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汪碧水,远远瞧见太子睿由东往西而行,身后跟了三五个侍卫,这个时候,怕多是要去演武场学骑射去的。
这孩子到也懂礼数,特地绕过来跟莫蓉请了个安。他的这么多孩子中,太子睿长得最像他,也得他的喜爱,可惜生母早早过世了,如今虽然是入主东宫,但身后的威胁不少反多,没办法,谁让他背后的势力弱呢,这恐怕也是尉迟南最担心的事,所以储君的册立才如此的波折不断。
太子太傅已年过六旬,曾经是尉迟南的老师,在魏国算得上大学问了,这是尉迟南的安排,光看这安排就知道他有多不放心太子了。
“太子殿下如今真得是有模有样了。”庞朵将怀里的小公主递还给莫蓉,顺口夸赞了这么一句。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在这样的家族,又早早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如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是好还是坏,一时半会儿没人能说准,这么说着,不免低头看看怀中的女儿,亏得是个女儿啊
快一个月了,自从他上次西君的满月酒上发了那一通火后,就再没见过他,听说出宫去了,御林军中最近又调了不少校尉到西北军,时值秋节,边关上少不了又有战事,他去亲自给校尉们壮行,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那通火发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到是可以理解一些他的难处,朝堂、边关、百姓,哪一样不是让人一筹莫展,满心以为后宫的这些女人可以体谅一些,可非但不体谅,还火上浇油,生气也是必然的。
只是他这通火发完,苦了凤阳宫的那位了,最近一直病着。
女人是仁慈的,同时也是残忍的,都说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同食同住,一定会闹得山河变色,就更别说是同用一个男人了。
赵又欣得宠的时候,风光无限,多少人连做梦都在妒忌着,谁想抱着空枕独守空房,看着自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欢欢喜喜?不要怪她们心狠,也不要怪她们毒辣,都是世道逼出来的,如果可以成佛,谁愿意成魔?
所以,乍然失宠的赵又欣所要经历的种种,必然与她先前得宠时的风光是相当的。
落井下石,这词好,好得不得了,多么形象。
想知道一个美人可以在多短的时间内变得狼藉,不忍探看吗?
答案是只需要短短的几天。
莫蓉并不知道在她来之前,已经有多少人来过凤阳宫了。
赵又欣一身茄绿的宫装,端坐在榻子上,一脸的病容遮去了原本的光艳。
望着莫蓉,她是带笑的,并没有故作镇定,或者伪装可怜,曾几何时,她也是无比荣光的,那荣光胜过莫蓉多少倍都不只,“刚才,卫淑仪来过了。”
莫蓉微眨一下眼睑,她不是太理解她想说什么。
“我知道——她待你好。”
莫蓉笑笑,好与不好,在这宫里谁说了都不算。
“她们卫家势大、业大,连皇上都要敬让三分,我怎么能跟她斗呢?”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莫蓉,带着笑意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怀上龙胎的吗?”突然笑得无比开心,“是骗来的,她生的那张脸就是用来骗人的!”笑着,却在流泪。
莫蓉无话可说,也不想说什么。
一旁的侍女赶紧给赵又欣递上了茶,兴许是想让她恢复一下心神,可这并没有阻止的住这个平常很有分寸的贵妃娘娘,“我还怕什么,皇上的心早就不在我这儿了,外面那群恶狼不就是想把我给撕碎了嘛!”笑,“那就撕碎了好了,反正早晚都是这个下场。”看着莫蓉,“可她们永远也解不了恨,因为她们尝不到被独宠的滋味,她们只能等着这一天来撕碎我。”依旧的笑,“莫姐姐,你听妹妹一句话,在这里,做不了好人,做好人会遭天谴的,这地方怪吧?”
“娘娘,您喝茶吧。”一旁的侍女再也不敢让她说下去,尽职地提醒她注意。
哗啦——茶盘被翻倒在地,热水、碎瓷铺了一地。
莫蓉起身,来到赵又欣身前,抽出绸巾替她擦去手上的茶水,“只要还活着,什么可能都会有,没必要这么急着下结论。”
赵又欣笑着,眼泪跌碎在锦缎的袖口上,“我的结论早就让人定好了。”
“你还有泰康。”至少她还有孩子。
苦笑,“没有我,兴许他才能太平安康,没有我就没人打他的主意了,他若是有三分像陛下,也好,可惜他随我,随我就只好平庸了,随我也好,起码没人逼着他变成别人。”
莫蓉猜测不到她承受了多少压力,可显然这些压力已经把这个女人压进了死角,这些压力也许有来自家族的,来自禁宫女人的,还有他的。
这个女人看上去聪明、美丽,如瓷器般亮眼,可惜是易碎的。
好不容易等着赵又欣安稳了下来,看着她闭目躺在床榻上,刚打算起身离去,手却被抓住。
赵又欣就那么闭目躺着,“他也不容易,其实他就是想要个安稳睡觉的地方罢了,所以他喜欢到我这儿,他说我安静。”眼泪随着眼角滑落而下,“可是你出现了,你比我更安静你知道我多嫉妒你吗?我恨不得你一下子就消失,可是——我不愿意用她们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要他心甘情愿地来我这儿”
她真的是个好人——莫蓉回握住了她的手腕,沁凉的很,比她的还凉。
“可是——我摸不到他的心,他把它藏的太深了”
得到普通人心都是无比困难的,更别说一个想有大作为的君王了。
“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陛下只是一时之气,过了就好了。”这话听着就是像在劝哪对不相干的夫妻一样,确实,这个时候她是真得没有去想那个男人也是她的男人。
“莫姐姐——”睁开双眸,“虽然我跟你并不相熟,可我已经不知道该求谁了,如果我这身子真得过不去了,姐姐能不能帮我照看泰康?我不需要他怎么位高权重,只要他能活着离开京城,到他的封地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只不过是体虚风寒,用些药就好了,怎么会说这种丧气话,别着了晦气,快安心睡吧。”至少还没到要命的时候。
可赵又欣根本不听劝,像着了魔似的,非要莫蓉答应下来才罢休
“娘娘,赵娘娘是不是被人气坏了?”庞朵一直站在一旁,自然听到了一切。
月上黑影,四下宫灯早已点燃,主仆俩沿着亮晃晃的宫道,静静走着。
莫蓉望着脚下的青砖,沉思良久,“不是气的,怕是被逼的。”皇上最近在安抚卫家,赵家显然趋于弱势,再加上储君册立了二皇子,赵又欣又失宠,这一系列的不得志,显然赵家人把罪过都架到了自家女儿的头上,而这个赵又欣,自幼熟读诗书、才华横溢、傲视群芳,入宫来又一直受宠,她的一切都太顺了,所以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更不屑与这些跟她争宠的女人同流合污,这就注定了她的结果。
“娘娘,临走前赵娘娘的话,似乎是有意让您防着点卫淑仪”庞朵念叨着,她可是听得很清楚,她们娘娘答应了照看四皇子后,赵娘娘是说了这么句话,大意是让她防着点卫淑仪。
莫蓉仰头望向星空,星汉灿烂,银河西南东向,一片光华。
“防不胜防,她想我死的话,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儿了。”卫罗何许人,说到了解,十成太多,不过五成她还是有把握的,“我跟她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要不然,她又怎么会做了尉迟南的女人?
庞朵不能理解莫蓉的话意,难道说卫淑仪真得也会对莫蓉不利?而听她们娘娘的意思,她又是猜得到的,那为什么又会说防不胜防呢?

二十五 莫攻 二

暮秋时分,京都竟降了一场大雪,突如其来的。
枝干上的枯叶还没来得及凋落,就被雪重重地裹成了胖子。
就在这样一个萧索的季节,朝廷上传来了几个好消息,一个是来自莫家兄弟的,另一个也是来自莫家兄弟的,一个东南,一个西北,都是欢欣鼓舞的消息。
京东直道在短短数月之间竟一举打通了第一道关卡——船山。
西北军击退了匈族人的抢掠,关山的百姓今年冬天再不必拖家带口地退回关内。
这恐怕是半年来,尉迟南最高兴的一天,从御林军赶回京都后便连发了数道上谕,兴奋的紧。
莫家人是他的福将、福臣。
朝廷上的得志,自然而然也会牵连到后宫里来,皇帝是没有家事的,虽然他都不想这么承认。
崇华苑,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沿着宫道蜿蜒数十道弯的这一方小天地,再次迎来了它的男主人。
直折腾到女儿睡了过去,他才安心坐到桌前用他的晚膳。
莫蓉细细地给他折好衣袖,才放他去拿筷子,
尉迟南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半下,“想不想换个地方?”这崇华苑太偏僻了,每次过来都要绕半天,而且也荒凉的紧。
“陛下已经赏了他们,臣妾就算了吧。”将盛好的汤顺手放到他的身前。
尉迟南停滞一下,“你的意思是,给你换地方是因为你兄长跟弟弟的功劳?”
莫蓉微一失神,随即淡笑,“自然不是,臣妾把话说到了一起,听着歧义。”将筷子递给他,“眼下陛下跟朝野百官不是奉行节俭嘛,臣妾要是换了地方,岂不算铺张浪费?”她已经学会了怎么说才不会让他觉得她是有意跟他对着干,那样对谁都没好处,还惹一顿气。
他想赏她院子,或者品级,也许真得不完全是因为兄长跟弟弟的功劳,但起码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她不要,有她不要的道理,势力的高涨是必须要循序渐进的,莫家在外廷的势力越高升,那么她这边就要相对的收敛一些,这对谁都没坏处,尤其对他——可以避免一些朝臣对他的非议。
“”尉迟南瞅着她笑了笑,这女人现在是摸透了他的脾气了,说话也知道迂回了,也罢,她既然不想要那些虚名,也好,省得升得太快遭到非议,“对了,有样东西给你看,过来——”伸开手臂将她揽到了身侧,两人并坐在一张椅子上,靠得很紧。
尉迟南从袖袋里取了只锦袋出来,交给莫蓉,示意她打开看看。
锦袋里装着两块羊脂玉,两块玉上分刻着“蓉”“君”二字,望着玉饰,莫蓉浅笑不止,“谢陛下赏赐。”那玉上的字可不就是他的字体。
她笑就是表示领会了当中的意思,那他也不必多做解释了,“就当是给你跟君儿补得礼物。”自从小女儿出世后,他就一直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也差李琛给崇华苑赏了不少东西,可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的每个孩子出生都有一样他亲自挑的赏赐,小女儿没道理没有,所以自御林军大营回来,途径灵安时,他特地去了一趟皇家玉窑,亲手给她跟女儿雕了这么两块佩饰。
别人不知道的是,雕这两块佩饰的羊脂玉,可是皇家玉窑里珍藏多年的一块羊脂玉石,就被他这么给破开浪费了。
人说饱暖思淫 欲,更别说在宫外待了这么久,他一向不怎么沾惹外面的女人,这一点到是有些出奇。
“陛下——”
他的手刚环到她的腰上,李琛便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出了声,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快。
“凤阳宫那边怕有些不妥”
莫蓉明白李琛这话的意思,赵又欣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以出奇快的速度恶化着,而这些事,他似乎还是一概不知。
单以为这又是女人玩得小把戏,本想不管。
“陛下,您还是去看看吧,这些日子她的病一日重过一日。”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就这么着,她把他推出了自己的房门,去见另外一个女人,她认为这么做没有错,就是对着灯发呆到了半夜。
隔日一大早,雪还零星地下着。
在凤阳宫外,莫蓉碰上了卫罗,以及她身后的两三个后妃,两人隔着老远相视而笑——
没人能找得出她们笑容里的不和谐。
两人并肩踏进了凤阳宫,而这时尉迟南尚未离去,从昨晚一直待到现在。
赵又欣毫无动静地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目光凝滞,瞅着房梁的一角,任谁来了都不眨眼,尉迟南就坐在床榻边。
李琛在门旁垂手侍立,李琛身后是三四个抱着朝服的宫人,已过了早朝的时分,可他还没去。
李琛偷眼瞧了莫蓉一下,莫蓉低下眼睑,无所动作,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也就是那么眨眼的功夫,莫蓉抬脚跨出了第一步,她身后的几个妃嫔不禁偷眼瞧了过去,而与莫蓉比邻的卫罗没有任何动作,表情也是温润润的,丝毫没有改变。
莫蓉来到床榻前,伸手将赵又欣露在被褥外的手塞了回去,之后转头看了一眼尉迟南,什么也没说。
“让太医守着。”半刻后,尉迟南对床榻旁的侍女交待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起身。
李琛赶紧领宫人上前,替尉迟南换上朝服。
尉迟南一出门,内殿里霎时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在思量着、衡量着,到底眼前突变成了什么样的局面?莫蓉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敢抢在卫罗的前面,她们不是关系匪浅吗?
“哈哈哈哈——”床榻上的赵又欣突然扬声尖笑,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卫罗,她想嘲笑她,因为就算没了她赵又欣,皇上依然不会跟她这样的女人的心灵相通,没了她,还有莫蓉,皇上宁愿选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也不会选她,她怎能不笑?
卫罗并没有躲避,只是以平静无波的眼神回视。
最终,还是赵又欣先转开了视线,她始终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到了也没胆量去反抗些什么,她有太多顾忌了,她的儿子,她所担负的兴盛家族的使命,这一切致使她不得不去妥协些什么,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依然不能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嘲笑她想嘲笑的人。
自凤阳宫出来时,云出雪停。
莫蓉抬头望天,日头从云层间露头,刺眼的很。
“小心点。”卫罗及时拽住了莫蓉的衣袖,因为她脚前半尺远的地上有一只小雪包,“别跌倒了。”瞅着莫蓉的眼睛,笑得平和。
莫蓉勾起唇角,“你知道的,我走路从不看路,不管前面是什么。”赵又欣已成了这般模样,眼下还能有谁是她卫罗的障碍?除了梁妃,怕就只剩下她这个由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小跟班了。
原本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可卫罗却让这一切都发生了。
“你知道,我一直都当你是好姐妹。”卫罗慢慢松开莫蓉的衣袖。
“我也是。”
所以她们就不必争了?
莫蓉望着卫罗远去的背影,她了解她,她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莫蓉说过,她们俩要的从来不是同一样东西,但这并不是说她们之间不会有纷争。
莫氏大起已成了必然,她再怎么想躲,始终还是躲不了这场争斗,卫罗啊,这就是现实,始终不会照着谁的意志改变。
原本只是想利用她这么个温驯的女人去跟赵又欣争宠,可惜她没想到莫家的兄弟会因此得到皇上的喜爱,变成了第二个赵又欣,甚至比赵又欣更不好对付。
事实上莫蓉一直在忍,因为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以为只要忍到结束,一切就回归平静了,即使那时她进了冷宫,一辈子见不得天日,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毕竟一开始她的生活就是那样。
但现在不同了,兄长跟平奴都手握重权,谁还会放过她?
所以今天她不得不跨出那一步,就算她不跨出去,始终还是要被人推出去。
卫罗,这个擅用“忍”字的聪慧女子,在这之前,可是一直掌控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生育的权利——她早已觉察到的事实。
背过身,莫蓉翻转手掌,手心的碎雪纷纷洒落。

二十六 明谋暗计 一

爆竹声响,大雪急下。
这是个热闹的新年。
莫函每隔一个月就会给尉迟南递两份奏折,一份公开的,一份私密的,同时也会给自己的妹妹送来一些东省的“特产”,朝廷里没人,做不成事,所以在与京官接触的同时,他也会给莫蓉一些暗示,他晓得妹妹做事细密、周全,可以替他消灾挡煞。
莫家人多是稀奇的,要么不入世,要么认准了目标就非要达成。
正像莫蓉想得一样,兄长是非要把这条京东直道修起来不可的,他不吝啬自己的声名,也没有打算得到什么丹心照汗青的万世英名,否则就不会去结交那些贪婪的官吏、奸诈的商人,甚至是地痞无赖、山野土匪。
如果想做真正的好人,那么这条道就修不起来,或者说,在这个位置上,如果你想做好人,你就得比坏人更奸诈,更懂得怎么迂回,否则那只能是事不成,仁也不成,只有哀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份了。
卫家很聪明,他们当然不会正面得罪皇上,可是对于莫函的支持早已经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了,没有丝毫的实质表现,所以这几个月直道的修建慢慢缓了下来。
国库的银两不可能只供给直道修建,九州各省的天灾人祸、边界的战乱、迁移,没有一向是不要钱的,提高赋税?可以,但是如此庞大的支出,除非是猛于虎的苛捐,否则不可能通过赋税一下子补齐空缺。
所以,只能愁尉迟南一个人,谁让他是天子,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又想做明君,那就只能呕心沥血了。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莫蓉足足在大殿里站了一刻,尉迟南才发现她。
莫蓉这才提裙来到案前,身后的庞朵把怀里的瓷盅放到案旁的小几上,打开盖子,是一盅人参鸡汤。
“先歇歇吧。”亲自动手盛汤。
晚膳的时候,庞朵在御膳房碰上了荣德殿执事的宫人,这才知道他从早上就一直没吃东西。
“什么时辰了?”她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有点饿。
“刚到亥时。”将汤碗递给到他手上,眼波流转之间,扫过了那一堆厚厚的账本。
“是吗,都这么晚了。”一边喝汤,一边享受着女子柔若无骨的手在他颈椎上的按压。
连喝了两碗参汤,尉迟南这才起身,坐了一天没动,需要伸展一下筋骨。
李琛很及时地拿过了斗篷——外面还在下雪,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出去。
明天就是年三十,这样祥瑞的日子,下了这么一场大雪,更添了几分瑞气,可惜谁也想不到,对尉迟南来说,这可并不是个好过的年关,多少人都张着手等他给银子啊。
“你哥哥给你来过信了?”他自然知道莫函时常给她送些特产进宫,他并没有太去过问这些事,即使不少人怀疑莫函这是在让妹妹跟他吹枕头风,可这个女人却丝毫没在他面前提过半个字,他有什么理由去过问?
“来过,就是几个字,还送了些米糖来,知道陛下不喜欢甜食,也就没往这里送。”
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这种亲昵是自然而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形成的,尉迟南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
两人行在满天的大雪中,四周静谧的很,只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你哥哥不容易啊,没钱还能坚持到现在。”
“既然还能坚持,陛下还担心什么,就让他继续坚持吧。”
尉迟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低眼俯视,却只能看见她睫毛上亮亮的雪片,她应该帮她哥哥向他求银子才对,或者谢谢他的夸奖,可她都没有,“你知道有多少人参奏你哥哥吗?”恐怕她知道后就不会这么安心了吧。
莫蓉笑着抬眼,与他对视,眼眸被宫灯照得闪亮,“陛下相信那些参奏吗?”
尉迟南哼哼笑了起来,做了皇帝这么多年,起码知道谁在说谎,谁在做事,“你觉得呢?”
“臣妾不知道。”陪他一起笑,知道他不信,否则兄长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你们莫家都是怪人,对了,我记得你还有几个叔伯,堂兄弟。”莫家人才能卓越,他想培植起他们这方势力。
“陛下是觉得兄长跟平奴他们不能胜任吗?”
“自然不是,只是既然你们莫家人有才能,当然不能埋没。”
莫蓉低下眼睫,沉默了半下,“臣妾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陛下想听吗?”
尉迟南微微颔首。
“前朝的迎贞年间,在长河外有一家何姓的米铺,他请了三个长工,这三人是亲兄弟,又有力气,人也聪明,帮着何家打败了当地好多同行,后来,何家米铺还做到了周围的县里,而且承接了官府的差事,买卖蒸蒸日上,可这个时候,何家却辞退了这兄弟三人中的两个弟弟,而给这个哥哥加了三倍的工钱,还升他做了大掌柜。”莫蓉笑意盈然地仰望着尉迟南,“陛下猜这何家辞去了那两个弟弟后,是怎番的结果?”
尉迟南摇头而笑,“朕可不是那什么何姓的米商。”她这番话的寓意他自然听得出来。
“臣妾只是讲故事,陛下怎么又扯到了自己身上。”拨了拨他袖口的落雪。
“好,那你说结果吧。”
“陛下可曾听过东省何屋县?”
“听过,那里盛产精米。”宫里吃得米都是自那里运来的,因为特别。
“那何屋县便是何家米铺的原址,如今何家是东省的第一米商。”从前朝一直到今日,何家始终屹立不倒,这与他们的用人有相当大的关系,如果当日不是辞掉了那三兄弟中的两兄弟,也许今日就没有何屋这个地方,培养一方势力确实是必要的,但是不能过度培养出一个家族势力,卫家、梁家,以及眼下众多的士族家族,军中家族,太多的势力集团了,甚至可以威胁到皇权,这是集权者所必须要解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