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幽幽地说:“你是怨我破坏了你和方仲秋的婚事?”她抿嘴不答。他深深地凝视她,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去方家,告诉他,这是一场误会…”“皓天哥哥,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她轻轻地问,“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当然,只要你快乐。”他疲惫地闭上眼,无力地说。
“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她大声说,“只要呆在白家庄一天,我就不会快乐!因为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有我和皓云的记忆,所以,我只能逃,逃得远远的。方仲秋对我来说,便是那根救命的稻草。虽然我不爱他,但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为结婚而结婚,谁谈爱或不爱?我保证作他的好妻子就行了。可是,这一切都让你给破坏掉了!皓天哥哥,离间我和方仲秋的是你,造成我痛苦难堪的人也是你,而你却还假惺惺地说希望我快乐!”
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婉儿,你竟会这样看我!”“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虚伪!”婉秋冷冷地说。皓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个她熟悉的温驯如水的婉秋吗?她怎能如此伤害深爱她的皓天?
“婉秋,快收回你的话!”皓月用命令的口吻说,“快向大哥道歉!”“做错的是他,我为什么要道歉!就因为我是白家的养女,而你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少爷小姐?”
皓天看着她,眼神悲哀:“原来,你如此在意你的身份?”“我当然在乎,因为我不像你一样姓白!”说完,她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跑,跑出了后花园。
皓月想要追上去,皓天阻止了她:“让她去吧!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对你?真是太残忍了!”“我对她何尝不残忍呢?”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就像她说的,方仲秋是她的救命稻草,而我却把那根稻草给折断了。”
“到现在,你还在为她着想?”皓月震惊地问,“大哥,你到底爱她有多深?”“我不知道,”皓天抬头望天,“我只知道,看到她受伤,我会比她更痛苦!”
第十四章
婉秋被拒婚的事在整个白家庄传开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有人说,婉秋先和二少爷不清不白,后又跟方先生私定终身,结果两个男人都不要她,看她以后还怎么嫁人。还有人说,婉秋命不好,八字硬,克死了爹妈,根本没有男人敢娶她。甚至有人提到了外书房那个吊死鬼,说她是阴魂转世,注定为情所困,一生孤苦无依。皓月听到这些谣言,才体会到婉秋内心的痛苦,本想安慰她几句,孰料婉秋倒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太无礼了,请你们原谅。”
她这句话,其实是对皓天说的。皓天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眼角和唇边都刻着一丝沉痛的印痕。皓月忽然调侃似地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我们早就忘记这件事了。是不是,大哥?”皓天这才开口:“婉儿,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你是我最亲的皓天哥哥,我怎么会怨你呢?”她刻意加重了“哥哥”这两个字的语气,皓天许多话都无从再说了。
吃过晚饭后,婉秋把自己关在了屋里。皓天担心她受刺激过深,便一声不响地守在她的房门外,侧耳倾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婉秋发现了,打开门说:“皓天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做出糊涂事的!”“很高兴,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皓天哥哥。”他用手拦着门,“我能和你谈谈吗?”婉秋依言退开,皓天跟了进去,反手将房门关上。
“皓天哥哥,你想跟我谈什么?”她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他。“关于方仲秋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当初我找他,只是想了解他的为人,并没有想到他会因此而悔婚。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就不会去找他了!”他认真地说。她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没有必要再提。”他皱眉:“真的过去了吗?婉儿,你为何对我生分了呢?”“我没有对你生分,而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你。”婉秋正眼望着他,“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我的哥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却把你当作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我…”
“忘记皓月说过的话!”他很快地说。“什么?”她没听清楚。他没有看她,低声说:“婉儿,如果我的爱对你是一种负担,那么请你忘记它,我们还是兄妹!”虽然他极力掩饰,她还是看出了他深藏的痛苦。她终于知道他不快乐的原因了!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皓天看到婉秋流泪,慌忙说:“婉儿,你不要哭!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不会怪你的。”
她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他,就像一个受了委屈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时光仿佛又倒回到十一年前,他在后花园的树林里找到了她,那个小小的、渴望慰藉的孤独女孩!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泪,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她用双臂环抱住他的身体,呢喃着低喊:“皓天哥哥,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他默默无言,把她的头紧紧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再也忍不住,掩面悲泣起来。“皓天哥哥,如果我今后做了什么事,你千万不要怪我。”她虚弱地说,全身都在颤抖。他的心也一阵阵地战栗,更紧地拥抱了她。
她浑身酥软地偎依在他怀里,感到十分温暖,那突如其来的泪水很快便干了。虽然她如此留恋那个宽厚的怀抱,但还是轻轻地推开了他。“皓天哥哥,你走吧,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皓天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转身,走到房门那儿,又停下来。他没有回头,只低低地说:“婉儿,不要在乎那些流言。如果你愿意,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他是在向她求婚吗?婉秋极力咽着眼泪说:“不用了,皓天哥哥,我会好好安排自己,不会让你为难的。”于是,他走出大门,没有再回头向婉秋望一眼。而她却只能站着,目送他走远,走向寂寞、漆黑的夜晚…
接下来的日子,婉秋显得非常沉静安祥,仿佛经历了这场风雨后,她已经认定了方向,把住了舵。皓天也没再到她屋里来,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阵悠悠的笛声,就会从外书房传出来,那声音幽长哀怨。婉秋的满腹心事让它一撩拨,竟有些难以自持。过去她憨憨的不谙世事,不知道这笛子是为谁而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却无以为报,内心更感到难以言喻的歉疚。她蒙上被子悄悄地哭,在心里喃喃着:“皓天哥哥,对不起…”
这天早上,皓天的房门被人敲响了。他从床上惊跳起来。昨晚吹了一夜笛子,直到天快亮时才迷糊思睡。这会儿听见敲门声,皓天心头一震,猛然醒了过来。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他翻身坐起,头脑中依然昏沉,而心却突突地跳得厉害,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他奔过去打开房门,皓月白着一张脸站在那儿,喊着说:“大哥,婉秋不见了!”皓天来不及细问,夺门而出,仓皇奔到西小院,婉秋的房门洞开。他一下子冲了进去,明知她已离去,他仍然本能地叫:“婉儿,婉儿,婉儿…”
屋里空空如也,他绕了一圈,小小的铜床,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枕边放着一个信封。他奔过去,一把抓起那信封,上面是婉秋娟秀的字体:“皓天大哥亲启。”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急急地抽出信笺,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信是这样写的:
“皓天大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白家庄。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在皓云和张小姐订婚的时候,白家庄就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只是当初,我的想法是嫁给方仲秋,以一个新嫁娘的身分离开这儿,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皓天大哥,我这样说,绝对没有一点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造化弄人,为何当初我爱的人不是你?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家里你对我最好。我也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待,我做梦也没想过,你会对我产生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我现在才明白,三年前你是为了我才远赴重洋,我是造成你一切痛苦的根源!皓云也是因为我离家出走。古训道:父母在,不远游。我不愿你们为我背那么大的罪名!为了免使大家痛苦,我还是走了的好。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走到一个清静的世界去,那儿再不会有悲欢离合、爱恨纠缠了。只是我对不起养母,她的养育之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再见!
别来找我!请忘了我吧!
婉秋留于六月十五凌晨四时”
皓天一口气读完了信,只觉得四肢冰凉,心脏都沉到了地底下。这时,许绣怡在皓月的搀扶下闯了进来。他把手中的信递给心急如焚的许绣怡。看完信,她慌乱地抬起头来,泪眼迷离地喊:“这傻孩子,她会到哪儿去,到哪儿去呢?”
“一个清静的世界。”皓月喃喃着,忽然想起后山那个水月庵来,婉秋曾赞叹那儿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她拉着皓天说:“大哥,你跟我到后山去看看!”
皓天完全失了理智,只木然地跟着她直奔后山。到了水月庵门外,他才如梦初醒地问:“你想她会到这儿来?”皓月没回答,只请他留在外面,一个人走进了水月庵。她向好几个女尼打听婉秋,她们都摇头说不知道。最后问到一位年纪较大,面容慈祥的老尼,似乎是庵里的住持。她打量了皓月半晌,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慢吞吞地问:“你是她什么人?”“我是她姐姐。”皓月急切地说,“她真的在这儿吗?”
“随我来。”老尼带着她穿过殿堂,左转右转,到了一处幽静的禅房,敲了敲门:“小姐,你姐姐来看你了,我想你还是见见她。”
门许久才打开。婉秋形容惨淡地站在屋里,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袍子,俨然女尼打扮,只是没有削发。她见了皓月并不吃惊,只淡淡地说:“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找我吗?”
“婉秋,你不要钻牛角尖,快跟我回去吧!”她摇摇头,坚决地说:“我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再改变了。”“大哥在外面等你呢!”一听皓月说到皓天,婉秋立刻把门掩上一半,颤声说:“不,我不要见他!你告诉他,水月庵很好,我就在这儿带发修行,青灯古佛会使我得到安宁。”
“婉秋,大哥对你情深义重,你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你作这样的决定,不觉得太残忍了吗?”皓月近乎哀求地说。“人总是免不了要残忍的。皓月,长痛不如短痛,你劝他忘了我吧!那样他就不会有痛苦了。”婉秋凄凉而决绝地说完,就把门砰地关上了。任皓月千呼万唤,她再没有出来。刚才的那位老尼走上来,双手合十,对皓月说:“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到这儿来的人,是很少劝得回去的。”
皓月绝望地看了那间禅房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水月庵。皓天立刻迎上前来问:“婉儿…她…在里面?”“嗯。”皓月点点头,“她说要在水月庵带发修行。”“让我进去见她!”皓天说着,就要闯进水月庵。“婉秋现在不会见你。大哥,我们还是先回去,请大伯母来慢慢劝她吧!”
皓天呆呆地站着,半天不能移动一步。皓月知道他已经肝肠寸断,而她自己的心也碎了。
第十五章
许绣怡上水月庵劝了婉秋好多回,可她像是铁了心,怎么也不肯回来。经过这一场打击,皓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伤感。但每个清晨和傍晚,他总要去水月庵附近徘徊,长吁短叹,依依不能离去。听庵中传出的梵唱木鱼之声,皓月忍不住凄然落泪:“婉秋,你这样柔弱善良的人,却做了世上最残忍的事!”
在白家庄,伤心的不只皓天,许绣怡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皓云走了,婉秋作了尼姑,她的后半生已经没什么指望。
这天黄昏,皓天又去了后山,直到天黑透才回来。皓月在前院拦住他,低声问:“你又去看她了?”皓天没回答她,只说:“陪我到后花园走走,好吗?”
他们走进后花园,一弯下弦月高挂天际,微弱的光照着郁沉沉的树林,愈显得一片昏暗苍茫。皓天迷惘地凝望着月亮,梦呓似地说:“今天立秋,是婉儿的生日。可惜我没法送她礼物了。”
“她这样伤你的心,你还记得她的生日!”皓月看着他,泪水一滴滴淌下来,“大哥,你怎么这么痴,这么傻?”皓天紧锁起眉头,长叹一声说:“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回来,她现在已经和方仲秋订婚了。是我逼她出家的。”“不要这样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你这样爱婉秋,她却不知道珍惜。”皓月激动得难以自已,“可天下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
闻言,皓天一愣,低下头来看她。皓月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大哥,如果你爱的是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皓天迷惘地瞪着她:“皓月,你…”“其实,你根本不是我的大哥。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原来你也知道?”皓月有点意外,“小的时候,看见你喜欢婉秋超过我,我常常在父亲面前抗议、撒娇。有一次父亲喝醉了酒,他告诉我,你并不是我的亲大哥,所以才会不喜欢我。可我一点都不服气,因为婉秋也不是你的亲妹妹呀。后来,我才明白,你对她早就超越了兄妹之情。可惜婉秋不明白,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吧!”
皓天苦笑:“她现在明白了,却不能接受。因为她对我始终只有兄妹之情。”“就像你对我一样?”“是的,无论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小妹妹。作哥哥的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呢?”皓天微微叹了口气,“我终于体会到婉秋的感受了。只可惜迟了些。”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皓月蹙着眉问。他静静地望着她:“我就是跟你谈这件事的。我打算明天回美国。”皓月讷讷地说:“你要走?这么快?”“皓月,我以后不会再回白家庄。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为什么?”她微微震动了一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是因为婉秋吗?”他蹙紧眉头,望着远处映着月光的湖水:“我本来就不是白家庄的人,这儿已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了。”
皓月泪水盈眶,却找不到一句安慰他的话。如果婉秋知道大哥离开,永远不再回来,会有什么反应呢?她真能如太上之忘情,哀乐无动于衷吗?
第二天一早,皓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白家庄。阿荣用马车载着他往船埠头而去。在半路上,皓天忽然下车,要阿荣先去码头,他还有点事要办。阿荣走后,皓天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方家而去。
黄包车在弄堂口停下来。皓天下车,走到了方家门口。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方母。她一见白皓天,惊喜交加,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伯…白少爷,是你?”“叫我伯秋吧。”皓天说,迳直走了进去。
方母连忙关了门,跟在他后面,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以为你…你不会再来了。”“我是特意来告辞的。”皓天说,“我马上就要回美国。”“回美国?”方母惊疑地问,“你一个人?”“是的。”方母一边招呼他在厢房里坐下,一边问:“那位董小姐呢?她不跟着一块儿去?”
皓天垂下头,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她已经出家了。”“什么?”方母惊跳,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这件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孩子,你快说呀!” 皓天深深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很简单。”他低沉地说,“她根本不爱我。所以她宁愿出家,也不愿嫁给我。”
“她不爱你?这怎么可能?”方母自言自语地说,“没有仲秋夹在中间,她应该会选择你呀!”闻言,皓天愣了一下:“原来,是您让仲秋悔婚的?”“是我。”她坚决地说,“董小姐不爱他,他们结合是不会幸福的。”“但她也同样不爱我。”皓天低声说,“结果,您好心办坏事,毁了他们两人的姻缘。”
看他那满腹忧郁却又不得不强作镇静的样子,方母便知道,婉秋的出家在他心田上烙下了刻骨的伤痛。为什么这孩子的命这样苦?方母的心里一阵酸楚,不由握住了他的手,慈爱、温柔地叫了一声:“伯秋!”
泪水一下子冲进了皓天的眼眶里,他含泪望着这个虽然陌生却又无比亲爱的女人:“别为我担心。到了美国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打算回来了吗?”他浑身一震,望着她。到底是母子连心,她竟然看出了他的心事。“孩子,”她亲切地,语重心长地说,“我相信你,方家的人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但是,到了美国后,你真的放得下那位董小姐吗?”
他放开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听到他用苍凉而沉重的声音说:“我会试着去忘掉她的。”方母心弦颤动了一下,她知道,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忘记那个董婉秋了。因为他对她用情太深,她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方母试探着问:“你会结婚吗?”果然,他摇摇头说:“我为一段感情挣扎了十年,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得到的只有无奈和悲伤。”他咬牙,好半天才继续下去,“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独身不娶。”
皓天的话,勾起了她母性的本能,又那样深深地打进她心坎里,让她感动,让她震颤。方母忍不住掩面悲泣起来,为皓天,为那位没有谋面的董小姐,为她自己…为那不公平的命运!
皓天站起来,对她说:“好了,我该走了。”他顿了顿,又说,“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您千万要保重。”
方母送他到弄堂口,紧紧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您放心,我会好好过下去的。还有,为我转告仲秋,他若想赴美国留学,我可以帮助他。”
目送皓天远去的背影,方母想到他心里那么苦,还不忘关照别人,不由得又悲从中来。她一路掩泣着,慢慢回转家中,关上了房门。
秋月高悬,宛如一弯银钩。廊下的一盏风灯,孤零零地随风摇摆着,扰得婉秋怎么也睡不着。她披衣坐起,站到窗口,已经是秋天了,夜风中带着阵阵寒意。屋前的一棵梧桐树,在风中落下几片黄叶。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小时候念过的一首诗:“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
这首诗是皓天教她的。她依稀记得,在后花园里,他牵着自己的小手,一句一句地解释给自己听。又恍惚想起,皓云和她趴在墙角边挖蟋蟀,他的头紧挨着她的…春去秋来,岁月流逝,曾经的纯洁美好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这“夜深篱落一灯明”。
一阵寒风袭来,她感觉脸颊冰凉,才意识到,自己又悄然落泪了。出家人超凡脱俗,六根清净,不为尘世悲欢所动,她为何总是做不到呢?这便是带发修行的结果吧?如果落了发,削去这三千烦恼丝,也许就能彻底忘却人世间的爱憎,真正四大皆空了。
主意一定,第二天婉秋就去找庵中的主持慧能师太,请求她为自己落发。进庵一个多月来,她日日念经礼佛,作息一如其他女尼,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因为师太一直没有为她剃度。
慧能手捏着念珠,露出严肃的神情说:“落了发,就是真正的佛家弟子,以后要还俗便难了。你真的决定了吗?”“是的。”婉秋点头,一脸的坚决。慧能师太凝视着她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叹口气说:“你如花美貌,又生性多情,埋藏在这蒲团经卷中,不觉得太可惜了吗?”“青春易逝,再美的红颜,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堆白骨。至于情,更是人世间一切孽根之所在。我心已定,请师太为我剃度吧!”慧能没有再劝,知道她是真的下了决心。不久,庵中主持礼仪,为婉秋削了发,改法号“净慈。”
从此,人世间少了个叫婉秋的女孩,多了个叫净慈的尼姑。
☆☆☆心雯于2004-10-12 13:16: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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