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安掰开他的手,偷偷朝他比个中指后,又好奇地问道:“听闻六殿下身世尴尬,当真如传闻所言么?”
“不假,贱籍低奴所出。”定辽瞟了一眼深宫,语气淡然:“他的前半生,一脚踏在冷宫中。而他的后半生,注定两脚陷在东宫之中。”
泽年推开有些沉的旧宫门,便看见老人坐在庭院当中,慢慢地摇动织机绦丝,织出的布锦细腻柔滑,几乎可与丝绸相比。
“奶奶!”泽年拎着食盒高高兴兴过去:“奶奶,歇一歇吧,您看我带什么来了?”
嬷嬷抬头,咧开缺牙的嘴:“是年年啊,你等等,奶奶快把这流光锦织好喽。”
泽年将食盒拿到里屋,搬了张小凳子出来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嬷嬷织锦,一边滔滔不绝地讲天讲地,祖孙俩晒着太阳,笑意如暖光。
一千句废话后,他才微红着脸说出了重点:“奶奶…我有喜欢的人啦。”
“哦?哦!年年看上的,一定是最好看最贤惠的,被年年看上的,一定是福泽深厚、前世积德的!”
泽年忍不住大笑起来:“哪儿啊,他是好看,就是脾气犟得很,老是推我往外走,对我好也好得偷偷摸摸的,甭提多别扭了。至于我,我哪有奶奶说的那样好呢?”
“奶奶看你哪都好,模样俊,又温柔孝顺,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咱们年年?”嬷嬷摇着织机,漾开一脸纹路,“听你这样说,这姑娘啊,定是嘴硬心软,你多加把劲儿对她好,这姑娘家的呢,瞧明白了你的真心,便肯跟着你啦。”
“诶!可不是么?奶奶的教诲,我记牢了。”他搓着左手暗笑,可惜不是个软乎乎的姑娘,是块硬邦邦的臭石头哩!
嬷嬷织好了锦,干瘦的手摸上泽年的肩膀,泽年忙站起伸手,嬷嬷比划完尺寸,又咧开了嘴:“好,好,又长高了,你娘要是看见现在的你,一准高兴!给年年做新衣服,有得忙活喽!”
泽年看着老人微笑,突然手臂之中若有一根羽毛搔过,又酥麻又痒,没过片刻就消失。
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而此时,六皇子心中的臭石头,正站在庆都颇具盛名的男风馆前…
第16章 交易
萧然一早趁乱出去,悄无声息离了宫,兜兜转转来到目的地时,面具下的额角青筋抖了一抖。
…好一个男风馆,披张光鲜亮丽的上好皮囊,却在里头藏污纳垢,做些蛀虫勾当。
他拉了拉衣领,镇定自若而入。
饶是他有许多心理准备,但在看见众多男版莺莺燕燕时,仍是嘴角抽搐,看一眼都觉眼睛被辣椒汁溅到。
更加要命的是,他心里突然飘过一个诡异念头:没有一个断袖及得上皇甫六。
正在踩楼梯的一只脚打了个滑险险摔下,擦肩的青年伸了只手欲扶,他看也不看地快步跑了上去,耳廓微红。
青年看了那背影几眼,后头的人连忙提醒:“三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嗯…走吧。”三皇子收回目光,到底没想起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是谁。
萧然直走到三楼,才平了气息,深吸几口气后,缓缓走到尽头处的房间。
横穿纵往十二国的最大商人便在这里头了。
他敲敲门,门随即向两边大开,他毫无迟疑踏入。
一柄薄却极锋的刀横在他颈间,削断了他一缕发。
门缓缓关上,披了一张面具的少年拢袖轻笑:“好刀。”
刀客扬了浓眉,刀尖未移一寸,而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层层帘幕后传出:“阁下是识货的,这样的刀,在大庆万人难求,但在我此处,只要付得起价,应有尽有。阁下可要考虑?”
萧然看也不看颈间的刀,朗声向帘内:“多谢贵人美意,可惜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货。”
“阁下是看不起这柄刀?”
随着话音落,刀客身上迸发出杀意。
“不,它是一柄好利器。”他转眸看向持刀者,面不改色,“持此刀的侠士也是一柄好利器。只不过我要的不是江湖剑,刺客刀,我要的是金戈角,战场刃,马上枪。”
“我要边境十一国十万重器,十万战马。”少年端然不动,声音清浊交加,音调平缓,像在谈论一桩再自然不过的买卖。
“倘若我付得起价,贵人的商业巨库,给得了么?”
静寂维持在削铁如泥的刀尖,而后刀离三寸,彻底收鞘。
帘中传出豪气大笑:“贵客请进。”
萧然微垂了眼,迈进重重帘幕之中,刚一抬眼,面具下的脸轰然涨红。
他能在生死之前面色不改,却没法…在两个男人相拥厮磨的画面前不动声色。
穿着华贵锦貂裘的男人一手圈着怀中单薄青年的小腰,两人正热吻得不亦乐乎。
萧然急急翻眼,心中念起金刚经,忽然想起这个样子会很像翻白眼,便转回了眼,却又不知看向哪,不可避免地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耳尖渐渐红透。
缠绵了片刻后,男人才松开怀中人,转向他笑道:“贵客请坐。”
萧然略局促地坐在那两人面前,清了清嗓:“得见封大官人,在下三生有幸。”
巨贾封半棋,辽国人氏,传闻其母亦为异族,相貌与中原人有些不同。萧然见那健壮男人五官刀凿一般深邃,衣着又有些异族风貌,料想此人应是那封半棋。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下巨贾,竟也是个断袖。
合该世道要乱哪。
“贵客出自哪一国?”封半棋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同时自然地搂过还在喘息的青年,毫不顾忌在场有外人,便拉低了他衣领,低头在其白皙如玉的颈上咬下,轻轻厮磨后离唇,其上一个红色牙印极为显眼。
萧然又将两手拢回了袖,克制着翻腾心情,壮若冷静地压低嗓音回答:“晋国人氏。”
封半棋微笑:“贵客从三千里外,千里迢迢来与封半棋谈买卖?”话落,低头轻吻在青年眼睑上,十分亲昵与宠溺。
有完没完…
萧然指尖抠住手臂:“我在此地,不是来与普通商人闲话的。”他抬眼勇敢直视,“我方才所说,封大官人可有定夺?”
封半棋怀里的青年在这时转过了脸来,侧颜便是勾人摄魂的妖孽模样,他还冲萧然笑起,眼神意味颇为复杂。
萧然忍住想冲出去的冲动。
封半棋掰回青年的脸,将人贴在下颌处:“我如何知道,这个天价,你给不给得起呢?”
“其价几何?”
青年在他颈中轻舔,封半棋圈紧他发笑:“敢问阁下能交价几何?”
萧然扬唇,其笑在假面上尤为诡异,唇动了动,相拥的两个男人听完,一时俱怔。
许久后,帘幕内再次传出大笑,持棋人与造棋人谈了一个时辰,契约就此生定。
天下的变局,无数人的生死命轨,在这一个时辰中被全数推翻,又被分毫毕现地重建。
无数的无辜者、有罪者,被推上名为天下的战场,未知此杀伐的尽头与结局。
他踏出房间时,绷了好似六年的脊梁才软了下来,冷汗浸透衣衫。
萧然疲惫了一秒,而后重新站直,迈开再无退路的果断步伐,毫无停顿地离去。
“这是第二个让我感到心惊胆战的客人。”一袭白衣的青年倚在窗畔,透过窗纱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个既美不方物又令人心悸的笑容:“可他甚至还没完全长大。”
“那第一个是谁?”
青年转过身来,右脸上有一个古怪的图腾印记,与他的容貌相契,显得邪气又妖异地动人。
“那个人么,我记得他也有那样一双眼睛,不过也截然不同。”他走到男人面前,抬头咬了他下巴一口,笑得媚骨自生。
“一个是祸水,一个是枭雄。”
男人搂住他:“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青年窝在他怀里阖眼微笑:“自然是回我封家领地。走这一趟大庆,收入两桩大买卖,后一桩更是千载难逢,岂有不应之理?”
萧然回到庆宫,用过午膳后,没有再顾上其它琐事,直接一头倒在床上蒙被大睡,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片段。
六年前,兄长的棺椁里,是那件白衣银线的朱雀衣。父王在那千丝万缕的银线中,最终抽离出了一幅地图。
八岁的他站在那面前,左手是前朝大晋国域版图,右手是兄长以骨灰为代价而得来的皇陵掘地图。稚子初次知其悲壮,恍然从地图上看见百万亡魂,流血漂杵。
父王附在他耳边轻语,话有千钧:“到了那里,记住不能相信任何人。因为十年后,你相信的,连同相信你的,都极有可能分崩离析。”
八岁的他抬头回答:“我明白的。”
可他看见的却是一张白玉面容,墨玉束额下一双多情含笑的眼睛映着自己,那人温声说:“别怕,我护着你呢。”
可是——
他凝望许久,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人,有些仓皇与忧惧,压抑许久的话语因在梦里而无所顾忌:“可是,我见不得你受伤。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趁我还未…”
那人笑着捂住他的嘴,唇一张一阖,他却听不见,正想挣开,突然见到他眼中淌出一行血。
萧然心弦一震,猛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就用力抓住了面前的手。
而榻前人则有些不知所措,偷摸不成,反被现场抓包,他心虚不已讪讪地笑:“啊,你醒了?”
萧然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张口就咬上他的右手,心想,叫你吓唬人?
没成想对方叫出了声:“诶呦疼!饶命,住口啊!”
…不是梦?
萧然松口,滕地坐起来,只见皇甫六蹲在他床榻边,揉着手哼哼唧唧。
萧然捂了捂脸,耳尖有些发烫,犹在嘴硬质问,试图驱散那一点说不清的骚动:“你来干什么?居心安在?”
“来向晋小世子讨教啊,我闲了一下午,等不及到晚上再登门了。”泽年吹了吹手,莫名有些感慨:“小世子,你是属狗的,你看我这两手可都被你咬啦,若有下次,你还要咬哪呢?”
“一派胡言!”
泽年见他眼神躲躲闪闪,怕一时嘴欠惹他不高兴,忙从怀里掏出书来假装正经,一脸的诚恳:“我是真的想向你请教一些东西的,请小世子不吝赐教,赏我个脸好不好?”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萧然整整衣领翻身坐起,望了一眼窗外,已是傍晚。
“无他,我就是想了解些晋史与晋土风物,书上寡述,多是残篇断章,我实在找不到全一点的书,就想着还是当面请教你更好些。”泽年笑眯眯地翻开书挨近他,打量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小世子睡了一下午啊?早干什么去了,这样疲乏?”
萧然挪开位子离他远些,觉得依然有点无法直视这人,答道:“今早去了武场,练了一上午。”
他翻书的食指微微一顿。他今早看完嬷嬷便去了武场,挑了僻静处练武,除了他,没见着第二个人。
泽年唇角笑意不减,有些无奈地想:又骗我,何苦来着呢?
第17章 命案
日暮时分,萧然重新回了国子监。他看了一眼已关闭的门,目光有些阴冷愠怒。他走上前推开门,往里寻找着有什么不对劲之处,突然瞳孔一缩,无形的恐慌攥住心脏。
一瞬的慌乱之后,他没有转身逃跑,反而走上前蹲下察看。
没过多久,一个宫女正准备到国子监附近打扫,见其门洞开,便探头去张望,以为是哪位大人物滞留不走,却看见昏暗的书堂角落里,有一个人靠壁而瘫坐,另一个人蹲在一旁。
宫女看清后,爆发出一声尖叫:“杀...杀人了!”
七皇子皇甫弘净衣衫不整地瘫在角落里,腹部不知为何鼓胀,而他的御刀刺在其上。其颈间有明显的勒痕,使他双眼血丝暴凸,嘴巴也大张着,十分狰狞可怖。
萧然观察着这具尸体,发现那把刀露出的刀身多了些,像是被腹部里的东西堵住,而七皇子流出的鲜血却不少。他小心挪开一步,注意着不碰到一点痕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紧盯着那勒痕。
门外的脚步声陡然增多,萧然知避不过,便停止察看而站起,镇静地等着来人。
轻缓的脚步迈进,而后上好黑狐皮制成的华靴顿住。
萧然敛去眼中的冷意,弯腰行礼:“三殿下。”
皇甫飞集看着前方乌衣金带的俊逸少年,缓缓扬起一抹笑,掩过诧异神色,觉得脑壳有些疼:这可有得忙了
今日一早,萧然照例去国子监听学。泽年虽是入了吏部,但一有空闲仍是会跑来与他同往。至于太子,自入朝后便再不得空闲去国子监,因此泽年便理所当然地跑去与萧然同坐,萧然赶过人,赶不走后也就随他去了。
他很早就不再用侍读,嫌麻烦,孤身开门出来时,见到门前树下的人楞了一楞。
他一刹那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就是皇甫六的背影,不可能认错。
换了一身紫棠衣的泽年闻声转过身,依然勒着那墨玉束额,眉眼弯弯:“小世子,你杵在那儿作什么?”
萧然收回目光走去,泽年想帮他拿书,他直接越过远远地走前头去了。
“你倒是等等我啊?”泽年收了纸扇,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萧然仍是不理他。正当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岔路走来两个少年,俱是风流好皮囊。
泽年本想赶在前头假装没看见,那华衣少年却一个箭步挤到他与萧然的间隔中,道:“六哥,许久不见,弟弟我可是十分想念你,可你见了我倒避着,这可真叫人伤心呢。”
萧然疑惑转身,正见他脸上一个敷衍至极的假笑:“方才顾着脚程,竟没看见七弟。”
七皇子皇甫弘净?萧然与其鲜有来往,只记得从前此人一靠近,便被皇甫六支开了。他记得七皇子与三皇子亲近,基本见之则绕,倒不知道皇甫六与这人的交情如何。
萧然向七皇子打过招呼,对方没理,只顾着缠在泽年身边:“六哥穿这一身紫衣真好看,比悦仪那一身紫鎏罗兰礼服还好看。”
萧然听在耳中不舒坦,便不客气地拉了皇甫六过来,找了个借口就拽了人走,转身时差点撞上七皇子的侍读也不道歉,憋着一口气走出了老远。
“萧然?”泽年一头雾水,拽过他衣袖放缓步子,“你闹什么?在我面前发脾气没什么,可你怎么还给老七臭脸色?你今早吃炸药来的?”
萧然瞪他一眼:“他拐弯抹角嘲讽你生得女气,你不生气?”
泽年噗嗤一声:“敢情小世子在给我打抱不平。”他一面走一面开玩笑:“说,是不是对在下有意了?”
萧然立即嫌弃地推开人:“滚一边纳凉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热一冷地到了国子监,只见里头已有一少年在用功写字,侍读在一旁低头磨墨。
少年抬头,眼一亮:“早啊萧然,六哥今日也来了?”
“易持也早,还在临摹瘦金体?”萧然走过去,因与八皇子相熟,连虚礼都懒得比划,还没看见对方的字就先习惯地开口怼一怼:“练得熟手乎?赠我一幅,我贴着好辟邪驱鬼。”易持啐他一口:“朗朗乾坤驱鬼名萧然!”
泽年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易持的字,倒是大加赞赏:“银钩铁画,虽则只是入门,却也相当不错了,我看着倒像是…赵太傅的笔法?”
一旁的侍读放下墨,听此笑起:“六殿下还是这般洞若观火。”
泽年看去,眉一挑,眸中诧异之色一瞬即过:“赵小公子?”
那少年抬头,神色有些解脱轻快之意:“劳得您还记得我。”
萧然一向不过问过多,此刻却好奇起来,与易持同时开口:“你们认识?”
泽年轻笑:“从前有些交集,已经很久没见过兴怀了。原来易持讨了他来作侍读,那可真是好眼光。赵太傅一手妙书,天下士人莫不敬仰其‘裁纸赵飞书’的美名,易持爱书法,兴怀最助益不过了。”
易持放笔,有些难为情:“惭愧,六哥说得极是,我书法比之兴怀,不及他百分之一,正是要拜他为师的,可是他总不答应。”
赵兴怀直摇头:“两位殿下,你们这真是折煞我了。”
泽年冲兴怀笑笑,便拉了萧然去素日所坐的位子。
“你与那人有过节?”萧然见他神情不对,小声问道。
泽年眨眼:“你如何看得出来的,哪儿了?净胡思乱想。”他屈指敲了一下萧然的肩,摸出文书看着,不再多话。
当日上午萧然并未看到七皇子来国子监 ,直到下午众人去了演武场,他才在一群人当中发现皇甫弘净和他的侍读。一群华贵少年聚众交谈,不一会儿便解了各自佩刀比较,不知弘净说了什么,一群人放声长笑,气氛融洽。
“你看什么?”泽年伸了手在他面前比划,又附耳过去:“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呢,和弘净不是一路人,最好离他远些。你有空闲偷看七皇子,怎么不转头多看看六皇子我?”前半句还正经得很,后半句就歪掉了。
萧然眉心纠结,觉得多看此人一眼眼睛便要长眼针,想起一事,垂眸问道:“我记得每一位皇子都有一把御赐的好刀,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佩上?”
他浅笑:“又不是什么神兵,佩着图个好看罢了,我偏不爱那劳什子。”他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不过若是你送的,我定然贴身保存,片刻不离身。”
萧然彼时已搭上弓,听了这一句,指尖一歪,箭斜着飞出,真真切切的连个靶子边都没擦着。
易持走来不加余力地嘲笑:“我说萧世子,你手上抹油了?”兴怀在其后与泽年对视一眼,抬了左手掩笑。
萧然这一次是真薄红了脸,还欲盖弥彰道:“有风。”
泽年取弓上前,搭了一箭射去,正中靶心,摇头晃脑:“诶,这风真妙,送我中红心了。”
几个人再忍不住笑,萧然转头去怒视他,正见七皇子看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挽弓,很快便将一壶箭射完,泽年看着他哦了一声:“小世子恼羞成怒了?”说着挨近来轻笑:“你不是说你骑射很强的么?唔,比我这狗屁皇子都强来着?怎么这回发挥失常哪?”
“少聒噪了。”萧然将箭筒塞给他,故意没好气道:“劳烦您老人家,帮我装壶箭。”
泽年接过,神采飞扬:“小家伙,在这乖乖等着啊!”
萧然看着他的长辫微扬,又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准了那人的去向,悄无声息地离开武场,直奔马厩而去。
他跟着七皇子的侍读,等到他慌慌张张地从马厩中跑远,才从荫蔽中走出。拉出皇甫六的马,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突然摸到不对劲之处,他在鞍鞯契交处扯出一卷细布条,展开一看,见一行蝇头小字:“日落时分,国子监见。”其后是一个七字。
萧然皱了眉头,将其塞入怀中,一边走一边想,越琢磨越是生气。时隔两年,那人竟还棋路不撤,仍在马上动手脚。
这次盘算到皇甫六身上了?谁给他的狗胆?
他火大地走回去,经过林丛时听见了人声。
“六哥的长发真是好看,想来以后束冠入髻时,肯定十分俊美。可我还是更喜欢六哥披头散发的样子…”
“七弟。”萧然听见他的声音,“你这毛病该改一改了。你三哥已经立府许久,你还挣不开你的虚影?”
“若是六哥关心我这做弟弟的,不如手把手来教我?”
萧然本是三分阴冷愠气,此刻便是十分火爆怒气,直想冲去将皇甫弘净揍成狗头。理智堪堪忍住,气冲冲地绕道走了。
“六哥怎么不说话了?”
“人声不可与狗吠相通。”
“哈哈,我就喜欢六哥这脾性,当真是数年不曾变…六哥怎不赏我个笑脸?对着半个异族人百媚千娇,到了弟弟这却是面如严霜,瞧这天差地别的?当初六哥也是为了那小杂碎,难道六哥你…”
泽年换了只手拎满装的箭筒,本来看在一父同脉的份上不与他计较,闻言却是寒了脸:“有人人见人爱,也有人花见花败,若见繁花似锦自然是笑脸百态,若见粪沟屎窟,谁能笑出来?老七,你说你,比那后者好到哪去?”
“你满嘴的对世子什么称谓?你及得上他一根头发梢么?我就是欢喜他,就是要罩着他,你管得着?”
眼见这烦人的家伙一时被噎不出话来,泽年抱了箭筒离开,想着真不应该在此耽误,小东西等急了怎么办?
待到了武场,果然萧小世子的俊脸黑得不可与往日同语,一时心中郁闷,今日出门未翻黄历,处处碰壁。难不成他天生是受气的命?
萧然看向他,语气不善:“去这么久,六殿下是在路上遇到了腌臜之物么?若是蝼蚁,碾了就是;若是恶犬,手中有箭满壶,废其足穿其喉就是了!何必废神在那耽搁!”作什么让人言语欺负不还手?尽同智障废话,不知道还有人在这等着你吗?混蛋!
泽年张了口看着他,萧然抢过他手中箭筒,气呼呼抽了一支,拉弦如满月,一箭飞出中靶,箭身穿桩过半,力道之大,足见其隐忍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