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在一旁听见,笑着打趣:“姑娘倒想得通通透透的,想是也思春了罢?”
“你两个如今也越发大胆了,小心说漏了嘴被人听着,好一顿板子打前阵子父亲连二哥都打了,你们还敢张狂呢”探春也不恼,她与两人虽名份上是主仆,私底下倒真没把她们当成奴仆看。要真论起来,竟是比阖府大小,更与她亲近些。
三人调笑了一通,探春想着湘云和黛玉相继病倒,又都是客中,少不得去蘅芜院去看了湘云,又让翠墨把积存的燕窝找了出来,揣在袖里往潇湘馆而去。
却见薛宝琴和邢岫烟正在与黛玉谈话,心里暗奇。宝琴倒也罢了,因与她父亲走的地方多,性子比她堂姐薛宝钗活泼。可邢岫烟却是这许多亲戚里头,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往常与迎春也不甚亲近,黛玉又向来孤僻,这会儿看来,竟仿佛交情甚好的样子。
掀开帘子,三人正围坐在炕上说得热络,忍不住抱怨:“好啊,你们竟然一个个地都躲着我热闹呢”
薛宝琴娇憨地一笑:“三妹妹如今权柄日重,面上自然带着种威严,我和邢姐姐是小家小户的出身,哪敢上门说笑”
探春嗔道:“这还不是在说笑么?我不过是代凤姐姐暂管,哪里说得上权柄了?若是让那些官儿听了,怕不要笑疼了肚皮”
“如今三妹妹板个脸,别说那些丫鬟,就是管家婆子,都觉得小腿肚儿打颤,不敢再喧闹了呢难怪凤姐姐挣扎着想起来理事,原来有这样大的威风。不过,我瞧你进进出出,并没有跟着成串的婆子媳妇…”林黛玉也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邢岫烟羞涩地分别拧了拧薛宝琴和林黛玉的颊:“这话听了,不独三妹妹要生气,便是我也听了生气呢看着三妹妹的性儿好,就轮翻地编排罢赶明儿,让三妹妹扣下了你们的月例银子,瞧你们还笑不笑不过,三妹妹虽只是暂管,我瞧着府上的事也是既多又杂,怕耽搁了你的功夫,才不敢去的。”
探春忍不住莞尔,邢岫烟还真是个老实的姑娘。
因见邢岫烟这大冷天气,只穿了件半旧的红绫袄子,身上佩饰一件也无,便顺手把自己的碧玉佩摘了下来,悄悄与她戴了。
邢岫烟自然感激,红着脸想要奉还。探春阻止了她的动作:“咱们姐妹之间,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住在二姐姐那里,她一向管不伏那些丫头子们,自然可着劲儿克扣你的东西。我们大家身上都佩着这个,不独你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你戴着也免得被那些眼皮子浅的丫头们看轻些。”
“多谢三妹妹。”邢岫烟见她态度诚恳,只得诚心谢过。
“自家姐妹,客气甚么”探春淡笑,“你在客中,既然是老太太让你住在园子里,也是知道你那姑姑的脾性儿,短了什么尽管跟我说。”
邢岫烟再次道了谢,林黛玉佯叹:“果然是管了家有些好处,这不,我们要好的姐妹们也能占个便宜。”
“我给你的便宜可不更多?”探春佯怒,把纸包交给紫鹃。
林黛玉知道是燕窝,心里虽是感激,但脸上还是故意嗔怪:“上回宝姐姐送了我冰糖和燕窝还有多的呢,你这里又送来,我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宝姐姐也送了燕窝来?”探春更加疑惑。别人或许不知薛宝钗的打算,她却已经猜出了大半,再想不到她会这样好心。莫非这燕窝里有些什么蹊跷不成?
“是啊,送了一大包呢你那里也得了不多,平时总要补着的,还是自留着用罢。倒是她们薛家今年负责了宫里的采买,得了不少上好的燕窝,还有一大包雪片糖,比咱们平时用的还要好些。”黛玉心里感激,却不肯受。
“我不耐烦这味儿,你先用着罢。我这个质量怕是不如她的,先用我的熬粥。”探春摇头,“再者,哪有送出的东西再收回的理儿,你体子弱,多用些倒不妨。趁着这一春,好好调养着。宝姐姐那里的东西既然是好的,倒是先放着,明年夏日再用,我这个可不经放。”
不管那燕窝有没有问题,总是不用的好。林黛玉听她说得有理,倒没有怀疑,只是笑着打趣:“我如今好得多了,今年的春季竟并没有喘得厉害。瞧你当了几个月的家,如今碰上什么都要好一阵儿的算计,简直比凤姐姐还要厉害了呢。”
“好啊,我是替你打算呢,倒反来笑话我”探春嗔道。
邢岫烟叹道:“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平日里自然不需要算计。我们在家里的时候,色色件件儿的,都要急用的才添置呢”
探春吐了吐舌头:“看吧,邢姐姐是在赞我呢”
林黛玉笑:“给了你竿子,你还真会顺着爬”
邢岫烟也忍俊不禁:“看着三妹妹管家时候那副庄重样子,总忘了她比咱们还要小。”
探春只是一笑,她的实际年龄自然比她们都要大,要作威作福的撑个架子出来,自然也容易。
几个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看着林黛玉微有倦色,才散了各自回去。
翠墨悄悄地问:“姑娘不回王爷一个信儿么?”
探春嗔道:“咱们做姑娘的,首要的便是矜持。特特地回了信,还不知人家怎么瞧我呢”
“王爷的心思可不一样,正经要遣媒人上门儿的…”翠墨低声咕哝。
“若是被发现了,一顶败坏门风的大帽子扣下来,恐怕就算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也赶着打发我出门儿了。”探春白了她一眼。
如今与水溶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她万不肯露了什么形迹。若是叫人见了,起些歹毒的心思出来,自己的一辈子,怕就是这样完了。这古时候,可不比现代开放。就算是嫁错了,还能离婚再嫁呢虽说这年头也能和离,但对男人没什么影响,对女人却像是贴上了一张标签,要再嫁也很难得好的。
一时间,千徊百转,竟有些痴了。
翠墨腹诽,平常往府外跑动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闺训?不过看探春的样子,知道这回信怕是讨不着了,暗暗琢磨着,下回再见到水溶的小厮,该怎么个回法,才能既给自家的姑娘留了余地,又不至于败坏了闺誉。
探春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自己心里也烦闷着呢才回了秋爽斋坐定,却又接了敕谕,因有一个老太妃没了,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官宦之家凡养优伶的,俱蠲免遣发。贾府也有姑苏采买的小戏子,只得散了。只是仍有几个或者没了家,或者不肯家去,便留下分给各人使唤。
探春知道贾宝玉最重相貌,便把长得顶好的正旦芳官给了他。还有几个小戏子,也一一作了分派。轮到自家三姐妹时,却只剩下了一个老外艾官。她欲把艾官送给迎春,贾母却发了话:“你二姐姐那里也尽够使了,倒是你如今管着家,事情繁杂,一时半会要替你添上丫头婆子,人牙子那里也没什么好的。这艾官看着还算稳重,就让她跟着你跑跑腿儿罢”
王夫人也笑道:“可不是么?你二姐姐按理比你大,有这些事该先尽着她才是。不过她的性子也太和软了些,就这么几个还总不大太平呢。再添上这一个,可不知道又让她费上多少的心思你那里人数原少了些,这个就给你用罢。你凤姐姐管着家的时候,身边服侍的人比你还多出了好几个呢”
探春倒是真心不大想要艾官,如今秋爽斋被侍书和翠墨两个调教得素质火速上升,再添上个不大知根底的人,还不知会不会惹出些事儿来呢再说,《红楼梦》里,可是把这些小戏子们都赶去了尼庵。她可不想刚培养出感情来,又面临分开。
只是两大当权者发了话,她若再推辞,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这种坏印象,探春是不想留下的。所以,只能一脸高兴地收了下来:“既如此,那我就捡个现成的便宜了。”
因为知道她们从小学戏,家事上头不在行,也只求这起子人不生事,就万事大吉。
谁知探春的美好愿望,终究没有能够实现。这些小戏子们性子活泼,又兼抱作一团,几天下来,竟连着生了好几起事。若非看在她们年幼的份上,探春直想把她们全打发了出去,落得个耳根清净。
“姑娘也别跟她们使气,只要没犯着咱们头上,不理她也就完了。”侍书劝道,“若真要件件桩桩地管起来,姑娘也累得慌”
理想和现实往往是有距离的,而且偏差得很厉害,还真是有人生事到了她的头上。
PS:上一章的章节打错了,应该是六十五章。啊…最近做习题,被数字搅昏了头,请亲们原谅,呜呜…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都是奴几
这日才刚议完了事,侍书刚泡上香茗,翠墨便匆忙跑了进来:“姑娘,赵姨娘和芳官打起来了。”
“打架?”探春大愕,继而大怒,想也不想便拔腿。
侍书急得扯了她的袖子:“姑娘又糊涂了,姨娘生了事,这会儿姑娘去,不过又让人笑话罢了。奴才们打架,也只让管事的媳妇去拉开便是。”
探春不理:“总不能不管。”
心里憋着一股气,赵姨娘再不肖,也是她名义上的亲娘。虽说行事总让人哭笑不得,可自己借用的这个身子,还流着她的血呢表面上母女俩闹了些闲气,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哪里是说撇清就能撇得清的她带头跑去,身后跟了几个还不及散去的媳妇婆子,倒有些声势。探春这会儿明白王熙凤进进出出为何总那么招摇,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还真是不差。
遥遥的,便听见赵姨娘的声音骂骂咧咧,分贝很高,很不成体统。及至进了怡红院的大门,却见赵姨娘被围在中心,蕊官和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了她的左右手,葵官和豆官两个前后头顶住,芳官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她们岁数虽然小,但架不住人多,赵姨娘被打了好几下,又气又怒,口不择言之下,说的话便更令人露出鄙夷神色。
探春忙喝了一声,几个小丫头看她脸沉如水,不敢再闹,一哄而散。她赶上去扶住了赵姨娘,板下了脸:“怎么回事?”
好容易消停了几日,这儿便又干上了架难怪一家大小都对赵姨娘看不大起,夫复何言?
赵姨娘脸红脖子粗,发狠道: “你环兄弟问你二哥要些擦春藓的蔷薇硝,谁知芳官这小蹄子竟拿茉莉粉胡混他。还不待好好给他,竟往坑上扔了,当你环兄弟不是主子么?宝玉是哥哥,你环兄弟原不敢冲撞了他,难道他屋里的这些狗儿猫儿也不敢问句话儿么?”
芳官本是正旦出身,长得十分标致,这时哭得梨花带雨,别见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没了硝我才把那个给他的那纸包的硝,原是蕊官特特送与我的,我不肯负了她的情义,便另寻去。只平常收在匣里的却遍找不着,若说没了,他必不肯信,只得拿了茉莉粉与他,原也是上好的。我们正吃饭呢,姨奶奶什么也不说,拿着这包粉兜脸往我脸上扔,劈头就骂我骂得不歇一口气儿”
她唱惯了戏,口齿便捷,一边哭一边数落,竟是两样都不耽误,越发让旁边听的人觉得赵姨娘不占理儿。探春不由得眉头大皱,有心想要维护赵姨娘,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赵姨娘劈头骂道:“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作甚?你不过是买了来学戏的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都比你高贵一些,你就会看人下菜碟儿拿这个去哄他,只当他不认得呢他们原是手足,一样是主子,哪里轮到你小瞧了他去”
芳官一行哭,一行说:“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唱去。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骂我这个,又不是姨奶奶家里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
探春大怒,赵姨娘固然不自重,这芳官唱戏出身,嘴也够毒的。若非宝玉平日甚是宠她,依着她的意思,便要把这芳官打出怡红院去。难怪这时代的人对戏子都瞧不大起,果然有些道理。
“姨娘纵是奴才,三少爷可是奴才?既进了府里,可不比往常,该有的规矩还得一样样学起来等两日家里事少了,让林之孝家的找人进来,好好带着这几个学学规矩”探春训了芳官一句,倒有些懊恼把芳官给了贾宝玉。
“可不是么奴才也得分个三六九等的,你不过是…”赵姨娘听得探春帮着自个儿,便洋洋得意起来,两手叉着腰,唾沫星子乱飞。
探春哭笑不得。以贾宝玉怜香惜玉的性子,恐怕她暂时也奈何不得芳官。更何况,掺和进去的还有好几个,到时候各人的脸面都不好看,自己也不肯自降身份,转头对赵姨娘息事宁人:“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件事儿要请姨娘商议,难怪丫头说不知在哪里,原来却在这里生气,快同我来罢。”
赵姨娘犹自不肯罢休,探春懒得再和她分说,直接握紧了她的手,一路半拖半拉到了议事厅坐下,才说道:“何苦去和那些小丫头们争气呢?喜欢时和他说说笑笑,若不喜欢便不理他。便是她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可恕便恕,不恕时也该叫了管家媳妇说去,自然有人去责罚,自己不尊重大喝小叫的失了体统,不是让人瞧轻了去么?你瞧瞧人家周姨娘,怎不见人欺她去?我还是劝姨娘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人调唆,给人去做笑话看。”
“你总觉得别人都是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是”
探春原本也不愿提起周姨娘,只是想提点一下赵姨娘,至少人家在府里头过得太太平平,这里头的本事,赵姨娘但学得三分,便能受用不尽。偏是她却半分理会不了探春的意思,更是伤心地抹起了眼泪,让探春头疼万分。
“要人看重,是自己挣的脸面,胡搅蛮缠有什么用?还跟着那些小孩子玩起架来,没的让人更瞧不起”
赵姨娘怔了半晌,才落下泪来:“你当我愿意去呢,趁着太太不在家,不给这些小丫头们颜色瞧瞧,整个府里还不把我给踩脚底下了?我辛苦地熬了这么些年,却落到这步田地”
探春看她可怜,又知道她原本耳根子软,便问:“姨娘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肯让人,才落到这步田地。如今年纪大了还是一般,如何能有出头之日?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儿的。今天却是谁调唆去的?”
赵姨娘恨道:“原叫你环兄弟去还那茉莉粉,他偏是不肯,我气上心来,便去教训小戏子一番,哪知这些个戏子竟无法无天。”
“她们原是学戏的,哪一招儿不会?何况,她们几个同吃同住,打小儿卖身便在一起,情份上自比旁人不同。你欺了其中一个,其他几个都拥将上来,年纪又是极小的,你去使气,岂不让人好笑么?”
赵姨娘默然半晌,才道:“你如今管了家里的事,却不肯与自己娘方便,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太太提拔你,你一发地承太太的欢去了。”
探春看着她风韵犹存的脸颊旁,有一缕灰白的头发,心下怜悯:“咱们京城的规矩,向来是认嫡母为母的,又不是我自创的。若真是有心要强,倒不如拘着环弟,日后他出息了才有个靠。再者…”说了一半,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又劝了半日,赵姨娘的气总算渐渐地平了。探春叫侍书送了她回房去,自己仍在一边生闷气。
翠墨安慰道:“姑娘也莫气了,气也无用,姨奶奶素来这样的人,姑娘为她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何苦来?这些日子姑娘忙着,下人们都交口称赞姑娘,也不象先前儿那样躲懒了。待王爷下了聘,那时姑娘也不用受这些闲气了。”
探春正替赵姨娘发愁,听她说起水溶,却又发起呆来。他虽说得好,待老太妃的事了,便托了官媒上门提亲。贾府里攀上王府,自然是无有不肯的,只怕要做他的正妃却没有这等便当。而做小,她却是万万不愿的。到底要不要让水溶打消了这个主意呢?可错过了水溶,她又能等到谁?心里更是烦乱,打发了几个候着的婆子,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瞅个机会告诉水溶,她不愿为侧室。旁人看着自己风风光光,甚至比起嫡出的惜春还要受重视,可不知她花了多少心思就这样,还不知道日后的归宿,又是什么样呢按了按贴身的内袋,想着里面的银票,才安心了些。大不了,到时候跑路就是。
待回到秋爽斋,艾官悄悄地回道:“都是夏妈妈跟我们素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出许多事来。前儿个诬赖藕官烧纸,幸而是宝二爷让她烧的,她才没话可说。今儿我与姑娘送东西去,看见她与姨奶奶两个在一处说了半日话,今儿这场闹剧,怕就是她撺啜的。”
探春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里面的蹊跷,头也不抬地冷笑:“二哥向来肯为女孩子们承些祸来,好好儿的他叫藕官烧什么纸?便要叫人烧纸,也不合叫她的。他那里大大小小的丫环可多着了,袭人晴雯更是在他眼前十分得意儿的,还真要特特地叫林姐姐那里的人?他两人再要好,也不会用这事儿烦上藕官。你莫打量我不知道便随口胡说,你们一干人淘气异常,我只可怜你们无亲无眷,日常担着一些儿罢了,别当我象傻子似的欺瞒。别的不说,只这‘欺主’二字,我最是不喜。”
艾官脸红了,双手铰着帕子,勉强道:“原知道姑娘最是大器的,人又精细,不敢在姑娘面前搬弄是非。”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红楼二尤
探春对艾官的马屁,没有表示嘉奖,仍然面无表情:“知道就好,得饶人处我自然是愿意饶人的,你们只要不做得出格儿,我何必来管你们?你们在家务针线上头,可还及得上人么?”
艾官急急地张嘴,仿佛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言以对。她被卖的时候还未记事,进入戏班子以后更只是唱戏,几曾拈过针拿过线?
探春叹了口气:“只可怜你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打小儿被卖了学戏文,故大家都略松一松罢了。不过,你还是好的,倒不和她们搅和,她们几个也只是年轻气盛,只想着义气,若主子宽些,便一笑置之,若主子严一些儿,那便有得受了。往后,若是能劝得她们省心些,往后还有个好去处。若不然,谁知会惹出什么祸事到时候,但凭着二哥,也未必就能护得住你们这一干人。”
艾官听了默默点头,一会子便默然去了,探春也不管她,若能因此明白了事理,避免被送到尼庵里,她也乐意。只怕芳官这干人仗着自己长得好,再生出些事来,惹恼了王夫人,她就算想护,也是护不住的。更何况,她连赵姨娘和贾环娘俩都护不住,哪里还会有这样的闲心来护这些小戏子们?
“艾官比芳官她们老成些,这次也没卷进去。”待书替探春沏了茶,婉转地说道。
“我知道,只是拿话敲打她,若能安下心来,总好过被人赶出去。”探春知道艾官被待书带着调教,还算是个省心的,于是点头同意,“只怕日后芳官她们弄出事来,连累了艾官。你若觉得她好,便让她少搅和芳官她们的事别瞧着如今二哥看重,可府里作主的还不是他呢”
待书笑道:“只要宝二爷求到老太太跟前,还有谁留不下来?”
“真到了时候…求谁都不管用。”探春摇头。到末了,贾宝玉连晴雯都没能留得下,更遑论其他人呢眼看着日头西斜,便起身往贾母处去,自然免不了与姐妹们在一处说笑。又挑了些笑话与贾母凑趣,混了两个时辰才散。
到底借机寻了夏婆子的不是,探春占着理字,倒没人质疑。后来出了玫瑰露和茯苓霜的事,她干脆袖手不管,由得芳官和五儿吃了一顿苦头,方才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可惜赵姨娘缺乏丰富的联想,根本不知道探春这样的煞费苦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要替她出口气。赵姨娘反为着前两件事,觉得这女儿很是靠不住。思前想后,竟破天荒地盯着贾环去学堂。
“三姐,娘最近是不是不大得劲儿啊,怎么天天赶着点儿拉我起来读早课呢”贾环纳闷地问探春。
“大约是娘想通了,旁人都靠不住。”探春倒是知道一些赵姨娘的心思,“只盼着你出人投地,娘也能挣上个诰命,别一辈子被…踩在脚底。”
“王夫人”三个,险地缩回了舌头。若不然,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她这些日子做出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姨娘能想通了就好,也不枉姑娘苦苦地筹划。”侍书很替自家姑娘心疼。庶女的地位本就十分微妙,探春一步步走来,面儿上对赵姨娘母子不便过于亲热,私底下却尽心竭力地替他们打算,偏还要把人蒙在鼓里,自己吃了不少委屈。
“是啊,别的也不奢求什么了。”探春算了一下贾环的岁数,有些怅然,“可惜环弟还有些年头才能进科场再者,也不是头一回上场便能搏个功名,如今也只能好好再熬上几年,指望着环弟争口气。”
虽然不是真的亲人,可对于在前世无父无母的心卉来说,赵姨娘和贾环还是被她当作至亲之人来看待的。再不着调再不争气,可待自己也是真心的。而她要在这古代站稳脚根,尤其是日后嫁为人妇,靠的更是娘家。若单论起功课来,贾环比起年纪稍长的贾宝玉来,其实并不逊色什么。
“姑娘那时怕是已经嫁为人妇…”翠墨在一旁抿着唇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