人命之后,终于是顺利得到了关注——王上颁下旨意——剿灭敬花舍。
应该是被剿到了痛处,这黄涓才会送来要挟信——由此可见,敬花舍是被动摇了根本,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有人想拉拢他共同对付太后,他还在犹豫——
看来想息事宁人,一定要趁他在犹豫的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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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白衣,坐于桂花树下,倚着枝干,顶着花香,口中却嚼着青梅——
曹彧走进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没错,她请他一起灭敬花舍。
“这青梅很好吃。”她邀他一同用点心。
曹彧也不客气,拉凳子入座,并接过她递来的青梅,送入口——又酸又涩——眉头皱也没皱一下,“有事?”这还是她头一次找他。
“没有。”将梅壳轻轻吐到盘子里,“你信吗?”
曹彧的眉头微扬——
她将盘子递到他嘴边,而他也把梅壳吐了上去,两人的视线始终没从对方脸上移开过——
“王上的生辰就快到了,想讨赏,正是好时机。”她道。
讨赏?曹彧勾唇,“除了我,是不是找不到更好用的替死鬼?”
再送一颗青梅入口,酸的眼角微皱,“差不多。”
“说。”从桌子上端过茶水给她押口。
樱或接过茶水喝一口,才道:“近几个月,南郡的奸细到处散播谣言,说王上不是天命所归,尤其京畿一带,民心浮动,继续下去,恐怕内乱又会再起,太后想趁着眼下内外暂无战事,清扫一下内舍——”将茶碗放到桌上,“一旦清扫,势必会牵扯出一些老臣旧卒——”看他,“除了你,估计没几个人敢担这个差事——”歪头,“敢接下来吗?”他虽年轻,却战功赫赫,有这个气场能震住场面,也有这个胆子敢得罪人,同样的人还有曹重,不过比起他那个爱冲动的侄子,他更沉稳一些,而且也有这个本事。
曹彧将手肘点在桌沿,手指摸摸下巴,“这么说——这些人中有一个是你要对付的?”能让这个女人亲自出手的,必然牵扯着太后的要害,也就是说这些被牵扯的老臣旧卒中,有一个是太后的要害。
笑,这小子真是一猜就中,“对。”
“不怕被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