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也在帮忙,一个多周没有下雨来添乱。整个工地进入良性循环,渐渐的,几百米的地基已然成形。
“啧啧…厉害了,厉害了!”张杰骄傲地指着平整的地基层,对长安说:“我还以为提前竣工是个梦,可这样看来,指日可待!”
长安擦擦脸颊上的汗,“你先别做美梦,干工程的,一半靠天吃饭,它老人家要是不给脸,谁也没办法。”
“那倒是啊。说起来,这也有成十天没下雨了吧。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可是他们就遭罪了。”张杰指了指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工人。
长安点头,对旁边的李四性说:“李经理,你一会儿去部队餐厅找一下邹班长,问问他们能不能每天熬些绿豆水给工友们解暑。”
“好。”李四性大手一挥,“我现在就去。”
张杰瞅着长安,忽然笑了笑。
长安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张杰叹了口气,说:“说真的,长安,我越来越佩服你的管理手段了。”
佩服她?
长安扶了扶歪掉的安全帽,偏头看他,“所以说呢?”
你为什么佩服我。
张杰伸出右手四根手指,“恩威并施。”
长安眨眨眼。
“你看,先有将计就计收服赵铁头等人,让众工友心服口服,这是威,再有帮助邓先水渡过难关,帮赵铁头他们保住工作,这是恩。你最聪明的,不是这些,而是你巧妙利用赵铁头等人想要赎罪的心理,故意把他们放在工地,让他们刺激带动其他工友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整天再操心谁会偷懒,谁会犯错,省了一大半的心。只有腾出时间和精力,你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长安,你觉得我分析的对吗?”张杰一口气说完,脸庞因为缺氧泛起红潮。
长安思索了片刻,歪着头,问张杰,“这是你自己分析的?”
张杰愣了愣,急速眨了眨眼睛,而后,躲避着长安那清澈通透的目光,支支吾吾说:“哦…我…我…”
看瞒不下去,他干脆,跺跺脚,说:“是严臻,是严排长帮我分析的。”
噢,是严臻。
对于这个回答,长安并不感到意外,她点点头,“哦,是他啊。”
提起严臻,张杰却像是忽然被刺激到兴奋点,全身上下都热起来。
他手舞足蹈地夸起严臻:“长安,我不是夸严排长,他的智商,他的分析能力,还有他学东西的劲头儿,普通人真的是望尘莫及。基本上我起个头,他就知道我要问什么,顺道还把我的疑惑给解了,你说神不神。还有,刚才说的恩威并施,之前你留下赵铁头和王焕奇,还亲自去找王总替他们求情,我挺不理解的,甚至很生气,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对仇人那么好,担心你遇到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可怎么办,后来,听了严臻分析,我才茅塞顿开,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感受到你在管理上的高明之处,现在,我对你是心服口服…”
“那以前,你是看我不顺眼了?”长安截住张杰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张杰赶忙摆手否认,“哪有,以前我也服你,不过,以前佩服你,多是因为你身上的韧劲儿和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可现在,我是佩服你的能力,长安,你真的,真的非常适合项目经理这个工作。你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看长安蹙眉,张杰连忙澄清,“这段话是我的真心话,不是严臻说的,不是他帮我分析的。”
长安原本挺严肃,可看到张杰因为着急解释而迅速涨红的脸,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你和他倒是亲近得很,经常这样交流心里话,是吗?”
张杰愣住,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我…我偶尔,会多说一点,一点,就一点。”
她的消息,无论大小,对于严臻来说,都是宝贝。
看长安没有生气,张杰试探着问:“长安,严臻对你很关心,你们…”
“工作时间不谈私事。”长安抬腕看表,将安全帽卸下递给张杰,“我午饭有约,出去一趟。”
“哦。”张杰接过帽子,多嘴问了一句:“和谁吃饭啊,平常都不见你出去。”
长安想了想,说:“同学。”
同学?
她转身离开,张杰警觉喊道:“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长安挥挥手,没回答就走了。
C5是一家地道的西餐厅,地点在寸土寸金的徐汇使馆区。小巧的玻璃门,门上缀满鲜花,进去右侧是吧台,再往里走,是环境清幽雅致的用餐区域。
穿着整洁的侍应生迎上来,“请问您有预定吗?”
“有,姓温的先生。”长安回答。
侍应生微笑,侧身,半弯腰伸手示意为她带路。
长安跟随侍应生来到玻璃屋的尽头,一张铺着素雅花纹的棉布的桌前,“您请坐,温先生出去了,马上回来。”
长安点头,坐下。
打量着这个以旧修旧的精致院落。
她就餐的位子在整个院子的右侧,一间容纳五张方桌的玻璃房内,房子外面,有遮阳伞覆盖的就餐区域,院子正中,是一棵树冠巨大的梧桐,院子的墙壁上,是自动循环的瀑布流水,显得很有格调。
室外温度很高,来的客人基本上都选择在玻璃房内就餐。
因为在角落,所以还算清静。
她转动着桌上的陶瓷器皿,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恍惚。
“抱歉,我来晚了。”
长安慢慢转头,迎面却是一束洁白美丽的满天星。透过满天星细碎的花朵,她看到温子墨英俊温煦的笑脸,一点,一点,近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到温子墨,还是在照片里。
几年前,长宁故意把温子墨在美获奖的照片用QQ传给她,她看到后就删掉了,并警告长宁,如果再有一次,就罚他两个月的生活费。
当时,删掉的是数据,可那一瞬间的影像却定格在她的脑海里,虽历经数年光阴却依旧清晰可见。
照片里的他,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他的模样已褪去少年时的稚气和羞涩,他的气质变得干净而又从容,他的笑容变得潇洒自信,意气风发,那向上挥舞的拳头像是胜利之神在昭告全世界,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清秀的眉眼,和眼底熟悉的闪光。
像现在,长安看到面前正装翩翩的英俊男子一样,不变的,依旧是那簇熟悉的光亮。
她愣了愣,接过花束,“谢谢。”
温子墨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秒,走到对面位子,徐徐坐下。
“长安,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论是之前的电话邀约,还是这几声招呼,他的声音都不似年少时那般青涩削薄,而是变得沉稳而又悦耳。
他,现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无论外表还是心智思维,他都已完完全全蜕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当然,他依旧英俊耀眼。
她低头闻了闻满天星,之后,放在身侧的空椅子上。
“好久不见。”她说。
温子墨笑了笑,举起右手,示意侍应生过来点餐。
“先生,女士,您是单点,还是要套餐。”这里的侍应生讲话时微微躬腰,声音轻柔而有礼貌地将菜单递给温子墨和长安。
温子墨抬眼看着长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安翻开菜单,大致看了一眼,而后,指着一款套餐,“这个,牛排套餐。”
“好的,请问您牛排要几分熟。”
“五分。”
“甜品要芒果冰淇淋还是黑可可蛋糕?”
“冰淇淋。”长安说。
温子墨点了一份生蚝套餐,侍应生拿着菜单离开,很快,就把餐前鸡尾酒和餐具送来。
“单点比较可口,这里的生蚝做得很不错。”温子墨说。
长安摇头,“我吃不惯海鲜,而且套餐快一点,前菜、主食什么的都包含在里面,点餐方便。”她用手扶着额头,低声说:“其实,我不大会点菜,尤其是西餐。”
温子墨和她目光相接,他看了她几秒,眼里似有流光闪动,“嗯。下次我们吃中餐。”
长安愣了一下,端起桌上的鸡尾酒,喝了一小口。
鸡尾酒酒味很淡,浅浅的彩虹色,比想象中好喝。她又喝了口,才放下酒杯。
“我听宁宁说,你准备在上海创业?”
“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公司在陆家嘴,等装修好了你可以过去看看。”温子墨说。
“嗯,好。”长安点头。
温子墨看着她,“你…工作还顺利吗?”
“很好。”
温子墨轻轻挑起眉梢,“我听宁宁说,你工作起来几乎没有假期,而且还要和工人们住在一起,是这样吗?”
“是的。干我们这一行,就是工程在哪里,我们就吃住在哪里,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不能搞特殊。”长安转动高脚杯细细的杯柱,垂下睫毛,轻声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职业,幸好,走到今天,我并未后悔。”
温子墨沉默。
他血管里沸腾的热流在她意有所指的暗示之后渐渐冷却下来。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了,他神情怔然地看着她,觉得对面的长安离他是那样的遥远,他们之间,仿佛还横亘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太平洋。
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长安。
一点没变。
无论外表还是态度,她都和多年前一样,美丽夺目,自信坚强,同时又残忍无情。
侍应生过来上菜。
动作礼貌,轻捷。
“吃饭吧。”温子墨指着桌上精致的餐品。
前菜、主食、冰淇淋等陆续上桌,两人也无太多的交谈,都在沉默进食。
“前几天,我回朔阳了。”温子墨忽然开口。
长安抬眸,看着他,“你父母还在朔阳?”
“不在,他们在美国。”
“还记得朔阳一高吗?”他问。
长安点头,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承载了她全部青春记忆的地方。
“我回朔阳一高,见到了孙主任,他还记得我们,记得你,记得长宁。我还去了六局院,看到你家窗外的爬墙虎竟然爬到了楼顶,楼顶,你知道多高吗?足有十几米呢。我遇见了你家的老邻居,徐叔叔,他居然还认得我,让我去家里喝茶,我去了,和他聊了很久你和长宁的趣事。”
长安用小勺在色彩艳丽的冰淇淋上挖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等着冰块融化。
“温子墨。”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温子墨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这次回来,除了报效祖国的拳拳之心,还有…就是为了…”
“我有男朋友了。”长安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对面的温子墨。
附近美术馆的钟楼敲打出有节奏的钟声,一线阳光从玻璃房顶倾泻而下,恰好照在温子墨的眼睛上面。
有那么五六秒时间,温子墨的眼前除了一片强光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充斥着美术馆的钟声,长安那句话忽远忽近,他听不真切,却又觉得无比的清晰,甚至盖过了钟声,让他感到心悸而又慌乱。
有什么不对吗?
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蜷缩,有股冲动,想要冲过去,握着她的肩膀,问个究竟。
可他是温子墨。
君子如墨。
他做不来也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温子墨扯了扯嘴角,看着她英气的眉眼,说:“什么样的男人竟有如此的幸运。”
能够得到你,得到你全部的关注和爱。
长安拨了拨额头前面的刘海,大大方方回答:“他是一名军人,现役军人。”
军人?
他是谁?
为什么从未听长宁提起过。
长安仿佛听到他心里的疑问,笑了笑,说:“我也是最近才确定,我喜欢的人就是他,宁宁还不知道。”
哦。
原来如此。
可是最近才发现吗?
那他…
又错过了什么?
温子墨的指尖在掌心重重地划过,他抿了抿嘴唇,心里涌起一阵难以控制的失落感。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满天星
有一段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吃着甜品,默默的,一直到长安的手机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起身走到角落,背对着温子墨和对方交谈了几句,之后,神色凝重地快速走回来,对温子墨说:“对不起,我得回去了。”
温子墨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长安看着他,“有个工人被机器砸伤了,我得赶回去。”
“哦,那我送你…”
温子墨刚要迈步却被长安拦住,“不用了,温子墨,你也喝了酒,我自己打车回去。”
温子墨顿住脚步,她神色匆忙的向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直到那抹蓝格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神色怅然地低下头,看到座位上的满天星花束,他下意识扬手叫:“长…”
最后一个字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弯下腰,拿起椅子上沉甸甸的,包装雅致的花束。
一朵朵洁白细碎的满天星,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静静地躺卧在他的手里。
原本没打算送花,而且他比邀约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餐厅,可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那一捧还沾着露水的满天星,却像烙印似的,刻在他的脑子里,无法抹去。
满天星。
这种生于河滩、草地、石质山坡及农田,可以说无处不在的草本花卉,却像极了长安。
那种隐忍而不张扬,傲雪迎霜的坚强本质与长安的性格是何其相似。而花语中蕴含的思念、青春、浪漫,那淡淡的清香,是他这些年在异国他乡辛苦求学的力量源泉。
多少次午夜梦回,怅然望着异乡的明月,他都在想,有一天,他衣锦还乡,会把最美丽的满天星花束送给他最心爱的姑娘。
如今,花束买了,连同他的真心一起送出去了,可结果,却原封不动地被打包退回。
温子墨闭上眼睛,等心底那阵淡淡的惆怅慢慢散去,他才睁开眼睛,向侍应生招手,“结账。”
长安直接打车去了军医院。
到了急救中心,她见到张杰和李四性,另外还有彭斌和一个工友。
看到他们身上的深红色血渍和凝重严肃的表情,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怎么样了?赵铁头怎么会受伤?”。
张杰简单讲述事情经过。
原来是新来的挖机师傅操作不当,在工作时挖掘臂砸向正在工作的彭斌,危急时刻,赵铁头推开彭斌,自己却被挖掘臂砸个正着。
“幸好王焕奇在一边拉了一把,赵铁头没伤到胸腹部,不过,腿被砸得不轻,当时就出血了。”张杰说。
“怪我反应太慢,当时有人叫躲开,我没听见。”彭斌自责得很,他用力薅着头发,神情复杂地说:“没想到赵铁头会救我,他…”
长安的心情也是同样复杂。
从害人到救人,赵铁头的转变,令她也感到意外。
“经理,都怪我,是我开的挖掘机,我会负责的…”彭斌旁边的年轻人快要哭出来了,他第一天到工地上班,就闯下大祸。
长安摆手,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几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等了近半个小时,抢救室的门打开,有个带着蓝色医用口罩的护士探头出来,喊:“病人家属!”
“在!在!”张杰举手,大家呼啦一下围上去。
“病人情况怎么样?”长安踮起脚尖,想看看里面。
护士摇摇头,长安的心一沉,还没等细问,却听到抢救室里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周护士。”
门口的护士一边在本子上快速写着什么,一边回头应声,“马上,我让病人家属签个字。”
长安走上前,扶着门框,叫里面的人,“廖医生!”
抢救室里亮着灯,那个站在病床前,举着血里呼啦的双手,等着护士帮他脱手术服的男医生,不正是廖荇翊!
廖荇翊听到叫声,朝门口望过去。看到穿着蓝格衬衫的长安,他挤了挤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大步走过去。
“怎么是你啊,又哪儿不舒服了?”廖荇翊仍旧举着沾满血渍的双手,黑黝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长安。
长安连忙摆手,指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赵铁头,说:“不是我,是你抢救的病人,他是我的工友。”
廖荇翊回头看了看病号,然后,又看着长安,“是你们工地的人啊,放心吧,皮外伤,已经缝合过了。”
长安长舒口气,“谢谢廖医生。”
幸好,幸好赵铁头无碍。
“谢什么啊,日常工作,小意思。”廖荇翊冲她眨眨眼睛。
长安笑了笑,探头看了看赵铁头,“那…他怎么不醒?”
“麻药劲儿还没过,待会儿转去外科病房,住上两周就好了。”廖荇翊指着刚才的护士,“你跟着周护士去缴下费用,留两个人在这儿帮忙转病房。我去洗手了啊,这一身,可没法儿见人。”
“好。”长安笑了笑。
待廖荇翊走后,长安转头对李四性说:“李经理,你赶紧回去取钱,医药费工地先垫付。另外,你抓紧时间给赵铁头申报工伤,他应该参加了工伤保险,你回公司查一下,尽快办理妥当。”
“我这就去。”李四性转身走了。
“张工,你现在回工地稳定人心,施工不能停,哦,对了,我让李经理熬了一些绿豆水,你记得去餐厅取回来,分给工人喝了,预防中暑。”长安说。
张杰点头,摆摆手,走了。
长安让彭斌和挖掘车司机留下帮着护士转病房,她拿着护士给的单据准备去医院大厅缴费。
“长安!”
廖荇翊穿着干净的蓝色急救服斜倚着门框,叫她。
她回过头,看着廖荇翊。
“我正好去缴费处,一起。”廖荇翊过来,和她并排走着。
长安察觉到廖荇翊似有若无的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禁摸了摸脸,疑惑不解地看着廖荇翊,问:“我脸上有东西?”
廖荇翊摇摇头,“我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啊。以前只知道你是管工地的,可不知道管工地究竟是干什么的,今天见你临危不乱,思路清晰,同时又指挥若定,这处理危机的手段,着实令廖某人佩服。”廖荇翊抱拳,向长安表达敬意。
长安扑哧一下笑了。
她侧过脸,清了清嗓子,也回了个抱拳礼,“廖医生谬赞。说起心理强大,心思缜密,谁又能比得过廖医生您呢!”
急救中心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他在工作中经历的灾难性场面和复杂情况,比起她来,要多得多吧。
廖荇翊推了推眼镜框,指着长安,“我可把它当好话了啊。”
长安弯了弯眉眼,指着缴费窗口,“我排队去了。”
廖荇翊点点头,目送长安离开。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脆弱
长安缴清急救费用,回到彭斌电话里说的外科病房,见到了已经苏醒的赵铁头。
“赵师傅,你觉得怎么样?”长安神情关切地问。
想必是很疼,因为赵铁头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浮了一层汗珠,他脸色灰败难看,嘴唇干裂,看到长安,眼里浮现出一片水光。
长安拉了个椅子坐下,她冲着赵铁头笑了笑,说:“你的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养个两周就好了。”
赵铁头像是松了口气,脸颜色也变过来点儿,他张开嘴,声音嘶哑地说:“我…还能留在工地吗?”
长安点头,“当然。你是我带来的工友,走的时候,我也要把你带走。”
赵铁头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颤了颤,竟从眼眶里涌出泪来。
“你…放心,长经理,我一定会揭发胡胜利的罪行,不让他再害人,害易工。”
“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长安拍了拍赵铁头搁在被子下面的手臂,“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这次救了彭斌,证明你并不是一个坏人,你可以放下包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我相信,你的妻子儿女,也会为现在的你而感到骄傲。”
赵铁头轻轻点头,眼神满是感激。
“赵师傅,需要我通知你的妻子吗?”
赵铁头快速摇头,“不要告诉她,不要让她知道。我家里负担重,她走了,没人照顾老人和娃儿。”
还有,他不想让老婆担惊受怕。
长安嗯了一声,“好。那就让邓先水来照顾你,他这个人,心细有力气,你看,行吗?”
赵铁头迟疑了一下,“邓兄弟愿意来吗?他之前娃儿病了…那么求我,我都没帮他。”
“都过去了,邓师傅人很不错,你们趁此机会解开心结,好好相处。”长安说。
“经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邓兄弟。”赵铁头说。
长安让彭斌和司机小伙儿回工地,顺便通知邓先水来医院做陪护。
傍晚时分,邓先水拎着一个行李包来到病房,进门后,他就抢过长安手里的饭盒,给赵铁头喂饭。
两人也不言语,一个只管喂,一个只管咽,那别扭的场面,看得长安直发笑。