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她来京城就是替他“闹事”的,没有他,她还闹什么?难不成真要在这个家里长住下来,生儿育女,供养公婆,然后跟他的妻妾们争风吃醋?她不是贵夫人的命,要真是变成那样,她一定会把他的家闹得七分八落,然后跟他的女人们一起变疯,再然后,就是他要了她的命。
有时候,偶然想到这样的结局,她都会笑出来。
***
他没告诉她这次谈话的结局,不过第二天他让人去别院收拾了行李——他们俩的,这么看来,他应该会带她回西平,这让她暗暗开心了半天,终于可以回去了。
回到西平,他会娶妻生子,而且妻子还是他疼爱的表妹,他们会幸福的,并且一如既往的高贵富有。而她会慢慢变得一文不值,直到默然离开李家,或者说被赶出李家,多么悲惨又幸福的结局。
这么幻想着,连饭都吃得多了,把鲜红的辣椒酱汁抹在煎蛋上,吃得有滋有味。
她平时吃不得辣的,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李伯仲默默看着她这种恶心的吃法,蹙眉。
“少夫人,还要吗?”侍女看着空空的酱汁碟,不禁出声询问。
白卿抬眼,视线正好与李伯仲的相撞,怎么?已经开始不喜欢她的吃相了?笑,“不用了。”
侍女于是退后半步。
今天一早,李伯仲的父母便受邀到汉西赵府做客去了,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而去,婚姻大事嘛,总归要谈得详细些,何况男女双方的身家背景又那么雄厚,彩礼、嫁妆这些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政治利益该如何分配,总归要在婚前理得清楚一些才是。
所以,今晨的饭桌上就只剩了他们俩。
屋外还下着雪,细细碎碎的,风到是停了,所以显得很安静。
白卿刚放下筷子,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进来,禀报道:“公子,赵公子来了。”
李伯仲正在喝汤,勺子举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请赵公子先到书房。”
小厮得令退了出去。
赵政宸来了——白卿很自然而然地这么想。
李伯仲擦嘴、漱口之后,匆匆去了书房。
廊外,丑丑正蹲在雪地里,见他跨出门,不禁凑上前去示好,可惜男主人此刻没心情跟狗玩,只消手指一指,它便乖乖地坐回了原地,真是只没勇气的狗。
有的时候她会胡思乱想,其实她跟丑丑在某些方面很相似。
***
赵政宸来李府,除了恭喜其妹与李伯仲的婚事外,当然还有东周那边的战事问题,如今两家快结秦晋,有些话当然就好说了,他来找李伯仲,无非就是希望汉北能在一些特殊的时刻,向千里奔跃的汉西军提供一些小助益,顺带还希望汉北能放松对边关上一些路卡的守卫,这么一来,也好让汉西军以及汉西商人能更快地将战利品运回去。
李伯仲没有薄他的面子,很痛快地都同意了,让赵政宸很高兴,表兄弟俩冰释前嫌,相谈甚欢,看上去和乐融融。
当晚,赵政宸留在李府饮酒,赵氏亲自下厨,李父和李伯仲作陪。
李赵两家联姻后的利益分配早在白天就已谈妥,所以晚上这顿酒喝得格外痛快,酒后饮茶之际,赵氏过来询问侄子吃得如何,正闲谈时,一名小婢女浅声在赵氏身后唤了一句,“夫人”
“什么事?”赵氏半转过脸。
“少夫人腹痛不止,似有不适。”
赵氏的视线微微停顿一下,随即道:“去请大夫来,我一会儿就过去。”
婢女掩声退下。
赵氏转过脸,笑容温和,继续听着侄子与丈夫的交谈,视线与儿子交接时,很平静。

二十 妊娠 三

老大夫擦着汗退出大厅,不禁怨叹这家人怪,半天没一个人开口说话,弄得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哎,要说这大户人家的女眷好看是好看,可就有个毛病——身子骨弱,身子骨弱就容易保不住胎,所以说种苗看地,还是找个壮实点的女人好。
老大夫将药补的方子递给了管事的丫头,领了银子后悻悻地离去。
厅内,一家三口仍旧默默不语。
最终李伯仲起身出去,什么也没说,走到门口时被父亲叫住,“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还怀疑我跟你母亲不成!”
赵氏也看向李伯仲,她始终没向儿子去解释些什么。
李伯仲顿一下,但始终没回头,听完父亲的话后,跨出门槛。
“伯仲!”李父很不喜欢儿子这种目无尊长的举止。
李伯仲回过头,看了看父亲母亲,“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一切照常。”照常跟赵家结亲,照常兴李家的门第。
李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氏拦住,赵氏摇头,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难过也是必然,就让他去吧。这事确实要怪她,当时请大夫去看白卿的病,诊出脾肾亏得严重,怀孩子很难,她便让大夫开方子调补,没想到结局却是这样,孩子是有了,但还不如没有。
“老爷也怀疑我?”赵氏看着丈夫的神情,问得淡然。
李父尴尬着笑笑,确实有一点疑虑,毕竟女莹是她的亲侄女,为今后打算也是正常,“夫妻这么多年,我怎么会怀疑你,只是担心伯仲罢了。”
赵氏笑笑,她知道丈夫对自己有疑虑,当年他那两个侍妾合起伙来一致对她,而他也对这桩政治婚姻不满,家里没少闹腾,以致她丢了第二个孩子,此后便没再生养。他对她,始终还是存在顾忌啊。
女人,可怜的,不光要被当成物品交易,还要被当成敌人防范。儿子、丈夫,都不能为她庇护,她永远要自己活着,扛着李赵两家人的欢喜聚散,“我是老爷您的发妻,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违背这个前提,您一定要记住了。”低下睫毛,掩去心中的怅然,误会就误会了吧,只要她问心无愧,上天入地都会走得顺畅。
***
相比赵氏的怅然,白卿好得太多,因为到此刻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从没想过会有孩子,当年饥寒交迫烙下的毛病,多少大夫都说她与子息无缘,所以她才会那么坚决地认为她不会有他的孩子,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坚决没错,跟了他这么久都没有,所以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只是以为那是月信,就像之前多少次无序杂乱的月信一样。
后天就要动身回西平了,回到西平后,她的关系网络就不会这么闭塞,暗暗盘算着,要先给自己找个好去处,不能离西平太远,但也不能住在西平,那是个是非之地。他说过要给娉儿自由,当然,这自由不可能是把娉儿交给她,这一点她很清楚,所谓的自由不过就是比李家的其他女儿嫁得普通一些罢了,但这已经足够了,幸福就是普通的,不特殊的。娉儿也有十二了,到了定婚嫁的年纪,所以这次回去,她会敦促他实现他的诺言。
至于白致远,他的事不能急,毕竟她还不清楚他到底用白致远在做什么,这个男人的野心很大,相对的,他的心思也极缜密,太急切反而会做错事,她相信白致远一定会来找她要更多的冶炼方子,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
“大公子。”侍女的声音打断了白卿的思绪。
他来了,坐到床前的绣凳上,看她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带着些说不出的东西,像感伤,又不像。
“你留在这儿吧。”开口便让她失望的话。
“怎么了?”她不得不怀疑是赵政宸的原因,因为今天只有他来过,也许是他为了妹妹的幸福说了些什么,毕竟她是他的“宠妾”,很可能会影响到他未来主母的幸福。
“没怎么。”他不愿多做解释。
看着他,白卿压下追问的欲望,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他的婚期之后吗?
“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白卿勾唇,原来只是因为她的病痛,心情倏然顺畅,“我没事的。”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事而已,她没那么娇惯,“再说路也不远。”而且还都是坐在车上。
“你就那么想回去?”看着她的笑意,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说得都是真话——她不会为他生儿育女,所以失去孩子也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悦,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还是掩去了脸上的笑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什么话也不答,多说多错,而且他像是被谁惹起了脾气,她不愿引火上身。
谁也没想到他们就这样作别了,一个带着了然的不满,一个被莫名其妙的误会。
他是喜欢孩子的,尤其这还是他第一个孩子,只可惜在他得知他存在的同时,又在刹那间失去了,没人能理解他这种心情。
而白卿,在他走后才得知真相,抚着肚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起来了,先躺下吧。”赵氏一进门就见白卿半坐在床沿,捂着小腹发呆,“这可算是小月子,亏了身体,以后可就要疼到自己身上了。”招呼侍女扶白卿上床。
“大夫说多久了?”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赵氏愕然,因为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更没想到她竟然还不知道,转脸看一眼旁边的侍女,侍女吓得赶紧低头,她也是劝少夫人喝药时说漏了嘴,怎么知道少夫人自己还不知道?
“说是还不足一个月。”
白卿低下眼,窝回被子里,直到半夜才哭出声,想想那疼痛原来是孩子在哭泣,在向她求救,而她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赵氏放下针线,来到床侧,伸手轻拍着白卿的被子,哭吧,有眼泪比没有的好,当年她也是这样,独自一个人在午夜哭泣,为了那个无缘一面的孩子,“兴许孩子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呢?”坐正身子,望着跳动的烛火不禁一笑,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婷儿离开的时候,我也总在想,为什么当时不能忍一忍,为什么会为了那么点男女情事就丢掉了我的宝贝,可不管我怎么自责,怎么伤心,她还是回不来了。”所以她给她取了个名儿,不管她是不是女娃,就当她来过了
***
捱过隆冬,过了三月阳春,京城进了初夏,到处开着白色的闭子花。
他终于还是成亲了,娶了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听说迎亲的队伍从王府一直排到西城门,很热闹,再后来,又听说他有了妾侍——一个来自赵家的旁亲,同样是大家闺秀,那个妾侍还有了他的孩子,这一次他真得要做父亲了。
不但如此,他的军队还在油县大败东周军,一战而名闻天下,不仅是因为以少胜多,还因为汉北军的士气,以及精良的武器。
白卿放下手中的笔——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回复白致远的来信了,每次回复都会累上好几天,因为那些冶炼的工序太繁琐。
看着桌案上的图纸,不禁哼笑,就是她手下的这些东西造成了那堆积如山的尸骨,这叫缺德吧?她一定会有报应的。
“少夫人。”侍女先在门外喊一声,得到回应后才敢进门。
她进来时,白卿早已将画纸收好。
“少夫人,西平的王府的几位小姐到了,夫人请您到前厅去。”
西平王府的小姐?白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娉儿。
来到前厅看到的也确实是娉儿,以及李家其他几位庶出的女儿。
娉儿偷眼向她抿嘴笑笑,一年多没见,长高了,也漂亮了,而且越来越像姐姐。
“卿儿,来。”赵氏招手示意白卿过去身边,“这几位妹妹你应该都认识的,就由你带她们去房间吧,太后有诏命,我要赶去宫里一趟,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这些日子,太后频繁诏这些贵夫人们进宫,连一向淡然处世的赵氏也偶尔会带着些仓皇之色,男人们的政治走向往往也可见诸于这些女人的行动上,可见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
李家庶出的女儿过了十二三岁,每年都会到京里住上一段时间,由赵氏请来宫廷教引教习礼仪,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替她们物色婚嫁,换句话说,这些女孩的婚姻都是用来做政治交易的。
李瑞华(娉儿)依旧的胆小,当着众人的面不敢跟白卿说话,只等把两个姐姐送走,才转过身来拉住白卿的手,“嫂嫂,过来坐。”
白卿由着她拉到凳子上,其实她更在意的是她也会进京,因为李伯仲答应过她,会还娉儿自由,可李家却把她也送来了京城,把即将成年的女孩儿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其目的不言而喻,也就是说李瑞华即将要被待价。
“来之前,见过你伯仲大哥没?”她要确定他是不是在有意反悔。
小丫头眨两下眼,摇头,伯仲大哥什么人,哪能说见就见,“听说他上个月就去了东军,应该还没回程。”咬一下嘴唇,“也许等他从东军回来就会来看嫂嫂你了。”她到误会白卿是在跟她打听李伯仲的动向。
“他真得去了东军?”
小丫头支吾着点点头,她也只是听说而已,毕竟大哥住在西府,她哪里能随便过去,倒是听说大哥的那位二夫人有了身孕,正宝贝着呢,可这话她又不能说给这位嫂嫂听,她听了该多难受。
白卿努力朝女孩笑笑,看来她跟他的事情还不能算完。

二十一 仓惶之城 一

六月末,正是骄阳四射的时节,京城里热得异常,然而朝廷局势却如冰冻般寒冷,就连小民百姓都能感觉的出来,那整天在街上巡视的皇番军,以及天黑后的禁行令,无一不昭示着这大岳国要出事了。
有会夜观天象者,说紫薇星淡,君上堪忧,君上一旦堪忧,这局势当然就要变了,于是京城里人心惶惶。
七月初七这一天,李氏夫妇再次被诏进内庭,就此再也没回来,到傍晚时,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整座城像是突然空了一般,让人从心底发怵。
由于李氏夫妇不在,管家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宫,所以整座府院就只剩白卿跟那几位小姐做主,而那几位小姐的年纪尚小,所以拿主意,安抚人心的事只能由白卿来做。
“让门房把门关上,不是自己家人,不许开门。”白卿如此吩咐下人,自己却也很担心,毕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何况李氏夫妇到现在都没回来。
下人匆匆跑出去,可还没跑出后院,就见东北方向火光蹿天,有人惊呼那是皇宫——
皇宫在百姓的心里就是根定海神针,它无恙则众人心里有底,它若有恙,那可就是天昏地暗的大难来临,这把火烧得不是宫墙皇瓦,烧得是京城百姓心里的慌神。
望着那蹿天的火光,白卿深深吸一口气,是了,这就是战火,她经历过,她能闻出那火苗里的气味,伸手推开背后的门框,定了定神,朝身后的两名侍女吩咐,“你们两个带三位小姐先去换身衣裳,找破旧的男装,换完了衣裳就呆在后院花厅里,哪里都不要去。”
两个侍女互相看看,早就吓白了脸,但还是能保持镇定的,这一点到可见赵氏的管束有方,“少夫人,后院的花池边有几个储藏的地窖。”她们的意思是万一真乱起来,那里还可以躲一躲。
“哪里都可以躲,唯有那里不可以。”真要乱了,大户人家的地窖是所有人都会去翻找的地方,“你们俩去带三位小姐的时候,避着点人,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连主人家都开始着慌了,下人还会安静地待在原地吗?恐怕第一个就是先把值钱的东西搬走逃命去了。
两名侍女从内门悄悄退了出去。
白卿回过身,从大厅的案上拾起一支火折,擦亮,灰暗的空间霎时亮了起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仓惶而凄惨的喊叫声,是逃亡的百姓们吧?真是傻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少夫人——”老门房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厅来。
白卿没转身,“什么事?”
“外面可能打起来了,好多房子都着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也一起逃?
“把门关紧了,用铁棍栓上,谁也不能出去。”
“可是——”
“没有可是!”依旧背着身,因为她还不习惯看着人脸去发号施令。
老门房悻悻然离去。
不能出去,一定不能出去,这儿是李家,李家是汉北王侯,不管怎么说,这里比大街上安全,不管哪一方得势,他都不会轻易得罪这些诸侯王公,所以守在府里比哪儿都安全,白卿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些话,以免自己也跟着失去理智。
一个时辰后。
外面的哀号声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刀枪碰撞的声响,火光四面都有,像是整座城都在燃烧。
这可是京城啊,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天要塌了吗?
“少夫人——”门房一瘸一拐地跑来,“门房烧着了,外面官军跟官军打起来了,乱民、贼匪也跟着趁火打劫,家里人都跑光了,老奴拦都拦不住啊,您跟小姐们还是赶快找地方躲躲吧。”
白卿手按在一对石虎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躲躲?哪里能躲啊
“老人家,家里有刀剑吗?”
老门房傻眼,女人家怎么能动刀剑!再说也拿不动啊,“少夫人——”
“要轻巧些的,是给小姐们防身用的。”女娃儿的命值钱,不能让她们赤手空拳去面对那些凶狠的狼。
老门房了然,“西仓房旁边有间小屋,是老爷放旧兵器的地方。”
跨出大厅,此时李府前院早已燃起熊熊大火,而李府旁边的某位臣公家也是一片火光,更有凄厉的喊叫声,叫得人心颤。
兵器库在一间破旧的饲料草房旁边,十分不起眼,且库房旁边还挨着荷花池,白卿边走边想,打开库房门,点上油灯看了一圈屋里的陈设,便回身对老门房道:“老人家可否到厨房找些吃得来?”
老门房停顿半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估计这少夫人是想带几位小姐在这里躲,到是个好地方,那些抢财的乱民贼匪一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便应声而去。
白卿则匆匆跑到后院的花厅,此时厅里黑乎乎一片,没有亮光,她推开门大叫了一声,“瑞华——你们都出来,是我。”
听到确切是白卿的声音,两名侍女才拉着三位小姐从屏风后面出来,其中一名侍女擦亮火折,见到白卿,犹如见了救世主一般。
“现在跟我到仓房后面的兵器库里去。”白卿边说话,边伸手将三位李小姐耳朵上的耳坠摘下,扔到窗外的花圃里。
“嫂子,你有没有让人去找大伯?”说话的是叫瑞瑛的小姐,往常似乎没叫过她嫂嫂。
“现在外面正在打仗,谁都找不到,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靠自己。”伸手去摘瑞瑛脖子上的链子,小丫头不舍得,白卿还是硬生生将链子摘了下来。
“这是我娘临终前留下的。”小丫头拽着链子的一节,不愿意松手。
“你娘还在的话,她会更希望你好好活着,有心记住一个人,不用靠东西。”伸手扔出了窗户,“如果你能活下来,这链子,你迟早还会找到。”招呼两名侍女,“带三位小姐走。”
吹灭烛火,迎着满天的火光,几个女子悄悄潜进密密的竹林,从竹林绕行到饲料房旁的兵器库。
兵器库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正值七月天,库房里闷热的很,但没人嫌弃,毕竟保命要紧,一直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老门房从厨房回来,白卿不得不放弃了希望,看来是碰上什么危险了。
这是可怕的一夜,根本没人敢闭眼,外面到处是凄惨的哀叫,以及冲天的火光,从库房的门缝望出去,李府的后院也烧着了,也许是那些仇恨官卿的百姓们吧,趁乱宣泄他们心中沉积的怨气。
望着这热闹而悲惨的场面,白卿苦笑,看来她真得是命不好,做小民的时候遭遇战乱,饥寒交迫,如今长大了,做了贵族家的女人,住在京城里这样的大房子,却依然还会遇上这种场面。
头点在门板上,老天爷,你打算跟我玩到什么时候呢?
***
五更过去,天色渐亮,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满城的大火,到处都是脏污的火灰,以及青紫的血色,街道上安静了,只有狗猫驻足停顿。
李府一片狼藉,前院烧尽了,后院也烧了大半,没烧到的地方,桌椅翻倒,碎瓷满地,箱柜清空,只有那片荷花池还完好无损。
荷花池旁的小屋里,几个女子靠在一起正在熟睡。
几道闪电犹如鬼爪,奋力撕扯云层,紧接着是一片闷雷,粘着滂沱大雨,雨滴打在荷叶上,噼噼啪啪的。
“嫂嫂。”瑞华爬坐到白卿的身边。
“怎么不睡?”白卿伸手整了整她额上的头发。
“睡过了,我替你,你去睡吧。”
“没事,我不困。”
“那咱们聊天吧。”小丫头难得有聊伴,而且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嫂嫂,虽然家里人都说她不好,可她对她好。
“那咱们聊什么呢?”
“嗯”忽而一笑,“我也不知道聊什么。”就是想跟她说话。
白卿头仰在门板上,想了想,笑道:“就聊你吧,你——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吗?”
小丫头羞涩地咬着嘴唇,摇头。
“不想嫁?”
“不想,我就想呆在家里,等父亲他老人家老了,我好好照顾他。”
她这话到让白卿生出了一丝好奇,这么说李锺还是挺疼爱这丫头了?“他疼你吗?”问得直白,也是她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