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贺启诚用一句话拒人千里。
陆简柔从未被人这么直接地拒绝,面上却没生气,她想他带来的小姑娘连女人都算不上,甚至还不懂怎么修饰自己,她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上挑,招人多看,但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陆简柔觉得他未免太认真了,越发想笑,她放着自己订好的大衣不去试,非要和一件礼服裙过不去。
她口气依旧礼貌,问他:“如果我一定要呢?”
贺启诚没耐心陪她耍脾气,直接推开垂幔向外走。
两个人侧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和陆简柔说话。他声音低,沉沉坠在她耳边,一双眼恰恰背光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他告诉她:“我一定让你后悔。”
如今想起来,这话果真成了一句隐喻。
从此陆简柔竟然开始记恨一条裙子,她为此放下身段,制造各种机会,终于在一场慈善宴会上堂堂正正和贺启诚结识。她心里记着贺启诚的威胁,不让他如愿,她开始赌气,开始羡慕,开始期待,开始明白女人为什么总在做傻事,不外乎情之所钟,求而不得。
她嫁给贺启诚那天,不惜重金,定做了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她出身名门,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一件衣服而抬不起头,但直到那天她才放心,确认自己是他最美的新娘。
婚礼极尽奢华,贺启诚离她最近,他俯在她耳边,恍惚之间就像是亲昵拥吻,却连心跳都不在一处。
那本该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或许不单纯,可却是陆简柔梦想已久的日子。她想了很多话要和他说,可惜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被他一个眼神就打回原形,他看着她的目光让她发冷,终究发现……贺启诚看她,和他当年看向季桐的时候完全不同。
原来爱与不爱太分明,分明到陆简柔强装自己不在意,照样在心上落了疤。
陆简柔收拾好情绪准备出去,韦林却过来了。
他和她说话,传达的必然是贺启诚的意思:“今天季桐小姐去荣楼了,老爷子精神不错,正和孙女说话呢,您晚一点去也可以。”
于是下人也都过来顺着说,太太昨天吓坏了,多休息一会儿。
陆简柔似乎还有些放心不下爷爷,又孝顺又懂事。韦林眼看太太在人前的样子依旧无可挑剔,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她很快回到卧室,趁着四下无人打了一个电话,低声在里间发脾气。
这一场车祸毫无效果,完全成了闹剧,虽然陆简柔自己也在车上,可贺启诚还是怀疑车祸和她有关,逼得他加快和她反目,还让季桐回了贺家。
气归气,但事已至此,不如先考虑后果。
陆简柔打完电话坐在窗边想,这一次季桐会在家里住多久。
老爷子虽然病了,但毕竟没有完全糊涂,他偶尔清醒过来那么一会儿,已经足够全家人打起精神,谁也不敢疏忽。
像陆简柔上次偶然说话,竟然就让老爷子听见了,过后他几次想问贺启诚到底有什么事能忙到不肯回来住,她好不容易才哄过去。
只要老爷子还在,这个家就不会乱,贺启诚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他们夫妻必须相敬如宾。
陆简柔思前想后,坐了没一会儿,又去衣帽间打开最里侧的衣柜。
她收藏了十件小黑裙,各有特色,都是这几年断断续续定来送给自己的,她换了这么多设计师,同样用尽心思,同样量身定做,可是到手之后哪一件她都不肯穿,总觉得还不够。
陆简柔盯着那些裙子渐渐发了狠,她绝对不能再让季桐留在家里,多一天也不行。
第七章 错的时间错的人
傍晚的时候,陆简柔去荣楼陪爷爷吃晚饭。
她提前问过,下午的时候老爷子有检查,宋婶肯定已经带季桐回西院去了,如今荣楼清静,正轮到她过去陪老人说说话。
她进去的时候看见老爷子似乎很清醒,还让人找了一本线装的版画在解闷。他看见陆简柔,拿书指她,说她今天偷懒,早起不过来。
陆简柔坐在床边上陪着哄:“这不是您孙女回来了嘛,您天天能见我,难得见见季桐。”
老爷子笑得更大声了,摇头说:“都一样,她是孙女,你是孙媳妇,还怕我偏心了?”老人说完想想又叹气,就惦记着季桐的事,好半天才和她说,“老季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帮不了他,一定要保住她女儿。我带季桐这么多年,如今我也不行了,不能亲眼看她结婚嫁个好人,总是放不下。”
陆简柔一下欲言又止,低着头没说话,好半天才安慰道:“您别这么想,我去问过,她心里有主意,有喜欢的人。”
老爷子显然也考虑过,直摆手,换了个姿势斜靠在床上说:“得了,我那天吃饭的时候就听出不对劲,她自己找的那个什么男朋友……肯定不怎么样,不然启诚不会刻意说好话哄我,他那脾气,要是能看上眼的人,反而不提了。”
这话题似乎越说越有了机会,陆简柔干脆打定主意试探一次,支支吾吾地点头,又成心提别的,想把这话空过去。
老人这一辈子什么都看过来,眼里不揉沙子,突然问:“别打岔,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委屈就和爷爷说。”
陆简柔这下坐不住了,好像自己闯了祸,赶紧摇头。她下意识往后看看,房间里安安静静,也没人陪着,下人都去准备晚饭了。
这一下老爷子更觉得古怪,书也推开了,非要让她好好说话。
陆简柔犹豫着,低声说:“您别怪我多心,夫妻之间的事我难免多想一层,季桐……季桐对她哥……”
老人表情很快变了,但压着声音也只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她立刻就笑,“是,都是一家人,季桐从小就跟着启诚长大,我是她的嫂子,她难免对我们俩的事觉得别扭。小女孩大了都对哥哥有特殊的依赖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其实谁家都一样。”
陆简柔三言两语就把这话题收了,立刻就去茶案旁边泡茶。
老爷子从头到尾不再接话,兀自想着什么,直到她茶都泡完端来,才忽然又开口:“你刚嫁进来,季桐就搬出去了,我一把老骨头去留她,她也不肯。我当时觉得奇怪,还说这孩子太倔,一个女孩,家里养着又怎么了?她还偏争这口气。”
人一上年纪,早上说过的话都不记得,反而对旧事更清楚。
陆简柔见好就收,哄他先喝茶休息一会儿,老爷子静下心,手里慢慢地翻书,很快就起来要去吃晚饭了。
陆简柔已经不打算再提这件事,否则就是她小心眼了,可老人往饭桌旁坐下的时候还拍了拍她说:“这事慢慢看,要真有什么,爷爷也不委屈你。”
老爷子自然不会遮遮掩掩,这一句话就当着布菜的下人说出来。那人立刻手一停,脸色尴尬,偷偷打量陆简柔,明显想到了什么。
陆简柔如坐针毡,显然也别扭,她一语不发,低头先给长辈盛汤。老人一看屋里下人表情都不对了,知道这事不是她没影胡说的,立刻心里起火,开口就骂:“别当我糊涂!我这口气不咽,你们谁也别想瞒过天!”
那一整晚贺家上下半点动静都没有,各处来来回回的人不管什么身份地位,通通连脚步声都放轻,只怕夜鬼缠身,脏也要去脏别人家的门。
没有不透风的墙,隔院的秘密不用点破也已经早有端倪。
第二天季桐醒得早,可她睁眼就发现宋婶脸色不对劲。她问了两句,没问出什么,但她还要去荣楼看爷爷,宋婶又拦着,和她说今天先等等,老爷子昨天听了点闲话,心情不太好,又不舒服了,不要这会儿去撞枪口。
很快里里外外的人都盯着季桐看,她去院子里散步走一走,后边也有人跟着,不远不近,她叫不过来,也甩不开。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肯定是爷爷疑心,才让家里人全都留意。
季桐明白纸包不住火,她和贺启诚的事藏了太久,两年前他还没结婚,顶多是他们自己觉得不合适,暂时瞒下,可如今他已经有陆简柔了,这就彻底成了她作出来的冤孽。
爷爷当季桐是孙女,可家里上下未必当她是自家人,她最近频繁回来,出事后贺启诚又单独送她,指不定谁多嘴,两句话扔出去,已经足够碾死她。
季桐顺着长廊转了一圈,干脆就来找陆简柔了。
时间还早,陆简柔一直有喝汤的习惯,下人过来问她今天用什么煲汤,陆简柔没心情,敷衍着说做清淡的就行。
她正在房间里琢磨自己昨天那番话的效果,想了想,觉得今天还是应该再去荣楼盯着,结果外边先来了人。
陆简柔去开门,季桐显然是在外边冻了半天才来的,脸色不太好,嘴角都咬破了,但终归知道对着她笑,面上还过得去。
陆简柔看看季桐就明白了,对方估计没去成荣楼,在外边不知道溜达了多久。
她脸上立刻很惊讶,说外边冷,让季桐快进去,又问她:“爷爷怎么样?”
季桐知道这是她和贺启诚的卧室,虽然外边都有见人的地方隔着,她也不太想进去。就站在门口和她说:“我没去成,但听医生说没什么事,今天的针也打过了……”她逼着自己叫了一声,“嫂子,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陆简柔看她不太想进屋,于是就带她去前边的厅里坐。她一路拉着她直担心,“怎么不多穿点?院子空,你走过来也远……对了,头还晕吗?”
季桐摇头,“睡了一觉就好多了。”她打量陆简柔的表情,似乎陆简柔对于那天晚上的事并没多心,她自然也不再提车祸的事。
季桐今天来目的很明确,一坐下就和陆简柔开口:“我哥太小心了,非让我养好再回家,我今天连出门都不行,可房东那边着急找我要房租,嫂子帮我说句话,让我回去吧。”
她话到嘴边差一点就说家里养了猫,再不回去猫就饿坏了,但樱桃这事她从来没提过,陆简柔不知道,她也不想让她知道,临时改口随便胡编。
陆简柔心里痛快,但面上很犹豫,她也不敢做主,一脸为难。她安慰季桐,说等她先打个电话问问贺启诚。
“别,你一问他肯定不同意,可我真有急事,总不能不让我出门吧?我哥知道了也只会怪我,不会怪嫂子的。”季桐越说越着急,直接坐在她身边,就差求她了。
陆简柔实在没办法,一下心软就答应她了,亲自去送她。门口的下人看到是太太的意思,没人再敢阻拦季桐。
她感谢陆简柔,一个人走出胡同去打车,连头也不敢回。
这一路季桐逼着自己去他们夫妻生活的地方,她装作毫不在意,但这已经是极限了,她只怕陆简柔再说点别的,她一定撑不住。
季桐很快打车回家,直到她彻底离开市中心才长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接受他和别人结婚,但她今天为了能离开贺家不择手段,反正她已经彻头彻尾背上不要脸的名声,干脆就去求陆简柔。
她开始佩服自己,就像贺启诚说的,她真是越来越贱。
季桐坐在车上看窗外,这几年静城发展速度很快,很多过去她还有印象的小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全是高层大厦。
这座城掘地三尺就有古迹,层层叠叠,埋了几朝兴衰。寸土寸金背后的代价太不近人情,一百年的石阶,五十年的梧桐,抹掉的都是别人祖祖辈辈传承下的记忆。
季桐忽然有些感慨,人总有念旧的情节,回忆要是能像房子一样说拆就拆,她也不用这么痛苦。
她很快就回到家,樱桃饿了一天显然饿急了,看到季桐抱着她又抓又挠,明显是在怪她。
季桐把它抱在怀里哄,樱桃这一饿才又像个小猫似的,格外黏人,它很快开始呼噜呼噜地发出亲昵的声音,让季桐这一路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彻底踏实下来。
家里人既然开始刻意监视她,季桐想过干脆把事情说破,不再藏着躲着,可她不能不顾爷爷的感受,老爷子没有半点对不起她。
季桐只能逼自己认罪,落荒而逃,她做了太多错事,没皮没脸,但养育之恩不能负。
她想清楚了,要怪就怪她和贺启诚无缘无分,更没运气谈相守,错的时间错的人,她争也争不来。
季桐下定决心,为了爷爷,也为了不破坏他和陆简柔的夫妻情分,她不能再和他为了过去的事纠缠不清。
贺启诚很快就会知道她从家里跑出去,所以季桐干脆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自首,内容本来写了长长一段,来来回回删到最后,只剩四个字。
贺启诚收到短信的时候,正私下会见律师。
时间紧张,他们在谈极其关键的案子,中途有电话他一概不接,只是这次是季桐的号码一闪而过,他余光里扫了一眼,下意识就把手机拿起来了。
律师正在整理收集来的证据,贺启诚摇头示意稍等,发现季桐就和他说了四个字:好聚好散。
贺启诚没什么表情,他手里正好拿了签字笔,微微用力,忽然把笔按在桌上,律师打量他的脸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但他很快抬眼示意对方继续。
此后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明明在听,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贺启诚强压着火,一看到这短信就知道季桐还是想办法离开家了。如今形势不明,季老师的案子平静十年又起风波,季桐是他唯一的后人,处境显然很危险,可她心里有主意,永远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做,从来不听话。
好聚好散?
贺启诚琢磨着这四个字,突然忍无可忍瞬间怒了,他毫无预兆地把手边的文件夹直接甩开,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律师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了,立刻站起来问:“贺先生?”
韦林在门外听到动静不对,推开门就进来了,可他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他很久没见过贺启诚这么生气,和律师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贺启诚靠在椅子上,半天才平复下语气,示意他们:“都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他也不让任何人进,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整整坐了一天。
到了晚上,韦林必须进去看看了,他泡了茶,借这个机会端进去,想劝一句,却发现贺启诚翻着手边的文件,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上午的事。
他放下心,大着胆子问一句:“您这是……”
贺启诚显然不想再提,直接换了话题,“上次让你查的事呢?”
韦林立刻报给他:“太太账户上确实少了一笔钱,数目不大,但是足够收买人了。至于目的……暂时还不清楚,她很小心,不常出门,目前也没有再联系顾今冬,就上回拍到那一次。”
他过去把地上白天扔开的东西都捡回来,逐一收拾好,想了想又说:“不管什么目的,我们能确定这件事由太太自己授意,和陆书记没什么关系,那个顾今冬也没有背景,就是个无业游民。”
贺启诚点头没再说话,韦林退到门边去守着。
四十层的高楼之上,贺启诚转过椅子看窗外,他已经走到这个位置,坐在原地就能俯瞰全城夜景。
静城的灯火交织而成一整片金色的脉络,最中心处就是旧日皇宫,幽幽暗暗流出一条护城河,数不清几朝荣枯。
一个时代,一座宫殿以及一条河,分分合合是常态,老祖宗早就把这人世的法则参透了。
不光是历史,人也一样,爱恨别离,最炙热的那把火烧尽之后,什么感情都能由浓转淡,谁也逃不过。
人在至高点上才会发现,你看见的越多,反而离它越远,你拥有的越多,珍惜的也就越少。
贺启诚已经累了一天,他靠在椅子上出神,一看就看得久了,眼前恍恍惚惚连成一片。
这间办公室占了整整半层的空间,地方大也很空,因为他不喜欢太多复杂的东西,所以除了必备的设施之外,角落里只放了一些乔木盆栽,空出一整片通透的玻璃幕墙,采光极好。
过去他也带季桐进来过。
那天贺启诚有急事赶回公司,把她带上楼,给她一台笔记本自己玩,然后他就忙着去开视频会议。
结果他趁着看协议的时间回头找她,发现季桐自己坐到一个文件柜上了。他这里的柜子都是特殊定做的,为随意组合做得很小巧,还配了滑轮,于是她干脆拿它当椅子玩,顺着大理石地面滑来滑去。
他怕她胡闹摔了,一想她自己待着也没意思,于是让她注意一点,也就随她去了。
贺启诚忙起来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等到天色晚了,他终于处理完手边的事,一抬眼,就看见季桐抱着膝盖还坐在柜子上,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犯傻,眼里瞧着就是个长不大的傻姑娘,他不由自主笑了,放松下来冲她伸手,刚好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他不知道他当时背对全城灯火,一入夜,那场面辉煌壮阔,看在季桐眼里,全世界霓虹都黯淡,就只有他一个人逆光而来。
她非要滑着柜子胡闹,没头没脑往他怀里撞。贺启诚气得推着她走,直向着玻璃甩过去,他松开手,季桐尖叫着往前冲,好像她要从四十层的高度直接摔到一片纸醉金迷的夜色里。
她又害怕又想笑,眼看就要撞在玻璃上,她吓得捂住眼睛,幸亏他及时从背后抱住她,只剩下柜子撞过去。
这下季桐知道听话了,回身扑到他怀里死也不放手。
他记得那天他低头吻过去的时候还在想,就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浑蛋,从小看到大,怎么就能把他迷得发了疯?
谁都有纵情的时候,得意自然忘形,爱到死去活来也曾经不顾一切要在一起,为了对方罔顾原则,他确实答应过她,想办法稳住家里人,慢慢去和爷爷谈。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彼此会有今天。
贺启诚不知道季桐藏了那么大心思,他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是他唯一愿意放在身边的人,因而对她有信心。他想着……季桐再恨再难过,起码能为他坚持一段时间,不用太久,已经足够他安排好一切。
可惜他考虑过无数种最坏的可能,怎么都没想到季桐怀孕了,也没想到她真能那么狠,擅自做主不要孩子。
哀莫大于心死,最终他发现,季桐口口声声说他们十年一场交易,毁了两个人,赔上一条命。
她好像从来都不信,他也会伤心。
城市另一端,季桐已经打扫完房间。
她为了安慰樱桃,特意给它做了香喷喷的鱼汤猫饭,它吃得肚子圆圆的,心满意足不闹了,自己趴在地上洗脸。
季桐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什么动静都没有。
其实她那条短信发出去没指望他会回,贺启诚事情太多,能不能看见都难说,她不过就是给自己求个心安。
吃过晚饭,季桐抱着樱桃看电视,这是贺启诚送给她的猫,其他一切东西都可以还,可以忘,唯独剩下樱桃,为了这个小东西,她总要努力养活自己,这就成了一种念想,仿佛她养着这只猫才能努力活下去,不至于让彼此冻死街头。
樱桃贴近她,傻乎乎地舔她的手指。
季桐盯着屏幕很快又开始头疼了,她还没完全恢复,忍下头昏脑涨,抱着猫去躺一会儿。
她又想起自己发的那条短信,各让一步,海阔天空。幸福这东西说难太难,说简单也很简单,简单到时间一冲就冲淡,曾经多少海枯又石烂,抵不过最后一句好聚好散。
她其实很难过,难过到忍不下去,她多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贺启诚发疯,骂他,怪他,让他给她一个交代。
但她没资格,人活在世,很多事还轮不到她自私。她再恨贺启诚,也绝不能在老人病的时候胡闹。
季桐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实在困了,她想没关系,她还有樱桃,起码这辈子,她也幸福过。
不知道是不是头晕的缘故,那一晚季桐睡得很沉,反正她已经提出离职了,最后这段时间去不去公司也没有后顾之忧,这一下她什么都想开了,一觉睡到中午。
她渐渐有意识是因为窗帘没完全拉好,正午阳光刺眼。樱桃在客厅里喵喵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又怎么了,季桐懒得管它,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不想起,结果突然听见厨房有水声。
这一下她吓得直接坐起来了,披上毛衣跑出去看,她以为是什么地方漏水了,结果看见竟然是顾今冬来了,他正在厨房里拿锅接水,手忙脚乱,把料理台上撒得四处是菜叶,嘴里还哼着歌。
他回头发现季桐终于醒了,也不顾手上还举着一个大汤勺,凑过来一把抱住季桐亲在她脸上,“亲爱的,我来给你做午饭。”
她推开他,这才想起家里钥匙还在他手里,一阵后怕,于是伸手和他说:“钥匙还我。”
顾今冬死皮赖脸的劲儿又上来,抓着她的手搂过她,又亲又哄,他甩手扔了汤勺和她发誓:“是不是吓着你了?我喝断片儿了……不过你知道我这人一沾酒就没样儿了,季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尊重你……以后不逼你了,行不行?”
她推他也推不开,一下烦躁起来大声让他放手。顾今冬显然有点下不来台,但他自知理亏,于是看看她也没说什么,哄她先去洗脸,他继续回厨房鼓捣所谓的午饭。
季桐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换了衣服出来,他已经摆好一桌饭,四菜一汤,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看,好歹闻上去还算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