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儿交给庞朵,让她带进屋里,自己只身出了宫门,门外却什么都没有
“娘娘。”正待转回身,角落的暗处却有人叫了她一声。
走近看,才看出是李琛。
“他——还好吗?”脱口说了个“他”,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口,反正都已经问出口了。
“陛下想见娘娘一面。”
“他在宫里?”
“不,娘娘随老奴过去,就会知道了。”
莫蓉蹙眉思索一下,她突然就这么失踪,不好向里面那些“眼线”交待,要找个好借口才行,“等一下,我去安排一下。”
“娘娘不必担心,老奴早已安排过了,不会有差池。”
莫蓉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不过既然他不怕有差池,她到也无所谓。
沿着渭水河一直向东,转过几条宫道,圆拱门外停着一辆单驾的小马车,上了马车,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掀开车帘子,眼前是一片竹林,这是到了哪里?
李琛提着宫灯,头前带路。
沿着竹林间的小道,蜿蜒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看见了一方小院,李琛放下宫灯,伸手拍了两下,院门打开。
莫蓉迟疑一下,才抬脚踏上台阶。
这院子并不大,甚至还没有她的崇华苑大,从院门到主屋,也不过就二十几步的距离。
屋里亮着灯,明晃晃的,李琛在门口驻足,那意思是让她自己进去——
伸手想推门,半路却又停了下来
“李琛,给她开门。”屋里传出这么一句,像是能看到她的犹豫一样,是他的声音。
李琛恭敬地推开门,灯光就那么倏然倾到了她的裙摆上。
“娘娘,进去吧。”李琛十分恭敬。
莫蓉迈步进门,屋里暖和的很,只那么一瞬,她发丝上的落雪便化成了水珠,让她周身染了一层水汽。
他就站在房间左侧的书案前,歪着头,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也许是看到了那张满脸胡茬又消瘦的脸,也或许是他右手上的绑带,“陛下——”福身。
尉迟南笑得诡异,“过来。”
“还疼吗?”莫蓉轻轻拉起他的右手,手腕上的青紫依旧很清晰。
“没什么大事,小伤而已。”笑得愉悦——为她对自己的心疼,也为她刚刚眼中的那抹水光,“手还是这么冷,出门怎么也不穿件衣服?”大手横过来,一把攥住她的双手。
“臣妾天生就是这样。”
“没有人的血天生就是冷的,来,到火盆跟前待着。”拉着她的双手,来到火盆前。
被他拉走前,莫蓉的余光不小心瞥见了桌案上放着的一份战报——半敞开着,是来自黄坝的。

四十七 纵容危机 一

“听说,太子找你去了?”顺手将挂在椅背上的斗篷披到她肩上,问得很不经意。
“是,太子殿下是来找过臣妾。”双手放在火盆前烘烤,“问臣妾,陛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不见了,他该怎么办。”
尉迟南看看她,她这话里可是带着几分哀怨的,不禁搓搓手,笑笑,“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随便问一句,不说了。”
“陛下就是不问,臣妾也是要说,太子年纪小,身边又没什么可信的人,陛下您也没有交待一声,就把这偌大的朝廷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还能怎么办?来问臣妾,也是想看看臣妾这里有没有陛下的消息。”说罢,看他一眼,他正用拳头抵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两人心里都明白,他这么问,并不全然是在试探,而她的哀怨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得了,就问了一句,招来你这么多话。”笑,“我刚刚那话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今晚叫你来,也是专门要说这太子的事。”
“臣妾哪敢——”后面的话被他打住。
尉迟南起身,将桌案上的那份战报摊开,“平奴跟汉阳的府院建得也差不多了,你得空帮他们挑些家当。”
“这事还是等等吧,眼下西南不是闹乱子嘛。”
“用不着等,他们俩也二十多了,该成家立业了。”看着战报,不禁眉梢高挑——看来是喜报!
“你们莫家啊——”看着她,“一门英杰!这汉阳之才不在平奴之下。”
听他如此赞叹,看来汉阳在黄坝肯定做得不俗,她提心吊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心了。
“闪击岳陵,围点打援,这一招棋就稳拿胜券,大战攻敌重在攻心,不俗!”尉迟南不住点头。
原来今天一早,黄坝八百里加急战报就送进了京都,上将军盘固奏报:黄坝民变已被控制,大部分参与叛乱的百姓缴械。奏报中并不忘赞扬莫汉阳的功绩,莫汉阳第一战便是以骑兵为主阵,闪击黄坝以北的岳陵(叛军粮草之地),并不急着吃进,而是诱使援兵来救,这一招,托怕了叛军,加之此间又大肆在民间释放各种谣言,不到两个月间,叛军内已是人心惶惶,根本毫无战力可言,西北军抓住机会,调集粮草开始赈灾,如此一来,战乱渐平息,而不伤一兵。
“汉阳这仗打的好啊。”这一仗给他偏袒莫家找了个非常好的借口,“你过来。”招手让莫蓉过去。
莫蓉拿下肩上的斗篷,起身过去。
“这段日子,恐怕要委屈一下你们莫家了。”为了保全他们,必须先降他们的职,压制他们势,“会不会不高兴?”
“臣妾不敢,莫家有今时今日,都是陛下的恩赐,谈何委屈?”看来她先前的猜测确实中了,民变之后,就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清洗。
“太子年少,也多疑,不过他到是还能信你,回去之后你提醒他一句,不要沾惹任何人。”
“臣妾知道了。”
“另外,宫里的事,你也不要多管,她们爱怎么闹,随她们去吧。”右臂不小心碰到了桌角,微微蹙眉,看来挺疼。
莫蓉禁不住托起他的右手,微微掀开袖筒,绑带下,手臂明显粗肿了一圈,到底是什么人能伤得了他?难道又是什么皇亲国戚?打他不还手的吗?“这伤”
“夜黑,被松枝蹭下了马背。”其实是因为清查的事与三王爷有了争执,三爷不想查处老士族,因为当中有一些是开国元勋的后人,但他意志坚决,三爷一气之下决意就此离京,就是在这当中,他抓马缰被甩进了山道,受了伤,恰好这右臂当年狩猎、从军时都伤过,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不过这也让他突发奇想,想到了“重伤”的谣言。
谁有本事能让内宫一夜之间谣言四起?除了他陛下,还能有谁?谁敢呢?
“还有,我打算将玉儿指给平奴。”
“”怎么他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这事,你先不用跟平奴说。”
点头,这事她是真得管不了了。
“叩叩——”是敲门的声响,“陛下,夜深了——”是李琛在门外,这话中意是该送莫蓉回去了。
尉迟南因这可笑的场面哼笑,堂堂一朝天子,怎么就弄到连见自己的女人都这么费事?
只此一次,这之后,他再不会受制于任何东西!
他亲自送她上的马车,隔得老远,还能瞧见竹林外、宫灯下的那个身影
“娘娘,起风了。”李琛提醒她合上帘子。
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这片竹林到底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
李琛的安排相当精妙,莫蓉从出去到回来,一路通行,途中没遇上半个人,不亏是服侍皇帝的人。
隔日,除了庞朵,也没人知道她昨晚失踪了近两个时辰,她不知道李琛是怎么办到的,但显然,他的确是办到了。
宫里依旧是人心惶惶,莫蓉没再拒绝太子的暗访,将尉迟南的意思传达给了他。
至于莫汉阳、盘固平息民变的事,似乎被人有意压了下来,宫里宫外都还不知道
这一日,崇华苑来了位稀客——单卿,说是给君儿做了件夹袄,特地送过来的。
因为来往的并不多,所以两人的话题也少得可怜,尤其这单卿据说也是个闷性子,平常也少跟人来往,见了谁都恭敬,被称为第二个莫蓉。
“姐姐真福气,有这么个可人疼的宝贝。”望着莫蓉膝旁的西君,眼神里充满艳羡。
“妹妹如此得陛下的眷宠,福气自然不会少。”只不过何时能脱离卫罗的“监护”,那就不得而知了,同样的错误,犯一次足够,卫罗不会犯第二次,她不会再让自己扶持起来的人再次脱离她的掌控,与她并肩而站,所以这单卿想要怀上龙种,怕不是一时半刻能熬出来的。
单卿苦笑,看上去颇为惹人怜,“能跟各位姐姐一起侍奉陛下,已经算是我的福气了。”
一盏茶喝罢,单卿将亲手给西君缝制的夹袄送到莫蓉手里,之后便要告退。
“妹妹留步——”
单卿诧异地回过身。
“妹妹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莫蓉伸手从夹袄的叠层里抽出几张纸——地契。
单卿愣在当下,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开口,只好用这个笨法子,姐姐,您救救我吧。”
莫蓉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嘤嘤啜泣,不确定这到底又是唱得哪一出,“先扶容华娘娘起身。”
庞朵放下夹袄,上前扶起单卿。
一番安抚之后,单卿停止啜泣,“姐姐淡薄名利,对宫里宫外的大事小非都不多管,妹妹也想效法姐姐的淡薄,怎奈家兄不争气,在外面惹了杀头的大麻烦,妹妹我打小就没有父母,是哥哥嫂嫂养大的,我哪里忍心看他就这么被杀头?里外我也想了很多法子,去求过廷尉张大人,也求过卫姐姐,连太妃那儿也没落下,可就是没法子,实在挺不住了,这才来麻烦姐姐,可又不好开这个口!”
“连张大人、卫姐姐、太妃他们都没法子的事?”又怎么会想到她呢?
“不瞒姐姐,这也是卫姐姐说得,我才来——”
“卫姐姐又怎么会知道我能帮得上你?”
“卫姐姐说,您——跟太子关系匪浅,您的话,太子不会不放在心上。”
太子?这事还牵扯上了太子?示意她说下去。
“不瞒姐姐,自从妹妹进了宫,家兄也得了个小官小爵,我也劝过他,咱们能有这样的福气,也该知足了,可他就是不听,非要攀交那些达官贵人,开始我只知道他帮人买卖田地,时不时地得些小利,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直到出了事,我才发现,他连皇家的地都敢买卖,这不,前些日子替太子殿下卖地时,出了差池,被太子的人抓去了私刑,我求过廷尉张大人,可是他说这事他不好插手,卫姐姐跟王太妃也是这个意思,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太子卖地?这小辫子抓得真是时机,看来想让太子在这场大清洗中择清,并不那么简单啊。
是不是有人嗅到了什么?硬要把太子拉下水?看来这事真得要从长计议——
“太子卖地,这事牵扯很大,而且是真是假,是不是有人从中挑唆,都不得而知,不是我不尽力,只是这事恐怕不是太子允了,就能允了的,何况事关皇家的颜面,不宜声张,恐怕要等陛下回来再处置了。”
“姐姐——”她的哭诉被莫蓉打住。
“依我看,你到不必太过惊慌,你兄长七成不会有性命之忧。”
“姐姐的意思是?”
“事关皇家颜面,陛下他还能不顾忌吗?”
“”单卿的眼泪半挂在脸侧,今天,她终于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卫罗会忌惮这个莫蓉了,论才智,她有这资格,轻松的三两句,就道出了权斗中的道理,没帮她,但却也没薄她的面子。
送走单卿,庞朵不禁看莫蓉,“娘娘,奴婢老觉得她们这是挖好了坑等您跳,您还真跟她挖心掏肺啊?这单容华跟卫娘娘走得那么近,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合起伙来要害您?”
“聪明人是会躲着运气好的人的,而且她们现在的目的也不在我身上。”她现在的运势可是破天荒的好。
最要紧的,眼下大家可都想着怎么自保,怎么争权夺势,怎么去查皇帝的行踪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吹得越大,雨就来得越快!
看是风能斗过雨,还是雨能盖过风。

四十八 纵容危机 二

冬令节气过了小雪,京都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暴风雪。
宫中内外,都被白雪覆盖着,风雪搜刮着干枝条,如狼似虎般的怒吼,让听夜的人从心里发寒。
此刻,崇华苑的内殿里,静悄悄的,但灯还亮着。
莫蓉裹了裹身上的毛披肩,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尉迟南,再看看堂下跪着的太子睿,默不作声。
“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好,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竟然还把私印放在宫人手里!”
“儿臣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卖地?你卖得谁的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卖给谁,谁又敢买?“你自己去廷尉府领罚!”因为气急,声音大了些。
太子低首,“是,儿臣明日一早就去廷尉府!”语气中显得有些赌气,这也难怪,今晚被召来,见到父亲本来很高兴,谁知劈头盖脸就被一顿教训,问题是他根本就没做过什么,硬说起来,顶多也就是有疏忽之过,可父亲什么也不问,就这么教训他,自从做了太子以来,他整天都要这么过日子,不再有父爱,不再能相信任何人,这种生活太痛苦了。
“你现在就滚——”尉迟南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好,这个儿子是他选来做储君的,将来这大魏国是要交给他的,却越来越不让他放心,怎能不气!
太子睿也夹着脾气,磕个头,起身就要走。
“殿下——”莫蓉尾随太子来到殿外。
“多谢母妃这些日子的提点。”那气嘟嘟的样子,看来是真赌气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闹脾气,你要是真去了廷尉府,你父王不是更生气?先去侧殿等一下。”
李琛正站在门口,莫蓉给他个眼色,李琛点头,硬是把赌气的太子请去了侧殿。
莫蓉这边转回来,尉迟南正面对着墙,估计也是气得不行。
莫蓉微微低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嘴角翘出一抹笑意,来到尉迟南的跟前,也不讲话,只是靠着他站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尉迟南平息一下呼吸,回视一眼她的注视,“他走了?”
点头。
见她点头,眼中又升出一团怒火。
“陛下金口玉言,他不走,不就是抗旨吗?”
他一副怒气无处发的表情,让莫蓉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陛下您消消火,太子殿下就在外面侯着呢。”
重重呼出一口气,“真不该太早立嗣,锐气、惠敏之气都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希望他的儿子中能有跟自己一样具雄心报复的,这个次子颇有惠敏之气,虽然锐气稍差一些,可他认为他可以将他培养出来,谁知道越来越让他生气。
“陛下,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朕十三时就跟老师睡冰床,上阵打匈人去了,还有三哥他们——”恐怕也是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大适合,扬起的手缓缓放下。
“陛下是想找一个跟您一模一样的储君?”安抚着让他坐下。
“就算不是一模一样,起码——也得让朕省心。”
“那太子殿下可有的学了,陛下文韬武略样样冠人,还在军中待了那么久,看来陛下以后得多抽些时间亲自教导太子才是。”顺手将他有伤的右臂放到扶椅上,免得不小心撞到。
她的话中明显带着一丝奉承,因为明显,所以好笑,一边怒气未消,一边又生笑,尉迟南的嘴角忙活的不得了。
“让他进来吧。”既然气已消,还是解决问题要紧。
“陛下真得不生气了?”
尉迟南挥挥手,还有什么气?全被她给奉承没了。
莫蓉笑笑,转头对着内屋门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原来小丫头正趴在门口,露出半颗小脑袋——可能是刚才他的声音太大,把女儿惊醒了。
小丫头好久没见到父亲了,见母亲喊自己,便开心地从内屋钻了出来,身上还穿着小睡袍,小脸蛋冻的红彤彤,可疼坏了那个做父亲的,一把抱起女儿,扯过一旁的斗篷将女儿包了个严实。
莫蓉见状才安下心,估计这次真是不会再发火了。
这才让李琛把太子叫来。
太子睿一进门,便又跪了下来——冷静了半天后,也觉得刚刚自己的行为对父亲颇为不敬。
“起来吧。”尉迟南阻止完女儿把手伸出斗篷后,对儿子说了这么一句。
太子起身,立在原处。
“回去之后,先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全收拾干净了,想要得力的助手,不是靠运气碰上的,是靠本事找出来的,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怨天尤人!”
“儿臣记下了。”
“另外——你回去收拾收拾,过几天到安邑镇住些日子,我大魏的储君,都是马背上、刀尖里历练过的,你也不能例外。”这实际上也是为了保护他。
“儿臣领命。”
“好了,去吧。”
孩子大了,父子间的亲密也少了,多得是君与臣之间的疏离,这就是皇家的父子,皇家男人必须经历的成长过程,很残忍,但却是必须的。
她以为他今晚只是来见太子,见完后还是要回去的——
女儿一直赖在他怀里,直到睡着,小嘴微张着,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似乎是怕自己睡着了,父王就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陛下,夜深了。”将女儿抱到奶娘手里,回过身,提醒他该走了,再等天可就要亮了。
他却仰躺在榻子上,闭上双眼,一副疲惫的神情,“过来坐。”
莫蓉拉了拉肩上的披肩,坐到榻子边上,而他,翻了个身,将头枕在了她的腿上,“朕今晚哪也不去,就在这儿。”明天,一切清算就要开始了,他需要积存一点精力。
莫蓉俯视着他的睡容——就这么睡了,还真是任性,要她怎么办呢?
宫灯跳跃着,室内一片宁静,外面是肆虐的风吼,莫蓉的眼皮也渐渐打起架来。
“给朕生个儿子吧”是他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她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手触着她的下巴,可等她睁开眼,他依旧睡着,室内也依旧是宁静无声,除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是她在做梦?可能吧。
儿子,多可怕的词,她现在还在为君儿是个女儿庆幸,所以她是决意不会再要第二个的,尤其是儿子,那将是场灾难。
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对不起了,我只能给你这么多,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你不能再抢走更多
次日清晨,当尉迟南大模大样地踏出崇华苑,宫里女人几乎是同一个表情——木讷。
早朝上,文武百官也是一副同样的表情——木讷。
尉迟南足足审视了一刻之后,方才让李琛叫起,这刻意的审视,无形中给整场朝会笼上了一层灰暗。
因为一时没有准备,众人什么奏报也没有,朝会只得草草收场。
朝会散去之后,但见有人喜,有人忧,有人踉跄,有人愁。
尉迟南回到荣德殿时,大殿里早已挤满了人,妃嫔、皇子、皇女,太妃、陈夫人,众人齐齐为他的回归抹泪。
尉迟南丝毫没做任何解释,他用不着解释——有关他的重伤,都是以讹传讹,他从来没有任何旨意下达,要解释什么?
“玉儿呢?”安抚过众人的啜泣之后,尉迟南环视了一眼大殿。
王太妃出声答道,“立冬时,去季姜那儿躲煞去了,还没回来。”
“过了春,玉儿又长了一岁,母妃您看,是不是该给玉儿琢磨一下婚事了?”
王太妃笑着,眼神流转之间,瞧了一眼对面的莫蓉,莫蓉回一个笑,表示她知晓结果了,王太妃自然乐得点头,“皇上做主吧。”
莫蓉暗暗叹息,这可未必是强强联合啊,不知道王太妃知道后,还会不会如此高兴?
他们莫家可是要跌下去了呢。

四十九 半粒饴糖

也就在尉迟南开始动手清查黄坝民变时,莫平奴奉召入京,他如今已位居三品征虏将军,而手上握的却是二品大将的虎符,颇有些矛盾。
这次奉召入京,一来是为了换防的事,二来也是为了他跟玉儿的婚事。这事尉迟南决定的相当快,因为他要在莫家“下去”之前,把这婚事给定了,有了这门亲事,莫家再次荣升,更具合理性,所以整件事显得相当匆忙。
“怎么不说话?”尉迟南特允莫蓉在荣德殿与莫平奴相见,就是怕他别扭起来,把朝堂上的气氛弄僵了,所以先让他们姐弟见一面,也好让莫蓉给莫平奴梳理一下。
结果这莫平奴听完姐姐的叙述,到是一句话也没有。让莫蓉颇为奇怪,依照他的性子,现在应该弹跳起来坚决反对,起码也会怒气冲冲地吼两句,结果他却只是平静地坐在那儿。
“行啊,我娶。”抬头,对莫蓉一笑,那笑容里包含很多东西——赌气、消沉,以及装出来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