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南看着她默默不语,没错,集权者首要学会的便是如何分配手下的势力,既要让他们相生,也要他们相克,不能太过宠信一家。
“也许你是对的。”搂过她的肩。
两人继续踏雪往前行。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道角门里,一名着暗红宫装的侍女正跟一名小宫人窃窃交谈。
“是莫婕妤自己过来陛下这边的?”侍女一边偷瞧着宫道上远去的身影,一边询问小宫人。
小宫人点点头。
侍女又看了一眼宫道,随即给那小宫人手里塞了一包东西,道了几声谢,便抄手匆匆离去
自从赵又欣病重失宠之后,莫蓉出奇地积极了起来,似乎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在尉迟南的身上——这是她给后宫众人的感觉。
当然,尉迟南却丝毫没有这种觉悟,因为他所认识的莫蓉,依旧还是原来那个温润如水的女子,不会过于谄媚,只是一如既往的乖顺。
年三十,少不了君臣同乐的盛况,今年尤甚,西北边关出了个常胜将军,打出了魏人的骨气,洗雪了百年来魏人所受的屈辱,当然值得庆贺。
前殿是男人们畅饮的地方,所谓男女不同饮,女人们只能屈就在这后殿里了。
少了赵又欣,今年的座位自然要打乱重来,端看各宫对饮、聊谈的状况大概能知晓眼下朝廷里谁家在跟谁家套近乎。
莫蓉作为新兴势力,自然也有人追随,只是底子太浅,跟的人少,而且多是墙头草,眼下真正有势力的,当属卫、梁二妃,其次才排得上她莫蓉。
不凑巧,最近她的兄长又在外面招惹了不少人,看上去大家似乎有点一致对她的意思,这当中也包括王氏太妃。听说皇上一直没有提过玉儿公主跟平奴的婚事,而玉儿公主过了新年就到了适婚年龄,显然,王莫联姻的几率小得可怜。太妃娘娘还有什么必要去低下身子跟一个布衣出身的女人套近乎?她可是从没有看得起这个莫婕妤,无论长相还是背景。
挤兑一个人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刻薄的言语,尤其在这种大场合,端看谁没人搭理,谁形单影只,谁走到哪儿,哪儿就是空的,那就是莫大的压力了。
被众臣子的妻妾团团围住交谈的卫罗偷眼瞧了莫蓉的桌案一眼,莫蓉此时正跟陈夫人低声交谈。
“卫姐姐,您瞧见‘那位’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了吗?”一名妃嫔凑在卫罗耳畔,唇未动,只有声音。
卫罗侧目看了一眼莫蓉的脖子,没什么表示。
“听说那是陛下亲自写了字让人雕的,母女俩一人一块,先帝爷都没舍得动的羊脂玉。”话音中难免带着些酸气,得不到的,看到别人得了那么多,心里当然不平衡,日积月累的,这不平衡就自然而然成了怨气,最终变成刻薄。
卫罗勾唇笑笑,没说话,对于这种小醋她懒得去吃。
二十七 明谋暗计 二
如今的走势很奇怪,莫蓉专攻尉迟南,似乎丝毫不顾自己在宫里已成了众矢之的。
而卫罗却恰恰相反,她已经渐渐成了宫里女人的核心。
两方势力相当悬殊。
此时,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与莫蓉相交不错的人,数来数去,除了病重渐荒的赵又欣,也就只有陈迟的母亲,皇帝的乳母陈夫人了。
初七人日之后,陈夫人进了一次内宫,带了些替众妃嫔采买的玩意——事实上,这些玩意也多是那些官吏孝敬的,托人办事,落了谁也不能落了男人身后的这些女人,有时她们能起决定性的作用。
这种孝敬一直都有,已经变成了一种规矩,妃嫔们拿得毫不怵手,官吏们送得心甘情愿,而陈夫人,她有这连接内外的本事,别人都办不成,这当中的利益就只能由着她赚了——要不然陈家何来的能力敢宴请皇帝?来钱路自然不会少。
各宫门串过之后,最后才去了崇华苑。
想知道当今哪个后妃最有实力,并不能看表面上谁能压住谁,而是要看官吏们更愿意孝敬谁。
除了梁妃,排第二的不是卫罗,而是这个崇华苑的婕妤娘娘,为什么?
莫蓉听着庞朵对这些礼物的疑问,不免笑笑,“宫里的局面有的时候是跟宫外的局势相反的,眼下,陛下军机大动,又修路,又开河的,这些事情都是需要人干出来的,也都是能挣钱的,当然就会有人争着抢着来献殷勤。”边说着话,边将女儿放躺到榻子上,给她套了件薄棉袄,小娃娃流着口水笑嘻嘻地咬着小手,大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的母亲,也不知是什么逗乐了她,时不时扑腾两下小胳膊,欢喜得紧。
“可——卫娘娘那边为什么那么少?”听说就一只小盒,完全不能跟她们娘娘这里比。
“为什么她那边就非要多呢?”亲了一口女儿的小手。
“”眼下不是卫罗最得“民心”嘛,宫里上下都为她马首是瞻似的,她们娘娘甚至都快不能出门了,到哪儿都会受到冷言酸语。
“就我的想法,她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之所以把那些女人都招到裙下,纯粹只是一种“战术”,只是想孤立她,然后保护自己。卫家最近没什么动静,似是有些蛰伏的意味,毕竟夺嫡的那次闹得皇上起了戒心,虽然事后尉迟南也对卫家做了些安抚,但亲密劲明显是不如先前,卫家这一招偃旗息鼓,是不想继续激化他们与皇上的矛盾。
朝廷上,卫家选择“隐”,而内庭里,卫罗却选择“进”,这就是卫家的战术,明退暗进,这也是卫罗保护自己的方法——在家族选择退的时候,她要通过什么方式来保护自己、守卫自己在内庭里的地位呢?除了讨好皇上外,就是结党,一荣俱荣,一损——没有损,因为法不责众。
莫蓉抬手将女儿放进摇篮,这时庞朵忙着让侍女收拾地上的礼箱。
“就放在侧门后吧。”莫蓉替女儿盖被子,随□待了这么一句。
侍女们都很错愕,放在门后不是一眼就能看见嘛,这要是皇上来了,见到这么多东西,岂不要生气?
“陛下想知道的,再怎么藏也还是会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收下来呢?庞朵没敢多问,只是让侍女把东西放到了侧门后。
收下来,并不是因为她贪财,要是贪财,就不至于有她的今天。
收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不收下来,麻烦更多,更要命,所以她必须收下来,这么一来,也算安了外面那些官吏的心,让他们知道,她这颗蛋是有缝隙的,跟别的一样,她不特殊,先把众人的心给安下来,这有助于兄长在外面处事,也有助于她的处境,在宫里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别在朝廷上也让人记挂着。
次日晚,尉迟南来崇华苑看女儿,那侧门后的礼箱自然是看到了。
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各样的翡翠玛瑙,尉迟南从中取出一粒大柱,仔细端详着,嘴角带着笑意,冷的。
小娃娃伸开小手,努力想抓住父亲手里那颗亮晃晃的大珠,可惜没得逞,父亲将大珠扔进了箱子里,只听啪啦啦,珠子在玉石之间弹跳两下,最终落地。
小娃娃的视线追随着大珠一直到地上,看着大珠在地上静止不动后,这才转眼看父亲。
尉迟南忍不住亲一口女儿的小脸蛋,“不要它,脏!”
小娃娃自然不理解父亲话中的含意,当然,她可能连话都还听不懂。
“御膳房问今晚陛下在哪儿用膳。”莫蓉站定在侧门旁,她当然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他是生气的,也应该要生气,他的臣子极尽所能地去贿赂他的女人们,目的就是想谎骗他,搁谁头上都会生气,廉正——他登基以来一直在努力整肃的,而眼前这些东西却讽刺的就在他的跟前。
“名单呢?”没有回答今晚在哪儿吃,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莫蓉默不作声,静默半刻后从袖子里取了张纸,递给他,顺便抱过女儿。
尉迟南捏着那张纸,半天没动静,只是眉头越蹙越紧,最终,他还是没有打开那张名单,手一伸,纸落入铜灯里,燃了起来。
他不能看,看了就拔不出眼了,眼下为大局着想,还是要忍啊,不能为了这几个小官小吏闹得群臣自危。
“就在这儿吧。”
这一顿晚膳吃得很沉默,他甚至只动了几下筷子。
莫蓉不想打搅他想事情,晚膳过后便进了女儿的屋里。
小娃儿不满六个月,还贪睡的很,刚过戌时,便已熟睡,小手抵在下巴上,睡容可爱。
“能睡得着,就是福气。”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里,就在她的身后。
对于这句话,莫蓉无可回答。
“平奴来过了。”在她的头顶如此叙述。
莫蓉微怔一下,随即释然,有什么好奇怪的,平奴现在是他的臣子,“哦,是吗。”
“子时后就会出京,时间太紧,来不及安排你们见面。”
点点头,她能理解,也必须理解。
像往常一样,莫蓉以为今晚他仍会离开,用完晚膳,看过女儿,然后回去荣德殿继续忙碌,或者到凤阳宫看病重的赵又欣。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在哪儿留宿了,或者召幸谁,众人都以为是她恃宠而骄,想独占他的宠爱,可事实却完全相反,他哪儿来得时间春花秋月?就像今晚,见过了秘密来京的莫平奴才来她这儿,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翘起脚尖,替他整理好领角处的皱折,有她在,他就是喜欢让她做这些事,看着她围着自己转,心里有一种近乎愉悦的舒服。
“这儿不舒服。”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哪儿?”莫蓉没看他的眼,也就看不到他眼角的笑意。
“就这儿。”微仰起下巴。
他太高,所以她不得不再次翘起脚尖,探视他不舒服的地方。
两人的侧影被柔和的灯光拉成旖旎,“没什么——”剩下的话被错愕吞噬——因为他搂过了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陛下,宫驾还在外面等着。”提醒他一句。
尉迟南扯出一丝坏笑,“真得不想朕吗?”
“”低下眼,不是因为羞怯,而是不知道该对他这赤 裸的话怎么办?想,还是不想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双手抵在身后的雕木柱上,她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他,因为他把她的衣带扯得一团乱,却仍不得要领。
这种场合下,若是她笑场,不知道会怎样,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笑意露出来。
“如果你敢笑出来,后果——”他的“警告”还没说完,莫蓉便扑哧笑了出来
后果自然难以设想——外人只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女子压低的笑呼,然后——熄灯、寂静。
殿外,宫人们以眼角互相侧视,那意思很明了,难得今晚皇帝陛下有兴致玩这“天地一家欢”,怕是有的等了。
殿内,属于男女之间的原始欲望烧得正盛。
今晚,哪也不去了,皇帝陛下暂时罢业一晚。
二十八 明谋暗计 三
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客套也是一种伪善。
眼下,赵又欣的凤阳宫就是这样一个被众人用来表演伪善的地方。
而莫蓉与卫罗的交集也是在此,她们俩都鲜少出宫门,但每隔几天都要到凤阳宫里来一趟。
这一晚,正月十五的前夜,次日便是上元节。
莫蓉进门时,卫罗已来了很久,正跪坐在梳妆镜前,替赵又欣梳妆。
不可否认,单看表面,卫罗真是个温文的女子,从她的脸上,你找不到后宫女人的那种阴郁,甚至眼底的狰狞,这也就是为什么,莫蓉一直当她是好友的原因,因为她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要的东西不一样。
“来啦。”点头算是打招呼。
赵又欣则始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美貌无双的容颜,被病痛折磨去了大半,这景象让莫蓉想起了陈府后院里的残花,开在冬天里的夏花,只那么一刹那的绚烂。
“明天十五了吧?”声线低低的,却真得是赵又欣的声音,她有很久没说话了——
莫蓉、卫罗互看一眼。
“是,明天是十五上元节。”莫蓉跪坐到了赵又欣的另一旁。
“十五了,终于到十五了,我要进宫当皇妃了——”笑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说,皇上会喜欢我吗?”抓住莫蓉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皮肤。
“会的。”莫蓉呐呐地回答她,她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的力道很大,她应该病得很重才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难道是——回光返照?这么想着,不禁看了卫罗一眼,对方心领神会,默默起身——
“不要去——”赵又欣近乎尖叫的呼喊,让卫罗定住身形。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走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愿望。”
莫蓉与卫罗对视,皆沉默不语。
“我的宫装呢?拿我的宫装来。”待卫罗走回来后,赵又欣四下乱摸索着,把梳妆台上首饰、脂粉弄得满地都是。
莫蓉招呼了侍女去拿来了她所有的宫装,摆在地上,几乎铺满了大殿,而她想要的,却只是一件不起眼的粉蓝宫装——那是她初见尉迟南时穿得衣裳,她这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待她最好的,就只有这个叫尉迟南的男人了,不管他是爱她的貌,还是她这个人,起码,他曾真正宠溺过她。
抱着那身衣服,她笑得凄苦,也许没人知道这些自小被培养做后宫女人的大家闺秀的苦楚,她们也不过就是普通人,不是生来就会争风吃醋。
赵又欣,也许她是真正的喜欢尉迟南,只是可惜,她没有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又或者说,是她的家族遗弃了她,因为她还不够聪明。
最终,尉迟南还是来了。
他念旧的。
倚在凤阳宫大殿外的廊房柱上,莫蓉、卫罗两人都默不作声。
夜色阴沉,看不见星斗。
起风了,莫蓉往毛裘里缩了缩身子。
“你还是适用不了这里的寒冷。”卫罗望着夜空,这麽说了一句。
“是啊。”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跑出来呢?”
“跑出来受冻,但不至于被烧死,有人喜欢纵火——杀人——”伸手折了一段枯枝,在手指间轻轻捻着。
“如果你不跑出来,也许未必会被烧死。”
淡笑,“我跑出来也未必就会被冻死,也许还能擒住那些纵火杀人的——”
卫罗的嘴角也扯出些微笑意,“那就只能看老天更眷顾谁了。”
两人的对话因为李琛的出现而终止,皇上传话,请她们俩先回宫休息,看来这里一下子还出不了事。
两人拜别凤阳宫,出了凤阳宫门不远就是三岔口,一条道向南,一条道向北,一条道向西。
卫罗需南去,莫蓉要北行。
“我想你最好不要那么快打东宫的主意。”三岔口处,莫蓉陡然说了这么一句。
卫罗注视着莫蓉,她先前真是有些小瞧了这个女子,她比她想象中更聪明,因为她竟然发现她在打东宫的主意,“是吗?怎么算,都不该是我打东宫的主意。”他们卫家现在可是偃旗息鼓了,而她卫罗的儿子既不是长,又不是嫡,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去打主意,她是怎么看出来她要打东宫主意的?
“明对赵家,暗对梁族,如果你们卫家是想打这份主意,依我看,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一切逼迫赵又欣的动作其实都是障眼法,她真想对付的是梁妃,以及她背后的梁家,因为真正有实力与他们卫家针锋相对,且有实力问鼎皇位的,眼下只有梁氏家族,而她似乎就是打算让梁家来承担危害东宫的罪责,“梁妃这么多年都能如此顺当,不是因为命好,真正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隐晦,什么时候才能上蹿下跳。”
卫罗静默半下,忽而一抹哼笑,“看来你怀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这么细致地观察她的动向,可见这个女人早就对她起了疑心。
“我本无意管你这些事,可你却硬生生把我扯了进来,如今我退不出去,只好往前走。”从她认识卫罗起,她就知道这个女子不会是个庸碌的人,“我还想你知道一件事,不要试图再控制我的生活,我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什么时候不打算要,不能是你说了算的,那些香料、茶叶、汤食、粥米,今天能放在我的宫里,明天说不准就会回到它的主人那里,如果你觉得这种手段还可以继续用,就让你的人继续,后果如何,我不能保证。”她已经是个母亲了,不会允许任何危险的东西出现在她孩子的身边,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她必须要跟她讲清楚。
“我不会亲自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孩子。”她不否认她曾经控制过莫蓉的生育权,但她绝不会亲自去伤害谁,这对她也没好处,要知道一旦查出,那就是永不翻身,她没那么傻,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只是有的时候,有些人容易被诱导,做出一些荒唐事,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莫蓉微微向她福身,她的年纪与品级都大于她,这是规矩,福身之后,转身,离去,始终没有告诉她有关她有意危害东宫的事。
莫蓉并不怎么参与内庭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所以她知道的小道消息并没有那么多,但别忘了,她有一个不错的爱好——下棋,这个靠掌控全局、斗心斗智的游戏,与这内庭、朝廷的争斗可不就属同类?
依照兄长在外面所受的阻力、助力,再观内庭的动向,由全局而定,加上她对卫罗的了解,推出一两个结论并不很难,今晚之所以大着胆子拆穿卫罗,其实是她本身也不能肯定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试过之后,才知道那推论确实正确。
卫家想借用内庭争斗一步步蚕食去梁家这个大家族的势力,为长远打算,但是怎么才能撼动这个家族?当然是绝杀的招数——冲击皇权,威迫东宫,他梁家不也有一个皇子外孙嘛,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让这个外孙入主东宫?只要能让皇上感觉到他们梁家的威胁,这就是成了第一步。
下一步可能就将是激烈的廷斗了。
明谋暗计肯定不会比内庭里的少,也许更多。
莫蓉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只是单纯地想保护平奴,还有他——他毕竟是她女儿的阿爹啊。
梁家手握西南兵权,辖制西北,有丁点的不对,就有可能会让西北军受制,这自然会影响到平奴的安全,以及尉迟南对整体大局的把握。
当然,这些事未必会因为她今晚的一席话就能避免,只能是暂时的扰乱,希望平奴跟他能尽快整好西北军,也希望大哥能尽快凑齐银两,修好直道。
她所能做得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刚踏进崇华苑的门槛,东南向便传来了一阵阵哭声——因为离得远,声音不大,但听着心里惊得慌。
赵又欣走了
她仿佛还能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赵又欣的情形,多么明艳照人的女子,上天太眷顾她了,给了她这般的风华,却又这么早的将她夺走。
风一径的吹,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跟
二十九 三起三落之——与君计 一
因为赵又欣的离去,这个新春过得很晦涩,就像京都的阴郁天气一样,压抑的很。
赵又欣是以贵妃的品级下的葬,下葬那天,天气乍然晴朗,仿佛一夜之间入了春,听说赵家人当天哭得死去活来。
回朝后没几天,赵家几个年轻的男丁便得到了提升,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赵又欣,还是可怜赵家人,没人猜得到。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命比权贱,情比利薄。
满以为赵又欣的离去会让宫里宫外静上那么几天,可非但没有,反而闹得更凶。
东宫已立,可后位仍然空悬,正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家,后才立业,皇帝也是一样,只不过普通人成家只有父母之命,而皇帝却似乎是全天下人都能管他。
就看那些胡须托了老长的三朝元老、士族大夫们,跪在崇德殿外哭哭啼啼的死谏活谏,看上去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谁又知道这些人私下里又有何等的利益勾当?每每想到此,尉迟南便怒气上窜,他是天子,不但要受制于这麽多祖宗规矩、家法国法,现在连臣子的气都要他来受。
很好,他们越是想让他立后,他还就偏不立,谁想死谏,他也不拦,殿外的石阶多的是,不怕找不到地方撞。
人都是有脾气的,千万不要把他的逆反心里激出来,否则不但事情做不好,自己还淋一身湿,这个道理,老油子们当然明白,所以见势不对,立即改换策略,既然大风大浪冲不跨堤岸,那就来个水滴石穿,让他烦不胜烦。
所以说,做皇帝并没那么容易。
冰融的时分,已是阳春三月,天还冷的很,后宫山上的雪刚刚化尽,雪水顺着汉白玉砌筑的沟渠一路流进渭水河,这条河自西向东,源头为内庭以西的数个泉眼,泉水干净、常温,据说这就里便是龙气所在,也是魏宫选址此地的原因之一。
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桦树枝头正星星点点的滴着晨露,自东往西,沿着渭水河岸的青条石道上,一辆宫驾缓缓往西而行,宫驾上插着金枝,这代表里面坐得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要侍驾君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