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哑然。
敢情自己不遗余力的调教,还真有些用处。至少,这两个丫头在私下里,便跟自己没大没小的,开起玩笑来不遗余力。
“那是肯定的。像咱们姑娘这样好的相貌,到时候媒人会踏破门槛呢”侍书从买进府来便跟着探春,自然是处处维护。
探春嗔道:“侍书,你可比我还大着两岁呢,是不是心里有了意中人?”
侍书脸色飞红:“姑娘这话也能随便说么?叫人听了,总会说姑娘不庄重。再说了,我们做奴才的,要到二十五才能放出去呢”
翠墨看着主仆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只管在一边吃吃地笑个不停。探春自我解嘲:“看来,你倒是老神在在。”
贾府的规矩,若不是家生子,丫鬟们要到二十五岁左右才会放出去,或配个小厮,或由自己的父母家里有人赎出去。照这样算起来,侍书倒还真是有些早了。
“姑娘倒是该替自个儿考虑呢”侍书收拾了一下桌面,声音有些严肃,“我们做奴才的,只是跟着姑娘罢了。只有姑娘好了,我们也才有个好出息。”
探春默然。待书是填了卖身契的,若是贾府不放人,她便一辈子是奴才。翠墨除了她,也别无所依。作为自己的两个大丫头,如果她有了姑爷,她们就是屋里人。若她是个古代贤惠的女子,自然会提议把两人给收了房,倒还真没有必要考虑她们的终身。
于是,心里便又搁了事儿,沉甸甸的压着,竟觉得呼吸亦不若平时的畅快。幸好诸事驳杂,纵然有李纨和薛宝钗在一旁相助,到底一个怕事,一个躲事,大部分的事务全压在她的肩上,倒也没有太多的闲心伤春悲秋。
光阴易逝,转眼便到了芒种节,正是贾宝玉的生日。谁知细数起来,竟连薛宝琴和邢岫烟也是这一日,再加上平儿,四个寿星倒是格外热闹。庆了生,又各自还了席,连着玩笑了几日,眼看到了黄昏,正要散去,忽有婆子来回:“不好了,东府大老爷宾天了。”
探春倒不意外,隐约记得看过的书里头,这位贾敬诸事不管,她穿越来后也不过在大节里见过一两回,瘦津津的一个老头儿,精神有着反常的健旺。尤其颊上不大正常的红色,倒像是汞中毒的症状。
不过他老人家一心向道,她就算想劝,也无从劝起。这理由说出去,谁也不会信。这不,还有人窃窃私语:“怕是大老爷成了仙,被接上天去了罢?”
尤氏也慌了神,木木地问传讯的人。探春提醒道:“这几人也不过忙忙地过来报讯,并问不出什么来。如今家里男人都入朝去了,大哥哥并我们这府里的男丁俱不在府里,唯有二哥年长,也尚未成年,这些事处理不来。且命人先到老爷住的玄真观去将所有的道士锁了起来,等大哥哥回来再好好审问。若是没事便罢,便有什么,也不至于忙忙地去抓人。还得请太医视看,究竟是怎么没了的。”
“是,还是你说得有理,我慌得没了主意。”尤氏经此安慰,倒松了口气,深以为然地点头如仪。
这里的一家子也都撤了宴席,各自卸了钗环,换上素服。除了贾母比贾敬长着一辈,其余人等都是同辈或晚辈。
尤氏带着赖升等一干家人媳妇出了城去,探春另让人在路上截住了贾珍,荣国府倒也罢了,宁国府里忙成了一团。贾敬袭着个武职,本身又是进士及第,皇帝也亲自动问,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尤氏因要照顾着外边儿,便索性把自己的继母尤老安人接了来看家。
探春一时没有联想到什么,还替她松了口气:“早该把她老人家接来了,你一心顾着外边儿,府里总是顾不上。”
尤氏苦笑:“若是蓉哥媳妇没去,我也不必出此下策。唉,你也不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儿,我那两个继妹子也一并跟来。若不是咱们亲近,我也不肯自暴其丑。听说在家里的时候名声儿便不十分好,不要生出事才好。如今也没得法子,好在有人看着家,我也好把心用在那边儿。”
探春这才恍然,姓尤的两姐妹,可不正是有名的“红楼二尤”么?在后代,那可是风流的代名词。似乎在贾府里,弄出了好大的一场风波吧?
想了想,还是婉转劝道:“既是名声不好,倒是要让你继母好生拘着她两姐妹才行。毕竟是丧事,若真惹出些事情来,咱们一大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尤氏苦笑:“我也怕不大妥当,可…唉,也该替蓉哥娶个媳妇,我肩上也能轻些。”
只是这话,她也不合适对贾蓉说。毕竟,她是续弦,并不是真正的母亲。只得晚上夫妻俩对面时,婉转了提了两句。贾珍忙得浑身散了架似的,头碰着枕头就要入睡,嗯嗯啊啊地应付了两句,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事实证明,探春这只小蝴蝶虽然扑闪了几下翅膀,但对于有些事还是无能改变。贾珍父子乞假归来不过两日功夫,便有风言风语,总说他父子与尤氏这一对姐妹不大干净。
但事已至此,探春除了叹息,似乎也只能剩下叹息。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南安郡王
贾敬出殡时探春又见到了水溶,素衣白袍,绣口和前襟绣着暗纹。纵是与旁人一样的颜色,可偏偏在人群中十分的秀雅出色。仿佛是一群鸡里面,突然出现了一只白鹤。任谁一眼看过去,都会首先瞧见他。
探春若有所思地看过去,见水溶目光灼灼地盯着帘子,怕别人看出破绽,趁了掀帘子的当儿,对他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见他目光闪动,把头略点,便低了头仍回内室去。
耳朵根有些热,哪怕目光相撞,都会觉得心脏微微颤动,也说不出是甜,还是惘然。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不知道两个人的缘分,走到哪里才是终点。她总是有一种隐隐的后怕,虽然水溶极尽温柔之能事,可她总觉得他们两人,还是隔着牛郎星和织女星的距离。
皇家事多,他多留在宫里,又停了宴饮。再加上探春初次管家,如今虽然渐渐地上了手,因对未来十分惶惑,也用管家作借口,日日留在贾府,两人竟是不得见面。
骤然见来,见他形容又比上回略清减了些,心里暗自有些心疼,又觉脸发起烧来,连忙停了不敢再想。
过了两日,贾宝玉悄悄地带了信来:“王爷那边儿请便宴,咱们收拾一下便过去罢,只在午间,不过两个时辰便回来,可使得?”
探春虽知不甚妥,奈何这一向在家里实在闷得慌了,又对水溶还抱着两分幻想,犹豫再四,总想着他只待脱了服便托人提亲。倒是要去问一问,是正妃还是侧妃——若是正妃,自己竟然也愿意应允么?
脸上微微一红,她感到自己心境的变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入乡随俗,自己的这份现代人的傲气,竟然也有退而求其次的一天。
“三妹?”贾宝玉看她出了神,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嗯,去罢”探春点头,逃避永远不是好方法。再过两年,家里也该替自己和迎春说亲,与其任人鱼肉,倒不如自己看中了人,至少还能知道根底。
贾宝玉大喜,也不知道水溶许了他什么好处,竟似比探春更兴奋,急忙叫茗烟套了马车,两人便王府去。
水溶早在内厅相候,见了两人,也不理贾宝玉,赶忙握了探春的手:“可终于还是来了,我只怕你不肯的。”
探春见他情真意切,甚至并不顾及贾宝玉在场,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莞尔笑道:“我最是胆大妄为的,有好玩好吃的,哪里还肯放过?”
一边轻轻地想要抽回手,谁知水溶却固执地把一双柔荑握得更紧。再看贾宝玉,他正转头看向西影壁上的一副画,脸色便蓦然地红了。
水溶却偏生只作不知,悄悄地凑近了她,笑道:“今天实在不巧得很,我巴巴地接了你来,偏是南安郡王也来过访,本想托病回了,素日里又极要好的,只得延在书房宽坐。估量着你要来了,托了词来接你。”
探春大感失望,说道:“那你还去陪客吧,我去外面街市上玩会再回府去。”
贾宝玉在一旁笑道:“南安郡王也不是外人,与王爷是堂兄弟。”
探春可不想见什么外人内人,瞪了他一眼,水溶却似十分意动:“六哥原不是外头人,便见一见三姑娘也无妨,也让他知道脂粉阵里也有英雄。”
探春失笑:“我哪算什么英雄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这一说,我更不好意思去见他了,免得你吹的大法螺爆了。”
水溶柔声道:“去吧,咱们多久没见着了,我想你得紧,实在不舍得你走。好容易见着一面,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着了。何况六哥人虽是知趣,我的事他多少也略知一点。你也知道,我父王殁后,除了母亲吃斋念佛,家里也没有旁的长辈,故我原还打算托了他为我上贵府求亲去的,先让他见见不妨,也没旁的人了。”
两人一意地撺掇,探春本就不讲究什么礼教,便点头应了,在内厅里摆了几碟小菜,便分了宾主坐下。
一会儿南安郡王来了,他年纪比水溶略长,脸部线条多了几分刚毅,下颌弧度柔和里带着两分坚定,一双眼睛威仪内蕴,顾盼间气度端严。
认真说来,兄弟俩只三分相象。水溶纵然是穿着便袍,那衣服上的绣纹也极尽精致之能事。但南安郡王只一件藏青色的荔哆罗呢的天马箭袖,外面套着件石青缎沿着边儿的排穗褂子,也是半旧。骤看起来,竟还不如贾宝玉的穿着贵气。
探春爱屋及乌,对他大生好感,含笑施礼。幸好本朝对于女子的规矩,并不如前朝那样讲究,还带着些关外的豪爽,彼此并不见局促。
南安郡王水淞爽朗地笑道:“早听九弟提过,果然是女中豪杰。宝玉也是常见的,既是自己人,也不用拘礼,便坐下罢。”
原来这位南安郡王却是常与西宁郡王在外征战的,年前才回了朝,暂时边境还算靖平,才被皇帝留滞在京师。又与水溶最是相得,五日里倒有三日要过府说话的。
他虽不十分健谈,但讲些军旅中的新奇见闻,不必加油添醋,便让探春觉得新奇,因而听得津津有味。水溶只在一旁含笑看,偶尔插上两句嘴,一边劝几人用些点心,用意自然全在探春的身上。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晃竟两个时辰早过了。探春惊醒了过来,忙道:“听着郡王谈话,竟是时间过得飞快。最近府里事多,就该回了。”
水溶悄悄牵了她的手道:“不知几时才能再见?总要请了六哥去提了亲,我才算遂了愿呢。听翠墨传了话来,说如今你在府里管着事,上下都十分敬伏,料来出身问题也不大。你放心,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思,也万不敢让你做小委屈了你的。”
探春还不曾与他说过这番心思,不想他竟知道得一清二楚,顿时又羞又喜,心里便像浸在蜜罐儿里似的,甜意从心脏的深处沁出来。转眼却见南安郡王正好笑地看着他们,顿时脸红耳赤,睫羽轻垂,轻轻说道:“我得走了。”
正要举步,却听“喵”地一声,门口便如风似地卷进了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原来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体型甚小,看来玲珑可爱。
只见小猫仰头又叫了一声,在她的脚边转了两个圈。
“咦,你这里怎么会有猫?”探春欣喜地问。不过是两个月不来,竟多了一个原住户?
“这可不是我的,是六哥在路上捡的。他自己又没有什么耐心养猫,随手就丢到我这儿来了。”水溶有些无奈,“就算要送人猫,也得送只眼珠子一红一绿的波斯猫,哪有人送只黑猫的”
黑猫似乎确实有点不大讨人喜,探春也哑然失笑。迈步欲走,谁知小黑猫却仍是跟在她的裙裾边,甚至还拿着爪子挠了挠她的裙角。
“呀,猫儿似乎很喜欢我呢”她喜吟吟地又顿住了脚步,目光一亮。这猫,可不正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的那只吗?心里便多了两分欢喜,俯身摸了摸它的光滑的背脊,引得小猫“喵喵”地叫了两声。
“你若是喜欢,不如抱回去养着罢。”水溶大方地把猫提溜了起来。
探春喜孜孜地把小黑猫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好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只是南安郡王恐怕舍不得,可别给我养瘦了,不好向原主人交代。”
“若是三姑娘喜欢,只管带去其实我素来不养这小玩意儿,只是来这里时,一路跟着我过来,便顺手扔给了九弟。”南安郡王爽快地表态。
“那我就在这里谢过了。”探春用手抚着猫背,“得给它取个名字,就叫小黑吧?”
别人尚可,贾宝玉却是头一个便喷笑了出来:“往常我在王爷面前替你吹嘘了不少,谁知连取个名字都这样躲懒,总得稍稍好听一些的方好。”
“名字不过一个记号,小黑有什么不好?要风雅么?不如就叫风雅颂,把诗经都搬了出来,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贾宝玉被她噎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得朝着她干瞪眼。
“姑娘言之成理,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南安郡王却欣然点头,“原没有必要为着一个记号,去煞费苦心。”
“风雅颂,听起来倒不错。”水溶也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小黑猫便有了一个风雅不过的名字,探春却嫌叫起来太长,干脆简化成“小风”。
“三妹,你把这猫抱回去,可怎么跟祖母和太太解释?”贾宝玉看着一人一猫一个叫“小风”,一个“喵喵”叫,忽然提醒。
探春的热情,顿时被浇熄了一半:“是啊…这且不说,咱们府里不会把小风当成什么不吉之兆,逼我放走吧?”
一边感慨,若是一只浑身似雪的波斯猫,那倒能放在秋爽斋里当宠物养着了。不过,这猫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映着穿窗入户的阳光,更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正文 第七十章 猫的缘分
水溶接口:“这还不简单?那就仍养在王府里,你若是想念它了,就过来看看,我不会收你的保管费。”
有了这么一个借口,探春多来上几趟,他也算是没有白养一只猫了。
养在王府?探春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机会往来,那不等于没有养吗?小黑猫仿佛知道这里的人,唯有探春是愿意养它的,竟缩在她的怀里,连脑袋也埋了进去。
探春看得有趣,挠了挠它的耳朵,舍不得放下。小黑猫缩了缩脖,脸上似乎显出了愠怒的神情,很是人性化。探春记着它从马道婆的柜子里替自己翻出了赵姨娘的那张借据,心下早有了五分好感。这猫的外貌虽不出彩,但灵性却是一等一的吧?
“往后你入主了王府,风雅颂也免得作为陪嫁送来…”水溶轻笑着,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小黑猫拎着脖子放到了地上。
“哎,小心着些,你会弄痛它的。”探春急忙提醒,小心地把风雅颂又抱了回来。按理说,野猫的身上都有点灰蒙蒙,脏兮兮的。可是这只黑猫的身上,却油光水润般的似乎找不到一点脏的地方,忍不住心里暗暗称奇。
小黑猫仿佛听懂了似的,仰起头“喵呜”叫了一声,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看得人忍俊不禁。
探春也好笑地弯了腰,柔声细语:“小风,我现在回府可不能带着你,往后得了闲就来看你。若是王爷虐待了你,等我过来再告状,允许添油加醋。”
贾宝玉笑道:“王爷养着,跟你养着不是一样?等日后…”
他还待再说下去,水溶却怕探春难堪害羞,急急地堵住了他的话头:“如今可不早了,宝玉倒还不妨,若是三姑娘迟了回去,怕是不妥。”
探春急忙红着脸点头:“正是,探春这就告辞了。”再说下去,被南安郡王听了,总不成个体统。
水溶等兄妹俩行了礼,便对着南安郡王略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与贾宝玉出去。小黑猫似乎认定了探春是它的主人一般,跟着出了二门。探春少不得又对着小黑猫说了几句,贾宝玉哭笑不得:“它一只猫能听懂你说这些吗?走罢,再晚些回去,仔细被人瞧见。”
探春这才恋恋地离开,目光从小黑猫的身上又移到了水溶身上,迤逦一笑,低着头登了马车。行出一段,探春偷偷掀帘子看时,水溶仍负手站在门口。
在府外却遇到了柳湘莲,说是要出一趟远门,恐怕要一两个月的样子。贾宝玉固然不舍得这位挚友,探春也深觉烦恼。
柳湘莲长得十分清秀,然眉宇之间却隐有英气,偶尔双目微睁,便精光四射。他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却好耍枪舞剑,吃喝嫖赌样样来得,又惯会吹笛弹筝,最喜串戏,那副样貌串那生旦戏,倒也是个好角儿。
他与冯紫英一干人十分交好,跟宝玉也时常来往。探春悄悄观察了两回,又从原着里得知他为人十分义气,便托了他在城郊买了一块地,只是一时不能跑得那么远去打理,干脆把银子递与他,让他去请了人,种上了庄稼。
探春对农活一窍不通,好在贾宝玉因发作了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茜雪,倒让探春顺手捡到了个宝,让她和老子娘一同住到庄上,替她照看着那块地。一时半会倒也不求有什么出产,只当是自己的投资。
这时代的商业还不十分发达,但凡有些钱的,仍是砸到田地里。探春吸收了前世的那点可怜经验,觉得做房地产的投机生意也不错。随着京城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城郊的地价两年来翻了不少,到时候转手卖出去,这里面的差价也相当可观。
因此,探春每每看着手里的田契,便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柳湘莲虽是性子跳脱,但替探春办的事,却十分妥帖,因此她对他也十分看重。
他这一走,她倒是托付给谁才好?探春不由得愁闷起来,蹙着眉把田庄上的人挨个儿地盘算了一遍。
柳湘莲笑道:“你放心,我托了玉菡,他会替你时时看顾着些。只可惜他不大得自由,总被这家王府那家候府地请去。好在你说的那个茜雪,她父亲是农活的一把好手,为人又老实。只是她娘有点贪小便宜,反正如今田上也不能出产什么,让她占着也有限。我这一趟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样子,麦子还不曾熟呢”
探春无奈地点头,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贾宝玉默然听了半晌,直到柳湘莲转身告辞,才吃吃地指着探春:“你…什么时候去买了块田?”
“就是上回央你把茜雪给我的时候…”探春心虚,“好容易靠着两本书攒了些银子,怕放在匣子里丢了去,索性儿就托了柳湘莲,替我买了块小地。也不是要特特地瞒着你,只怕你笑话。”
“三妹妹,你如今又不缺衣少穿,何苦弄得这么辛苦”贾宝玉叹道,“罢了,既是你出去艰难,少不得我有了闲功夫,替你去看上两趟。”
探春承情:“多谢二哥,不过茜雪我看很好,想必也不会做出欺主的事。你近来总是往外面去,又找冯紫英他们吃酒玩闹么?”
“也没尽玩…”贾宝玉含糊着说了两句,就转道回了自己的怡红院。探春回头,看到他在小径前略一犹豫,又拐向了潇湘馆,忍不住会意了勾了勾唇。
贾宝玉果然去替她看了那块地,回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三妹妹,你到底赚了多少银子,竟买了好大的一块儿”
“很大么?”探春也高兴,要知道,她只是听柳湘莲描述过,自己还没机会去看呢田离得有些远,她也不像王熙凤能借着去什么庵什么庙的由头,却郊外歇个一宿。
“麦苗已经有这么高,听茜雪她爹说,再过个把月,就以打下麦子。”贾宝玉兴奋地比划了两下,“我们自家也有庄子,不过听凤姐姐抱怨,近两年庄子的产出越来越少。”
“我只管装好田契,地里能打多少粮食就多少,也不必计较。”
贾宝玉摇头:“我听茜雪算了一笔细账,卖了这一季麦子,挣不了什么。不过,是因为下种晚了,明年就要好得多。真没想到我把茜雪给发作出去,倒替你找了个帮手。”
探春得意:“可不是么?你是拿着宝不当宝,便宜我罢了。横竖我也不认识什么人,让柳湘莲替我找了两房,想着还是茜雪打小被买进来,还知道她的品性。”
“我那年…”贾宝玉想到为了一碗枫露茶大发雷霆的往事,有些讪由,“还小,所以只管任性使气。若不是你,倒还真不知道她回去会给老子娘怎么个责骂呢”
“你就知道她没被责骂过?被咱们府里赶出去,有光彩么?”探春白了他一眼。
“我当时让袭人去看了,回来说很好。”贾宝玉辩解。
是么?探春撇了撇唇,没有说话。袭人大约怕麻烦,是以只拿了话哄他。反正当年他还小着呢,也不能有事没事往府外跑。看来,这袭人不是个善茬,比晴雯还厉害。
“只要不让我赔钱就行了。”探春最后总结。种稻麦收入并不多,要想发财也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倒是柳湘莲朋友多,往后还得找他要些新奇的作物种子,卖个新鲜。待出嫁以后,倒不比在闺阁中不得抛头露面,到时候盘个铺子,出息便多了。至少两三年内,她的生活还是安稳的,慢慢儿打算不迟。
“要不,我替你管着那块地儿吧,反正我有的是机会出府。”贾宝玉正在新奇的当儿,忍不住就向探春讨了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