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喜欢太多人打扰。”椅上的泽年无奈,“殿下你坐下,喝口茶消消气?”
平冶背着手落座,不出声,五指紧握。
泽年命大,没伤筋动骨,就是脚崴得有些严重,其余皆是皮外伤,他自己认为不碍事。
但平冶出奇地愤怒。逆鳞被宵小刮过,怒气压在几寸心中,使流出的血全部森然。
泽年的脚刚包扎好,屋内的人就全被轰了出去,东宫心腹守在门外。
平冶弯腰,伸手想去碰他的脚。
“哥?”他收回脚,“我真没事,金刚之骨哩。”
平冶瞪了他一眼:“你对萧世子当真是好到性命不顾了?”
泽年咳了一咳:“哥,此事明摆着是有人设计你与世子出现隔阂,此刻安抚拉拢他还差不多,可你怎么好像真不待见世子了?”
平冶在房间里怒气冲冲地团团转:“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到底是如何?”
“杜户部那老匹夫!他杜氏门阀叶茂,上到杜淑妃,下到看门奴,染指了我大庆皇饷多少?!端睿王二公子陶少卿上折参他一个远方亲戚刮民掠商,折子被一压再压,五日前被我亲手呈到父皇面前。”平冶怒极反笑,“没想到杜氏倒有这样大的能耐,敢在明心衣上动手脚!”
动手脚啊…他搓着食指,同样沉着眼不语。太子难动,世子易害,不仅想伤太子和世子乃至小公主,还想令世子今后难以与东宫结盟,先置他于不利之地。
“一是害人性命,二是破坏东宫羽翼,三是警告挑衅,”泽年用食指揩着鼻尖,“殿下,您决定如何应付?”
平冶脚步一僵,缓缓走到他面前,垂着眼看着他,眸中复杂。
“我…准备迎娶杜户部二女为太子侧妃。”
“什么?”泽年大惊失色,“那杜家女…不说她别的,今年都是二十一的人了,还嫁过一次,声名狼藉,你娶她,岂不是......岂不是…”
“是什么?”
“牛粪污了牡丹,山猪拱了白菜!”
平冶低笑一声,坐到他旁边,捉住他左手在掌中把看:“六儿,你也知道的,我母后艾氏一族本是盛族,任哪一帝王娶了这样权财兼足的大族之女为后,都是要先借势,后削权的。早年里,又因杜家陷害,艾家死的死,贬的贬,渐渐衰败不堪。值此困境中,只有我母后及时诞下嫡长子才能保住母族。”他苦笑一声,“可整整六年里,母后没能诞下一个健康孩子,我在千呼万唤中诞生,序齿却只排到五,能保住储君之位,已是不易了。”
“东宫母族势微,其他皇子却门阀壮大,权派根深。我步步维艰,可用者鲜,这偌大宫中,唯一能、唯一敢与之亲近、说些知心话的,也只有你了。”
平冶将他的手抵在额心:“六儿,五哥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他怕连这少年都护不住。
“殿下,”他握住平冶的手,“我与您同在。”
萧然回来时,天已傍晚。他没有回自己屋子,而是去敲皇甫六的门。
宫人开,里头的人长发随意挽着,正坐在榻边,看着摊在膝上的一本薄史。他两手缠了纱,翻书页时颇不方便,也没有妥帖的宫人在一旁伺候。听见声响,他抬了头,见是他,丝丝缕缕笑意便从眼中唇角溢了出来:“阿然来了?过来让我看看。”
萧然默不作声关了门,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泽年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有些好笑:“你紧巴巴地盯着我做什么?”
萧然走近,变声期间的声音有些沉:“你今日,为什么要救我。”
他笑意不减:“你骑射那样臭,我不拉住你,谁知道你会摔成什么惨样。”
“那你自己就无所谓了?”
泽年瞧见他紧握的两手,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这是…担心我?”终于被我感动到了?
他双眼放光,想着若是令这小东西软了心,那可真是意外大获,不容易哪!
但眼前的少年却冷笑了:“多管闲事,我用得着你救?!”
泽年不知他为何大发脾气,伸出伤手想去勾他手指顺毛,却被他一把挥开,疼得抿唇咬牙。
“萧然,你…”
“我都是骗你的!”他后退一步,颊边紧绷出锋利弧度,“我会骑射!会中原文典!比那些狗屁皇子都强!我不过是伪装出样子叫人放松警惕罢了,包括你,我都只是在欺骗、利用你!”
那么见他中计,不该是抚掌一笑么?为何见他受伤要愤怒,又为何要坦白?
他还在大吼大叫,泽年青筋直跳,不管不顾地将他拉过来一把抱住:“萧然!够了!”
萧然瞬间停下,两拳缓缓松开。
“你说是六殿下杀了我兄长?”
“后宫是我母妃的天下,没有什么秘密能逃过杜家的耳目。”
他于心冷笑,根本不信。
“看来世子不信哪。”
“三殿下一面之词,萧然无从定夺。”
“其实我对另一事深感好奇,听闻世子最厌龙阳之好,那世子是如何能与我六弟以友相称四年的呢?在他居心不良的前提下?”
“看来…世子对我六弟的情愫还是很特别的啊。”
泽年知道他人前人后两套,只当他是寄人篱下的自我保护,却不知道他于自己面前也在伪饰。多少夜晚,抱了一堆书史典籍巴巴地去他那讨嫌,详尽完备地给他讲功课,唯恐他因文理不熟遭人嗤笑。
却原来他在讲时,这人在心里不屑和偷笑?
“好,当真好极了,你骗我是吧萧然?待我伤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皇甫泽年,你是个断袖。”
泽年本咬牙切齿,听此僵住了
萧然推开他,面上毫无怒气,怒火来得快去得也迅速,他阴冷着一张棱角未足的脸,眸子里的碧色仿佛在涌动,眼神叫泽年一时慌乱无措。
“你是个断袖。”他说着,语气是笃定,不是询问。
皇甫飞集说了那么多,他桩桩不信,但这一点笃信无疑。
这四年的无数夜里,这个人不知多少次赤脚散发来敲他的门,见了他便痴痴怔怔地看着他眉眼,反反复复问来问去不过是一句:为什么要死。
他第一次面圣,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说:“你的眼睛与你兄长别无二致。”
他总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不吭,而后紧紧抱住他,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你喜欢男人,你喜欢我哥。”萧然看着他发白的脸,一步步后退。
因为你忠于大庆太子,你要拉拢晋国萧家和边境将族赫连家,更因为你喜欢萧尘,所以你对萧然奋不顾身的好。
他欺瞒皇甫六,皇甫六愚弄他。都是粉墨满面,假戏满身。
“你让我…”
“恶心”二字未出口,他便被皇甫六再次拉了过去,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压到了床板上。
薄书落于地,摊开的纸页记录的是晋国风物的象征千枯花。
萧然觉得天旋地转,窒了呼吸空了头脑僵了身躯,虚缈浩大的天地之间只听得到、感受得到两个此起彼伏、几乎同率的心跳。
心脏泛起激烈到近乎撕裂的痛苦,无形的血汩汩满溢,巨大的耻辱掺着一点不可思议的细微甘甜。
泽年艰难地凭着纱布渗血的两手撑起身体,散下的长发打着柔软的卷,盘在萧然两侧。
他看着石化似了的少年,一时唇焦口燥,一时害怕忧惧,满腔热血恨不能喷出三尺以证赤诚。
“我…”
“我不是喜欢男人…更不是喜欢你哥,我是…我是喜欢你。”
第14章 小爱
小艾近日有点忙。
自家公子不知出了何事,如今他一回来,脾气便越来越臭。
确切地说,是不知公子和隔壁六皇子出了何事。
几日前,小艾听人说公子的马在武场发狂,是六皇子奋不顾身护了他。小艾认为,照着他二人那深深的友情来看,公子一定感激又感动,所以她搜箱倒柜,准备了不少晋国本土的上好伤药,自作聪明地等公子来拿。
到时只要公子夸她能干如及时雨,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厚点脸皮,跟公子要上回那个好吃的酥鸡翅。
但等到日落月出,口水掉干,公子才噔噔噔地跑回来,脸相当相当之臭,刚进来就踹了门关上,还夺了好几张椅子去堵门。那位六皇子不一会儿瘸着腿赶来,直拍门叫着公子名字。当然,动了真火的公子没给开,也不回一声。
小艾懵逼完非常心痛,觉得自己与美食无缘了。
当晚半夜,六皇子又来敲门。小艾以为他是又犯病,便爬起来准备去开,走到一半,公子突然阴沉沉地出声:“不准开,回去,继续睡觉。”
声音清明,毫无于沉睡中被吵醒后的迷糊烦躁。
“可是…”
“滚回你的地铺。记好了,今后皇甫泽年再来,都不准开。”
声音好像冷静到近于冷漠,隐隐透露着些许狠决,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听上去十分强硬。
小艾不敢抵触,只好回了地铺,想着:可是那六皇子不是还有伤在身么?
天未亮小艾便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出去打水。
门一开吓了一大跳,那位六皇子坐在冰冷檐下,靠着宫墙歪着头,竟还在沉睡。
小艾没闲情逸致观赏美人昏睡图,正吓得不知怎么办,他就悠悠醒了。他睁开眼睛,抬头看见了她,先是发了一会呆,而后转头去瞧屋里,眼睛湿漉漉的。
寝室在里头,看不见。
他甩甩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到放在一旁的拐杖,撑着便想离开。
小艾见他憔悴,想去扶一把,被婉言拒绝了。
六皇子神色无奈疲惫地道:“别和你家公子说,我待在这过。”
小艾目送他回去,突然想到个问题,六皇子犯病时会记得拄个拐杖来?
总之,这个小插曲一夜翻过。
她回去时准备将那些瓶瓶罐罐收回,叫公子瞧见了。
“先放着。”
“啊?公子你要用?”
这位面冷心软的主子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你暗地里,悄悄的,给隔壁送去。记住,一定不准叫他知道,懂么?”
“懂懂懂!”小艾猛点头,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然后她又与酥鸡翅结下了不解之缘。
午间,大庆的两位公主到隔壁去瞧六皇子的伤,那位小公主哭哭啼啼的,连小艾听了都心疼,不知道六皇子是伤加重了还是咋滴了。
想来公子也听进了心里,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书,最后实在忍不住,转头嘱咐她:“晚一点,如果两位公主到我们这边来,你就看着时机,假装不在意地插句话问问。”
“好的公子。可是我要问啥?”
公子怒了:“当然是问皇甫六如何了,你脖子上那个是叉烧吗?蠢货!”
小艾没理会公子的人身攻击,很欢快地应了声好。
没一会,两位金枝玉叶果然顺道来这边拜访,公子恭恭敬敬地招待了。那位悦仪公主还好,知书达理的,长得也很赏心悦目,那位明心小公主么,却是很自来熟地拉着公子的手叽叽歪歪,问他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新衣服啊,又问他眼眶里是不是掉进两颗碧琉璃。公子瞧她年纪与自家妹妹相当,倒是一直和颜悦色。
途中小艾去添茶,公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连忙开腔:“那个,公主啊,奴婢斗胆问句话儿,六殿下身上好了点么?”
“不好,他的脸更白了,没精打采的,笑得很难受的样子。”小公主顿时哭唧唧,指着自己心口处懵懵懂懂地答:“六哥说他这里难受,太医治不好。”
悦仪公主在一旁补充:“六哥可能是觉着伤口疼得狠了,故而精神劲头不太好。世子若是有心,不如常去走动,陪他说会话也是好的。”
公子嗯了一声。然而直到六皇子好全了,也没见他去过一次。
等到六皇子一好,小艾以为公子要和人家和好了,没想到公子反倒开始躲着他,两个人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公子不想与六皇子同道,便天没亮起来先赶去国子监或是演武场,六皇子发现后便更早起等着,公子见状便绕道,从后窗户爬出,然后下一次六皇子就在那守株待兔…
再再然后,公子实在懒得再折腾,便冷着脸重新与六皇子同道,只是任凭对方如何耍宝,他自老僧入定,一个正眼好脸不赏。
小艾在一旁,每天都看得乐不可支。觉着六皇子毅力可佳是个人才,又觉着公子没准是故意先躲躲做个样子罢了,其实私心里还是蛮喜欢六皇子这个人的。
比如他先前嘴上说不准给开门,却总会在夜里留一盏灯,收拾着打地铺的装备,明显就是预备着到了半夜,接住那个犯了疯魔病的迷糊人。
虽然从那以后,迷糊人再没来打搅过他的清梦,他这个习惯也还是一直留着。
总之,在庆宫里的日子,小艾十分满意,也过得十分舒坦。
她到这里来,得忙着三件大事,头一件是照顾公子,其次是联通关系,然后是□□。
是的,小艾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细作。
一个来敌国做暗桩却爱上了敌国伙食以致一个月胖了十五斤的单纯快乐的至关重要的细作。
虽然敌国的美食俘虏了她,但她坚定自己的心一直在故国的烤乳羊那儿。她还觉得自己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是个注定要见证公子奇迹的伟大姑娘。在此期间,她要顺便解决公子因挑食而弃之不动的好食物,再顺便八卦一下、掺和一下主子的感情生活,以便来日公子成了了不得的人物,她可以吹个小牛逼,装个大秘书。
但没过多久,她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危机。
公子决定要给她改名。他认为用大庆皇后的姓氏做名字十分不敬,得避避不必要的口舌。
公子道:“改叫小烦吧,烦人的烦,这个听着舒坦。”
小艾以绝食抗议,撑了没多久肚子便唱空城计,撑不下去时灵机一动,跑去向高人请教,最终保住了名字。
改个字同个音,便可圆满解决,虽然公子老不乐意了。
所以她从没敢和公子讲,这高招,这个字,是他贵邻想出来的。
从此,小艾改名叫小爱。
第15章 准备
威帝二十六年,萧然正站在庆都的街道上,眯着眼看人来人往。
“公子,往这边走。”小爱在他后边轻声提醒。
萧然拉了拉杂奴的帽子,低了头躬着腰跟在小爱身后。
又到了每年晋国进贡的日期。先前萧然总找不到充足时间与家国中人接触,也不敢,怕打草惊蛇。而今庆宫的人对他的监视越来越松,他偶尔会借着小爱做的面具,假扮成宫中仆役,和小爱一起出宫采买。
这一次出来,是去会见晋国使臣。
萧然刚推了门进了客栈一间上房,里头的人便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参见世子。”
他心中一酸,连忙过去扶起人:“父王母亲可好?”
“世子放心,晋国一切安好,只是王爷与王妃时常挂念世子安危,郡主也十分想念您。”使臣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他,萧然接过,先拆了萧沐信封,里头画了一朵开到极致的千枯花,旁边简当几个字:沐想哥哥,快些回来。
萧然唇上扬,眼睛却是模糊的。拆母亲的信,飞扬字体“吾儿阿然可安好”一行入目,登时将他的泪花逼了出来。看完再拆父亲的信,他拭过泪,神情逐渐冷峻。
三封皆看完,他将信件全部焚毁,与使臣开始交谈与商策。
他知道,最迟十年。这是庆国乱起来的时限。
他与使臣商谈了半个时辰,方与小爱回宫。
当夜,隔壁那位罕见地过来敲门。
他没让小爱去开,仍镇定地在书桌前画图。
对方敲了一会便没了声音,他提起的心放下没一会,忽听见后窗吱呀一声,一个柳衣人影跳了进来。
萧然:“…”
眼见这两人要起一场大战,小爱率先远离战场,又支不住诡异的兴奋之心,趴在门口屏息偷听。
三秒后,门开了,六皇子含着笑看着她:“我与你主子有悄悄话要讲,你先回避可好?”
小爱讪讪地遁了。
泽年这才哐当关了门,身后人冷声:“你也给我滚。”
泽年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阿然…”
“不准再那样称呼我。”
“好好好晋小世子,”他赶忙凑过来,“我没别的意思,我带了样东西给你,你看了定然高兴。”他从怀里掏出折得四方的纸张递过去,眉弯眼笑:“你看看?”
萧然戒备地接过了,展开一看,双眼瞪大了。
这是…晋宫图。
他的母亲牵着他妹妹,父亲在一旁伫立看着。
萧然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开口时嗓音含了些沙哑:“你…从哪得到这个的?”
父王怕他念家分心,从未捎来半张画像,他抚着画上人影,忍不住辛酸。
六年了啊…
泽年暗暗地坐到他身边:“我在朝中虽职小,但还是有些关系的。这是我悄悄请那位去晋国的大人捎回来的,你千万保密,可别叫人知道了。”他端详着他,压着声音,唯恐高声一点扰了他:“阿然,你开心么?”
萧然指尖微抖,吸了吸鼻子转头道:没有,你走。”
泽年抿唇:“骗我呢,不信。”
见萧然没什么反驳,他趁热打铁:“我以后夜间得空了,能不能到你这儿来请教你些事?”
萧然抓着那画挪出老远:“你来做什么?”
泽年肃然:“自然是正经事。”肯定不是来骚扰你的。
萧然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眼锋扫得他后背发凉。
泽年像等待行刑一般,半晌才听见他犹犹豫豫的回答:“好吧。”
他雀跃得几乎要跳起来,堪堪忍住冲动,忙站起告辞:“那…那我明夜再来,你好好休息。”
对待这小东西,不能紧逼,得放长线钓大鱼!
泽年走到门口,被他叫住了:“等等。”
他回头,只见他侧过脸没看着他,声音轻不可闻:“这个,多谢了。”
六皇子一时喜笑颜开。
而后晋小世子咳了咳,指向了后窗:“还有,你从哪里进来,麻烦从哪里出去。”
眼见那人委委屈屈地从后窗跳出去,他忍不住低了头,暗暗地笑。
萧然抚着画上的晋宫风貌,一时心绪复杂。
隔日早上边境十一国众使臣入殿,各式各样的朝服混入帝朝,户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平冶娶了侧妃后逐渐深入朝野,顺带着悄悄将他安入吏部,给他挂了个虚衔,泽年平日混迹其中,结识了不少俊杰,此刻大家都忙去了,就剩他乐得清闲。他便拿着威帝难得赏赐的膳食,自在地迈向了深宫。
路上碰见难得回来但一向拽得不行的大哥皇甫定辽,他便放了食盒行礼:“大皇兄一向安好?”
定辽在边关待得久了,为人冷酷严峻,挥手让他起身并不多语,倒是他一旁的青年含笑行了礼:“参见六殿下。”
泽年眼角掠过青年腰间的翠玛瑙,心里有了底,笑了回语:“久闻赫连将军大名,泽年今日有幸得见,将军果然如大皇兄先前所言,朗朗风仪,赫赫将气。”
定辽挑了挑眉,一旁的赫连安有些惊喜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敢情殿下对我评价如此高?军中只见殿下严苛,还以为我在殿下眼中一无是处呢。”
泽年接道:“大皇兄定是对将军珍之重之,若非前年家宴上三分醉意,大皇兄只怕也是将此话压在心底,不轻易开口长夸将军的。”
定辽似是回忆起他所说之糗事,轻咳了一声:“酒后胡话不得当真。”他转头对上赫连安那双碧色眸子,一脸的肃穆:“我的本心是从未夸过你的。”
赫连安切了一声偏过头,又笑意盈盈地向泽年再行了一礼:“末将一直想寻个机会向六殿下道谢,无奈身在军旅,有心无力。这么多年来,全赖六殿下悉心照顾长姐爱子,末将实在感激不尽。”
“将军言重了。”泽年忙伸手想扶起他,但定辽一个眼风扫来,便十分识趣地收了手。
“小世子正直纯良,泽年亦是十分喜爱与他来往,只是未帮上他什么,倒总是给他添麻烦。将军之谢,实在愧不敢当。”泽年自嘲地笑笑,倒显得真挚,给赫连安留下颇不错的印象。碧色眸子扫到地上的食盒,他颇有兴趣地问道:“六殿下这是要去看望哪位大人?好精致的食盒,御前所赐吧?”
“将军好眼力。”他还想再与这位萧然的小叔多说几句,见其身后的定辽环着手凶巴巴的样子,便长话短说:“我的教养嬷嬷年逾古稀,长居冷宫不去,我此番正是要去看望她老人家,就不与将军闲话了。待来日得良机,愿随同小世子,与将军把盏不归。”
说罢向定辽一礼,携了食盒离去。
赫连安还回身去看那少年,只觉得平生见过的人当中独此六殿下兰容柳身,怎么看怎么饱眼福。但定辽一臂伸来,拽了他便走。赫连安再看不到人,很是忿忿:“殿下,此处可不再是军营,您怎行为粗鲁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