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子时,四下寂静的很,这是座靠长河岸边的院落,并不大,但很精致,院落里的布置都是仿宫廷的,连宫灯的样式都一模一样,走在其中犹如又回到了那座千里之外的皇宫大内。
陈迟头前带路,将她引到了前院的大厅,一进门,便见一着月色裙衫的女子正坐在厅里,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福礼。
这女子的样貌无可挑剔,虽然及不上赵又欣,但也算别有一番韵味,看到她,莫蓉有些明白了他的那番话,也许眼前这个女子是像他曾今的哪个女人,所以他才说“天下真有人能长得这么相像”。
“这位是我们夫人。”陈迟开口介绍,“夫人,这位是沈小姐,天色太晚,想要在庄里借住一晚。”
那沈小姐仔打量过莫蓉,不十分出奇的容貌,但一看便知是好教养的女子,“夫人。”
“让人打扫一下后厢的客房,明天早上再让人去跟三老爷说一声,这里毕竟是他的地方,我们住不了几天。”说着话,并仔细看着那沈小姐的反应。
她认为她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是。”陈迟点头。
“天色不早了,沈小姐也去歇息吧。”
“夫人”叫住要转身的莫蓉,她不是来这里暂住的,她是被三爷送给尉迟南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代替品,但说完那句“桃花都开过十二载了,为什么你才回来?”时,她陡然觉得那句话就该是她的,她在歌坊里熬了这么久,等得不就是这一天吗?一个犹如神般的男人,救她出苦海,“我”
“桃花既已开过了十二载,就让它继续开下去吧。”入了那道宫墙,便再也没有春天了。
她也许听不懂她的话,但这是事实。
回到寝卧,他依旧睡着。
她很少机会这么安静地看他,他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谁敢轻易直视?
“赶走了?”闭着眼,突然开口这么问她。
莫蓉苦笑,这个人什么时候能真正睡着?“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挽回。”他让陈迟带她去解决这件事,意图已经很明显,他不想留下这个女人,但因为是兄长送的,不好立即回绝,便借她的口来回绝。
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莫蓉默默起身,来到床前,被他搂到了床上,一起静静躺着。
灯烛跳跃着,映的两人的脸红彤彤的,他忽然在她耳侧笑了起来,“我比你更可怜,明知道你们都不是真心的,还要装不知道。”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女人真心爱过他,可惜,十二年前就不在了,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爱那个女人,只是感动,有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去死,并不是因为他背后的皇权驱使,只是单纯对他这个人,“被圈住并不只有你们。”他也是,三哥以为送他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可以让他找回幸福,他不想去做那些无谓的尝试,因为知道都是徒劳的。
“那就一起圈着吧。”反正也跑不掉了,莫蓉喃喃自语,回握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爱是一种感动,也是一种别无选择后的习惯,只等着时间慢慢拉长,把它拉成一团细细密密的盘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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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长鸣湖就是风城。
他答应过她,会在长鸣湖畔停下等一会儿,他没食言。
站在长鸣湖畔眺望,碧野晴空,湖绿天蓝,让人睁不开眼的美景随着风声奔涌而来。
就是在这里,她挥手离开了家人,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站在湖畔的高坡上眺望她远去的马车。
尉迟南望着远处那抹站在高坡上的身影,她是生气勃勃的,从接近了这片湖水开始,周身都跳跃着愉悦的光芒,这不能不让他有些挫败感,她始终还是把这里当成家的,而不是他的皇宫。
这可能就是她的特别之处,处处伪装,处处乖顺,事实却是完全相反,然而她又让他知道她是伪装的。
也因此他才会选中她,继而选中他们莫家,帮他完成作为帝王应该完成的责任。
这个女人会是个好伴。

十七 家族 三

风城很大,纵横南北的黄沙大道泾渭分明,这里曾是三朝古都,还是东西漕运的交汇点,少不得繁华喧闹。
来到这里才会明白“京东直道”的必要性,假使从这里直修一条通往帝都的大道,那带来的不只是一路的繁华,而是魏国整个东北部的兴盛。
车驾未到,尉迟南不打算先见风城的大小官员,决定先入住莫家。
在他的印象里,莫家不该是这么狭小的,起码应该再大一点。
莫家祖籍是东省立山外,前朝时搬至风城郊外,后又搬进风城,现在的莫府位于城东南角,前后三进的院落,不大,但也不能说小。
莫府的门前种了两棵垂柳,枝干粗得两人合抱不过来,新绿的柳条犹如流苏般直坠到青石小道上,几乎遮住了半截门楼。
褐漆正门敞开着,四下都干净的很,也静的很,尉迟南转眼看看莫蓉,这里该是她的家,这宅子的性子与她的性子很像。
跨进门楼,迎面看到的便是呈倒三角式跪地的莫家老小,以及一条松木的香案,因为昨晚让人来传了话说是皇上今天到,但不能声张,是微服,因此莫家人并不敢大张旗鼓地跪到外面,唯有敞开大门跪在院子里。
这场面太突兀,以致尉迟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窒了一下后,才抬脚下了台阶,搀起最前头的白发老人,不用猜,这位一定是莫蓉的祖父,“在自己家里,无需拘礼,都起来吧。”
不得不承认,莫家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奇特的沉静,甚至连几岁大的孩童都如此,像隐士。
莫蓉始终立于门楼前,一直没有上前,在尉迟南与家人寒暄过后,她还站在原处,就那么笑融融的。
莫蓉的母亲容氏上前拉过了女儿的手,仔细打量着,“长大了。”
这三个字一落,莫蓉的眼泪也跟着一起落地。
八年,并不长,但却是人生最美好的八年,她把它给了他的宫廷,但她还是要感激他,因为他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宠,让她再次见到了她的家人
莫家很小——相对皇宫来说,所以闲暇无事时无处可去,莫蓉自然是有去处的,与每一个亲人都能随意耗去一整个上午。
京城酒楼的一局水底棋,让尉迟南见识了她的棋艺,却不知这莫家个个都是棋艺高手。
与老爷子下过一局和棋之后,尉迟南思衬良久,这两天闲来无事他就会到后院的草亭里对着棋盘发呆。
“皇上,车驾到城外了。”陈迟刚从外面回来,一猜就知道他还在草亭里,自从跟莫家老太爷下过一局棋后,皇上这两天三魂去了两魂,一直到这里呆坐。
“嗯,三爷还没到水军大营?”把棋盘上的黑子移了个位置。
“早上收到的消息,已经到了,具体情况,今晚会有消息。”见尉迟南不说话,陈迟再道:“风城的大小官员全在玄武门外迎接车驾,是不是跟他们交代一声?”
“交代?交代他们来这里跟朕哭诉没钱修路?想哭的就让他们在城外哭个够,哭完了朕再见他们,一群庸碌之辈!”所有事都是亲眼看到了才会感同身受,这次东省之行,深切明白了东南这两省必须要做一次廉查,恐怕廉查下来的银子已能足够京东直道的首批现银。
陈迟默默不语,当然知道皇上的心情不佳。
“你是不是也在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陈家的富庶在京城是有名的,除却各种商号的钱路,其中很大一笔来自官员的“赠送”,这一点尉迟南心里清楚的很。
“皇上明察,确实没有。”其中的厉害陈迟很明白,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这都是大学问。
两人的交谈因为莫蓉的出现而终止。
已近正午,该是午膳的时候了,莫蓉知道他一早就来了草亭,在厨房试过菜后便直接绕了过来,隔老远就看到陈迟跪在地上,她特意转过假山,绕了一个大圈,好给陈迟转圜的时间。
来到跟前时,陈迟早已收拾好表情,向她行过礼后退了下去。
“陛下,该用午膳了。”说着话,伸手从他的袖子上摘下一根碎草叶。
“来,坐下来,帮我看看这盘棋输在哪里。”
莫蓉仔细看了棋盘上的黑子排列,明明是盘和局,“陛下没输啊。”
“没赢就是输了,帝王之道,没有和局一说。”
看了棋盘好久,莫蓉摇头而笑,“臣妾的棋艺是祖父教的,这么高深的对决臣妾怎么看得懂?”不过祖父到也真是奇怪,为什么要跟他下这一盘和局呢?明明可以输的很好,为何偏偏要和?
“你现在可是我尉迟家的人了,出嫁须从夫。”勾过她的腰身,拉到身旁,事实上这局棋的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莫老爷子所说的“大势归政”。
“爷爷真这么跟说得?”听罢尉迟南的话,莫蓉惊奇,祖父虽任官职,可一向只管抄录、编修,从不理会官场、朝堂上的事,现在居然借下棋之名向他进谏,真是少见。
两人并排跨出草亭。
“老人家聊得隐晦,也不愿多说,只能通过棋语来猜。”背过手。
这几天外面的消息一个个送来,他的心情似乎也越来越不好,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眉头可是越蹙越紧。
转过假山,半人高的竹篱笆圈着一小片园子,里面种满了兰花,开得正好,莫蓉驻足弯腰,从篱笆缝隙中伸手摘下一株,递到他面前。
尉迟南好奇,为什么突然摘花给他?
“快走!”待他接过花,拉着他的手赶紧躲进花园对面的一间草庐里。
也就是那么一瞬的间歇,草庐外出现一条体型高大的猎犬,对着草庐就是一阵猛吠。
尉迟南在莫家待了好几天,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条大犬,而且还是没有栓养的。
“真得还在啊”莫蓉扒着门缝,惊喜大过惊讶。
尉迟南有些莫名其妙,看看手中的兰花,再看看门外的大犬,只见那条大犬叫了几声后,竟跳进了篱笆,嗅了几下兰花后,趴了下来。
原来莫家有件奇事,就是这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大犬,每逢兰花开放的季节,但凡有人碰了假山后的这片兰花,这条狗就会莫名地跳出来,守护这些花,莫家人打听了很久,也没打听到这条大犬的主人,也想了很多办法,可都没用,最后只能用篱笆把花圈起来,警示家人不要碰这些花。
两人在草庐里等了很久,那大犬却趴在篱笆栅栏里始终不走。
“陛下——”莫蓉扯住他的袖子,因为他要开门出去。
尉迟南笑笑,帝王有帝王之气守护,即使是末代君主,也不会轻易被人伤到,一条小犬有何可怕的,何况他的拳脚功夫也没有差到打不过一条狗。
拉开门,刚踏出一步,很快又退了回来,阖上门板——
莫蓉以手背抵在鼻端,她是担心自己会笑出来。
尉迟南侧脸看过来,莫蓉赶紧背过身。
错过两步,正好可以俯视她的侧脸。
“陛下把花扔出去,它就会走了。”只是见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想让换换心情而已,真是没想到那条奇怪的猎犬这么多年居然还活着。
尉迟南看看手中的兰花,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越是棘手的,他越不可能还回去,伸手把花放到胸口,“先不要出来。”
莫蓉真以为他要出去,赶忙拽住他的衣袖——
尉迟南要笑不笑地看她,“只要你说,我就听你的。”
莫蓉低眼,并不说话。
此时,莫家门外被重重的官兵围了起来,官兵外面是层层叠叠围观的百姓。
风城大小官员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知道皇上已入住了莫家,匆忙赶来,莫家门外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官员。
而这时,皇帝陛下正躲在草庐里忙着跟女人卿卿我我,门外还端坐着一条大犬“看门”。
几名内卫守在草庐外不远处,不知该不该禀报外面的事。
“陛下呢?”陈迟、莫家老太爷一起进来后院。
内卫都是少言寡语的,他们直接授命于皇上,所以一般人,如果没必要非要理,都是可以不理的,反正也不怕什么牵累家族,他们自小被选中后便脱离了家族,家里就当没了这个人,何况也没人知道他们家自何方。
内卫示意了一下草庐。
陛下与莫婕妤在草庐里?陈迟哑然闭口。
一旁的莫家老太爷也低头不语。
于是莫家门外的人越围越多
莫蓉的狐媚手段怕是应该从这一天开始扬名的吧。
(多好的野史材料!)

十八 与回忆作别

夕阳西下,新柳扶风。
莫家门楼前摆了一张旧案,一张旧椅。
四个灰衣内卫依次从大门内侧出,分列两排。
地上趴跪的众臣眼睛不禁都瞥向门的方向,但不敢抬头,只能看到四个侍卫的脚。
尉迟南换了身暗紫便服,毕竟要面对他的臣子臣民。
一脚踏出门槛,让风城的百姓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正处盛年、雄心勃勃的君王。
一时间,众人不约而同的跪倒,山呼万岁。
尉迟南抬手,示意平身,有执事的官员高喊:“民起——”
民起官跪?趴在地上的众官员相互侧视,皇上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在场的官民加在一起不下数千人,直排出了数里之外,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但四下都是静寂的。
“朕听说今天你们在城外拦着皇驾哭了?”坐到旧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案。
地上的众官员听完这话,头都往下低了一分。
“说是莫函强征了你们的皇粮?”
众人的头再低一分。
“吕庆书。”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这三个字还是让当事人吓得腿肚子有点哆嗦。
“臣在。”爬跪出列。
尉迟南抬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对执事的官员打了个手势,就这么着,这个叫吕庆书的人被摘下了乌纱,“谢陛下——”还不能喊冤,也许是知道自己罪有应得,没杀头就已经够意思了。
这乌纱一摘,剩下的人均噤若寒蝉。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同样也是百姓的天下,别光打自己的小算盘,抽点空想想是谁给了你们手上的那点权利!”大手再次一挥,执事官员早已知晓他的意思,走近官员堆里,分次摘下了数人的乌纱,没有理由,这就是帝王,他让你死,你不得不死。
被摘下乌纱的人与没被摘下乌纱的人都在暗中抖索着,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罪责。
尉迟南扫视一眼地上跪得近百名官员,“京东直道必须修!有胆敢再胡言乱语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官员们不得不齐声高喊“皇上圣明”。
此时,莫蓉也从门内出来,手上端了一壶茶及两只茶碗,轻轻放到了桌案上,抬手给尉迟南倒了一杯。
尉迟南伸手捏了茶碗盖看了一眼里面立起的茶叶,“丰侯祖何在?”
众官员私下以眼神你觑我看,丰侯祖何许人?一个小小的县吏,又不够机灵,皇上怎么会突然说出此人的名字?
连丰侯祖本人怕都没想到皇帝会念到他的名字,何况他的位置排在官吏的最尾,皇上的话还有些听不清楚。
“丰大人——”执事官员跑到后面来特地请他。
风侯祖诧异半下,立即爬起身,跟在执事官员身后,来到尉迟南面前。
“小臣丰侯祖,拜见陛下。”此一次面君,腿肚子都有些发麻。
“起来吧。”
丰侯祖微微抬头,起来?后面这些一品大员都跪着,他能起来?但是不起来又不行。
尉迟南打量一眼这人,略显瘦削,年纪不大,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莫函曾向他推荐过数次,说此人颇有才谋,“朕听说你辖下治理的不错,还向莫函提过京东直道的初步明细?”
“小臣也只是尽责辅助莫大人。”
尉迟南看看一旁的莫蓉,莫蓉领会其意,伸手又倒了一杯茶,执事官也给丰侯祖搬来了椅子,让他坐下。
莫蓉将茶杯端给了丰侯祖,丰侯祖惊得目瞪口呆,“听闻丰大人的爱子病重,即日可让伴驾太医随大人一起回去。”莫蓉这话说得轻,只有几个侍卫听得到。
当着这么多人,这般的礼遇,平常人哪能受得了,丰侯祖一个任人都能欺负的小县吏,虽为官清廉,但为官场不容,已落魄到连孩子的病都无钱医治,今天突然皇上当面赞誉,皇妃亲自倒茶,怎能不痛哭流涕。
“陛下——”伏地,泪流满面,这么多年的委屈没有白受,今后再委屈也值了。
这就叫收买人心。
莫蓉转脸看了看尉迟南,给了他这么大的恩宠,也该是附赠重担的时候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加官进爵,算是给这人辟了一条大道,当然,这条大道的不远外便是满地的荆棘,只看他自己的修为了。
“京东直道入秋要动工,开头的事暂且由你来筹定吧。”
丰侯祖擦了擦眼泪,恢复平静,“臣定然不负君嘱!”

莫蓉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桌案旁的这个男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另外一面,也许真像他自己说的,他也是个可怜人,每个人都对他卑躬屈膝,同时又都居心叵测,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相信,他每天都活在这种猜疑与暗战之中,很累,但无处可逃
月入中天,风扶柳
纱窗内,月色如丝。
这是莫蓉第一次接受他,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感激,总之她没有从心底排斥,也许这就是被驯服的前兆,但她不在乎,做后妃鲜少有不下堂的,这与是否被驯服并无关系,路就是这样,怎么走都是一个结果,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陛下,有一天臣妾不在了,您会善待我们的孩子吗?”
潇潇雨歇时,莫蓉这句话让尉迟南戛然停下所有动作,只余胸口的起伏不定——激情的残余,“你——说什么?”
月色洒在莫蓉的脸上,给她的微笑染了一层莹润。
“你——怎么不早说!”兴奋中又有些愠怒,早知道的话他今晚就不会这么折腾了,把身体的重量移开她的身体,看着她,她真得有孩子了!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不会有了,“来——”“人”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的手指给点去。
“没事的。”
透过月光,两人相视良久,突然都破笑。
每一位后妃有孕,当下都会受到丰厚的赏赐,可眼下不在宫里,尉迟南兴奋之余,摘下左手上的紫金指环,套到莫蓉的右手拇指上——只有这根手指带着还勉强算合适,“现在只能给你这个了。”
莫蓉看着手上那枚紫金龙纹指环,“陛下,还是等回京再赏赐吧。”这东西太贵重,是先皇赐给每位皇子的东西,她真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回京那是回京的事,这小家伙来之不易,又是在这个关口上,我高兴。”在他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迎来了这个孩子,也算是一个吉照。
月光东移,洒得满床都是,正照到两人的光脚
“陛下,明天就走吗?”仰起脸。
“想留的话,可以多留两天。”
瞅着两人的光脚丫淡笑,“算了吧。”待得越久越不想回去,“陛下,您睏吗?”歪头询问。
尉迟南耸眉。
“臣妾带您去个地方。”
深更半夜,月挂枝头,尉迟南任由莫蓉带到了后院,在一小片竹林背后,撤开堆积的柴木,砖墙坏了个破洞,当然,尉迟南窒了一下才跟着钻过去,堂堂大魏国的皇帝,焉有钻破洞的道理。
但是钻过去后,外面别有一番洞天,那是一汪内湖,湖岸上开满了贴地的爬地菊。
湖面上,月光被微风吹碎,到处闪着金光。
靠湖东侧有一段圆弧状的残墙,背东面西,弧度内星星散散的开着几株墨兰。
莫蓉拨开长发,把耳朵一侧贴在墙上,尉迟南倚在一株细槐树前就那么看着,他不懂她想做什么,不过看上去她倒是挺开心的。
“这面墙会说话。”莫蓉这么告诉他。
尉迟南虽然不相信,不过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好来到断墙前,耳朵凑近墙壁,莫蓉随意从地上捡了块石块,在墙壁上轻轻敲击,连着敲击声传入尉迟南耳朵里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尉迟南蓦地蹙眉。
“听见了吗?”莫蓉笑着问他。
尉迟南再次把耳朵贴近墙壁,却只听到风的声响
莫蓉没有告诉他墙壁会说话的原因,只是拉着他的手从原处返回,那是她的童年回忆,从今以后她就要与回忆作别,去到他的世界里去,本来她可以自己来,但是当他给她套上那枚紫金指环时,她突然想带他一起来。
从墙洞里钻回去后,莫蓉翘起脚尖,趁着月光,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真得不打算多待几天?”
摇头,“陛下还是办重要事要紧。”
看着她,尉迟南觉得这次东省之行,她好像哪里变了,但又说不出变在哪里。
女人很容易死心塌地,很容易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到一个男人身上。
莫蓉望着自己月下的影子,不禁勾唇,她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十九 夺嫡 一

暮春时分,京城刚黏上一层新绿,天气乍暖还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