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屿一下愣住了。
“那个女人对你而言是线人,对他而言呢?”
“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留下那个阮薇?”陈屿这下真的坐不住了,一下就站起来,拿着手机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一口气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火,瞬间又闭嘴。
对方没生气,口气懒懒的,好像该说的都说了,根本就没兴趣再和他聊,随意地扔过来一句:“随你,你是会长,不想留,你就去试试。虽然是我养的人,现在也都给你了。反正只有这一局,下不下得赢,那是你的事。”
“先生…”陈屿着急得还要说什么,但那边似乎已经换了人。对方家里最后只留了几个下人,都是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只按惯例替家主接电话,态度客气到近乎冷淡:“会长,先生去看书了,如果还有事,可以和我们交代。”
陈屿只好作罢,他这间侧厅如今用来见人,一扩再扩,他挂了电话之后,空荡荡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天气热了,朽院这里有古树,外边渐渐有蝉声,声音不大,但一直都在,就和兰坊里上上下下那些眼睛一样,人人都盯着陈屿,捧着他,也等着找他的疏漏。
这只是一条安静到让人害怕的街,背地里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没人看见。这个家太大,一家之主谁都想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
陈屿坐在椅子上心浮气躁,越想越觉得不能咽下这口气,他叫人进来问:“现在什么情况?”
“会长,大堂主根本不让人接近阮薇。”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陈屿,他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推了,两个手下迅速让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到底谁是会长!他不让,你们就不动?去把那女人给我带回来!”
方晟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在车上。
叶靖轩上午去了一趟市里,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送夏潇从片场回去,两人坐在后排。
方晟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三哥,朽院里的人来消息,会长坐不住了。”
叶靖轩看了一眼前方路口的红灯,直接告诉司机:“闯过去,马上去花店。”
“但是…”方晟往夏潇那边扫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叶靖轩一句话就让人停下车,夏潇那边的车门被他推开,她人还愣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身就问他:“怎么了?”
他俯身过来抱抱她,一脸安抚的样子,三言两语就让她下车:“你先回去。”
夏潇错愕地还要说什么,可叶靖轩已经不再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潇潇,下车。”
这口气压着情绪,她不知道原因,却能听出他已经一忍再忍,她连问都不能问,直接就被赶下去,被他扔在了马路上。
夏潇今天是去拍广告的,她的鞋是私物,也就一直穿着,十二厘米的超高跟踩在马路上,没走出两步都觉得累。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叶靖轩对她车接车送,所以她工作完连裙子都精心挑选过,现在站在一群过马路的人里分外显眼,所有人都频频回头看她。
大好的晴天,只有她是个笑话。
夏潇走着走着很久都打不到车,她越发想笑,活该人有三六九等,她不过是个捡回去的替身,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清醒。
夏潇正在马路边出神的时候,有人走到她身边,口气公事公办地说:“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再叫车送你。”
她一回头,又是方晟。
夏潇真的笑出声,她脸上有淡淡的妆,在阳光下衬得人格外漂亮,她问:“是他不放心我,还是你不放心?”
方晟依然如故,表情疏远,他站在她身边,陪她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等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三哥有急事,要自己开车过去,所以我正好下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仅此而已。
一句硬邦邦的话,可夏潇心里莫名地舒服不少。
她站在那里想,叶靖轩对她很不错,他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头疼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但他很少对她发火,偶尔那一点温柔都让夏潇又爱又怕。她躺在叶靖轩身边就像睡在悬崖上,翻身过去是什么她永远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敢回头看,她紧握着他眼下还能施舍的这些温存,别的都不去想。
但方晟不一样,他从头到尾冷淡到只是个路人,尽职尽责,他在别人记忆里永远面容模糊,声音恭敬,连口气都没有。
但夏潇总是觉得奇怪,他就是这样的配角,却总能让她觉得暖。
路口渐渐开始拥堵,夏潇站了一会儿问方晟:“出什么事了?他下午不是要去咖啡馆吗?”
方晟摇头不说话,她其实也不傻,自己接了一句:“以前也出过事,这次非要赶我走…是不是那个瘸子找他?我知道他为什么总去‘等待戈多’,因为对面有他想见的人。”
方晟永远都理智,提醒她:“不要在这件事上惹三哥。”
夏潇也不等车了,顺着路往前去:“我想喝咖啡,走吧,你请我。”
方晟要拦她,她回头笑,好像真的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真小气,那我请你吧。”
她看他还不走,又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只想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沐城今天堵车很严重,虽然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但交通状况一样糟糕。
阮薇的手机上次被叶靖轩摔坏了,她平常没什么事,一共只有两三个人的通讯录,所以没着急去补卡。叶靖轩在路上一直打不通,又给花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直接闯红灯掉头,向她住的地方开过去。
叶靖轩一开始还能稳得住,随着电话没人接,他越来越沉不住气。最后他可笑地发现,他在害怕。
这么多年了,当年芳苑的事他都熬过来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紧张。
他一路超速终于开到严瑞家所在的小区,车刚停下,正好看到阮薇推门出来,好像要拿什么东西,低头在自己包里一边翻一边向外走。
叶靖轩坐在车里没出声,他看着她,过了很久手还死死捏着方向盘,竟然松不下这口气。
阮薇终于走到路边,抬眼正对上车里的人,一下怔住了。
叶靖轩定定地看她,突然开门下车。阮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刚要开口问,叶靖轩却一把抱住她,把她压在自己胸口。
他胸腔起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阮薇不知所措,他的手就在她肩上,隔着薄薄一层真丝的料子,他手指凉到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拉住他问:“靖轩?”
“你怎么没去花店?”叶靖轩终于笑了笑,放开她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示意她和自己上车。
阮薇有点犹豫:“今天不忙,就收拾了一下屋子,下午再去开店的…我不急,你走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今天叶靖轩穿了件暗蓝色的衬衫,原本上午有事还算正式,但这会儿领口被他嫌热扯开,人又漫不经心,透着野,怎么都学不会规矩。
阮薇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把领子压平,他抓住她的手指,盯着街道两边说:“不好打车,我送你。”
阮薇摇头,想了想又低声说:“我平常也是走过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看阮薇把头发梳起来了,人显得更瘦,她大晴天永远穿着长袖,刚站了一会儿头上就有了细密的汗,果然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心里总算放松下来,忽然很想取笑她,不管她长得多大了,还是他的傻姑娘。
但那都是年少的话了,此去经年,竟然再难出口。
阮薇肤色淡,这一下看过去,他觉得她连影子都浅。叶靖轩这一辈子只有对着她才心软,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擦她的脸,随口说:“没事。”
阮薇又低下头,他的手就在她颈侧,一点一点揉着她,微微发凉。他起了心思,恶劣地逗她:“非要我说啊…阿阮,想你了,来看看你…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
阮薇太清楚他说到做到,好在周围没有遇到邻居,她赶紧跟他走,老老实实坐上车。
其实从她和严瑞住的小区到花店完全没有开车的必要,但叶靖轩突然拐到别的路上,足足要兜半个街区。
阮薇提醒他应该直走。
叶靖轩没回答,手机正好来了电话,他扫过屏幕立刻戴上耳机,手下人打来通知他:“三哥放心,都清理干净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才往花店那条街开过去。阮薇靠着车窗,他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安全带。”
不过就这么短短一段路,阮薇犹豫了一下,他非要伸手过来,她怕耽误他开车:“我自己来。”
那一路他们都没再说话,他把她送到花店门口,却迟迟没有打开中控锁。
阮薇坐着不动,叶靖轩握住她的手腕,隔着那层橡胶手环一点一点摩挲,他微微向后靠在头枕上,一直看着她。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多,这么多年的话沉到心里,定定地全都压在阮薇身上,逼得她心里那些刺越埋越深,可他开口只是和她说:“今天没带花送你,明天补上。”
她想起那一片蔷薇海,终究什么都藏不住。她知道叶靖轩一直守在这里不肯走,两个人这样下去谁也没有一个解脱。
人活在这世上,最不能放任的就是自己的感情,一念生或一念死,往往都是源自它。
阮薇低声和他坦白:“我对不起养父,他一辈子是个警察,救了我,把我养大,就因为我当年自私,没把芯片交给警局,他最后死不瞑目,为人子女是我不孝。”她说得很慢,手指慢慢回握住他,“芯片是我对他的报答,我只有这一点坚持,不可能把那些证据再还给敬兰会了,你给我个痛快,把我交给会长处置,或者…让我走。”
她声音颤抖,叶靖轩听着听着还是觉得头疼,阮薇为了良心而做线人,因为爱他不肯交出证据,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左右为难,却依旧固执。
多少难事他都不眨眼,可就对着阮薇…他总也无能为力。
“你说话总是惹我生气,夏潇就不像你这样…”叶靖轩似乎在想什么,松开她的手,慢慢笑了。
他脸上那道疤被头发挡住,只露出最后一点印子,像南省那些经久不变的树影,终究抹不掉。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阿阮,没那么简单,我不会放过你。”
阮薇咬住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全都忍回去。
叶靖轩总算打开车门放她走,可她下车没走出两步就停下了。
夏潇就站在“等待戈多”的门口,她和阮薇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身材不一样,连习惯都不一样,她刚刚好就站在一大片阳光之下,年轻到让人嫉妒。
阮薇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夏潇,发现其实她们找不出任何一点可比性。
夏潇买了一杯冰咖啡拿在手里喝,她咬着吸管根本不理阮薇,跑过来和车里的人笑着说:“刚刚路过,想喝点东西。”
叶靖轩一句话都没说,下车和她一起进了咖啡馆。
这么好的天气,满城春光,只有阮薇一个人失魂落魄。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见不得光的野鬼。

第八章 无一幸免
阮薇已经想过无数次告别的场面,到如今什么都平复下来。那拥抱最终是个安慰,她往后退,叶靖轩强留不住,只能握紧梳子站在原地。
一直忙到傍晚,阮薇总算把前一阵积下来的单子都完成。
她有空闲才停下来休息了一阵,把自己的包拿过来,如今她随身带着叶靖轩送她的两样东西,连出门也是,总怕自己哪天想找又不在身边。
她看了看那把简单的乌木梳子,用一张素净的包装纸系好,最后带着它去对街。
这么久,她终于做出决定,从当年芳苑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何苦徒劳牵挂?
世间万难,最难割舍,最想放弃,通通都是情。
阮薇走进咖啡馆,很快就有人迎过来,她只说想见叶靖轩。
方晟往包间门口看了看欲言又止,阮薇知道他现在和夏潇在里边,肯定没空见人,于是她就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帮我还给他。”
方晟虽然看不见这是什么,但隐隐感觉到今天阮薇的意思不一样,他让她等一等,要去问一句,但阮薇摇头,边往回走边说:“没事,等他有空再给他。”
方晟看她走出去,立刻回身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包间里的人才让他进去。
他一开门,夏潇满脸是泪地跪在墙边的角落里,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叶靖轩脸色平淡,仿佛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夏潇这个人,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电脑。
窗户并没打开,包间里没什么光线,一切都出奇的安静。沙发上铺了一层暗淡的天鹅绒,连带墙上欧式的花纹都晕在一处,叶靖轩几乎就和这画面分不开。
方晟静静看着,好像看一出不悲不喜的荒诞剧,他忽然想起这里叫做“等待戈多”,等待那些再难重阅的时光…这家咖啡馆倒应景。
叶靖轩头都不抬,直接问方晟:“怎么了?”
方晟如实回答,把阮薇送来的东西给他,叶靖轩拿过去拆开看,一时无话。
方晟抽空打量夏潇,知道她已经跪不住了,但死死握紧手,硬是咬牙在忍。
他还是低声问:“三哥,夏潇这是…”
叶靖轩手下的动作停了,抬眼正好盯着方晟:“她和阿阮动手的时候你也在,怎么,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告诉我?”
方晟不说话,叶靖轩扫了一眼墙边的女人又说:“还有,她今天擅自做主跑过来,你也不拦?”
叶靖轩口气平淡,根本不算生气,但方晟已经明白了,他低头把枪递过去,轻声说了句:“是我的错,三哥按规矩来吧。”
叶靖轩没空理他,盯着自己手里那些东西出神,那把梳子不轻不重,乌木千年不朽,毕竟是旧东西,几代人才能养出温润的光,可他握在手里怎么也拿不住。
方晟还站在一边请罪,叶靖轩有些不耐烦,一抬手,枪口已经顶在他头上。方晟浑身一震,默不作声。
叶靖轩顶着他站起来:“你过去也在芳苑里遭罪,你忌惮阿阮我明白,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阮薇是我叶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你的女主人,谁打她就是打我,谁打她的脸就是打叶家的脸!”
方晟一阵冷汗,衬衫都透了,口气恭谨地回答:“是,三哥放心…只是当时有南省的兄弟在,本来事情就乱,我压下不说是怕三哥生气又头疼。”
叶靖轩冷眼打量他,夏潇震惊难言,她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慌张地开口和他解释:“今天的事是我骗方晟过来的,我说买杯咖啡就走,没想到阮薇已经回来了。”
他这才有空看向墙边:“潇潇,你故意让阿阮不痛快,罚你不是因为你来了,是因为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夏潇声音哽咽,拼命摇头。
叶靖轩扫了一眼方晟,把枪扔开,他一步一步向着夏潇走过去,那表情缓和了不少,看在夏潇眼里却温柔到近乎残忍。她从来不敢去猜叶靖轩对自己有多少真心,她宁愿他发火,起码好过他现在喜怒难测的样子…夏潇被他逼得瑟缩着发抖,背后猛地撞在墙上,一整片装饰性的浮花突兀地硌在背上。
她跪了太久,浑身都疼,可比不上心里一阵一阵泛起的冷。
叶靖轩就站在她身边,他甚至不弯腰,只慢慢抚弄她漂亮的长发,过了一会儿才和她说:“别哭,好好留着你的嗓子,别把声音弄哑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笑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抬起头,夏潇吓得一下就叫出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拉着他的手哀求。叶靖轩静静听她说话,告诉她:“别胡闹,别挑战我的底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叶靖轩确实什么都给她,他高兴起来的时候也宠着夏潇,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给予的一切,完全满足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他无所谓的退让和纵容,让夏潇得到的越来越多,也让她心里刮出一个洞,永远填不满,她什么也握不住。
叶靖轩把给不了那个女人的一切尽力都给她,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爱她,所以他毫无顾虑。
这不是感情,连施舍都谈不上,充其量…是他求不得。
叶靖轩说完那句话就放开手,转身向外走,扔下夏潇瘫软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流眼泪。
方晟已经退到门边,他甚至没再去看她,尽职尽责地守着包间。
夏潇腿都麻了,起不来,几乎爬着向外挪动,方晟依旧没低头。
她发了狠,一把抱住他的腿,方晟总算有了点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从上而下地看她。
夏潇挣扎着问:“你再可怜我一次…告诉我,我到底哪点像那个女人?”
她是个赝品,可她远比阮薇完美。
方晟连口气都没变:“那不重要,你就算再像她,只要把她干过的事都干一遍,你早死过一百次了,原因很简单,你不是阮薇。”
他推开夏潇的手,公事公办地让人进来扶她送走。
对街的花店今天打烊很早,阮薇收拾出来很多东西,挪出去等在路边。有人路过,对方就住在附近,因而认识她,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阮薇解释说过几天准备休息一阵,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停业了。
严瑞学校里没什么事,早早过来接阮薇搬东西回去,车就停在路边。阮薇和他一起把东西放好就要走,叶靖轩却突然从“等待戈多”里追出来。
严瑞没动,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和平常一样示意阮薇别在马路上愣着,先上车。
阮薇手撑在车门上,终究犹豫了一刻,再抬眼只看见一整片树的影子。叶靖轩手里拿着那把梳子喊她,一瞬间整座城市都沦为旧日背景,他站在那里,像暗淡的画布上抹不开的一抹暗,幽幽中透着仅存的光。
她从他指缝之间依稀还能分辨出梳子上的字—万世永昌,白首齐眉。多好的一句话,不朽不腐的木料,相濡以沫的夫妻,都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缘分。
原本它寓意美好,举世无双,可惜他们太年轻,守不住这样的福气。
谁不艳羡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是最美最难留,那些日子过得太快,他们还不懂珍惜,转眼成空。
阮薇知道叶靖轩要说什么,她摇头,隔着一辆车的距离看他,平平淡淡地先开口:“我过一阵就不开店了,可能不再来这边,今天把它还给你吧…毕竟是你母亲的东西,该传给儿媳的。”
叶靖轩没接她的话,告诉她:“阿阮,我说过的话到今天也算数。”
阮薇总算笑了,她心里难受,可连伤心也谈不上,她忍着那些苦,一阵一阵往上冲,她走到他面前好好和他谈:“我想了很久,梳子太贵重,还是要还给你,蔷薇坠子就当我自私吧,我舍不得,这辈子让我留一个念想…”
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叶靖轩伸手抱住她。
她摇头,拍拍他的胳膊,眼泪终究还是忍回去了:“都过去了,我看得出夏潇有真心,而且…你将来和她在一起也好,她不会骗你,会里兄弟都放心。”
叶靖轩一句话也不说,用尽力气就不放手。
阮薇已经想过无数次告别的场面,到如今什么都平复下来。那拥抱最终是个安慰,她往后退,叶靖轩强留不住,只能握紧梳子站在原地。
快到晚高峰的时间了,路上人越来越多,他身后车流呼啸,可他只盯着她看。
阮薇退回到严瑞的车旁边,车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叶靖轩兀自挡着路,左右的车为了避让,渐渐堵在一起,而他熟视无睹,仿佛什么都和他没关系,一整片嘈杂的街道上就剩下他的阿阮。
叶靖轩轻声喊她,阮薇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抬眼看见的只有沐城一片一片的杉木,春夏交接,温度直线升高,可这座城市时常有风,吹得她一直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
她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十几岁的男孩心思大,可阿阮还是个傻姑娘。那会儿叶靖轩经常溜出去玩,男孩出去都是瞎混,叶靖轩怕她跟着出事,就把她提起来抱着,放在最高的秋千上,吓唬她不许乱动,然后他和其他兄弟出去逛。没想到晚上叶靖轩回来的时候,阮薇还傻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她不吃不喝一整天,就因为他不让她动,她就真的不敢往下跳。
他骂她笨,可他心疼,后来再不敢扔下她一个人,连家里的下人都开玩笑,说三哥霸道,连妹妹都拴在身边。
叶靖轩对这句话格外在意,他从来不准人称呼阮薇是他妹妹,开玩笑也不行。
后来大家都不敢这么说了,只当老宅里规矩严,下人就是下人,阮薇到底不是叶家正经的小姐,哪能随便叫妹妹。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叶靖轩从小就喜欢叫她“阿阮”,一声一声透着无奈,让她听话,让她跟自己走,让她别生气。
他说他是她一个人的,等她长大一点,证明给他看。
如今呢?
阮薇心里难受,可她伤心到逼着自己不能哭。
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两侧被堵住的车主全都急了。叶靖轩就不让开,一个人挡着整条街的通路,谁也别想走。
他不管严瑞还在,叫她把梳子拿回去:“非要和我闹别扭?你不想看见夏潇,我把她送走,你不想在这里开店就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