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疯魔了,好好地说这些颠三倒四的做什么?我这里我自有分数,总不至于叫个下人要了我的强去,你不用替心,好生顾着自己才是,从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你这话要是叫老爷听见……将来你在方家,可还指着有个娘家靠靠呢!“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皆情不自禁泪如雨下,念锦拉着杜娇容的手哽咽道:“我们老爷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他要是不能好生待你,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当真老天都不能容他!“
“莫说傻话,你如今已经是方家的人,娘家的事莫管,只一心顾好那边吧。姑爷看着是个极好的,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昨天我收到我娘家来的家书,说是樊音几天前不告而别了,临走时拿走了我娘给她日常穿戴的一些首饰和衣裳,还有平时给她的月钱零花,想必把东西典当了,一路回来的路费不愁,不过到底要知会我们一声,别到时候见了人还不知道。她要安份回家便罢了,我只怕她要去方家生事。”
念锦听见这话真是气得无法,半晌方恨声道:“她要是来倒好了,一次叫她死了心绝了那不要脸面的念头。”
二人又躺在床上说了好些知心话,直到窗户纸开始微微泛青了方打着哈欠睡着了,昨晚上值夜的小丫头知道她们睡得晚,便告诉了铃儿晚些过来伺候,直到估摸着老太太那里该吃早饭了,才不得不进去将还在酣睡中的母女二人叫起。
又是一日姐姐妹妹在一处玩笑逗乐的时光,杜娇容照旧留念锦同宿,余天齐看起来并没什么,念锦摇摇头,并看着他歉然道:“女儿回来了两天,倒把爹爹赶到别处去睡了,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再说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今晚就与二妹妹去挤一夜,姐妹间也好再多说说话。”
“很是呢,依绫正想让大姐姐,只是夫人先让了,依绫就不好说了。”
依绫也跟着帮腔,顺势挽住了念锦的胳膊,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就要一处走,这里余天齐本打算去红玉那里歇下,可听了念锦的话,也想起自己似乎有些冷落了大房,尴尬地用余光瞟了杜娇容一眼,却见她浑然不觉似的,反倒和蔼地拍了拍姐妹俩的肩,嘱咐跟着的丫头好生伺候,愈发显得雍容得体温柔婉顺。
红玉等在一边见了这一出哪里肯依,悄悄在被人处捏了捏余天齐的腰,一脸不依地看着他直摇身子。要说淑娴最吸引余天齐的地方是楚楚可怜娇弱无力,那这红玉最勾人的地方便是仗着年轻极会撒娇撒痴,偏生余天齐也肯吃她这一套。
杜娇容看着两个女儿手拉着手出了房门,也不去看余天齐,便自顾自叫铃儿打灯笼回房,余天齐本想着只消她开个口他便跟她回房去,没想到她竟一声不吭,眼看着人都扶着门框要卖出门槛了,他这才急得喊了出来:“夫人仔细脚下!”
杜娇容原本没什么,被他在后面猛地一声喝倒吓得一个趔趄,余天齐顺势赶上去一把扶稳了她陪笑道:“说了叫夫人仔细脚下嘛,外头天都黑了,夜路难行,我陪夫人回去吧。”
杜娇容低头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红玉道:“大姑娘和姑爷回来,给你们两位姨娘也带了些礼物,你与她姐妹一场,就由你将她的那份送过去吧,悄悄着些,别惹老太太不高兴。”
说罢也不待红玉答应,扭头就走,余天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根本没有再回头看红玉一眼。这里红玉愣愣地一个人在空屋子里站着,气得两只手掌紧握成拳,恨不得咬断了牙根,果然你是大老婆就了不得了么,左一句姨娘右一句姐妹的,就是想提醒我,我跟她是一样的人?
呸!
我红玉是老太太那里清清白白送到老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如今也是正正经经抬举了的姨娘,年纪轻轻有个女儿,老爷的心思也越来越过来了,还怕将来没有儿子?
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红玉在心里将杜娇容狠狠咒骂了一顿,浑然不记得当初她被淑娴挤兑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条活路。自己生了一会子闷气,到底也不敢违逆大夫人的意思,自己又跑去郑妈妈那里领了东西,本想叫个小丫头给淑娴送去便罢,可一想起那女人当初春风得意的嘴脸不免气结,不由又心生一计,何不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穿金戴银神清气爽地亲自送过去,好好跟她那位听说病得不轻的老姐姐叙叙旧呢?
47
有了这么个念头,红玉兴奋得半宿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翻来覆去地睡了,五更天不到便醒了过来,忙忙地收拾打扮了,将抬她做姨娘时老太太和杜娇容赏的几样首饰统统插在头上,尤嫌不足,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沉甸甸的赤金虾须镯子戴上,并刻意拢了拢袖子叫它黄澄澄的露在外头,这是去年刚怀上四姑娘时余天齐送给她的。
淑娴如今已经被挪到了余府西北角上一处极不起眼的旧厢房里居住,紧贴这院子过了一道影壁,便是下人们居住活动的场院,因此余家的老爷太太们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走到这一处来的,这也不知是不是余老太太打算好的,总之自从挪到了这儿,淑娴盘算着如何想方设法地同余天齐装着偶遇碰个面,那也是不能的了。
秀杏等丫鬟早已经被调走,如今她这里只有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妈妈服侍,就住在隔壁的耳房里,说是服侍,但除了一日三餐给她送来之外,也别想能支使得动她干些别的,另外几个牙尖嘴利的妈妈又时常在附近走动,想是余老太太关照过,不许她出去,因此众人也都看牢了她,弄得她镇日家只能闷在屋里看着四面墙,起先杜娇容还会打发丫鬟媳妇过来看看她,如今早没影了,只剩她一人在此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人心里都憋得慌。
红玉进门那会子淑娴正一个人饥肠辘辘地坐在床上生闷气,那老太婆越发偷懒卖老了,天都大亮了也不见送早饭进来!
腾地一下起身冲出去就要喊人,正好跟一步三摇莲步姗姗逛过来的红玉撞了个正着。
“哎哟!是谁这么瞎了眼的乱撞……呃,原来是淑姨娘,有段日子没见了,姨娘可是清减了啊,看这下巴尖的,不过也好,更显年轻了!”
红玉轻佻地摸了一把淑娴的面颊,不等她上来打就立刻抽了回来,抿着嘴皮笑肉不笑起来。
淑娴看着她一身玫红色的收腰小褂子,越发勾勒出高高的胸脯子和细细的腰身,下面配了条一色的垂花海棠裙,满头珠翠不说,胸前手腕上也尽是一片晃眼的金黄,立刻便会过意来,不由一阵冷笑。
“我既是病中自然清减的,不过几日不见红玉你倒是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了,瞧瞧这簪子打得可够精致的,足金的吧?还有这耳环,上头这点翡翠我看着也眼熟,是上回老爷从南边带回来镶的吧?夫人倒真疼你,总共就得了那么两块,老爷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她竟赏了你。”
一席话说得红玉正得意着,可一听见淑娴说到翡翠老爷只赏了她和夫人,脸上便不大好看起来,谁知淑娴浑然不觉,又摸了摸红玉胸前的金锁笑道:“连这个都戴起来了,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现在不年不节的难不成还讨吉利么?这镯子……”
“姨娘想必不认得吧?是老爷专程到七珍坊打的。”
“呵呵,我如何不认得,当初老爷特特打了送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份量倒是足的,可式样却是好几年前的款了,戴着反倒沉甸甸的坠着手。你说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用这些金器银器的哪里还像那寒门小户的就喜欢个份量啊,总是好看舒服为先,所以我就说不要,没想到后来竟到了妹妹手上,可见也是我们姐妹一场的缘分。”
“你……”
红玉被她一番话气得倒仰,原想着过来炫耀一番,没想到句句被她打回头,反而将自己气得不轻,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她半天,却又忽然笑了起来,一面自袖子里抽出一方绢帕擦了擦手,一面慢条斯理道:“姐姐都说了,全是当初的事,红玉虽然不识字,也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姐姐饱读诗书,能不能给红玉解说解说这句话的意思?”
淑娴被她噎得也没了话,干脆转身往回走,一屁股坐在床上懒洋洋道:“红玉姨娘如今是老爷心坎上的人,又得老太太和夫人的欢心,不知道往我这个冷衙门来是做什么的?担待我没什么招待了,那边几张椅子你看看哪张没灰就坐吧,水壶里有冷水,要喝就自己倒一杯,热茶什么的可就欠奉了。”
红玉见她如此怠慢丝毫也不生气,反倒笑道:“姐姐如今的处境妹妹全是知道的,哪里还能苛责呢?我这心里呀同情都来不及呢!大姑娘回门给你带了些礼物,夫人走不开,就叫我送过来给你,你且看看合不合用吧。”
说罢一挥手,门口等着的小丫头便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顿时弹起了一层灰,呛得红玉直捂嘴,一面干咳着一面嫌恶道:“姨娘终日无事,自己睡的地方也不打扫打扫?”
淑娴听了这话便乐了:“这话说得稀奇,我卢淑娴自出生起便有丫头伺候,进了余家也没做过扫地擦桌子的杂事,又不是那些下人丫鬟一步步爬上来的,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做?”
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红玉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嗫嚅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来顶回去,却听见窗外有人唤道:“原来姨娘在这里呢,夫人那儿找你呢。”
回头一看,见念锦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大姑娘怎么过来了?此处腌臢得很,没得脏了大姑娘的鞋。”
红玉赶着上去拉着念锦的手,念锦也亲切地笑道:“我就要回去了,过来看看淑姨娘。姨娘快到前头去吧,大夫人立等着你说话呢,想是要寻一件要紧的物事,又想不起来收在了哪里。”
“那自然是要寻我的,我们夫人那里是片刻也离不得我!”
红玉听了念锦的话忙一口接了过去,说完得意地朝着淑娴支了支下巴,却见淑娴看也不看她,只顾扭头看着窗台上的两只雀子玩,要想再找她的茬儿又怕杜娇容等急了,只得踩着重重的脚步子奔了出去,留下念锦依旧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我如今可不能常回来了,姨娘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呵,我这个姨娘如今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说话的份?姑娘愿意来就来,我又能说什么?但凡我再说什么,这个家里头,又有谁还会相信?”
“姨娘过谦了,念锦可一向把你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尊重,就是前一向你病了说了些糊涂话,那也不能怪你,那都是因为你的病闹的,念锦也跟老太太和老爷说了,该好生给姨娘治病,等你的身子好了,自然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了。”
念锦说着说着进了屋,脸上仍带着和小时候一样恬静简单的微笑,淑娴闻言怔了一下,半晌方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么?念锦就要回去了,姨娘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才好。”
“好……好,好!我的好姑娘,姨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前阵子确实是我病得疯魔了,怎么就说出那么些没天良没人伦的浑话来!你放心,只要老太太肯放我出去,我必跪到她老人家面前去磕头认错,告诉她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个好姑娘,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淑娴听了念锦的话后,一双冷冷的眼睛猛地重又燃起了希冀的火焰,几乎是飞扑上前一把攫住念锦的肩膀讨好地说着,一边说还时不时地打着自己的嘴认错。
念锦看着她狼狈下作的样子心里顿生鄙夷,这就是当初那个在她母亲的病床前耀武扬威,等她爹爹来了又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卢淑娴吗?这个就是常常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关怀教训”她的淑姨娘吗?这个就是得意了十几年在大房里鸠占鹊巢的淑姨娘吗?
原来她失了庇护容颜渐老生活窘迫之后,也有这么向她摇尾乞怜的一天。
娘,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女儿来为你报仇了。
甜甜地笑容在唇边绽开,念锦的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淑娴也从方才的狂喜中慢慢镇定,见了她一面哭一面笑的样子,却不由自主的怕了起来,忙撤了手朝后退去,却发现念锦的双手也正紧紧扳着她的肩膀不肯松开。
“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你放开我,放……放开!”
“好姨娘,从前你不是最喜欢这么抱着我和二妹妹说话的么?今天怎么了?念锦有好些心里的话想跟你说,只可惜时辰不早了,相公还在外面等着我回去呢,先说正事吧,大夫人叫我转告你好生在这里修养身子,老爷那里自然有她照应,夜凉添衣,倦来捶背,三茶六饭细心伺候,虽比不上姨娘知心周到,但求能学出个七八分样子,望姨娘体谅她的一片痴心。”
念锦说着说着,越说越慢,最后几句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从唇中吐出,淑娴听着这话便觉耳熟,皱着眉思索了半日,这──这岂不是当初她与余天齐逼死君氏那天,她与她说的话么!
这丫头从何得知?又如何在这个时候把这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到底知道多少?
当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姑娘莫开玩笑,怎么好好的说起这话来,莫不是有人在姑娘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吧?姑娘可切莫相信那起子心怀不轨的人嚼蛆啊!”
念锦笑得越发厉害,捏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指着淑娴道:“你当真以为我年纪小就这么好欺负了?你偷偷盗了我娘的药,害她失救病危,拉着老爷三番两次到她房里去闹,害她心力交瘁,最后也是你!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妇人,你当着我娘的面一口一句相公,生生不要脸得气得她吐血!这一笔一笔,我可都给你好好急着呢,好姨娘,如今还只是个开始,咱们且走着瞧,我也要我娘在天上好好看看她这个楚楚可怜的表妹今后是个什么下场!”
说着便用力一推,将淑娴一把推倒在地上,淑娴从没见过温顺老实的念锦竟会有如此狠辣凌厉的表情,加上她居然将当年的旧事一字不错地说了出来,越发心里骇得不行,只知道捂着嘴在地上发抖,却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念锦见了她的样子也不愿再与她纠缠,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道:“姨娘或许不知道,当年念锦顽皮,你和老爷行那丧尽天良的勾当之时,念锦就隐在母亲房中玩耍。不过是你们说得太过投入,不曾看见罢了。”
说罢掉头就走,可才走到门口,却听见淑娴凄厉地叫声:“你!这么说真的是你!我的病也都是你害的是不是?!你说,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好姨娘,我没有给你下什么毒药,只怪你自己的嘴太贪吃,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不能放在一起吃的,你可知道么?”
念锦悠悠回转,淑娴却吓得抱着膝盖缩进了床脚,早没了方才质问的气势,听了念锦的话她仿佛悟了过来,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得瞪圆了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她,半晌方恨声道:“那你怎么就不干脆叫我死了算了,也好给你那个死鬼老娘报仇?”
“呵,姨娘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死不足惜?你带给我娘和我的痛楚,又岂是你死了就能了断的?你放心,不用拿话来激励我,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你死,还会让你好好地活着,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向老太太求了情,她会放你出去的。”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年老色衰身子颓败又生不出孩子来的废人,余家这样的人家自然还不少她一口吃的,何必要刻薄她落人口实?二妹妹和大少爷如今越发懂事了,过个几年各自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想必就会体会到你这个亲娘的好处,到时候只怕他们会更加孝顺感念你这个亲娘呢。好姨娘,你说说,我是不是全都为了你好?”
一席话说得淑娴整个人仿佛都掉进了冰窖里,她老了,又成了废人,余天齐自然不会再宠着她,唯一能靠的就是一双儿女,可念锦方才的话提醒了她,当年的旧事早已谣言四起满城风雨,那两个孩子,特别是依绫,将来的亲事只怕都会受到她的带累,到时候他们岂不是要怨恨于她?更何况……更何况自从来了个杜娇容,他们两个同她,也早不像往年那么亲密无间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这个死丫头,她竟然生生忍了十几年!
徒劳地用力抠着床框,剧痛从十指指尖传来,可淑娴早已察觉不出,她整个人都怕得失了主心骨,半晌方虚弱地喃喃道:“你……难道就不怕我将此事说给老爷知道?”
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出来,却引得念锦又笑了起来。
“姨娘当真病糊涂了,有了你上次大闹园子里那一幕,又拿着张养身汤的方子诬陷我,你认为老爷还会相信你的话吗?只怕越发嫌了你倒是有可能的。再说了,姨娘就不怕我将你当初偷偷倒药的事情捅给老爷知道,让他好好认识认识他那个柔弱善良的心上人么?”
淑娴听了这话可说呆若木鸡,原来这丫头什么都计划好了,一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早已布置得天衣无缝。
“罢了罢了,我已经是个等死的人,有一件事我想求个明白,逼死你娘的事你说你躲在屋里看见了,那我问你,那倒药的事你又从何而知?”
“姨娘只需往十二年前细想,当初你进了余家,可有一个好姐妹唤作绣萍?”
念锦一句话提醒了淑娴十多年前的往事,绣萍,那个君氏屋里的大丫鬟,也是她年轻时最好的姐妹。当初她悄悄倒掉君氏的药兑水的事被绣萍撞见,她下跪哭泣指天发誓再也不敢了,绣萍才答应保守这个秘密,可她终究不放心,使了些银子雇了几个混混,趁着绣萍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侮辱了她,绣萍果然没有再回到余家,那几个混混回来说,尾随她亲眼看她跳的井。
想到这里,淑娴不由浑身发抖了起来。
“莫非……莫非绣萍没死?还是,还是她的鬼魂!啊……啊!”
“小混混说的话你也相信,偏生那里头有一个人就是个情种,三十来岁了还打着光棍,见了绣萍便一眼看上了,不但不曾轻薄人家,反而将你的丑事和盘托出,绣萍怕你算计不敢再回来,索性嫁给了那个混混一起逃了出去。这事也是两三年前,机缘巧合叫我遇上了她,她才将旧事说出。我的好姨娘,你说说这可是你的因果报应?”
念锦说完便不再理她,一摔门冲了出去,任凭屋里的人拼命哭喊,外头守着的妈妈忙赶进去锁了房门,生怕淑娴又跑出来做耗连累她们挨训。
“可都办妥了?”
念锦一路拭着泪朝前走,却在才出了小四合院门口的十字甬道上撞见了等在那里的方晏南。
“恩,已经同姨娘辞过了,你怎么来了?”
错愕间她忙掩饰着低了头,却被那人暖暖地攥住了手心,脸上也微微一热,是他略带着薄茧的手指正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
“别哭了,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说的话?日后我们常常远远地离了这里,再不叫你受那些闲气。”
“恩,知道了,走吧。”
念锦甩开他的手走在前头,方晏南腿长步子大,三步两步就赶了上去,笑眯眯地贴着她的肩膀跟在她身边,走着走着悄悄将手挪了过去搭在她的腰间,见她没有反应,便又勾的紧了一些,再紧一些,直到将整个人都带到了臂弯里,这才像个得了便宜的孩子一般悄悄扯了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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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太太带着三位夫人和众多女眷一直将念锦送到了二门上,此时方晏南已经套了车,与余家诸位老爷在大门外等着,念锦与众人在垂花门内依依惜别,又与老太太和杜娇容手拉着手说了好些贴心话,方含着泪在菱涓和琪纹的搀扶下上了轿,一乘小轿由四个清秀的小厮抬着至大门口,才有方家的仆妇接了过来,将她扶上了马车。
后头跟着一辆车上放满了余家给方家的回礼,还有一些是从方家带过来的,原来新娘子回门带回去的礼物娘家不作兴全部收下,需要叫新人带一些回去方才是正理。
回了方家二人先到大太太屋里去请安,谁知竟扑了个空,却见欣怡正眼巴巴地等在那里,一见了他们就一把攥住了方晏南的衣袖急得眼睛都发红:“我的祖宗你们可回来了!不好了!樊姑娘来了,太太正陪着坐在偏厅呢,没说几句太太就派人来把容兰叫了去,我跟着在门口听了一句半句,隐隐地听见樊姑娘一直在哭,说什么围棋,又说泉州的,又听见太太很生气地训斥容兰,我听着怕出事,就上这儿堵你们来了!”
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念锦听见了樊姑娘三个字也刷得白了脸,好在方晏南在身后稳稳地扶着她的肩。
“急什么?容兰机灵着呢,太太难道还能把她吃了?你们奶奶累了,你陪她回屋换件衣裳歇一歇,我看看去。”
方晏南不赞同地低斥了一声,欣怡一听他的话也立即回过意来,她分明是着急樊音来了怕她胡搅蛮缠,可他却只说怕容兰受罚,想是顾着少奶奶心里不自在,一时也后悔自己嘴快,怎么当着少面就说出来了,这新婚才三天,这种事放谁身上不是添堵呢?
忙掩了口不再出声,这里方晏南一面推着念锦回自己房间去,一面又给欣怡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身朝前头奔去,欣怡觑着念锦的脸色打量她也知道一些,可又不知道她知道多少,生怕说错个一句半句害得她家少爷为难,只得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扶着念锦一路往前走,却没留神她忽然停了步子,差点一个趔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