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敞着,而他正站在正厅的门口,面朝外,电闪雷呜之间,依稀可见那漠然的神情
哗啦啦——暴风之后,暴雨来临。
我推开门跨出寝卧,路过衣架时取下他的外袍,踮脚帮他披上,这几日他旧伤复发,受不得春寒。
“睡不着就去看书。”我知道他有心事,早朝之后就被叫进宫里整整待了一天,晚上才回来,晚饭没吃几口就进了书房,此后再也没出来过,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想。
一阵风从门口窜进来,夹着冰凉的雨柱,我下意识把他拉退半步。
一道闪电在门前的夜空划过,形如鬼爪,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他回拽住我拉他的手。
“你——”在他的唇吻进我的颈窝时,我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开,“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要逆天,他也得先说个理由。
可他没有。
鬼爪般的闪电再次闪现,映在他的眼底,犹如鬼魅。
我们之间并不缺热情,只是因为彼此之间隔了一条线,不敢轻易逾越。一日逾越过去,应该会像此刻的天气?
据说京都自入秋开始便一直少雨,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恰似久早逢甘霖,直下到沟壑满溢,城河决堤。
雨终于还是停了,天色微亮。
他的头仰在窗台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一路滑过喉结,滑过胸膛,最终落到我的掌心。
我没再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事,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反正我们都己堕进了禽兽的行列,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我的腿半蜷在他身侧,背倚着窗台,低头玩着手中的水珠。
一阵风袭来,卷起窗台上的水珠,星星点点地落在我的腿上,皮肤上霎时竖起一粒粒小疙瘩。
他用手指缓缓梳理着我耳边乱糟糟的长发,我歪头看他一眼,笑。
他也笑,眼底却带着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不习惯看到他这种眼神,伸手蒙住他的双眼,他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卒,永远只会伤害别人,不会被任何人伤到。
他没有跟我解释任何东西,只是静默地度过了这个暴雨的夜晚。
隔日一早,他像往常一样领着小孽障和皓雪出去散步,散步之后便是早饭,早饭之后,会有公文送来,他仍然要做他的正事。我在耳房里熬我的药,小孽障或者陪我,或者陪他,总能找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们仍像之前那般过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他对我、我对他,都不再有故意的肢体闪避。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清楚,他一定是查清了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否则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关于我和他的流言不知从何而起,我长居王府,极少出行,下人们受他管教,自然也不敢告诉我这些闲话。
若非小孽障潜逃出去,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京城里的名人。
四月初五这一日,殿上有早朝,他五更便已起身出门。本来是答应早朝之后带小孽障出行的,因为今日有城隍庙会。这还是前天沈伯彦进京,顺道来走访时,沈鹏告诉小孽障的,她记得相当清楚。
吃完早饭,小孽障便一直在门口等他,可等到天大亮,也不见他回来,一个人在那儿生了好大一会儿的闷气,随即便吵着要吃酸枣糕,把几个丫鬟全都支使出去。我明白她这是在大鬼心眼,便收了耳房里的药罐,打算看住她。
也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已经找不到她的人影。
问里外的家丁,都说没看到,几个丫鬟的腿都吓软了,慌乱成一团,大呼小叫的。
想到小孽障以前的功勋,定是皓雪做的帮手,我便让家丁细寻爪印。
不出所料,他们是从后院竹林的矮墙上逃掉的,而且目的地肯定是城隍庙。
管家把府里的家丁分成几拨,本不打算让我出去找。不过碍于小孽障如今也会玩些迷香、痒粉的小把戏,他们对付不了,只能我来。
王府位居越水河东岸,这里是京城大小官员的府邸聚集地,街宽道净,行人稀少,找人很方便,不过一旦过了越水桥,到了西岸,酒肆茶楼林立,行人颇密,再往西,到了城隍庙附近,更是车水马龙,尤其是今天还有庙会。
越是找不见小东西的身影,我心里就越急,她在月革虽也经常跑出去,但那儿至少比这儿安全。
“夫人,瞧——”管家气喘吁吁地指着人群里的某个人影。
是灰影,而且他手里还提着小孽障。
看到人后,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坏灰影,我再也不喜欢你了。”被放下后,小孽障先跟灰影撂句狠话。
我很少被谁气成这样,这臭丫头越大越有这个本事。
小孽障在看到我的眼神后,下意识往灰影身边挪半步,挡住身后的皓雪和小黑,怕我对它们下手。
“夫人,外而人多口杂,还是先回府吧。”管家在我身旁低语。
我压下怒气,刚想转身,就见周围的人正对我们指指点点,隐约可以听到“就是她”“当年成柳府的小姐”“听说秦王吃败仗,都是因为她”。
我觑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心道定是那老皇帝故意让人露的风声。看来是非要置李卒于死地不可了。
我并不怕这些流言蜚语,怕的是影响他和小孽障。
“娘,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小孽障悄悄拽住我的衣袖,对那些围观我们的人很是好奇。
她这一声“娘”更加刺激了人群的声浪。
“居然连孩子都生了”“真是丧尽人伦”
我下意识的遮住小孽障的耳朵,我清楚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父母的事,很不希望是现在,她还太小。
一只小狗被人群挤到我们脚前,小孽障最是喜欢这些活物,弯身捡起来,还给抱狗的小男孩,却被男孩的母亲一把推开:“不要了,太脏。”小狗跌在地,唧哇一阵叫唤。
小孽障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脏。
我看向那名妇人——没人敢这么对我的女儿!她既然敢这么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但是,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复仇,那会给李卒带来更多麻烦。
“看,居然还有脸瞪别人。”有人悄语。
“就是。”有人附和。
我从不相信流言可以杀人,眼下,我动摇了,瞧这些人,与我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却个个对我横眉竖眼,像是我杀了他们的亲人一般。
这条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喧哗,越走越望不见尽头。
辱骂,我可以充耳不闻,指责,我也可以充耳不闻,只要他们不动手喊打。
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当第一粒石子被灰影接住后,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纷飞过来。
灰影和家丁将我们围在中间,努力阻挡着暴乱的人群,却仍然挡不住那些石头和杂物。
小孽障第一次被吓哭,我第一次真正想杀人,却只能紧紧护着她。
不知挨了多久,直到一个黑影紧紧将我们楼住。
“爹爹。”小孽障泪眼婆娑地从我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我要回家。”
我亦埋在他怀中,不愿抬头看这些“公正的世人”,不是害怕,也不是羞愧,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下杀手。
“胡生,把马牵来。”李卒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暗哑,却异常镇定。
“王爷,您不能就这么离开!”人群里有人出声拦他,“您这两条家犬咬伤了这么多人,至少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你要拦我?”他像是在审视对方。
自然是没有人敢拦他。
胡生将马签到近前,他把我和小孽障先放到马背上,随即自己也上马,马鞭一响,人群渐渐分开。
一匹马,三个人,一条狼,一头獒犬,穿出人群,伴着小孽障的哽咽声,渐行渐远。
过了越水桥,到了秦王府,他先把我扶下马,再抱上女儿,三人身上皆是一身狼狈,家丁也不敢多问,只管牵过马缰绳。
一回到寝卧,他就开始检视我和小孽障身上是否有伤。小孽障被我护着,没地方受伤,只是衣服上沾了些泥土和草屑,我因为护着她,被石头砸伤了几处,有的出血,有的淤青,也不算太严重,不过他坚持要看。
小孽障站在寝室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俩,像是第一次才认识我们。
“过去。”我对她招手。
她却转身就跑。
年幼如她也许已经能听懂那些人的辱骂了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丑事己被宣杨出去,下一步定然是他获罪。
“不是我打算,要看老头子怎么打算。”他伸手拉上我的衣衫。“等着看吧。”然后起身,“一起去看看丫头。”
小孽障把自己和皓雪、小黑锁在后院的笼子里,见我们来,直往后缩。
“我们谈谈吧,你想知道什么,爹爹都可以告诉你。”他蹲到笼子外,轻声细语。
等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出声:“沈鹏昊说,你是爹爹,我不能嫁给你,就像他不能娶自己的妹妹一样,都是不对的,可是娘是爹爹的妹妹,为什么你会娶她?”
“我跟你娘不是兄妹。”他道。
“那些人怎么会那么说?”
“因为他们错了。有的时候,对的事,未必有人支持你;错的事,也可能所有人都认为是对的。”
他的话对女儿来说有点深奥,小孽障似乎没怎么听懂:“既然是对的,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娘说不可以打人,但是被人打了一定要加倍还回去,你们为什么不还回去?”
“你告诉爹爹,你有几双手?”
小孽障看看自己的双手:“一双。”
“加上爹爹和你娘呢?”
“三双。”
“那些人有多少双?”
小孽障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十个手指数完,终还是数不清,不禁咬唇:“数不完。”
他笑笑:“爹爹现在教你一件事,当很多人都跟你作对时,第一件要做的不是被打了还回去,而是保住自己,否则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还回去,记住了吗?”
她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不过终是点了头。
“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她想一下,点点头,这才推开铁笼子。
回到前院,丫鬟己将洗澡水备好。
我与小孽障一同沐浴时,她问我:“娘,你是什么时候嫁给爹爹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很想告诉她,我没有嫁给他,不过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不愿再让她失望。 “那时还没有你。”
“我去哪儿了?”
“你在伊娃姑姑的瓶子里睡觉。”她确实算是伊娃带来的。
她开始冥思伊娃的瓶子:“可是伊娃姑姑的瓶子都很小。”随即比着自己的手掌,高声问屏风外的李卒,“爹爹,我真的在伊娃姑姑的瓶子里睡过吗?”
他朝这边看一眼,隔着屏风,看不清什么表情。
“把衣服穿好再出去。”我一边拿布巾,一边拽住她的小胳膊,免得她光着身子跑出去。
“王爷,刘公公来传太上皇的旨意,请您进宫一趟。”胡生在门外道。
我拿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不会这么快吧,刚刚发生的事,宫里就知道了?
“让他在前厅等候,我更衣后就过去。”
见胡生退去,我胡乱系好腰带。披头散发地从屏风里出来。
“你真要去?”我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问。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笑笑。
“才怪。”他是什么人,难道我会不知道?“那老头一向阴险,你不要太掉以轻心。”我担心的不是他有麻烦,而是他太自信,那老头孤家寡人这么多年,斗倒了这么多权臣,孙太尉、仲家、岳王,哪一个不是他在背后操纵?就连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小小一个李卒又何足挂齿?
“我知道。”
“爹爹,我也要去。”小孽障抱住他的胳膊不撤手,“说好今天要带我出门的。”
他竟真带了女儿进宫。
|戍觅。|

第十九章 他的秘密
等人是件痛苦事,尤其是同时等两个。
他带小孽障进宫,不晓得是故意跟老皇帝对着干。还是想要向他宣战。我不
禁为他担心。
近戌时,天色渐晚,丫鬟们刚点上灯烛,就听影壁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们终于回来了。
进门第一眼我便看见小孽障脖子上的翡翠如意锁,那是皇家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戴的。
“谁给的?。
“老爷爷。”小孽障摸摸脖子上的翡翠。
我思索着“老爷爷”这三个字。
“是他给的?”这话是问李卒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太上皇。
李卒默认。
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本想问一句,却发现后面还跟了客人来,是沈伯彦父子俩,都是一身正装,显然也是一道从宫里回来的。
这对父子都很刻板,见面便是礼,好在知道我不爱答理人,只是作个揖,也不多话。
桌上刚摆满了一桌菜,本就打算他们回来吃,这会会正好赶上。
他邀沈伯彦入座。
两个孩子看上去是饿坏了,狼吞虎咽,连沈鹏昊都吃得满嘴油腻。
“伯彦,我旧伤在身,不便饮酒,你自便吧。”他示意一下酒杯。
“王爷客气了。”
“是你跟我客气,如今你我同舟共济,己是自家人,不要太过于拘束了。”他抬手,示意屋里的下人退出去。
下人一走,沈伯彦方叹口气:“就是给在下千万个胆子也不敢造次,王爷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便是了。”
“太上皇的话你也听到了,怎么想?”他递双筷子给沈伯彦。
“下臣定然按照太上皇的意思,一切遵从王爷的指令。”沈伯彦这话是看着李卒的眼睛说的,显然是在确定他眼中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李卒左肘支在扶手上,拇指搓着下巴:“你觉得我与敬王、晋王可比?”
“”沈伯彦无言以对。
“一旦魏国大定,你认为以太上皇的深谋远虑’他会怎么处置身后的家丑?”
“”沈伯彦沉默不语。
李卒松开下巴,冲他一笑:“他会斩草除根,不管我是不是他的亲生。”
啪啦——沈伯彦的筷子跌落地上。
我的心也咯瞪一下提到嗓子眼。他刚刚说什么?他是老皇帝的亲生?
“王爷”沈伯彦慌忙起身,撩开衣袍跪到他面前。
两个孩子因此而傻眼。
“我沈家自祖父一代为官,一直兢兢业业,不曾有半点愧于大魏,请王爷明察。”沈伯彦额头点地。
李卒却慢悠悠地拾起了筷子:“你觉得我在害你们沈家?”
“不敢,臣下没有半点怪罪王爷的意思,只是”
“只是你担心我这条船会沉?”
“不不不,臣下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起来,以后不要再当着孩子的面下跪。”他道,伸手夹一片鱼生放进沈伯彦的碗里,“这东西生吃好吃,一旦煮熟后,反倒没味道,你试试看。”
我递过一双干净筷子到沈伯彦面前,他躬身接下。
李卒夹一片鱼生入口,一边嚼一边看着身边的沈伯彦,继而勾唇:“人生总要搏一次,你沈家是上天还是入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更安全?”他拍拍沈伯彦的肩膀,“吃饭吧。”
看那沈伯彦食不知味的样子,我心明他定是被李卒设计了,如今是骑虎难下。
直到晚间哄睡小孽障后,他才告诉我宫里发生的事。
这事说起来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当时太上皇还只是个闲置的王子,因为身体病弱,甚至无缘太子之位。正当其他兄弟为帝位努力时,他却另辟蹊径,通过妻子结交了先王的年轻宠妃王氏,通过王氏,他在先王处得了不少好话。在先王痛失嫡长子后,他更是成为了太子之位的最佳候选人,在王氏的帮助下,他先后将两个兄弟扳倒,顺利进入东宫。
先王晏驾,他荣登大宝。李玄便是他的云勋之一,因得他信任,李玄被交代了一件极隐秘的私事——秘密处死先王妃王氏,据说当时王氏已然有孕。
李玄接下了这个任务,秘密地将王氏处死。七个月后,他的妻子刘氏便诞下一子,据说李玄太过于高兴,特地地请皇帝取名,这孩子便是李卒。
锦化九年,太尉孙卫重提太妃王氏之死,也就是这之后,李玄被牵扯进当年嫡争的漩涡而获罪。面对罪责李玄三缄其口,因此被定罪,斩杀于菜式。之后,李家遭遇株连,李氏灭族。
而根据李卒的查证,他母亲柳氏诞下他的日子并非对外所说那般,他因此怀疑过母亲的贞洁。其实他并非柳氏的亲生子,也不是李玄的儿子,而是王氏诞下的儿子,这是当年的接生稳婆亲口之言。当时李玄和王氏为了隐瞒这件事,特地给了稳婆重金,并迫她远走他乡。
也就是说,他是魏家后嗣,但依照先王的死期,他不可能是先王和王氏所生的孩子,想必这一点当今太上皇心里应该很清楚,所以他才让李玄秘密把王氏和她肚子里的孽障一起处死。
“老头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述,偶尔出声问一句。
书房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一点天光。
而我们就坐在这点天光之下,他下棋,我靠在他背上听他说故事。
“应该不久。”
“因为知道你是他的孩子。所以他派人杀我和小攀障,是为了给你斩草除
根?”
这么说来,那老头倒是对他不错。
“应该是吧。”
“他要认你?”承认自己跟先王王妃产下私生子。那老头不怕被天下人唾骂?
“当然不会,他只是私下承认,不过是为了让我为他卖命。”他摁下一粒棋子。
“所以你把沈伯彦拉去一起听?”真够损的,知道这种事等同在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难怪那沈伯彦吓成那般模样,“为什么要拉沈家下水。”
想起那个雨夜他眼中的痛楚,他应该是不接受这个事实的。
“小孽障脖子上的东西是你收下的?”
“他愿意给,不必推辞。”
“那眼下京城里的流言怎么处置?”老皇帝既然还想留他,必然不会置流言于不顾,对了,既然老皇帝己经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会让人散布这种谣言才对,“是谁把李家的事散布出去的?你不想查查?
“不必我来。”
也是,此时此刻,应该是老皇帝更着急护犊子,当然是他查。
“李家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他的声音听着很是低沉。
“那个人对你是不错。”虽说李玄与我有血脉渊源,但因从未见过他,或者见过但没印象,所以关于他的功过,我没有半点感受,甚至还有些仇视,就像他对老皇帝的感情。
他对我不尊敬父母的态度始终很介怀,可又知道说服不了我,也没有立场来说服,只能无言。
我不知是何时睡去的,只觉睡梦中在空中飘忽了一阵才落进温暖的被褥里。他待我,犹如他待小孽障,十分体贴。这多半是由于我的身份,因为我身上流着李玄的血。
他仍然不习惯与我同榻而眠,不过若是我在书房睡着了,他也不会叫醒我。
只是每次这么睡后,次日早晨,小孽障都会嘟嘴,因为她觉得被爹娘给抛弃了。
沈家父子是四月中旬离开的京都,离开前,特来向李卒告辞,同时也给他提了个难题。既然沈家被他拉下了水,总归要有些保障,譬如儿女联姻——沈伯彦为儿子沈鹏昊求亲,目标自然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而他的意思是只要沈鹏昊能让小孽障同意,他不反对。
这招倒是聪明,既不得罪沈伯彦,也让我无话可说。
沈伯彦走后,皇帝的诏书紧跟着下来。
诏书上说他“公行不忌,行为不典”,倒没有半句涉及“兄妹”的内容,所以只是罚去一年的俸禄,以及暂时停了摄政的公职。但他手里仍保存着东军的虎符,朝会照去,只是位子不在文武两班之列,而是移到了编外,只有听看权,没有话语权。
这显然是老皇帝的意思——用他,但同时也防他。
自此之后,他便经常凭着旧伤复发的借口不上朝,书案上的公文反倒比以前更多。他手下的几名幕僚,诸如喻泰、燕生这些人出入王府也更加频繁,因为他在筹划入齐的大事。
有事可忙时,他时常会忘记我们的存在,甚至在东省一停就是三四个月,
入了冬后,倾倾从月革被接回来,院子里这才增了点人气。
有倾倾在,我终于可以放心出门。
先前我在京郊的院子里存过一些药材,已经四年未动,打算去拿回来。
熟知竟在别院里发现了他的一个小秘密——一对母女。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我差点忘了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夫人。”胡生居然也在,能让李卒把胡生留在这里,可见这对母女的地位不俗。
“后院的酒窖里有药,全都帮我拿出来。”我站在前厅门口,对胡生吩咐一声,不打算进屋。
“是。”胡生听命离去。
那女子见状开口:“外面雪寒,夫人道屋里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