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诚冷眼看着她,陆简柔早就已经收到了离婚协议,至今没有回应。
眼看老爷子情况越来越危险,谁也没再提扫兴的话。天完全黑下来,医生出来建议准备转进医院。
“恶性肿瘤发展趋势非常快,这样下去……很难说,尽快做好准备吧。”
贺启诚吩咐韦林去联系医院,陆简柔也出来了。韦林带着下人们暂时先离开,一时荣楼门前就剩下他们两个。
陆简柔在人后终于露出了疲惫的样子,她避开向外的通路,站在那棵桃树下轻声笑,“如你所愿,我爸出事,资产全部查封,家里也回不去,可是这种时候我还想着你爷爷……贺启诚,你我的婚姻是交易,但起码我对这段关系……仁至义尽。”
贺启诚的口气全是讽刺,丝毫不为所动,“你让魏恕做手脚的时候摸过自己的良心吗?陆简柔,你今天回来不可能这么单纯,有话直说。”
陆简柔最近当然不好过,她攥紧了手和他说:“你也看到了,你爷爷认可我,就算我愿意离婚,你今后也没法继续做你的孝顺孙子。不如这样,你收手放过我爸,我陪你好好给老人送终,等到他百年后我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贺启诚站得位置不偏不正,刚好迎着月光。他一双眼打量她,却和打量这院子里的花草没有什么分别。他突然向陆简柔走过去,她原本站在树下,却被看得有些心虚,无来由地随着他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树干上。
他已经距离她很近,陆简柔强装镇定,心却几乎要跳出来。
贺启诚走到树下,整个人彻底隐藏在暗影里,就连声音都压下去,他告诉她:“你弄反了,陆亦铭这些年的事如果全部翻出来,早就够死刑标准了,所以未来他是死是活,要看我愿意拿出多少证据。”
陆简柔扶住身后的树才能站稳,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被这话说得一身冷汗,“贺启诚!”
“只有你表现好,你爸才能保住命。”他穿了暗蓝色的大衣,迎风而来挡住了全部光源。两个人距离太近,因而贺启诚的声音更带了压迫感,“不急,你还有时间,试试看你不签字……会有什么后果。”
他一席话说完就走,通通砸在她心上。
陆简柔怕人听见,下意识回头往荣楼里看。
老人所住的这处院落过分安静,老宅里又全是雕栏木窗,如今透出幽幽的光,一扇一扇都像藏着人的眼。
各怀心思,风水轮流转……总有人等着看陆简柔的下场。
多行夜路终遇鬼,她瞬间慌了神。
距离贺启诚上一次回和真园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长了,季桐难免担心,但她说过相信他,于是不打电话,也不去市里,一个人继续等。
她让人送进来一副拼图,一千块,适合养病打发时间。她看书,拼图,陪樱桃玩,每一天都相似,直到周四早上,韦林突然过来接她。
这段时间他只有周末才能过来,所以今天季桐一看他的车停在外边就有些奇怪。
韦林表情凝重,站在门口甚至没有时间和她多说,只有一句话:“老爷子病危,贺先生让我马上带您过去。”
季桐来不及找衣服,家居的休闲服套上羽绒外套,匆匆忙忙和他往医院赶。
路上的时候她大致问了情况,爷爷已经转到医院一段时间,但肿瘤恶化的速度实在太快,今天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
虽然贺家老爷子的病情大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种时候,谁都不好受。
医院内外已经封闭,韦林带季桐往顶楼病房去。她心里想着爷爷的病情,情绪压抑,在电梯里终于能停下来收拾下心情。
她对着玻璃镜面看自己,尽量把头发都拢到耳后,打起精神。她这才想起已经太久没进市区,以及……今天终于能见到贺启诚了。
季桐看向韦林问:“他来了吗?”
韦林点头,告诉她:“贺先生昨晚就留在医院了。”他说着说着停下了,明明还有话,却最终选择保持沉默。
季桐很快到了爷爷病房所在的楼层,贺家人将整个楼道都看护起来,他们一层一层通过,等到有人请她进病房之后,她才明白韦林为什么欲言又止。
贺启诚的确守在老人病床之侧,但不是只有他。
窗边的沙发上有人仰靠着,闭着眼正在休息,是陆简柔。她披着薄毯,脸色疲惫,显然也一直留在医院了。
季桐本来很着急,进来后却连脚步都放轻了。这是个套间,里里外外太过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细微规律的声音。季桐犯了小时候的毛病,怯懦地躲在暗处的角落里,突然不敢再动。她生怕出动静让他们看见。
明明距离朝思暮想的人只有几步之遥,可是她一瞬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下意识地藏起来。
爷爷,贺启诚,陆简柔,这病房里其实并没有她的位置。她名不正言不顺,是家里人宽容,才允许她最后来看一看老爷子。
季桐有些自嘲,她真是在和真园里住得太久了,麻木到脑子都糊涂了,竟然一路都没想到……陆简柔也会在。
她僵持在里间的门口,贺启诚感觉到有人,回头的时候两个人四目相对,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表情缓和下来,但什么也没说。
多日不见,季桐还是瘦了,一看就知道她出来着急,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贺启诚眼底这点心疼已经足够了,季桐尽量让自己放松,她明白人前的戏还没散场,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她最终勉强开口和他们打招呼,又轻声说:“我来看看爷爷。”
他起身让她坐过去,病房里有人说话,陆简柔渐渐也醒了。
她推开披着的毯子,眼睛是哭过的样子,微微发肿。她迷糊之间缓了一会儿,似乎还很累,但看到是季桐来了,很快笑了笑算作是招呼。
病房里必须保持安静,他们也不好说太多。陆简柔让贺启诚让位子给季桐,又看向老爷子,示意季桐陪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陆简柔这一套表情行云流水,甚至一如往日,温柔贤惠地张罗,还要出去叫人给季桐倒杯水。季桐忍下所有的愤怒,看着对方一张真诚的脸活活生出几分钦佩,这女人到这时候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像当时在幕府茶园的事都与她无关。
眼下不是纠结这些恩怨的时候,季桐不再胡思乱想,陪在病床旁,老爷子却一直都没有醒。
她看着爷爷难过得说不出话,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父亲带来见他的时候,怕得不敢说话。老爷子说话直,又习惯了打量人。她原本以为不好和他亲近,而后才知道,这么大一个家总要有些极端的规矩,爷爷终究不是心狠,只是嘴硬。
贺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几年最疼她的还是爷爷,季桐一直对老人心存感激。可当年那个坐在藤椅上大笑的人如今就躺着一动不动,而且因为脑神经受压迫,老爷子半边身体控制不住地抽动,让季桐实在无法面对。
医院永远是直面衰亡的地方,残忍,但是实际,是人都有时限,无力强求。
她侧过脸忍住眼泪,轻轻伸手握住病床上的人,和他说说话:“爷爷,是我,是季桐来看您了。”
老爷子无知无觉地躺着,嘴角时不时仍有口水抽搐着流出来。季桐拿帕子给他擦,一碰到老人近乎皮包骨的脸她就忍不住哭了,又不敢出声,转头捂住嘴。
她原本有很多话,尽量给老人宽心的话,做孙女该说的体面话,可是真到这时候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季桐好不容易平静一点,颤抖着自言自语:“我爸已经走了,爷爷,您别再扔下我……”
这一句话说出来,贺启诚终究动容。他今天情绪也很低落,看季桐太伤心,伸手拍拍她的背说:“人到岁数了,想开一些,爷爷也不愿看你哭。”
陆简柔出去等人倒水回来,刚好就看到贺启诚松开季桐。
她盯着他们,不动声色地把杯子递过去,又低头帮老爷子拉好被角,这才站在贺启诚身边。
陆简柔伸手挽住他,贺启诚扫她一眼,她却看向季桐。
陆简柔脸上的表情忧虑而憔悴,仿佛一切都是无心,顺势和季桐聊起来:“都说老爷子还能听见,心里是明白的。”
眼前三个人,谁是兄妹谁是夫妻,规规矩矩,一清二楚。
陆简柔是在给他们提醒。
最终贺启诚没有动,季桐退到沙发旁边坐着。她想再陪爷爷一会儿,可是一抬眼就能看见他们。
陆简柔挽住贺启诚正在说什么,商量着要不要让护士看看点滴速度。
季桐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却被他们夫妻之间细微的动作刺激到,只言片语磨成针尖,一点一点扎进去,也能让她如鲠在喉。
她真是太久不出门了,半点风雨经不起,所以起身和贺启诚说:“我一会儿再来。”不等他有什么反应,直接就出去了。
季桐只是想到走廊里透透气,但外边都是守着的人,人人都在打量她的神色,她实在别扭,于是一路走到尽头,找到休息室,进去清净一会儿。
前后没过几分钟的时间,又有人推门进来。
陆简柔还是不肯放过季桐,房间不大,彼此避无可避。
季桐看见对方进来之后就转身面向窗外,她见识过陆简柔虚伪狠毒的嘴脸,但如今接连经受打击,爷爷病危,这种时候她实在没力气和陆简柔当面对峙。
季桐声音都哑了,和身后的人说:“我是来看老人的,有什么事也不能在爷爷面前闹。”
陆简柔笑了,“看你紧张的,医院这么多人,我能把你怎么样?”她把门关好,往里走了几步也就停下了,完全没有坐下聊的意思,“算你命大,但是你也看到了,这个家还在,我们还是夫妻。不管贺启诚给过你什么承诺,他都是我丈夫。”
季桐转过身,她已经筋疲力尽,但陆简柔今天没化妆,脸上不知道在哪还弄伤了,留下一道印子,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如果这么自信,何必追着我死咬不放?”季桐问她。
陆简柔面不改色,“我要是你就给自己留点尊严,季桐,全家上下都看着,你如果真想报养育之恩,就让老爷子最后这段时间清净一点。”她盯着季桐,一提到爷爷,季桐明显怔住了,苍白一张脸。
她继续说:“你忍心吗?老爷子没多少时间了,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连流食都快打不进去了,你还有脸来医院让他添堵。”
季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倒吸一口气,强忍着眼泪跑出去。
陆简柔很快也走回病房之外,她太过心平气和,叫了护士进去看点滴。
韦林站在门口一直沉默,眼睛却盯着陆简柔,等到她进病房之后他迅速去休息室,果然空无一人,他随后下楼顺着路找,看到季桐正站在路边出神。
时间还早,阳光并不晒,但季桐却觉得头昏脑涨,最近偏头疼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大。
她拉住韦林,不让他和贺启诚多说,“送我回去吧。”
和真园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当天晚上静城又下了雪,铺天盖地,雪花密集,几乎没有半点缓和就砸了下来,在郊外的园子里看更加壮观。今年的冬天似乎突然一下就变得特别冷,季桐不断将房间里空调的温度升高,这样坐下来才能觉得浑身不再紧绷。
夜里季桐开始失眠,她头疼不舒服,想早点睡,却总是心里发慌,明明人很困了,却翻来覆去不得踏实。
凌晨一点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
季桐几乎随着第一声动静就猛地坐了起来。她迅速跳下床,窗外迷蒙蒙一片夜,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电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
爷爷去世了。
她早有预感,眼看着窗外漫天大雪,和她的心情一样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这一次季桐拿着听筒很平静,电话另一端是贺启诚,她尽量收好了眼泪问他:“爷爷走的时候难受吗?”
“不,肿瘤导致脑血管破裂,过程很快。”贺启诚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每个字都极费力气,“别太伤心,这是喜丧,爷爷全寿全福,这个年纪不遭罪直接去了,是好事。”
他话是这么说,但直面亲人离世怎么能不伤心,好在大家都做了心理准备,真到这时候,反而容易压抑情绪。
贺启诚停了一会儿又说:“季桐,我暂时不能回去。”
她的手攥紧听筒,不断用力,“我明白。”
贺启诚似乎在抽烟,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又说:“可能一两个星期,也可能一两个月。”
季桐静静地听,没接话,一时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她就站在窗边,面向静城市区一片残存灯火。
老爷子如今撒手而去,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他。
一窗之隔,她眼前就是漫天风雪,幕天席地卷过来,千头万绪缠成死结,既然解不开,不如一一冲破。
命中缘浅,偏偏今生相遇,他们明知相守很难,但都在尽力。
季桐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听着电话另一端贺启诚平淡起伏的呼吸声,她忽然觉得踏实多了。
贺启诚的声音很疲惫,他拿着手机似乎在向外走,医院的走廊里还有人声,他选了个安静的地方,却不想和她继续谈什么,只是轻声叮嘱:“睡吧,太晚了,我陪着你。”
季桐回到床上,电话就放在枕边,她的手还微微颤抖,随即慢慢放平。贺启诚一直没有挂断,而她也听他的话,安心闭上眼。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什么也不怕。
天大地大,即使不在身边,他们也只剩彼此。
悲怆寒夜,她终于睡去。


第十七章 女人的战争

  陆书记违纪的事已经成了年末最大的新闻,牵扯深了,整条线上拉出无数陪葬的人,很快震惊全国。
“陆亦铭下周进行公审。”韦林得到消息后立即来告诉贺启诚。
落地窗边的人嗯了一声算作是听见了。刚刚早上十点,但贺启诚显然一夜没睡,他把身后的百叶窗全都关闭,也不开灯,办公室里幽幽暗暗,他一个人背过椅子看不见表情。
韦林不放心,过去轻声问他:“贺先生?”
贺启诚闭着眼睛休息,摇头示意他出去。韦林停下没有立刻走,问他需不需要回东湖别墅休息,贺启诚没回应,突然问了一句:“季桐怎么样?”
“我用安全线路给园子里的人打了电话,都说季桐小姐一切平安。”
这段时间几乎人人难以脱身,大家都没能回和真园看看。陆亦铭被查,自然恨不得拉所有人下水,贺启诚也不能独善其身,时刻都要小心提防对方反咬一口,局势危险,绝不能在这时候出错。
贺启诚表情总算缓和一点,韦林又说:“快了,公审过后陆亦铭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您下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贺启诚让他先出去,他刚刚打开里间房门准备进去躺一会儿,熬了几天,总要歇歇眼睛,可韦林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了。
“贺先生,陆简柔还在楼下。”自从贺启诚提出离婚之后,他身边所有人立刻改了口。
里间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不见。我说了,她愿意等就随她。”
陆简柔是昨天白天来的,要求见贺启诚,但根本没人理她。她不肯离开,独自坐在大厦楼下等,一天一夜,等到现在。
非常时期,陆简柔的生活已经完全被颠覆。她引以为傲的家族曾经一手遮天,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父亲等待公审,魏恕早已被停职查办,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受连累,她要见贺启诚并不稀奇,因而大家全都视而不见。
她无非是来想办法求情的。
一开始韦林怕她闹出动静,提议干脆找人把她赶走。贺启诚示意不必,他就看着她等,陆简柔活该尝尝走投无路的滋味。
到今天,韦林不得不再次进来打扰贺启诚,是因为陆简柔提出了要求。
“她说她同意离婚,但要和您面谈。”
陆简柔终于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等得太久。这两日不吃不喝苦等,以至于她眼下浑身僵硬,腿几乎在发颤,但她还是昂着头,走得异常端庄。
贺启诚似乎刚刚换了衣服,他没有坐着,靠在桌旁正在系袖口的扣子。
他已经把全部的百叶窗都拉开了,这间办公室煞费苦心设计,朝向和楼层都是最好的,正对静城全景。
突如其来一室阳光,光线过强,让刚刚进来的人陡然睁不开眼。
陆简柔原本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骄傲,抬眼被这光照得发了虚。她勉强适应了,而那人不动声色站在落地窗之前,目光经年未变。
贺启诚始终嫌恶她,扫她一眼随即作罢,多一眼都觉得厌烦。
陆简柔突然觉得累,她这些年费了那么多功夫修饰外表和自身,不断让自己站在他身边更般配,可这行为太可笑,他眼里只有一个人,天翻地覆之后也不是她。
陆简柔长长吸了口气,迎着刺眼的光线走过去。贺启诚没有任何和她对话的意思,开口就说:“你如果想用离婚的事为陆亦铭求情,可以出去了。”
他的侧脸并不柔和,但总有让人留恋的轮廓。他不能做温柔的爱人,但陆简柔第一次就看到了,他对那个女孩所能给予的保护和退守让旁观者都着迷。
而如今,贺启诚数年隐忍筹谋,无非还是为了季桐。
陆简柔手里拿着文件夹,她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后背几乎都是冷汗,表情却拿捏到位。她轻笑了一下,打开给他看,是离婚协议,只差她一个签名。
她和他说:“不,我只是有一个提议。”她用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一直不和你离婚,你始终都是陆家的女婿,这一层关系显然是个大麻烦。”
贺启诚手里的动作停下,抬眼看她,半点情绪都没有,他对她的说法毫不在意,完全公事公办地和她开口,“你没有资本和我谈条件,你必须签。”
陆简柔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拉过了他的手,慢慢地为他系袖口的扣子。
他们当年新婚燕尔,贺启诚根本不回家。半个月过去,他因为家里的事赶回来,第二天起来走得急,陆简柔也起了,独自站在卧室门边送他。
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她突然去追他,在院子里抬起他的手,为他系好袖口。
家里那棵石榴树还没有结果,但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今天是陆简柔最后一次机会。
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一侧冬日暖阳,晒得人半边身子都发麻。她说着说着辛酸得无法继续,却咬紧牙告诉他,“你和我爸这局是你赢了,但我和季桐……还不一定。”
贺启诚突然制止了她的动作,她被吓了一跳,于是手下的扣子猛地绷开。
陆简柔迎着他的目光,她毫不挣扎,忍着疼看向他说:“每次她都会主动离开你,就连上次在幕府也一样,这一次呢?贺启诚,别不承认,我们三个人的事情根本没解决……你也想知道答案。”
这是经年留下的心魔,如果不能连根拔起,对任何人都不公平。
其实季桐过得并不好。
和真园里的下人没有说实话,因为季桐亲自请求,不肯让任何人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打扰贺启诚。
她一开始还能稳住,可惜她高看自己了,她终究没那么大的定力。
季桐实在害怕贺启诚也被牵连出事,独自在园子里担惊受怕,电视和网络上都有铺天盖地的消息,各类言论毫无顾忌通通砸在她身上,她又没人可以排解,全都积在心里。
季桐已经发了三天烧,夜夜睡不踏实。
她想要知道贺启诚相关的消息,又害怕真的听到……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无法负荷,结果晚上散步的时候稍微着了凉,第二天就开始发作。
今天,她不敢声张,捂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发汗,拿了书看,却收到了贺启诚的短信。
他安排她下午出去。
季桐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确实是他的消息。
到了约定的时间,门前果然有车过来接她。季桐想起当年陆书记请她过去的事,有一刻犹豫,但和真园是对外保密的,只有贺启诚身边的人知道地址……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个骗局,对方能拿到贺启诚的私人号码,也就证明他已经出事了。
季桐留在这里担惊受怕是为了等他,如果他不在,那她和这座园子通通失去了意义。
她让自己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不管发生什么,这一次她绝不退缩。
车一路往市区开,季桐很惊讶,因为她最终被送到了那家高级定制店,是贺启诚送她成人礼物的地方。
设计师还在静城,但这几年类似的高定工作室越来越多,这家店除了过去的会员外,基本也没有新面孔再去了。
店里的装修风格丝毫未改,奢华而低调的暗红色垂幔一层又一层,私密而安静。
季桐笔直向里走,通往试衣间的中心被人摆上了座椅,泡了红茶,有人一直在等她。
她隔着一层垂幔的时候就听见了有人在,本能地喊了一声贺启诚,却发现不是他。她被送到这家意义重大的定制店里,可是等待她的只有陆简柔。
贺启诚竟然……送她来见陆简柔?
季桐还在发烧,这一路勉强打起精神,到这一刻终于受不了。她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哪一种都不遂人意。
季桐心乱如麻,扶着椅背手下发抖,稳住声音问她:“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