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拓点点头,拿着书信转身上了卵石小道,不过没多会儿又转了回来,“王爷身上有伤,好几天没换药了。”伤口虽然不算大,但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了。”白卿点头答应。
雷拓这才转身离开。
让他停下来,并不难,不过那么一来,他就无法释怀,无法释怀就容易憋屈得更加暴躁,那样不好。
所以白卿给了他酒。
酒在大营里是被禁止的东西,因为喝多了误事,所以行军打仗时,这东西是被禁止入军帐的,可在她这儿不一样,她这儿不是军帐。
***
有心事的人总是很容易醉,他也不免俗。
他会唱北腔,像狼嚎一样,白卿也是第一次听,好不好听到是其次,主要是耳朵被震的难过。
“那酒不错,给黑融他们送几坛去!”指着门外,醉话连篇。
“刚刚送过了,你先躺下。”哄醉鬼比哄孩子要费事的多。
“不行,我要亲自过去,说好了,回来给他庆功。”刚躺下,又坐了起来。
“你这身衣服怎么去?换了衣服再去吧。”骗着他坐下,扯了他的腰带,先把外衫给拽下来。
他的伤在肩上,被长刀削去了一块肉。
因为好几天没换药,血水粘住了绷带,根本撕不下来,更何况他又醉的坐不住,跟撒欢的野马一样,到今天她才明白儿子爱折腾原来是随他。
好不容易换好了药,他噌的站起身,抓了墙上的弓箭大步流星就奔了出去,手脚灵便的根本不像是喝醉的人。
等白卿跟出去时,他正对着湖对岸拉满了弓弦。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力气?
“夫人。”雷拓站在六尺之外,微微向她欠身,“这是东立以及河下的来信,请您转交给王爷。”
白卿停了一下,才接手,“你要走?”
“是,西平还有事等着。”
白卿没再多问,只是将信收下。
雷拓要走,却又不走。
“还有什么事?”
“是关于属下的”话音有些迟疑,“请夫人转告王爷,雷拓不打算娶亲。”
不打算娶亲白卿微微侧了一眼那个醉鬼,难道是他要给雷拓娶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说,他应该会听的。”
“请夫人转告。”立掌一揖,转身离去,并不做解释。
直到几年后,白卿才得知雷拓与陆依云之间的事,据说闹得挺大,他应该也是看出了什么,才会打算给雷拓找个女人,可雷拓却婉拒了这份好意。
***
隔日正午,李伯仲才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外面的雪刚停,太阳从铅云之中冲将出来,发出耀眼的光芒。
李伯仲只穿了一身单衣,推门出来,赤脚踩在卵石小道上,似乎一点也没觉着冷。
白卿正在厨房煮茶,刚把热水倒进瓮里,就被人从身后搂了去,“怎么自己煮?”他问。
“佟嫂带敏敏回青合收账去了,其他人我让他们回家了,都快过冬了,总要让人一家团聚吧。”
“就你一个人不怕?”
“不是还有你嘛。”
他没接话,只是从她的手里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放在床头的信,你看了吗?”白卿顺手塞了块咸肉给他。
“看了,雷拓什么时候走的?”
“你真不记得了?”
“喝多了。”他的脑袋到现在都很混沌。
“昨晚亥时下的山,对了,他让我转告你,他不打算娶亲。”
嚼着咸肉,好一会儿才说话,“我知道了。”
“你怎么连鞋都不穿?”白卿低头看到了他的光脚。
“穿着不舒服。”
“头疼吧?”白卿转过身,好笑地看着他。
“你给我喝了多少?”
“我也不清楚,反正佟嫂泡的药酒都没了。”伸手替他摁了摁太阳穴,“你会唱北腔?”
“我昨晚唱了?”他诧异。
“嗯,跟狼嚎一样。”
他笑笑,“在军中学了两句。”
灶上的白粥熟了,热气从木盖子的缝隙里拥挤而出,在阳光的映照下,像飘拂的白纱,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
他在她这儿待了一个月有余,此间,汉北休整的大军就驻扎在山外,与白卿的住处只隔了两道山梁。
他当年之所以选此处给她,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因为这里是南北要道,他出征、回军,都要路过这儿。
李伯仲戎马一生,他最喜欢的驻地就是这里,也因此,后人给了此处一个名儿——歇马坡。只是没人知道这歇马坡后住了这么一个女人。
年节过后,他让人送了阿邦来。
此后每年的上元佳节,阿邦也都会来她这儿住上三五天,这是尽人子的孝道,就像他每年都会进京住上三五天一样。
她还能对他有什么不满呢?
没了。
阿邦在她这儿过完了第四个上元佳节后,回到河下就登上了汉北世子的位子,赵女莹终是未有所出,赵若君的儿子是次子,所以立长子也就名正言顺了。
李伯仲之所以这么急着立年幼的儿子为世子,主要还是想屏蔽汉北内部的诸多矛盾,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同仇敌忾。
也许是因为李伯仲对赵家的苛刻,汉北跟汉西的摩擦也逐渐升级,到了非打不可时,也就只好一决高下了。
这一年的秋天,李伯仲第二次来到歇马坡,再过十多天他就要亲自带军去迎战汉西了。
“带我一起去吧。”这还是白卿第一次开口要跟着他。
“怎么突然要跟我一起?”
“就是想去。”
“担心我会输?”
“那到不是,就是想跟出去看看。”
“闷的话,让人陪你出山转一转,我是去打仗,吃喝都顾不上,你跟去做什么?”
“我不随你的军阵一起,远远的跟着就行。”
“不行。”路途颠簸,她这身子,估计汉西没到,就散架了,“要不然,过些日子,让雷拓送你到京城住一段时间,陪陪母亲。”
“真的不能带我一起?”
“不能。”他断然拒绝,这是战事,不是儿戏。
白卿叹息,再无他话。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在山道的石榴树下,她翘脚在他的耳侧说一句:记着,我在桥下等你。
我在桥下等你
李伯仲在奔赴汉西的途中一直没想明白,这桥下到底是哪里。
直到某一天,他独自一人坐在军帐里,瞅着手腕上她求给他的护身符——
“枫落其华颜如玉,桥前暂留御马石”——他记起了当年那道签上的两句话,能让他御马停歇,恐怕也只有到了生命尽头才可能发生了,那么她说的桥岂不就是奈何桥?再者,那个女人从来不跟他矫情,这次居然要跟他来汉西,破天荒的头一次啊。
想来想去,背后寒毛四起。
“来人——”
帐外的守夜兵很快就到了案前,“王爷!”
“叫张千来!”
“是!”
守夜兵退出去没多久,已是军医长的张千赶到,也许是急着赶来,一只脚上穿灰鞋,一只脚上穿青靴。
“你去她那儿一趟,细细诊察一下。”
“”张千当然明白他嘴里的“她”是谁,“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好,我马上去收拾。”这真是要命啊,大半夜的
***
劳累了张千来回跑了一圈,结果却是让人怎么也没想到的。

五十八 少主 一

白卿知道自己的寿数长不了,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要跟药汁打交道,所以她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有孩子,本以为是什么不治之症,因为常会流鼻血,而且丝毫没有怀孕的迹象,直到佟嫂从青合回来,发现了她这个小毛病——
等张千从歇马坡赶回西大营时,汉西、汉北刚打过一仗,小规模的接触。
张千是傍晚赶到的,一回来就来了中军帐,这时候,李伯仲正跟几个年轻将领蹲在一根树桩子前讨论该从什么方向进军。
张千懂进退,知道这种时候不好过去说话,就一直站在远处等。直等到那些将军起身离开,才走过去。
李伯仲从树桩上拾起水袋,狠狠喝下一口后,才看张千。
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好消息,“还有多长时间?”他想知道她还能活多长时间。
张千的视线在李伯仲的手上停顿一下,随即回道:“看脉象,大概不到六个月。”
滴滴答答——水顺着李伯仲的手腕一直落在木桩子上,“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既然都这样了,他该待在那儿。
张千眉梢未动,停了半天,忽而双手立掌,“属下回来给王爷报喜。”
“”李伯仲眉头一拧,仔细看着一脸平静的张千。
“三夫人临盆之期,应该在三四月时。”
李伯仲手上的水依旧在滴滴答答,好半天才回过神,一回过神就冲着张千的肩膀狠狠拍下一掌,乐道:“你小子——说话真会大喘气!”
张千被拍了一个踉跄,不过脚下依旧还是站住了。
“真得没其他事?”
张千这才咧嘴笑,“以张千的能力,确实没诊到什么大事,只是偶尔会流些鼻血。”
“流鼻血还不是大事?”
“倒也没什么大碍,孕妇之中也算常见,就是——王爷无需逼迫夫人吃太多补药,过犹不及。”
李伯仲笑笑,扔掉手上的水袋,“行,以后她的药,你继续开,按你的来。”
张千其实挺想做些解释,解释他并没有介意他让别人插手他们夫妻药石的事,可李伯仲没给他解释的时间,算了吧,让他自个乐去吧,反正解不解释也没什么意思。
当晚,李伯仲头一次在大营里饮酒。
虽然只喝了一杯,不过这也是犯军纪的,自去受了十下军棍,弄得几位少将莫名其妙,执杖的军士也不敢下手。
“打!不要留情。”李伯仲交待执杖的军士。
军士很为难,抬眼瞅瞅在场的几位将军。
为首的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参将点点头,那意思,打吧。
啪啪啪——十军杖下来,背上一长条血印子。
李伯仲穿好衣服,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径直出了杖房。只剩下执杖军士跟那几位将军。
“王爷这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轻问一句。
“这还不明白?这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警示你,赶快把那点酒瘾给戒了。”有人答。
“怎么就成警示我了?”问的人不免紧张。
“这屋里谁最爱酒?不明摆着嘛。”
“胡说!我又没喝!”话说他水囊里还真藏了点酒,王爷不会连这都知道吧?
他们当然猜不到李伯仲为什么会饮酒,饮了酒又为什么要自罚。
原因有二:一来是他高兴,二来,他怕自己太高兴,把脑子冲昏——
大敌当前啊,要清醒!
***
正当汉北、汉西打得如火如荼之际,京城李家出了件大事——李伯仲的母亲赵氏病入膏肓。
白卿是九月底得到的消息,去还是不去,她考虑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决定去了。
当然,她的动作倒也不必惊动河下那边,她这边向来都是东立的人在照看。
到京城时,已经是十月中旬,此时赵氏已然只能躺在床上了,瘦的皮包骨头。
人啊,苍老起来真是快,转眼间沧海桑田。
“身子都成这样了,你还来这儿干什么?”赵氏的手挪到了白卿的肚子上,“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
“真好。”赵氏笑得安详。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
门外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身影蹿到门内。
“母亲——”是李邦五。
虽然只有八岁大,但因着父亲那边的遗传,李邦五到是长了副好身板,尤其那双长腿,颇得李家男人的真传。
“祖母。”叫完母亲,又赶紧对床上的祖母作揖,礼数很是周全。
“你母亲身子不便,又舟车劳顿,你先领她去房里歇息吧。”赵氏的声音很虚弱,不过依旧带着大家夫人的威严。
李邦五答应着,神情十分恭敬,
白卿瞅了瞅门外候诊的太医,怕碍事,也就顺了赵氏的意,先领儿子出去了。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李邦五便偷偷摸了摸母亲的肚子。
“傻笑什么?”
李邦五摇头不语,只是笑。
母子俩本打算上廊道,从小门走,不想在廊道交叉口,正好迎来了几个前来探病的女眷,身边还跟了几个孩子。
“邦五。”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孩冲李邦五招手。
没等李邦五回声,那男孩就被身边的妇人拉到了一边,明显是冲着白卿来的。
虽然她不认识她们,可这些人兴许是认识她的,当年她在太尉府露的那一面,恐怕京城没几位贵妇不记得她吧?
既然人家不愿意跟她为伍,她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跟儿子转进侧门,扬长而去。
走了好一会儿,身后追来了几个孩子——刚才那些妇人身边的。
“你们要一起玩?”白卿问儿子。
李邦五摇头,母亲难得来一趟京城,他要待在她身边。
“可他们好像很喜欢你。”白卿很高兴儿子能有伙伴,她不曾有过的,所以她更希望儿子能拥有,至少曾经有过。
在花园子的草亭里,白卿跟几个孩子围坐一桌。
她喜欢孩子,喜欢看他们在身边喧闹。
“你叫什么?”白卿伸手擦了擦小女孩嘴角上的月饼屑。这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娃,长相讨喜,性子也安静,给什么吃什么。
“他叫吴子召。”刚才那个长相白净的男孩插来一句,“我叫赵启汉,我是他表哥。”
白卿错愕,吴子召赵家的表亲,岂不就是岳梓童的女儿?“你娘亲呢?”她记得几年前,李伯仲杀了岳梓童的丈夫,灭了大半个东周,岳梓童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她不会说话。”赵启汉又□来一句,“我姨娘一年前就病死了。”
白卿看着小丫头,眼睛有些酸,曾今多么风光的人儿啊,想不到转眼间,人就没了,儿女还要这么寄人篱下,“还想吃吗?”
小女娃摇头。
“李邦五,你爹是个大奸臣!”一个男孩哭着大吼一声。
白卿抬头看,草亭外,几个男孩正扭作一团。
赵启汉看看扭作一团的男孩,再看看白卿,他以为她这个大人会去拉架,可没有,她不管。
“喝水。”白卿捧了茶给小女娃。
小女娃一边看着白卿,一边喝下大半杯子茶。
凑巧,陆士元这时从侧门进来。
他见到的场面是这样的——几个孩子打架,一个大人观战。
“不要打了。”陆士元将男孩们隔开。
“夫人。”陆士元对白卿微微欠身。
白卿起身还礼,陆士元虽是李伯仲的属下,可这里是京城,他又有官职在身,在明,他跟李伯仲都分属大岳官员,算得上同殿,所以这礼还的不算错。她本来并五顾忌,但因为是在儿子跟前,她不想给他的朋友留下他母亲不懂礼数的印象。
陆士元是来接李父出城的,天子去太庙秋祭归来,按例众朝臣要到行宫去接驾。
因为不好多作停留,陆士元欠身告辞。
他一走,男孩们又犟了起来。
不过犟归犟,闹累了,又会凑到一起喝茶吃点心。
白卿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他会霸道地占着最好吃的点心,然后私下递给身边的小女娃。
这对父子啊,一个欠债,一个还债。他欠岳梓童的,不知道能否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偿。
***
“你喜欢她?”望着小女娃被男孩们领走,白卿好笑的摸摸儿子的后脑勺。
李邦五不吱声,只是闷头吃着母亲带来的点心。他确实是挺可怜那个女孩的,她没有父母,哥哥还是个笨蛋,见到他就跟他打架,可每次又打不过他。
“母亲,父亲是不是大奸臣?”他想知道母亲的评价。
“你觉得他是吗?”白卿给儿子递过一杯热茶。
“不是!”很坚定。
“既然这么坚定,又为什么要问我?”
“他们说是父亲杀了子召的爹爹跟叔父。”所以那个吴平召每次见了他都会发神经,好在今天没过来。
“这事,你问过父亲了吗?”
“没有。”这事怎么问父亲?
“那下次见了他,你就问问他,为什么要杀子召的爹爹跟叔父。”
“父亲会答吗?”他到担心父亲会揍他一顿。
“他既然都做了,为什么不能答你?他是你父亲,你需要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不然你离开母亲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来这里就是因为你父亲想让你将来做他要做的事,如果你做不来,或者不想做,就要趁早告诉他。”
李邦五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母亲的话,消化完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头。

五十九 少主 二

赵氏是在午夜离世的,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她的男人,也不是她的儿子,只有白卿、赵女莹,以及李邦五。
她去的很安然,临去前对赵女莹说:姑母害了你。
赵女莹不能自持,痛哭失声。她很清楚姑母对赵李联姻也是无能为力,但至少——至少有人愿意为她的不幸说上一句话了。
对白卿,赵氏什么也没说,只是攥了她一根手指,笑了——
白卿感受着她的手由温慢慢变凉她没哭,哭多了,麻木了,只觉得累,胸口坠的难受,这辈子,来来回回,总是她送别人,下辈子一定要让别人送她。
“阿邦——”白卿缓缓侧过脸,招来儿子,“你去报丧。”这府里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不管他年纪多小,都要他来。
李邦五抹掉眼泪,点点头。
李家在京城的势力今非昔比,报丧之后,紧接着就是奔丧而来的大小官员。李父去行宫迎接天子未归,李伯仲又尚在西北,李家男丁更是没有几个留在京城的,所以这丧事的头两天,忙坏了李邦五跟赵女莹,甚至白卿。
光白布,就用了数百匹,这还只是开头。
富贵人家的规矩很多,规矩多,杂事也就多,上门来奔丧的人都要根据其官职、地位来确定孝带的长短,多一寸,少一分都不行。
活着的人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因为活着的人要脸面,所以丧事必须要办得风光体面。
李父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回府的,夫妻几十年了,末了,却连面都没见上,老爷子扶着棺材板抹了一把泪,泪还没抹干净,天子的丧礼就送到了,于是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
因为李伯仲不在,所以很多事都要李邦五打头场,谁让他是汉北世子呢。
丧礼的第四天,来了一帮人,披麻戴孝,但哭得却不是赵氏,而是东周吴家,以及天下苍生。
这是一群儒士,满口都是仁义道德,可说来说去,却不过也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只是碰不得,碰了他们,他们的笔和嘴可以让你遗臭万年。
正哭得不可开交时,两队军士持刀枪进门。
灵堂上霎时安静了下来。
难道李家人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这些儒士开刀?众人猜疑不定
***
“夫人,不好了!”李府的侍女一路从廊外奔进白卿的房间。
白卿刚从灵堂回来,水都没喝上一口,“怎么了?”
“世子他,他把武士叫到灵堂了——”
白卿缓缓放下茶碗,“老爷呢?”有李父在,那小子应该不会太出挑才对。
“老爷刚出去,安排老夫人的灵柩回汉北的事去了。”
“那王妃呢?”赵女莹这几年应该也历练出来了才对。
“王妃正接待宫里的贵人,一时半会儿估计来不了。”
白卿暗暗叹口气,“走吧,去前面看看。”
等白卿来到灵堂外时,灵堂里正一片寂静。
白卿伸手将竹帘挑开一条缝隙,从缝隙里看进去,屋里并没有发生什么血溅五步的大事,只有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正跪坐在灵堂上,两排军士分站两侧,军士后面则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观者,而阿邦就站在祭桌旁。
“夫人?”侍女偷看一眼白卿,怎么她不进去呢?
白卿伸手打住她,在这个家里,她能不出面的,就要尽量不出面,这对儿子反倒有好处,一个妾生子,本身就够让人诟病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不懂礼数的母亲,恐怕以后就会有更多说法了。
“难道你李家还要抓人不成?”儒士里终于有人耐不住寂寞,开口了。他的对手虽然是个只有八岁的孩童,但此人却依然能说得慷慨激昂,“也好,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我张丰第一个做你李家的刀下鬼,无憾,只愿我的血能洗净世人的眼睛,看清楚这李家的狼子野心!”
他一表态,堂下的其余人也跟着要死要活,什么苍天无眼,什么无颜见先祖,总之是一派赤胆忠心,好不豪气!
“请下一位。”李邦五童声童气地让司仪官有情下一位致丧者。
司仪官一时间有点懵,不过很快就回了神,“廷尉府丁栋丁大人。”
堂下的人一听,这小子还真会给人下马威,他们哭得这么热泪盈眶,他却完全当他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