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手已经颤颤巍巍的拉开车门,身子就不听使唤的滚下了车。但是手里还死死的握着手机不敢松开。
“你能不能看清楚现在是在哪儿?”他急急的问,“手机信号只能查着大概方位。”
我努力抬头想看看周围什么样子,可脑子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我就趴在地上吐了起来。那场景一定是非常难看的,我很庆幸看不见自己现在什么德行,要不说不定自己都得为自己掬把同情泪——老子好久没有这么惨过了。
吐完又觉得清醒了些,但实在没力气抬头。“看不清。”我喘着气虚弱的说:“刚才路上过来的时候有一个广告牌迎面是水泥厂,背面是香水湾别墅。别上高速一直朝北走。”还好我在跟那混蛋东拉西扯的时候眼睛就不敢离开窗外,现在勉强能说清楚在哪儿。
明哥说 “知道了,你尽量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别挂电话,我很快就到。”
于是,我拼着吃奶的劲儿开始往前爬,比个老年龟快不了多少,几度头晕得想死都不敢停下来。车上那混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如果他追来我还真没那力气再厮打一阵,所以只能往路边树林里爬。
明哥果然很快就赶到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爬进一个草丛里栖身。一看见他车子灯光的瞬间,我就觉得全身一下瘫软了,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事实证明,有个老大罩着还是一件很靠谱的事。在我心安理得晕着的期间,明哥已经把绑架我的那混球收拾了个底儿掉。不过那混球竟然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有人拿钱给他们几个兄弟收拾我,可他连给钱那人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本来是要拉我出城再好好伺候我,可半途被我同归于尽的搞法弄了个措手不及。等明哥照着他招供的地方去逮人的时候,那帮人已经没了踪影。
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人不是来抢劫的。可究竟是谁下狠手收拾我呢?宋薇…还是方泽?又或者是成天笑嘻嘻的佟一鸣?他们我都不信,一个都不信。
明哥说要送我去医院,我赶紧说不用了。这时候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方泽的。
我深吸了口气,接起电话来淡淡的说了句“喂”。
“又到哪儿去了,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他的声音透着一股不高兴,“家里有客人,也不早点回来。”这种不高兴是那么自然,自然到我都觉着怀疑今晚这事跟他有关简直很好笑。
可是我还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反应。我说:“被人抢劫了。”
“什么?”那边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声音,然后带着些怒意低吼:“受伤没有?现在在哪儿?”
我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说:“倒是没什么事,运气好有人路过,把我给救了。”然后竖起耳朵仔细听他的语气。
饶是我耳朵几乎就要长到听筒上,也听不出来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的失望。他甚至好像还长舒了一口气,说:“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接你!”
我当然不能把于伟明的窝告诉他,于是就说:“不用,我已经打上车往家走了。你在家等着吧。”
走的时候于伟明还不放心,我打上车之后,他叫人开了个车跟在我后面,一直到快开到家门口那人才离开,我自然是安全到家。
方泽早已经等在门口,看见我时眼神明显暗了一下。我正要开口,他忽然过来一把抱住我,力道之大,我只觉得肺泡里瞬间就缺氧了。“诶,你…”
“你能不能听点话以后不要乱跑了?”他在我耳朵边沉声说,手上的力道一点不松。
我谈了口气,回答他:“我…能不能先进屋洗个澡换个衣服?”在地上匍匐前进了半天,我觉得灰尘都要把我的毛孔塞住了。
他没有说话,却忽然松开拉起我的手就走。我急急的问:“去哪儿?我要洗澡啊…”
一片沉默代替他回答,把我拉进车库直接扔车里,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室。这么冷的天也不热一下车,直接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有一个瞬间,我觉得他应该是要开到个偏僻的地方掐死我,因为他竟然也往城外的方向开。我一晚上两次往这个方向前进,说不心惊胆战那是傻子。
“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上了高速公路,他才平视前方目不斜视的说了句,“得开一个晚上。”
我看着高速公路的指示牌,忽然就明白了他要带我去哪儿。
这个路线我曾经走过两回。一回是接受不了佟一城带个我姐一样的后妈回来,自己租了个车心如死灰的跑了一路。还有一回是我们结婚之前,方泽带着我回他的老家接他妈妈。他前两天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是他老家么?
想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方泽为什么没有把他妈妈接过来住?诚然我觉得他是个混蛋,但我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孝子。他妈妈的身体一直也不好,我知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天买套房子把他妈接过来一起住。刚结婚的时候方泽还没有能力买自己的房子,可现在他就算买个医院来给她妈住都没问题了,为什么他却还是住在佟一城的房子里?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走着,一晃而过的路灯洒进来的光晃得我有些眼晕,耳朵安静得似乎起了一种嗡鸣声,这样环境中,我又在不久之前刚经历了一场那样的殊死搏斗,还能睁着眼睛跟方泽都精神那除非我真打鸡血了。车子刚上了高速跑了是来公里,我就撑不住了。
睡过去之前,我想的最后一件事是,他竟然都不让我洗个澡再去见他妈,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一觉醒过来,天边已经有了些朦胧的光亮,透过车窗照进来,竟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情。我微眯着眼睛,看着今天的第一道阳光,把方泽的脸映得格外柔和。他的眼睛里微微泛着些血丝,这是一夜没睡的后果,可最奇妙的是…我心里竟然还微微有点抽动。我觉得再看下去就会忍不住叫他把车停在一边休息一下,所以就把脸转到了另一边,想继续装睡。
“睡不着就起来吧。”他却突然开口,眼睛却并没有朝我这方向看。
被他识破让我有些挂不住,只能讪讪的把眼睛睁开,但还是忍不住找茬说了句:“你这是疲劳驾驶,很危险诶!”
他却并没有回应我的质问,只是淡淡的说:“快到了,你醒会儿神。”
我惊讶的望向窗外的路标,果然显示只有四十多公里就到了。印象里每次坐车回他家,基本都是曲里拐弯至少得颠簸十多个小时,让我不得不感叹他从那样的地方考出来还出人头地了实在是很有能耐(不过现在再感叹,当然只会感叹他最有能耐的事就是找了我这么个傻媳妇儿)。可是从昨晚出发到现在,顶多也就开了六七个钟头。就在这五年里,高速公路都修到了他老家,几脚油门就踩回来了,我不得不生出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就要见着他妈妈了?眼皮跳了两下,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我跟他妈妈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也没有说过两句话,可是我永远都忘不了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看我的那种眼神,还有结婚那天她眼里的泪光,里面有一种让人深陷的慈爱,从小就没妈疼的我瞬间就被撼动了灵魂。不管方泽怎么样,我深信不疑他妈妈绝对是个好人。
所以我觉得还是整理一下仪容比较好,要现在这个鬼样子去见她实在有点不太尊重。可是当我想把头发理顺一些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几乎都结在了一起,如胶似漆难解难分。最后头皮都扯麻了,头顶越发乱得跟鸡窝一样。
方泽在旁边低低的笑了起来,我没好气的说:“笑什么!说了洗个澡再出来你非不让,我这幅德行你就高兴了?”
他却含笑说:“到了就让你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脸说什么了…
第39章
车子下了高速又进了普通公路,最后在简陋的土路上曲里拐弯跑了好一阵,才在一所房子前停了下来。印象里的几间大平房好像也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墙刷白了些,房顶新了些,还添上了太阳能。
方泽他们家一直跟他姑住一个院子,他爸过世了也没搬出来。到他姑的孩子长大成家了,几间平房就显得有些挤。照目前这样看,方泽这些年好像也没干那些荣归故里大修祠堂的事儿,真是奇了怪了!就算他不把他妈接出来住,怎么也得给他妈在这儿修个大房子住住吧?
刚下了车,屋里就呼啦啦跑出来一堆人。打头那人我瞧着眼熟,她颤着声儿用方言叫了句“泽娃儿”,我才想起来这就是方泽他姑。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听方泽这个小名,但还是噗一声就笑了出来。
方泽斜了我一眼,也无甚表示,走上去就抱了他姑一下。他姑满含着眼泪,眼睛从方泽的肩膀上探出来死死的望着我,看得我颇有点渗得慌。他俩用方言低低的说了两句话,我也没听清是什么,然后他姑就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快进屋快进屋,这一夜肯定累坏了吧,屋里吃的都现成的,吃完了再歇。”然后就把我拽进了屋,一点也没显得生分。
屋里俨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一张八仙桌竟满满当当全是菜,我在家里都没见过这阵势。坐下第一筷子都不知道该夹什么…入眼的全是肉啊!周围至少七八双大人小孩的眼睛齐刷刷盯着你啊!那眼里的求知欲恨不得看穿那肉是怎么通过你食道进入胃里消化的啊!换你你能吃下么?
方泽当然是非常自在的,他就着菜不紧不慢的吃了一碗饭,还呼呼啦啦喝了一大碗酸菜鱼汤。不得不说他吃东西的模样还是相当感染人的,看他吃的贼香的样子连我都觉得身上暖和了。
吃完了这实在丰盛得很不像早饭的早饭,她姑就把我们领到旁边一间已经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平房,说:“被子褥子都是新的,你们先休息一阵,姑父中午办货回来再陪你们喝两杯。”
屋里收得确实异常干净。第一次来他们家晚上我几乎都不敢睡觉,觉得空气里都飘着一种土腥味道,那时候娇生惯养的哪儿睡过年纪比我还大的木板床?不过现在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别说木板床,就是给我块木板晚上也照样呼呼大睡,更何况现在这样软榻温床的。基本上,我也是个相当好打发的人。
可是到现在都没见着他妈,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也不能问,在我回来之后方泽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妈妈,所以现在的佟延应该不知道他还有个妈。
“到底什么时候能洗澡啊?”我揪着头发,眼睛已经不忍心往身上看。昨晚我在地上匍匐了那么久,后来就被拉上车,一直没再光天化日之下看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德行。现在终于看清了,即使我已经是个相当好打发的人,也没办法让这身乞丐模样把我打发了。刚才方家的人没被我这幅鬼样子吓得集体尖叫着跑出屋子也真是奇迹啊奇迹。
方泽却正眼也没瞧我一下,直直的就倒在床上,看样就是准备大睡特睡。
我心里猛地有点气不过。他都不知会一声就把我拉到这里来,然后自己有吃有喝有睡,全然不管我吃不吃得下住不住得惯。于是我忍不住过去推他,老子没得澡洗,你也不能有觉睡!
谁知道他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我的手刚一沾到他身上,他就两手一拖,把我直直的就拉到了床上,然后半个人压在我身上摆了一个极舒适的睡姿:“睡醒了就让你洗。”
我挣了两下,他就跟山一样,动都不带动的。再扳几下我也累了,昨晚上虽然是他开车我睡觉但也不见得就睡得多安稳。新的杯子和枕头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定的清香味,不一会儿我也就跟着迷迷糊糊着了过去。
在一醒过来已经到了下午,一睁眼去没看见方泽。西下的太阳光从窗花纸里透过来,照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我也没了那种强烈的洗澡欲望。得,反正我长成什么模样在这儿都一样,或许我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是方泽捏在手里的一沓闪闪发光的人民币罢了。现在这样脏是脏点,但是脏的人民币它也能花不是。所以无论怎么样,我在这儿都是有地位的。
这时候静下来,我脑中开始浮现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如果说之前我经历的基本都还是包裹在体面外表下的暗涌,那昨天的事就是□□裸的跟我在台面上宣战了,哦不对,应该是跟一战似地不宣而战,想一出手就让我再也还不了手。
是谁呢?到底是谁呢?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解决掉?
从面上看,宋薇跟我的积怨最深,在明面上也已经闹得很僵。可是如果我现在死了,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她跟佟旭连生活费都得捐给山区贫困儿童。宋薇在佟家隐忍这么多年,当时不是像为了给山区儿童打工的。
佟一鸣么,跟宋薇有点不一样。至少他在宜城是元老,就算宜城整个都捐了,我相信他也是有办法卡下那么一点半点油水的,所以我死不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但是他也没理由一定要弄死我嘛。至少我或者一天,他还能接着甩手领高薪,何乐而不为呢?
然后,就是方泽。最近包姐和小马律师在公司那么显眼,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可是,可是这种平静,反倒让我觉得不安。会是他吗?因为怕包姐他们查出什么问题,所以先灭了我算了?可是他把我带回家却又显得这么自然,如果真是他,那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时候方泽就推门进来的,他已经换了一件高领的毛衣,手里还拿着两件衣服。“不是要洗澡吗?走吧。”
我收起了心思,跟着他出了房门。院子的角落有一间砖房就是浴室,上次来他们家的时候还没有这屋子,如今虽然也很简陋,但是已经非常超出我预期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后的架子上。“姑姑已经洗了好几遍,毛巾衣服也都是新的,你将就一下别嫌弃。”
我撇了撇嘴:“公共澡堂子都洗那么多年了,这还有单间有什么好嫌弃的。”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再没停留,扔一下一句“你慢慢洗”,就带上门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科技的进步确实给人带来了好处,太阳能热水器让我非常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那一头的渣滓和打了结的头发愣是洗了一个半小时才整理干净。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那一个半小时,全家人晚上基本就没了热水用,当然也都没了澡洗,都是用水壶烧了些热水大家随便洗了洗了事。
我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一身,竟然颇有点不好意思。方泽好像看出来我的不安,边用毛巾搓着我的头发边说:“没事,他们也都习惯了。”
唉,其实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们一家人,真的对我很好。
我实在很不习惯这样的窘迫,于是只能转移话题。而且有个问题我真的挺想问他,来了一天了,怎么还没见着他妈呢?“你跟你姑姑感情很好嘛。也没看见你爸妈?”
他好像也早知道我会问这个一样,答得十分顺溜:“明天就能见着他们了。”然后就再给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姑父让我出去再跟他喝两杯,你也一起来吧。”
那间吃饭的堂屋到了晚上就变了一个家庭活动室,热闹得很。正中间的饭桌上摆着两三个小菜和一瓶简装白酒,方泽的姑父和他几个儿子女婿正围在桌旁划拳。旁边四五个女眷围着一个炭炉子,手里要么指着毛线要么抱着孩子,嘴里说着我听不大懂的方言,聊得十分热火朝天。还有两三个孩子在屋里剩下不大的空隙里跑来跑去,想想现在也是到了放寒假的时候,小孩显得特别精力过剩。
方泽把我拉到炭炉子旁边扔给他表姐,自己就坐到桌上和他姑父表哥表姐妹夫喝酒去了。我跟他们一家人实在也说不上什么,只能在她们看着我笑的时候也傻笑回去,然后用毛巾使劲擦着头发,避免跟她们目光接触。她们应该知道我五年没回来的事吧,毕竟这么多年来我这才第一次跟方泽回家过年。那以前方泽都是怎么过的年?他有没有带宋薇回来过?想起宋薇,我又开始心情不好。
“表舅母,吃花生。”一只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的拳头忽然伸到我面前,抬眼一瞧,是方泽他二表妹的小儿子,刚三岁多,牙还没长全说话咿咿呀呀逗的很。雪白丰满的小肉手掌中攥着两颗花生,喂到我嘴里之后就害羞的转身扑到他妈怀里,偷偷的用余光瞄我吃了没,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我边笑着嚼花生,边侧头去看方泽。他也在冲着我笑,眼睛都眯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泛着一层桃花色,招摇得很。
我的心里猛的跳快了两下,又觉得这感觉不太对,赶紧回过头用毛巾装着擦脸,把那目光给隔开。
“喝酒喝酒,老往你媳妇儿那边看什么?”他姑父突然发话了,我听见方泽笑了两声,接着便是碰杯的声音。
到后来我头发也干了,不能老装着擦头,还好孩子们很热情,时不时的拿些零食什么的给我吃,虽然没跟她们说上几句话,嘴里倒也没有闲着。
最后女同志们也说累了,姑姑坐在炉子旁边的老藤椅上打瞌睡,表姐表妹们都纷纷牵着孩子回屋睡觉了。但是男同志那边显然还没有尽兴,虽然一瓶子酒已经见了底,但是姑父还拉着方泽的手一直说着什么,他微微点着头,目光却时不时的落到我这边。
我觉得这样老被他看着也挺不是个事的,正在犹豫是不是也悄悄跑回去睡觉算了,忽然闻到一股焦臭味,而且越来越浓。转头向四周看了看,这才看见睡着的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脚伸到了火炉上,冬天的棉鞋一直在火上烤着,鞋底的胶都已经变形了。因为鞋底子厚,所以睡着的姑姑并没有察觉,但是那鞋子边上已经开始冒火星子,眼见就要烧起来。
我跳起来就去脱那支鞋。可是实在低估那鞋子的燃烧速度,刚抓着鞋跟拔了下来,那火苗就已经窜到我手上亲吻了一下我的手掌,我赶忙把鞋子扔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生怕它整个儿烧起来。
方泽也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抓过我的手,“怎么样?有没有烫着?”口气里全是焦急。
我浑不在意:“没什么事。”
“都红了还没事!”他的口气有些不好。
这时候姑姑已经醒过来,也被那鞋给吓到了,姑父喷着酒气数落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害我烫着了,我赶紧打圆场:“真没事,也是我不小心没看着点。再说了这点火星子真不算什么,我之前哪天不被开水烫个三四回的,早习惯了…”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他姑父和姑姑应该还不知道我流落在外这几年过的是什么生活吧。果然姑姑和姑父面面相觑,而方泽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你每天都被开水烫?”他忽然开口问,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好像有些生气。
我奇了,他姑父姑姑不知道我这几年的事也就算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当服务员的,被开水烫一下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被烫的是我,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所以我理直气壮瞪了回去。
他目光渐渐暗了下去,最后再不看我,只转过去问他姑姑:“有没有药膏?”
姑姑赶紧去找了来,然后方泽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回了屋。
我觉得他这气生的十分没有道理,难道刚才不是我把他姑救了么?就算是嘴快了,他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可是就在我觉得今晚是一个生着闷气各睡一头的夜晚时,他忽然却又拉着我坐到床上,开始小帮我抹药。
他抹得十分小心,像一个在修里钟表的工匠,专注而细致。我正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忽然低低的说:“以后有事情就叫我,我不是在你旁边吗?”
我说:“来不及啊,等你过来你姑的脚估计都烧没了。”
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才又说:“佟延,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吗?”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当然变了很多,我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么?
“如果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会继续呆在大康巴里?”他的问题忽然就变了一个方向。
我说:“不然我还能呆在哪儿?”
“就没有想过要回来?”
“我都不记得了还有个家,怎么回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我忽然有点发慌,那目光不是平时的漫不经心,而是一种尖利的探究,好像要从我的眼睛里挖到我的内心深处。我觉得再被他多看一秒,这脆弱的谎言就会再也撑不住分崩离析了。
还好,在我撑不住的最后一秒前,他移开了目光,只是淡淡重复了之前的那句:“以后有事情就叫我,不要总是自己冲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在方泽告诉我第二天去看他爸妈的时候,我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如果我没记错,他爸已经在许多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挂了…
可饶是如此,在见着他爸妈的坟头时,我还是生生打了个寒颤。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漫过我的心头,有点像我第一次看见佟一城的墓碑时那种难以直视。这五年的时间,变化的不只是我。
姑姑和表哥已经忙活开了,纸钱蜡烛铺开了一地。我呆呆的看着那个坟,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小土包子,远没有佟一城的墓地那般精致讲究,连带着肃穆的气息也少了许多,甚至碑石上连张照片都没有,只是淡淡的刻着两个名字,淹没在方家众多先人的坟头之中,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