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孩的身子里都有一只妖,不同的是那妖压在心底,还是跳跃在眉眼上。
***
赵家在京城的府邸在东,李家的在西,所以进了皇城之后,两支队伍就要各奔东西。
赵政宸私下给了李伯仲一串钥匙,那是他在京城别院的钥匙,目的很明显,马车里那个女人不能带到李府,就先藏在别院吧。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咱们一起去王府。”赵政宸用拳头推了一下李伯仲的肩,示意他最好别惹乱子,这是他这个表哥的忠告,也是为了他好。
望着赵家车队远去,一名护卫拉马凑到李伯仲身前,“公子,几位将军已经在冯家园等候多时。”
李伯仲点头,顺手将赵政宸的那串钥匙递给了护卫,打手势,继续往北去。他在京城也有别院,并非一定要住李府。
***
大岳京城的布局很规整,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扩建后,更是宏伟壮阔,七条跑马道,贯穿东西,九条主干道从南贯北,除皇宫外,将京城化成了数个小块,其中各小块又是同样的划分,经纬交错,整齐划一,从空中俯看,犹如棋盘。
李伯仲的别院就在靠皇宫西南的第三条南北向的主街上,这条街比较特殊,街东住官,街西住民,正是官民居地的分界线,所以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繁华。
靠近十字街口的位置,有一间叫冯家园的茶店,这茶店的门面不很新,也不很大,但在京城颇有声名,因为这店里有一批特殊的客人,这些人不是在职的将军、都尉,就是军中新贵,所以冯家园也被人叫做将军店。
店主的父亲曾在军中任过副将,招了不少同僚来捧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武将们长聚的地点,尤其各方诸侯聚集时,这里基本就不再接待普通茶客。
李伯仲是从后门进得店,随即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里面坐了几个年轻人,都是普通的布衣打扮,见李伯仲进门,齐齐起身,显得很恭敬。
这几人都是朝廷任西北的都尉,身家背景不怎么样,能爬到这个位置,已经说明他们本事超凡,他很喜欢拉拢这种年轻人,有干劲,能做事,而且忠心。
他这次进京,除了跟那些诸侯世子们碰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见这些人。
合上门,他们自有他们要说的话——且都是些不能为外人知的
而此时,白卿刚进别院,他这栋院子并不大,前前后后也不过六七间房,且没有下人,看来凡事都要她来动手,所幸屋里很干净,不会太累。
两个护卫把行李放进了客厅后,便不见踪影,空阔的屋里,只有她跟脚边的小狗。寻了半圈,终于在后院找到了一口井,从井旁的木桶里舀了半舀水放在地上,那只小土狗凑上前“咂咂”的舔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人,毫无道理地塞了这么只丑狗给她,只因为她多看了它一眼,叹息——她并不怎么喜欢养活物,因为总要惦记着。
摸着井台旁的树墩坐下来,看那只小丑狗舔完水,围着自己乱转。
这里就是京城了,似乎没什么特别,就是人多一些,吵一些而已。
本来还以为会见到他的父母,她有点好奇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他那样的人,不过可惜,这里显然不是李府。
“看什么?”点一指小丑狗的额头,看着它乖顺地摇着那根短尾巴,不禁生笑,“就叫丑丑吧。”平凡的身体搭上华丽的名字,会活不长久。
丑丑打了个喷嚏后,开始跟自己的短尾巴较起劲来,而她就那么看着。
后来,他也开始叫它丑丑,于是丑丑就真叫了丑丑。
他很忙,来到京城后,更是忙得不见踪影,而她很闲,闲得学会去照顾他,还有丑丑,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在过正常女人的生活。
他的家人,他的世界怎么就能这么饶了他们呢?
这个答案没让她等太久,在某个月圆的夜晚,总算让她见识了他的世界,那个物华天宝,贵人如鳞的世界。
听说她一定会在他的世界中丢脸的。

十五 眉眼上的妖 二

十六月满这一晚,他带她去了个地方,据说是什么太尉府。
到了才知道,原来这太尉府在摆寿宴。
“看什么呢?”他侧脸问她,因为她一直盯着角落。
“三爷。”白卿指了角落里的人。
李锺正在打手势,示意李伯仲过去。
“你先进去吧。”说吧又问,“怕不怕?”
白卿笑,“只要你不嫌丢脸就好。”带一个妾侍来这种场合是他丢脸,反正这些人跟她又没多大关系。
松开他的手,跟着护卫走进了那座灯火辉煌的大堂。
李伯仲则转身来到李锺面前。
“我就知道你小子做不出什么让人省心的事,今晚王爷跟梓童都要过来,你赶快把人送走。”李锺有些咬牙切齿,本来打算一进京就让他送人的,可竟一时找不到他的落脚处,“而且大哥大嫂今晚也过来,你丢脸不要紧,让他们怎么自处?”见侄子没吱声,不禁更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什么?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家人丢脸是不是你就高兴了?”
“三叔,有些事等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的,先进去吧,要开席了。”
“你——”因为不好过于张扬,李锺只得忍下怒气。
叔侄俩前后进了大堂。
大堂里灯火辉煌,到处都金光灿灿的,人和物全是如此。
桌椅呈竖排式摆设,靠中间的都是每人一席,这都是给各方诸侯的位置,李伯仲的位子在右边第四位,紧邻他的父亲跟叔叔,而白卿就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女眷位置上,比邻她的是他的母亲赵氏——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对于赵氏,白卿还是给了她应当的尊重,只等她入座,她才跪坐到垫子上。
赵氏半转过脸看了看她,没有鄙视与气愤,当然,也没有高兴或欣赏,只是单纯的看。
最后入场的就是做寿的柳太尉,以及李伯仲那位威严的岳丈岳王爷,看上去是个颇具威严的老者,目不斜视,唯我独尊的。
岳梓童的位置在左侧,那厢真是好风景,正好可以将李伯仲与白卿尽收眼底。
两个女子的视线只撞了一次,彼此眼中都没有过多的情绪,白卿到挺佩服这位郡主殿下,这种场面她都能面不改色。
寿宴几乎跟所有普通宴席的路数一样,主人的自谦,贵客的发言,众人的祝福,虚与委蛇的谈笑,中间再穿插一些歌舞助兴
时间走到一半时,太尉引着那位岳王爷进了侧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到这时,殿内的客人们才自由开来。但都说些无聊话——这种场合也不适合谈什么有建树的事,就那么耗着时间。
“听闻西平歌舞甚是有名,屏睐兄,果真如此否?”一个油头大耳的中年人,喝的脸色微红,靠在李伯仲父亲的身旁,说着众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显然是在借酒装疯。
李父并没吱声,就是那么端着酒杯,一旁的李锺见状,赶紧起身陪笑,“东恬兄,小弟还没敬您,来——”
那被叫做东恬兄的中年人并不给面子,袖子一扯,差点把李锺甩到在地,幸亏李锺的下盘较稳,这才没倒。
“你是什么东西,我跟你哥说话,你来腌臜个什么劲。”越发大起舌头来。
这时,大堂内可就安静了,基本上都是看好戏的。
这个叫魏东恬的,是岳梓童娘舅家的门人出身,当然是想为岳王爷出气了,李伯仲这混账小子太过分,得了王爷什么便宜还不自知,还把这么个腌臜的女人带到堂上来,弄得王爷跟梓童颜面尽失,既然如此,他也别想干净着出去,“屏睐兄,趁着今晚太尉大寿,大伙都在,也让我们瞧瞧那西平镜湖上有如何的风情,若何啊?”
他这么说,自然也有人跟着帮腔。
李父侧脸看看这个魏东恬,笑笑——与李伯仲的表情十分相似。
李锺重重看了一眼座位上的李伯仲,眼神中充满责备,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让你爹在众人面前丢脸?
李伯仲瞅着父亲身旁的那个胖男人,照常理来说,作为儿子,此刻他该出手狠狠揍这胖子一拳。
可揍过了呢?揍过了面子就回来了?
他就是想证明一点:这就是他们汉北在京城的待遇——随时都可以被人欺负,因为他们弱小。
不少人开始窃笑,更有不少人的视线看向了李伯仲身后那个染着红蔻丹的女子。
白卿低下睫毛,挡住所有人伸过来的视线,慢慢捧起茶碗,饮一口,好茶!
当然,有心为难的人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今晚他们李家这丑必是要出。
席间有一黄口小儿,不知被谁教了话,终于指明了李伯仲身后一身淡紫的白卿。
白卿摒弃众人的视线围观,抬眼看向那小儿的手指,眉梢微翘,原来都一样呵,这世上的权势、身份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再威严、再庄重,也掩饰不住衣服低下那破败的人性。
放下茶碗,整理一番衣袖,起身——
这些男人啊,总以为出女人的丑就能有笑话看。她就让他们看看她的笑话吧。
李伯仲的母亲赵氏看一眼起身的白卿,白卿向她微微福礼,这位母亲值得尊敬,因为她没有抓破她的脸,甚至没跟她用鄙视的眼神。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卿走向乐舞姬的方向,淡紫色的衣袍托在琉璃面的地砖上,哧哧轻响,而人们就那么静默了,看着这个披着华服的下等人在他们面前现丑。
向击乐钟的女子打了两个手势,又向持琴弦、丝竹的乐师们比了三根手指,再跟彩蝶般的舞姬们附耳低语几句。
她要给这满堂的华客们唱上一曲镜湖的淫诗艳词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在众人面前笑唱,其实并没那么低贱。
乐起,舞起,歌声起(果不其然是红船青楼人家那般的勾魂乐,那般的轻盈舞):
“清山清水清静地
莲荷并水堤
一朝爷剑欢
万般尸骨还
累红颜
不敢穿庙庵
庙庵佛不保平安
只能坐红船
红船红袖妖娆乱呵
看那锦缎爷笑谈天下欢
陪笑呵
爷知否
爷在高堂一指谈
多少清水人家变涂炭
奴家唱啊
唱这须尽欢
心中却如凄凄焉
本是清水人家女
奈何如今寻尽欢
难道真是上古人云,
硕鼠大啊
大硕鼠
让人割肉如割黍。”
轻盈舞,欢乐曲,唱得却是乱世良成娼,朱门酒肉,路上冻骨,舞的是红袖妖娆下到底该去嘲笑谁。
曲罢,舞停——
白卿给这满屋子的“硕鼠”微微一礼,她的丑表演完了。
默默回到座位上,捧茶,听门外的蛐蛐叫。
“啪——啪——”有人为她拍掌,当然不会是别人,除了李伯仲谁还有这份兴致?
李伯仲回身看一眼这个他带来的女人,她这一曲歌舞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却十分得他的心,这可比揍人来得还痛快,硕鼠?这一曲骂了屋里所有人。
“还不快退下去!”太尉府的管家出声喝走了乐舞姬。
堂内的热闹也犹如乌云散尽。
瞧她多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至于后续的事,那不是她能管的,也不必她管,既然他敢带她来,就该知道怎么去收拾这烂摊子,不管是影射朝廷,还是犯上作乱,都留给他吧。
出了太尉府,她再也挪不动,腰和脚都扭了——歌舞也是门技艺,久不练习,难免要生疏。
也许是出于奖励,他弯身将她抱上了马车,从他的肩上遥看过去,可以看到众多女眷的视线都在围观她,其中也包括他的未婚妻。
骂吧,用你们最恶毒的语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肩上
这一晚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汉北世子有个青楼出身的爱妾,他的名声坏了,他的婚事也坏了,还有谁家的闺秀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呢?
他自作虐,让自己四面树敌
不过,那首《清平曲》却传了出去,成了她曾到京城一游的证据。
淡紫色的马车在两名护卫的护送下渐渐离去。
李伯仲转回身,正见表妹赵女莹,便伸手拍拍她的抓髻。
赵女莹偏过头,她讨厌他——
***
“大哥,你这儿子真够有本事的,咱们李家总算出了个男人。”李锺说着无可奈何的反话。
李父没发怒,也没吱声,只是扶了妻子上车。
李伯仲也在一旁帮忙。
赵氏坐好后,看一眼儿子,“有时间了,就回府里一趟。”
“知道了,母亲。”李伯仲替母亲压好车帘。
马车一走,李父厉目看向儿子——既然儿子特殊,老子必然也有他的奇特处。
李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父子俩。
看来李家这三个主要权势头目应该做一次深度交谈了

十六 豪杰 一

李锺不能理解侄子这种与全世界交恶的做法,他一直视人脉为人际交通中最重要的一点,不论喜怒,他都不会与人正面交恶,所以他才会成为汉北的财神爷,对外的发言者。
“与郡主的婚事,我看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这门亲事保不住,咱们李家在京里的地位可就难堪了。”李锺转着手中的茶碗盖,眼睛盯着侄子跟兄长,想看他们有什么表示。
李父瞅一眼儿子,意思你做得事,你自己来说。
李伯仲的手指在桌上点两点,抬眼看向叔父,“三叔认为五王爷岳锵如何?”
岳镪?还太年轻,也没什么实力,不过就是一位普通的王爷而已,“我跟他的交际不多,此人年纪尚浅,在皇族之中的地位也不够强硬。”
“可他得太后的喜爱。”
李锺点头,这到不假,太后疼爱岳镪这个小儿子确是真的。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太子又年幼,如果有什么不幸,这朝廷大事谁做主?”
“太后背景雄厚——”非她莫属。太后做主,那岳镪在朝廷的势力必然也就会迅速直升,不巧,岳镪、岳峙这兄弟俩的关系一直不好,万一皇帝一命归西,这兄弟俩之间可就有的斗了,岳峙势力不小,但岳镪背靠太后,也不容小觑啊,“伯仲,你的意思是我们把宝押在岳镪身上?”
“暂时是这个意思,岳峙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与我们李家成了亲家,那又如何?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在自己的网上多结了一条丝而已,他得势,李家依然还是李家,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可如果是岳镪拔了头筹,那么朝廷的势力就会重新分布,如果我们此刻站在岳镪这边,那么成功之后,他封疆扩土还会没李家一份嘛。”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不成功呢?再说岳镪此人,据说诡诈、贪婪的很,与这种人为伍,难保结局如何。”
“就是因为他诡诈、贪婪,所以才更要帮他,一旦他站上了首辅权臣的位子,他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朝廷里天昏地暗,各方诸侯会怎么办?”
李锺蹙眉,“要真是那样,恐怕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所以啊,李家要想腾空而起,需要这个岳镪给我们争取时间,以及——众人的视线。”
“”李锺看看侄子,再看看一旁的兄长,“那——也没必要非要跟岳峙翻脸翻得这么快嘛。”做事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那条后路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不留也罢,再说,三叔也知道,朝廷派系这东西没有墙头草,排队要趁早,才会有好位子。”缓缓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了几个名字,“三叔在京城的人脉广,这些人都是该拉拢的,以后应该会有用。至于岳镪,不用主动去结交,相信他会找上门来的。”
李锺还是有些摸不准,这小子会不会玩得太大了点,“大哥,你看这——”
李父默默不语,只是伸手将儿子写在桌子上的名字缓缓擦去——
李家的前途到底有多渺茫,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每一天都是在熬啊,被那些京官勒索,遭其他诸侯排挤,李家再这么继续走下去,只有一条道,那就是灭亡。也许只有伯仲才能让李家免于破败啦——
所以这些年,尽管他知道儿子的很多小动作,可是他都置若罔闻,因为他对儿子寄予厚望。
“京里的事,我跟你三叔会照顾,至于其他的事——”看向儿子,“就看你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咱们李家走到今天,只剩下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
李伯仲并没有向父亲发什么宏愿,只是静静地看着茶碗里竖起的茶叶,他不善于发誓,因为他觉得喜欢发誓的人,往往就是那些根本不能遵守誓言的人,“我先回去了。”
李父点头。
等李伯仲出了门,李锺才看向兄长,“大哥,这事要是真做起来,肯定需要不少银两,你看要不要把咱们外账上的钱拿出来一些,伯仲那边肯定也需要。”
李父摆手,“先不要动,伯仲不跟你开口,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
李锺默默点头
***
此时,月已偏西,挂在枝端,照在夜路人身上,身后托着短短的影子。
李伯仲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因为有人在他后面跟了很久。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仍然背着身,没转回头。
跟踪的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跟,于是从暗处的巷道里站了出来,是个穿灰衣的男子,个头不高,“在下三王府侍卫,想请李公子别处一谈。”
三王府即三王爷岳峙,也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只是今晚过后还是不是就两说了,“你去告诉郡主殿下,太晚了,李伯仲不想坏了她的名节。”三王府里,这么晚,还用这种方式邀他见面的,除了那位郡主殿下,恐怕不会有其他人。
“李公子且慢走——”那侍卫见李伯仲要走,赶紧出声拦下,“郡主殿下说,公子即便不念两家婚约,也念少时之谊,请见这最后一面。”
等了良久,李伯仲才转回身。那侍卫见如此状况,知道他是同意见面,于是转身带路。
两人前后走了不到两刻,在一处小桥前停下,小桥前停了一辆马车,那侍卫将李伯仲带到车旁后,便转身撤到两丈之外。
李伯仲没有先说话,而且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公子可还记得十年前的中秋月圆夜,就在这小桥上,你曾说过什么?”女子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好听,正是那位郡主岳梓童。
她没有下车,只是隔着帘子说话。
李伯仲看了看周围的景物,他不记得来过这儿,更别说当时说过什么话了,“抱歉,不记得了。”
马车里沉寂无声。
是啊,已经十年了,谁还会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呢?女人总是傻,指望男人记得所有事,最后却发现,根本就是自己在给自己编织牢笼,然后再把自己放进去,以为会有人记得来救,结果什么人都没来,只不过是自己在跟自己做游戏。
十年前那个夜晚,她跟着姐姐,姐姐跟着这些世子们,玩得很开心,小桥东岸有户人家办喜事,因为是鸟夷人,所以风俗很怪,新娘是要露脸给人看的。姐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问这些世子们,娶了妻后会怎么对待?
有人说荣华富贵,有人说相敬如宾,也有人说要疼爱,只有他不说话,别人用力问他,他才说,要藏起来。
为什么要藏起来呢?他没说。可她却为了这句话着迷,她记得她拉着他的手说:你以后把我藏起来吧。
他看着那热闹的喜宴半天,低头看她一眼,说“好啊”。
所以——
她便等着了,可惜没等到。
男孩长大了,变成了男人,一切就都变了
“她也许是个奇特的女子,守住了,幸运,守不住,幸甚——”前者对他,后者对那女子。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而且也没跟他解释这话的意思,男女之情本就是解释不来的,得到、得不到,就在一念之间。
她是得不到了,因为这个男人似乎根本就没认真记得她,“就此别过了。”
他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只说了三句,而且有一句还没听清楚,就这么走了。
这女子挺安静、庄重,看起来也十分贤惠,应该会成为很好的当家主母,就像他的母亲,如果她不是岳峙的女儿,也许他真会娶她为妻。
马车哒哒的离去,独留一轮圆月当空,他转过身,女人——终不是重要的东西啊。
踏着月色回归
打开院门时,正屋里还亮着灯,叫丑丑的小土狗围着他的脚哼哧哼哧地转圈,他以为她还在等他,可打开屋门,只见晕黄的灯光——她只给他留了一盏灯。
于是,他伸手把她搅醒——
“回来啦?”白卿的睫毛慵懒地打着颤,就像她今晚的舞姿。
爬起身,替他宽衣解带。
他则伸手握了她的腰。
画面看上去很和谐,他们就像一对夫妻。
只可惜有人来扰——
丑丑撅着屁股对门外叫唤着。
“什么事?”李伯仲转头向门外询问。
“汉西赵府出事了——请您过去一趟。”门外的护卫如此回话。
他随即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拉好衣衫便出门去了。
白卿望着合上的门,摇头轻笑,真是个霸道的人,回来时一定要你知道,离开时却什么也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